霍寒景的眼,向來冷沉幽暗得深不可測。然,相識那麽多年,寧陽第一次從矜貴高傲的霍寒景眼睛裏,看到了脆弱與受傷,而且那般清晰,那般濃烈。


    “爺,或許,你誤會時小姐了,她根本不是討厭你……”寧陽想要安慰霍寒景。


    霍寒景卻彎起唇角,苦澀一笑:“誤會?!我也希望是誤會。”


    可是,宮梵玥黑了他的電腦,盜取了時念卿的微信賬號。沒有人知道每天他辦公室電腦裏傳來:時念卿主動給宮梵玥發消息時的提示音,他那刻的心情。


    霍寒景並沒有想要監視時念卿,偷窺隱私,或是限製她社交自由的意思。他隻是擔心盛雅與馬亦,再次傷害她而已,所以,她手機不止有定位係統,還植入了‘青瓦部’編寫的特殊程序,以至於微信輸入與輸出的通訊記錄,是透明的,但是聊天的實質內容,仍然是保密的不可見狀態。


    昨晚,淩晨四點又三分,時念卿給宮梵玥打了一通視頻電話,一共一個小時又二十三分鍾。


    他就那樣僵硬地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他們通話的時間,一秒又一秒地跳動。


    不過一個小時又二十三分鍾而已,那短短的一個半小時,對於平常人來說,隻是眨眼的功夫,快速得不值一提,可是對於霍寒景而言,每秒每分都像在遭受淩遲,每秒每分都痛得手指皆在發顫發抖。


    愛情專家都說:男人談戀愛,談的是身體;女人談戀愛,談的是耳朵。


    女人都是感性動物,說點好聽的話,哄哄就行了。


    霍寒景也想像所有男人哄自己的老婆一樣,哄時念卿。


    可是,每次他回到總統府,隻要想到她躲在房間裏,反鎖著房門給宮梵玥打電話,不要說哄她,他連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霍寒景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如此卑微的一天,他不僅活得狼狽不堪,還小心翼翼,更是委曲求全。


    明明知道時念卿心裏有了別的男人,他卻仍然執拗想要把她留在身邊。


    並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心裏愛的,僅是自己。


    “爺……”寧陽不像楚易和陸宸能說會道,那般擅長安慰人,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能讓霍寒景心裏好受些。其次,寧陽一門心思都在事業上,唯一的兩次感情經曆加起來不超過兩個月,所以,遇到感情問題,他隻是茫然又手足無措地愣在那裏。


    霍寒景或許是累了,抬起骨節分明的漂亮手指,按住太陽穴,他喑啞的嗓音,很低沉,很疲憊:“你先退下去吧,我靜靜。”


    “時小姐那邊?!”寧陽小心翼翼地詢問。


    “我會讓桐姨,派車送她去醫院。”


    “好。”


    **


    當天晚上。


    時念卿從醫院回來,一個人縮在房間的飄窗台上,像隻被剝掉皮的蝦米,滿身傷痕地蜷在那裏,孤寂又落寞。


    在醫院做檢查與打針的時候,在醫院的走廊裏,兩名女人因為一個男人大打出手,其中有位孕婦是個插足的小三兒。


    那名正室,直接趾高氣揚地嘲諷她:“你當什麽不好,偏要做小三。仗著自己肚子裏是個男孩兒,就想分我老公的家產?!我告訴你,隻要我有口氣,你們休想得到一分錢。”


    “不圖什麽,隻圖姓劉的愛你?!嗬~,他既然愛你,你都懷孕六個月了,他有陪你來醫院做個產檢嗎?!小姑娘,既然同為女人,我就好心奉勸你一句:趁著孩子還未出世,就趕緊拿掉了走人,不要等孩子出世,成為累贅。但凡一個男人真心愛你,不管他再忙,都會抽時間陪你去醫院。可,實際呢?!他此時此刻,在夜總會左擁右抱,有管過你們母子的死活嗎?!別再傻傻地認為:可以用一個孩子,綁住一個男人。”


    正室的話,雖然犀利得有些難聽,可字字在理。


    男人真的愛你,不管再累再忙,去醫院這種大事,都會毫不猶豫陪護在身旁。


    時念卿也不知道為什麽,孤零零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她竟然心酸得想掉淚。


    她記得,十三歲來大姨媽的時候,懵懵懂懂的,什麽都搞不明白。她坐在教室裏,滿裙子都是血。嚇傻了。以為自己得了絕症。


    寧苒因為時靳岩去世,整日恍恍惚惚,她不想寧苒擔心,更不敢給寧苒打電話。


    直到霍寒景來教室找到像木頭一樣,僵硬坐在課桌前的她,那一刹,她心底的防線徹底嘣了。


    她直接嚎啕大哭。


    仍然記得那天霍寒景抱著她衝進醫院裏,猙獰著麵孔衝著醫生吼的可怕模樣,好像要把醫生吃了。


    時念卿忍不住往飄窗的角落縮了縮。


    天色已暗。


    綴著明亮燈光的總統府,卻亮如白晝。


    樓下,有挺俊的黑影閃動。


    不多時,一輛插著總統旗的黑色車輛,緩緩停下。


    那抹頎長的身影,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時念卿的目光,久久追著那輛離開的車輛不放。


    回總統的時候,記得桐姨說過:霍寒景一直都在府內,並未外出。


    視線的盡頭,再也無法匯成清晰的車輛圖像,時念卿收回眼眸的時候,隻覺眼睛又酸又澀,似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欲滾落。


    她趕忙強迫自己把眼淚憋回去。並且安慰自己:時念卿,有什麽好哭的。他不愛你,憑什麽陪你去醫院。


    **


    傷口愈合之時,奇癢無比。


    時念卿總是忍不住想要去撓的衝動。


    桐姨瞧見她此舉,總是第一時間跳出來:“時小姐,你不要撓,萬一抓傷了,又流血就不好了。傷口反反複複流血,疤痕會長得很重很厚。”


    花園裏,桐姨小心翼翼幫她上止癢藥的時候,時念卿的視線,穿過鬱鬱蔥蔥的花枝藤蔓,瞧見三輛黑色轎車,浩浩蕩蕩地駛入總統府。


    三輛黑色轎車,依次在主題別墅門口停下。


    從車裏,一下鑽出很多黑色的身影。


    時念卿眯縫著眼眸,細細看去,這才瞧見:除了從第一輛黑色轎車下來的霍寒景之外,還有宴蘭城、蕭然,以及陸宸和楚易幾人。


    不得不說,身姿卓越的皇室權貴,聚在一起,別提有多賞心悅目。


    他們隻是隨意地立在那裏,主宅門口,方圓三百米之內的女仆們,紛紛激動得小聲尖叫起來。


    站在桐姨身後,捧著藥膏的女仆,二十出頭的模樣,標誌的漂亮小臉立刻浮出兩多緋色的紅霞。


    她羞澀得時不時用眼尾餘光去瞄門口,同時忍不住撞了撞身邊的同伴:“天哪,今天怎麽宴總統和蕭總統,都來總統府了?!還有將軍大人!!他們個個都比電視上帥好多。他們的腿,怎麽長得那麽過分,尤其是總統大人,那比例,比世界頂級男模還漂亮……”


    霍寒景等人,站在門口,並沒有往裏走。


    時念卿瞧見陸宸邁步走至霍寒景身邊,對著霍寒景使了個眼神,霍寒景皺了眉,似是猶豫了下,這才繞至第三輛車的左邊後車門的位置,拉開車門。


    漂亮的薄唇,一閉一合好一陣子,這才從裏麵鑽出一個高挑纖細的倩影。


    淡粉色的風衣,內搭了一件白色的蕾絲長裙。


    烏黑的長發,燙成大卷,彎成最完美最優雅的弧度,自然地垂在肩後。


    “那不是依依公主嗎?!”桐姨瞧見那女人的側臉,忍不住嘀咕起來,“怎麽突然來總統了?!”


    “依依公主,是誰?!”旁邊那位二十出頭的小女仆,剛被選入總統府不久,所以不知道蕭依依是誰。


    旁邊在總統府待得相對時間長點的女仆,幾乎未加思索地回複:“她是總統大人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啊,你居然連總統大人的未婚妻都不認……”識。


    那名女仆的話還沒說完,桐姨一記陰冷的眼神便殺了過去:“什麽總統大人的未婚妻?!你有見過要求退婚的未婚妻嗎?!不知道的話,就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言畢,桐姨剛忙朝著時念卿瞄去。


    覷見時念卿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沒有發怒,或是生氣的跡象,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不過,桐姨沉默了一會兒,便低聲解釋道:“時小姐,你不要多心。少爺很早之前,就向蕭家提出過退婚要求。他們的婚約,早就作廢了。”


    **


    時念卿從後花園的側門,進入大廳的時候,蕭依依在泡營養果茶。


    陸宸剛剛啜了一小口,便拔高聲音,無比驚訝地稱讚道:“依依,看不出來啊,你泡的果茶,居然這麽好喝。傲世的茶技,數一數二,可是跟你比起來,瞬間遜色太多了。”


    蕭依依被陸宸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怎麽可能跟傲世相比?!陸將軍太抬舉了。”


    “我如果是抬舉你,我跟著你姓蕭,不姓陸了。”陸宸拍了拍桌子,情緒有些激動。


    “好了陸宸,依依低調謙虛,你不要硬讓依依承認自己的技藝。”宴蘭城瞧見蕭依依有些為難,立刻跳出來緩解氣氛。


    陸宸卻盯著蕭依依說:“昨晚,景爺喝了好些酒,適才在辦公室內,估計頭疼得厲害。要不然,你幫景爺泡杯茶,送去景爺的房間?!這果茶清淡,解酒效果應該不錯。”


    宴蘭城聽了陸宸的話,當即忍不住勾唇,打趣起來:“還需要依依親自送解酒茶上去嗎?!我想,昨晚景爺喝得應該不少吧。”


    說著,宴蘭城曖昧地衝著蕭依依眨了下眼睛。


    蕭依依的臉,瞬間緋紅一片。


    “你這話,什麽意思?!”陸宸有些懵逼。


    “還不夠淺顯明了?!”宴蘭城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表情有些無辜,“我的話,很難懂?!”


    此話一出,陸宸怔愣了三秒,便扯開嗓子,發出無比震驚的尖叫:“啊啊啊,宴統大人,你的意思是:昨晚景爺喝醉後,和依依在一起?!那他們……”


    陸宸剛要驚悚的還想再刨點八卦,也不知道是誰吼了句:“時念卿,來了,你小聲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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