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葉靖:“為什麽?!”


    時念卿自然是無比困惑的。


    時靳岩還在世時,盡管那時她還年幼,但時靳岩已然看出她與霍寒景之間的感情,不一般。


    葉靖作為他的心腹,又怎麽會不知道她與霍寒景之間的感情?!


    而葉靖,直勾勾地盯著滿臉都是迷惘的時念卿,眉頭都深深擰了起來,他好幾次都試圖動了動嘴唇,但最終什麽話都沒說。


    時念卿瞄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隻覺心髒突突直跳,她愈發好奇與困惑,再次出聲追問道:“葉靖叔叔,到底怎麽了?!你為什麽不讓我和總統閣下結婚?!”


    葉靖忽然就站起了身,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時念卿見狀,也立馬跟著站了起來。


    葉靖瞅著她急切的模樣,最後還是沒有繃住,臉上表情特別奇怪地對她說:“小卿,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叔叔,就乖乖聽話,以後跟總統大人保持好距離,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見麵就不要再見麵了。這樣,警衛長大人他或許……”


    也許是覺得自己說漏了嘴,葉靖立刻打住了話。他抿了抿薄唇,轉而瞄了眼休息室的窗外:“雨已經小了,我先走了。”


    言畢,葉靖邁步就要離開。


    而時念卿聽到葉靖提及自己的父親,那一刻,神經都麻了聽了。


    她上前,一把拽住葉靖的手,很是迫切地問:“葉靖叔叔,我父親或許會怎樣?!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麽?!我揣測不出來,更領悟不出來。到底怎麽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為什麽不能和總統閣下在一起啊。我父親當年很讚成我們在一起,我父親也很喜歡總統閣下,真的,葉靖叔叔。他特別特別喜歡總統閣下,而且還說,他看得出來總統閣下是真的喜歡我……”


    葉靖仍然沒有鬆口的意思。


    時念卿瞅著他的模樣,拽著他的手,愈發用力:“我父親出事的那場行動,總統閣下說,你們遭遇了暗殺埋伏,對方是經過精心部署的,所以隨行的護衛,全數身亡。可是葉靖叔叔,為什麽你還活著?!我不明白,既然你好端端的活著,總統閣下,為什麽要那樣說?!”


    “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還有,我父親臨終前,有沒有留下什麽話給我?!”


    葉靖覺得自己被時念卿拽著的那條胳臂,沉得都快要被扯斷了。


    他定定地站在那裏。


    聽著時念卿絮絮叨叨的言辭,許久,他閉上眼睛,然後重重呼吸幾口,這才低聲說:“小卿,你最應該不明白的一點,其實是:既然那場暗殺,被總統閣下說得那般洶湧澎湃,那麽……為什麽隻有總統閣下,一個人活著?!”


    “……”時念卿怔怔地盯著葉靖。


    如今的葉靖,早已沒有往年那英姿颯爽的模樣了。


    能成為皇室的衛隊,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從身手、容貌,再到形態,都是百裏挑一,更別說那些能為皇室貴族直接服務的警衛。


    時靳岩當初能成為霍渠譯的警衛長,自然是因為腦袋足夠聰明,身手足夠精湛。


    以往,國民們給予時靳岩的評價是:s帝國作戰能力最強,且最擅謀略的警衛長。


    而作為時靳岩的心腹,自然也是不差的。


    霍寒景那次出行,護衛隊可謂全是精挑細選的。


    時念卿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這會兒被葉靖點撥了,這才後知後覺。


    她愣愣地盯著葉靖,然後喃喃地問:“對呀,為什麽隻有他一個人活著?!”


    那次的護衛隊,四十餘人。


    再怎樣精密的暗殺,也做不到一個不剩。


    不對,是做不到隻剩下霍寒景一人。


    聽了時念卿自言自語的話語,葉靖轉過身,直直盯著她,半晌後才問她:“你確定想要知道,我不同意你和總統閣下結婚的原因麽?!”


    在時念卿愣愣地點頭之時,葉靖低聲的嗓音,也緩緩響起:“因為警衛長大人,不是替他擋槍而亡,而我們護衛隊,也不是全體被對方的暗殺者,絞殺而亡。”


    “……”頃刻之間,時念卿隻覺耳畔所有的吵雜之聲,全部都急速消失,她整個人宛若沉在了無聲之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感官才緩慢地恢複感知功能。


    她眼睛不眨地盯著葉靖,回過神的時候,她嘴角揚起漂亮的弧度,卻是不停地搖頭否認:“怎麽可能?!我父親不是因為替他擋槍而亡,那是怎麽死掉的?!葉靖叔叔,這種玩笑,不好笑,一點也不好笑。”


    時念卿鬆開一直死死拽著葉靖的手。


    她剛要轉身,走到長椅坐下。


    葉靖的聲音,又緩緩傳了過來:“最真實的情況是:確切來說,警衛長大人不是心甘情願擋槍而亡,我們護衛隊,也不是全部死於暗殺者之手……”


    時念卿愈發困頓迷惑了。


    她衝著葉靖眨了眨眼睛,仍然聽不明白的意思。


    葉靖卻說:“小卿,我有個東西想要給你。”


    時念卿抬起泛紅的眼睛,重新看向葉靖。好半晌,她才低低開口詢問:“什麽東西?!”


    葉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帶著時念卿去了他的藏身之所。


    是南河大橋的橋洞下。


    葉靖在橋洞裏,挖了個坑,將他所謂的東西,藏在裏麵。


    時念卿拿到那東西的時候,這才發現竟然是一小塊芯片。


    時念卿很迷惘,不明白這是什麽東西。


    葉靖一邊拿出一枚讀取器,一邊將芯片插入讀取器上,轉而示意時念卿拿出她的手機。


    葉靖說:“這是魔鬼森林裏,唯一一個事發時,將整個過程拍得一清二楚的監控。不過,當年我拷貝監控錄像的時候,時間有限,隻備份到其中的一小節,但是,已經足夠說明當時的情況了。”


    時念卿眼睛不眨地盯著手機屏幕出現的監控視頻。


    起初,並沒有什麽異常。


    直到……


    她看見在暗殺爆發的那一瞬,霍寒景在察覺到危險的刹那,一把拽過一直擋在他斜前方,替他開路的時靳岩。


    下一秒,子彈直接鑽入時靳岩的胸口。


    現場的畫麵,立刻亂成一團。


    所有的護衛,立刻掏出槍支,與暗殺者搏鬥廝殺。


    那畫麵,血腥又暴力。


    可,時念卿卻是眼睛不眨地盯著一個畫麵:那就是……霍寒景拽過她父親擋了子彈後,便把他一把掀翻在地。


    時念卿全身止不住地發抖,顫栗。


    雖然監控的角度,是從後麵拍的,並看不清所有人的麵孔。


    但是,她太熟悉霍寒景,太熟悉自己的父親。


    所以,哪怕是個斜後方的背影,她仍然分辨得清清楚楚。


    時念卿大腦,緩慢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雙目血紅地看著葉靖,然後不停地搖頭:“這不是真的,葉靖叔叔,這不是事實真相。”


    霍寒景那麽愛她。


    他怎麽可能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毫不猶豫讓她父親當了替死鬼?!


    事發當時,他那行為,是不見任何的猶豫與遲疑。


    怎麽可能。


    這會兒的葉靖,看見視頻監控的畫麵,似乎再次陷入了當年那可怕又絕望的場景,此刻的他,眼睛也猩紅得不像話。


    他盯著時念卿,一字一句地說:“怎麽不可能?!這才是霍寒景的真實麵孔,貪生怕死,草菅人命!!”


    說著,葉靖佝僂的身軀,也止不住地發抖,他說:“小卿,那場暗殺,我們明明有二十三名護衛,好端端地活著。不止是我,還有警衛長大人最為信任的程君,也好端端地活著。可是,總統閣下,害怕我們泄露他抓過警衛長大人擋槍的事實,所以……我們二十三名護衛,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成了他殺人滅口的槍下亡魂。”


    “可憐了我懷著五個月身孕的妻子。”


    “總統閣下在清點現場屍體的時候,發現我不見了蹤影,所以……對我窮追不舍。”


    “小卿,你知道我這些年,到底是怎麽過活的嗎?!”


    “像隻見不得光的老鼠,活在最髒最臭最黑暗的陰溝裏,連幹淨的水都喝不了一口。”


    “我的妻子,一屍兩命啊。總統閣下知道我逃跑後,必然會回家。他就秘密拘捕了我的妻子。”


    “我妻子,膽小又怕疼,卻為了讓我能好好活著,咬舌自盡。”


    “我實在不敢想象,她決定自殺的那一刻,到底有多害怕。她舌頭斷掉的那一刻,她得疼成什麽樣。”


    “所以小卿,為了警衛長大人,你不要和他結婚。”


    “那個人,不值得。”


    “如果警衛長大人在天有靈,他得多難受。”


    “警衛長大人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的手心,仍然死死拽著送你的珍珠項鏈。”


    “同樣身為父親,我特別能理解那種與自己的孩子,生死兩隔的感覺,太痛不欲生……”


    “你不要再說了!!!!!!”不等葉靖繼續把話說完,時念卿衝著他厲聲吼道,“我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對於你此刻說的每個字,我都不相信!!!”


    “霍寒景,怎麽會傷害我的父親?!”


    “他為什麽可能會傷害我的父親!!!!”


    時念卿淚眼模糊地瞪著葉靖,隨即拽著自己的手機,一把將插在手機上的讀取器取下,然後拽在掌心,轉身就朝橋洞外走去。


    葉靖見狀,驚恐地吼道:“小卿,你要做什麽?!”


    時念卿頭也回地吼:“去第二帝宮。”


    她要去問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她的父親。她要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葉靖說:“小卿,霍家現在站在權力的最頂端,你這樣冒冒失失去找他,會有危險……”


    時念卿渾然不顧葉靖的阻止,拔腿用最快的速度狂奔。


    她不相信。


    明明霍寒景當年帶著她父親回來的時候,告訴她:是他父親,替他擋住子彈,才會死掉的。他沒有告訴她,事實真相是這樣。


    。。


    第二帝宮。


    霍寒景忙完會議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七點。


    下雨的緣故,所以天色,早早便暗了下去。


    他去到總統辦公室,推開門的刹那,瞧見宴恩賜還坐在沙發上,手裏握著他辦公時簽字的筆,正在a4紙上,寫寫畫畫。


    下意識的,霍寒景抬起手腕,掃了眼腕表。


    “忙完了?!”宴恩賜抬眸看向霍寒景。


    霍寒景將文件遞給陪同一起進來的徐則,然後邁著長腿,朝著宴恩賜走去:“這麽晚了,怎麽還沒回家?!我不是派了警衛,送你回去麽?!”


    宴恩賜回複:“明天就是祭祀大典,知道你忙,所以想留下來監督你吃飯。中午如果我不過來,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吃了?!”


    霍寒景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走到宴恩賜的身邊,隨便找了個話題,想要岔開:“你在寫什麽。”


    聞言,宴恩賜將手裏的白紙往霍寒景麵前晃了晃。


    霍寒景垂眸,這才清楚看見,上麵密密麻麻的,全是“宴恩賜”這三個字。


    他皺起好看的劍眉,有點不解地問:“寫自己的名字,做什麽?!”


    宴恩賜眨了眨漂亮的大眼,遲疑了下,這才說道:“因為我很喜歡我的名字啊,而且是越看越喜歡,越寫越不能自拔的那種。”


    霍寒景剛想問,為什麽。


    宴恩賜卻率先開口道:“你知道為什麽嗎?!”


    霍寒景抿了抿薄唇:“為什麽?!”


    宴恩賜漂亮的小臉,立刻浮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她說:“因為我母親告訴我,我的名字,是你當初替我抓鬮抓的。”


    說完,她垂下眼眸再次看了眼自己的名字,隨即喃喃自語道:“恩賜,多好的名啊。”


    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徐則,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全身僵硬地頓在那裏,難受之極。


    霍寒景聽了宴恩賜的回話,眉頭都皺了起來。


    不過,他沒有接話的意思。


    宴恩賜瞄到他的表情,猶豫了下,這才說道:“時間這麽晚了,你陪我去吃晚飯,好不好?!”


    霍寒景動了動嘴唇,最後低聲說道:“那我先去換套衣服。”


    “好。”宴恩賜眼睛熠熠生輝的。


    。。


    下班高峰的時候,帝城,實在太堵了。


    出租車被堵在那裏,無法動彈。


    最後,時念卿是推開車門,冒著雨,徒步跑去第二帝宮的。


    下午,桐姨曾在醫院跟她說過:今天霍寒景特別忙,有很多會議要開,而且還要準備明天的祭祀大典,所以今天,他就不來醫院了。


    然而,她好不容易抵達第二帝宮,剛要飛奔至頂樓,誰知……


    咯吱——


    時念卿整個人猛地僵在原地。


    愈演愈烈的大雨,從頭頂澆灌下來,就像一根一根細細密密的針,紮得她滿身都是鮮血淋漓。


    視線,一片模糊。


    時念卿分不清是自己的淚水,還是雨水。


    她隻是全身僵硬地站在大雨裏,看著霍寒景摟著宴恩賜從第二帝宮的大門出來,然後地鐵地替她撐傘擋雨,護送她上車。


    時念卿看得很清楚:或許擔心宴恩賜被雨淋著,所以霍寒景幾乎把整把傘都罩在她的頭頂,而他半個人都露在外麵。


    宴恩賜坐進車裏之前,也不知道扭頭跟霍寒景說了什麽,時念卿看得很清楚:平日不苟言笑的他,漆黑的眼底,溢著怎麽也擋不住的滿滿笑意。


    她以為霍寒景下樓送走宴恩賜,便會回第二帝宮繼續辦公。


    然而,在宴恩賜坐進轎車以後,他挺俊的身軀,繞到轎車的另一側,拉開車門,也坐了進去。


    不到三秒鍾,黑色轎車便緩緩啟動。


    從她身畔急速飛馳而過的時候,車輪,碾過水坑,濺起幾米高的水花,鋪天蓋地朝著她澆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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