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念卿的呼吸都是疼的。


    口鼻,灌入了水。


    那疼痛,便一直從她的鼻腔,迅速又凶猛的,蔓延至她全身的每條神經,每個細胞。


    她定定地站在那裏,落寞得就像是一縷孤魂野鬼。


    距離並不遠。


    可是,霍寒景從第二帝宮出來,甚至轎車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都沒發現她。


    時念卿站在漫天的雨水裏,思索著原因,許久之後,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自從霍寒景擁著宴恩賜從第二帝宮內出來,他的眼睛便從來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


    他又怎麽會發現她?!


    他憑什麽要發現她?!


    他都能眼睛不眨、毫無人性讓她的父親,當了替死鬼,他心裏能有多少她的位置。


    時念卿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還要站在這裏。


    正如葉靖說的:如今的霍家,站在權力的最頂端,是不允許受到任何威脅與恐嚇的。而她拿著這段視頻,跑去與他對峙,無疑是自尋死路。


    時念卿特別想知道:如果這段視頻,正的被他瞧見了,他會用怎樣的方式讓她死掉。


    可是,她不能死。


    她的父親,死得那麽冤枉委屈,作為她的女兒,萬萬是不能讓他死不瞑目。


    作為霍家的警衛長,時靳岩時時刻刻都保持著為了霍家身死魂滅的覺悟。為了霍家而死,無可厚非。可,那必須建立在自己心甘情願的基礎上。但凡有丁點的不情願,對方都是罪,而且是不值得原諒的罪。


    時念卿混沌的大腦,不能自控的,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重複著霍寒景拽過時靳岩擋子彈的畫麵。


    最後那些畫麵,就像是被下了詛咒一樣,讓她眼前天昏地暗、天旋地轉。


    時念卿從第二帝宮離開的時候,仍然是徒步的。


    距離第二帝宮兩公裏的街道,車來車往,異常的紛亂吵雜,可是時念卿卻沒有任何知覺,隻是佝僂著瘦削的肩膀,緊緊地縮著,在車輛裏不斷地穿梭。


    刺耳的喇叭聲,激烈的濺起的水花,從沒有停歇。


    有司機停下車,扯開嗓子吼罵她。


    時念卿卻沒有聽見。


    因為,她完全沉浸在時靳岩離世後的第一場暴雨裏:她背著書包,穿著校服,從學校一直走回時家,眼淚一秒都未聽過。


    那天放學,她站在人群密集的學校門口,眼睛不眨地看著擁堵的車輛,每輛車都是來接學生放學的,可是,成百上千的車輛,卻再也沒有時靳岩的車。


    那天,學校門口,從擁擠為患到隻剩下她孤零零立在那裏的時候,時念卿這才終於接受:自己的父親,死了,再也不會像往常的下雨天,開車來接她了。


    時念卿覺得自己的心口像被撕裂了一樣,疼得鮮血不停地淌。


    寧苒在家裏患病,神智失常的時候,曾淩晨三點起床,拿著熨鬥,一絲不苟的,一條又一條幫時靳岩熨燙褲子。


    她就站在旁邊,看著寧苒忙碌。


    實在受不了寧苒的瘋狂,她對寧苒說:你褲子熨燙得再平整,父親也穿不上了。


    寧苒卻凶她,那是真的凶,眉眼間,全是血腥的狠戾,猙獰至極,她說:“你亂講什麽?!你父親隻是去出任務了,過幾天就回來了。他說作為總統的警衛長,個人形象特別重要,所以他不喜歡自己的衣服和褲子有褶子。我也不知道上次幫他洗了衣服,怎麽會忘記幫他熨燙,衣服和褲子上,竟然全是褶子。你父親那麽忙,如果回來的時候,又有緊急任務,穿上有褶子的衣服,他會不開心的。”


    那時的她,和寧苒都陷在無比大的黑暗與絕望裏,痛苦至極。


    哪怕時隔十二年,那疼痛仍然絲毫不見。


    可,這一切都是霍寒景造成的。


    如果他沒有拉過她父親擋子彈,那麽……她不會年幼失父,她的母親不會年輕失夫,她不會遭受同學的冷嘲熱諷,她的母親更不會傷心欲絕至患上惡疾。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霍寒景。


    是霍寒景!!!!!!


    時念卿原本想去顧家的。


    可是,最後她卻掉了頭,去了宮府。


    她站在宮府大門,全身哆嗦地不停砸門。


    宮梵玥撐著藏藍色的傘,急步出來的時候,時念卿正站在漫天的雨水裏,狼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平日淡定從容的宮梵玥,那一刻,是震驚得眼瞳都瞪至最大。


    他上前攙扶住她胳臂的時候,也快速將整把傘都罩在她的頭頂:“小卿,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你不是應該在醫院嗎?!怎麽會來這裏?!下這麽大的雨,你怎麽不撐傘?!”


    時念卿隻覺得冷。


    噬骨的冷,恍若凍住了她的魂。


    她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


    她望著宮梵玥,明明有很多的話想說,可是,這會兒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隻是拽著他的衣袖,緊到手指骨節都泛白了。


    在宮梵玥將手裏的傘,遞給陪同一起出來的管家時,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裹住了她。


    在宮梵玥擁著她往府裏走的時候,她這才漸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她說:“宮梵玥,幫幫我,幫幫我……”


    。。


    皇室餐廳。


    最後一道菜,上齊以後,宴恩賜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眼底噙著的是滿滿的笑意:“你還記得我喜歡吃的菜?!”


    正拿著手機的霍寒景,聽見宴恩賜的話,身體僵了僵,他抬眸看向宴恩賜,對上她眼底的笑意時,下意識抿緊薄唇。


    “自從來到餐廳,你一直拿著手機,是不是還有公務沒有處理完?!”宴恩賜問。


    霍寒景聽見了,連忙把手機放在餐桌上,便不再看了。


    他低聲說:“快吃吧,時間有點晚了,你應該餓了。”


    宴恩賜點頭,讓侍應生端來了一碗開水,吃菜的時候,全部把菜上的味道洗掉。


    霍寒景見了,好看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宴恩賜瞄到他的眼神,垂下眼簾說:“醫生叮囑過,任何有味道的食物,說不定都會給我的身體造成傷害,所以我隻能拿水涮涮。”


    霍寒景並沒有吱聲。


    宴恩賜沉默了會兒,又說道:“是不是覺得我既不能吃香的,不能喝辣的,這樣活著,沒有任何的意義?!”


    霍寒景抬眸,重新對上宴恩賜的眼睛,低聲說道:“如果能換來健康的身體,目前承受的一切苦難,都是值得的。”


    “我父母也是這樣安慰我的。”宴恩賜笑道。


    霍寒景隻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沒再動了。


    宴恩賜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筷子,問道:“你吃飽了嗎?!”


    霍寒景說:“沒什麽胃口。”


    “……”宴恩賜下意識地咬了下嘴唇,眼底的光,也黯淡了幾分,不過,她並沒有氣餒多長時間,“這家餐廳的味道,的確不怎麽樣。你下次飛英國做訪問,大概是什麽時候?!如果時間不那麽緊,我帶你去吃英國一家味道很讚的餐廳。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家餐廳,雖然我不能隨便吃外麵的食物,但是我趁著我父母不注意,偷偷嚐了一口,那味道便永生難忘了。”


    霍寒景沉默片刻,這才回複道:“短期內,應該不會去英國。”


    “哦,那挺遺憾的。”宴恩賜垂下眼眸,失望地說道。


    之後,霍寒景便沒再多說什麽,重新拿了手機。


    宴恩賜夾菜的時候,目光故作不經意從他身上掃過。


    也不知道手機裏有什麽消息,讓霍寒景皺了眉頭。


    宴恩賜暗暗在心裏不停地揣測,但是,如今的霍寒景,心思很深沉,根本讓人無法看明白,所以,她猶豫了會兒,還是詢問道:“是不是有什麽事,需要你去處理啊?!你的表情,好嚴肅。”


    霍寒景盯著給時念卿發的微信,稍稍有點恍神,不過卻沒有多餘的反應。


    他再次放下手機,聲線低沉而喑啞:“一會兒吃了飯,我讓徐則送你回去。明天就是祭祀大典了,今晚我和同盟國的十一位總統,還有會議要開,所以沒辦法送你回去。”


    宴恩賜聽了,漂亮的眼睛,立刻彎成兩條月牙,她笑道:“如果你忙的話,我可以給王叔叔打電話,讓他開車過來接我。不用顧忌我的。”


    霍寒景離開皇室餐廳的時候,還是讓徐則留下了。


    回第二帝宮的路上,他拿出手機,打開微信app,瞧見發給時念卿的微信,還沒回應,他眉頭情不自禁地擰了擰。


    猶豫了會兒,最後,他點開通訊錄,找到時念卿的電話號碼,直接撥打了過去。


    手機通了,卻沒有接通。


    霍寒景連續打了好幾通,仍然沒有接聽。


    最後,霍寒景索性給桐姨打電話。


    桐姨卻說:“我回了一趟總統府,幫時小姐準備待產包,這會兒正在返回醫院的路上。”


    “……”霍寒景總覺得今天的時念卿有點反常,所以,他沉默了一會兒,詢問道,“今天時小姐醒來的時候,有不對勁兒的地方嗎?!”


    桐姨皺起眉頭,思索了會兒,這才說道:“好像是有點不對勁,今天她都不怎麽愛說話,還有,她詢問了宴恩賜小姐。”


    聽到宴恩賜這個名字,霍寒景眉頭立刻擰到最緊。


    他掛斷電話以後,再次給時念卿打電話。


    時念卿仍然不接聽。


    最後,霍寒景讓警衛,直接調頭,繞去醫院。


    他抵達醫院的時候,桐姨也剛好回來。


    拎著兩名女仆,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隻是,病房裏空空的,根本沒有人影。


    那一刻,桐姨慌了。


    尤其是瞄到霍寒景整張臉都冷沉下去,她戰戰兢兢的,動作麻溜掏出手機給時念卿打電話。


    仍然沒人接聽。


    在桐姨覺得快要天崩地裂的時候,手機那頭終於有動靜了。


    聽到時念卿聲音的那一刻,桐姨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她詢問道:“時小姐,你去哪兒了?!怎麽沒在醫院?!”


    時念卿咬著嘴唇,裹著厚厚的被褥,縮在沙發的角落裏,聽著桐姨絮絮叨叨的聲音,半晌,她才低聲說道:“我和蘇媚在一起。”


    “……”桐姨聽了時念卿的話,眉頭都擰了起來,她先是掃了眼霍寒景,轉而詢問道,“你羊水破了,還是呆在醫院裏,時刻檢測著孩子的動態比較穩妥。你現在時家嗎?!我立刻開車過來接你。”


    “不用!”時念卿拒絕的語氣,很強硬。


    桐姨瞬間有些犯難,拿著手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時念卿卻說:“如果我有不舒服,蘇媚會第一時間送我去醫院的,反正時家距離醫院也不是很遠。”


    “時小姐……”桐姨還想說點什麽,甚至想拿霍寒景說事兒。


    結果,時念卿扔下一句“現在你不要跟我提他”,便“嘟嘟嘟~”把手機給掛了。


    “……”桐姨滿臉的懵逼。


    那句話,時念卿幾乎是吼出來的,所以……音量很大。


    桐姨瞅著霍寒景眉頭深蹙的模樣,心裏清楚:這也是聽見了。


    當然,桐姨不知道:兩人吵架,到底是吵得多厲害,時念卿才能做出這樣的反應。


    她瞅著霍寒景的目光,從驚悚,慢慢變得有點同情。


    霍寒景抿了抿薄唇,最終沒有說什麽。


    桐姨瞄到霍寒景一副要離開的樣子,她連忙喊道:“少爺!!!”


    霍寒景頓住步伐,稍稍別過俊臉看向桐姨。


    桐姨猶豫了下,這才說道:“你不打算去哄哄時小姐麽?!剛剛那語氣,火氣是史無前例的大。”


    “……”霍寒景。


    地下室。


    霍寒景坐進車裏,原本想要命令警衛驅車去時家的。


    誰知,楚易卻突然開車,也趕來了醫院。


    他看見霍寒景車的那一瞬,連忙從車裏出來。


    疾步走來,他恭敬地敲了敲車窗。


    霍寒景降下車窗的那一瞬,楚易帶著些許急迫的聲音,便傳了進來:“爺,明天展示的武器,出了紕漏,你要不要趕過去看看?!”


    。。


    宮府。


    時念卿昏昏欲睡。


    肚子,隱隱作痛,而且,時不時有些許的水漬,流淌出來,她卻無暇顧及。


    她很困,卻仍然強撐著最後的意識,保持著清醒。


    因為她在等待宮梵玥的結果。


    可,迷迷糊糊,恍恍惚惚之極,她意識卡在半夢半醒的狀態,隱隱約約,好似看到時靳岩穿著軍裝,站在遠處,衝著她展開雙臂的模樣。


    宮梵玥拿著監控,推開她房門的時候,時念卿裹著厚厚的被褥,仍然顫抖個不停,明明閉著眼眸,但是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淌。


    宮梵玥立在那裏,許久,他才開口喊時念卿的名字。


    時念卿猛然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睛又紅又腫,平日裏晶瑩剔透的眼眸,全是血紅的光芒。


    宮梵玥猶豫了下,這才說道:“我讓秘書長,秘密帶人來府裏檢測過這段監控視頻,畫質,沒有進行過任何的剪輯。換句話說……並沒有動過手腳,應該是原版。”


    “轟”的一聲巨響。


    時念卿覺得自己的大腦,頃刻之間被炸得麻木了。


    她就那麽定定地望著宮梵玥,長長的睫毛上,凝結的淚珠,像是靜止了一般。


    。。


    淩晨三點。


    時念卿覺得自己的神智都失常了。


    她捧著平板電腦,反反複複看著時靳岩倒地的畫麵。


    時靳岩並不是一命嗚呼的。


    他胸口中彈以後,哪怕被霍寒景重重掀翻在地,他仍然在爬。


    一點又一點的,往安全角落爬。


    時念卿知道,那一刻,麵對死亡的時候,時靳岩肯定滿腦子都是她和寧苒。


    所以,那一刻,他絕對不想死。


    他肯定是想活著。


    因為,他有妻子掛念,他還有可愛的女兒。


    時念卿實在承受不住胸口的疼痛,她關掉平板以後,雙目血紅地盯著窗外,愈演愈惡劣的暴雨。


    淩晨四點,她起身去了宮梵玥的書房。


    昨晚,宮梵玥一直都在書房裏忙碌。


    今天是祭祀大典,夠s帝國的皇室貴胄們,忙得不可開交。


    果不其然,她敲響書房門的時候,沒一會兒便傳來了宮梵玥的聲音。


    時念卿推開門之後,宮梵玥瞧見她以後,立刻從辦公椅站了起來:“你怎麽還沒休息?!”


    時念卿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宮梵玥原本是想送她回房間休息的,不過,他的手機卻在這時,突然響了起來。


    他掃了眼手機屏幕的來電,最後拿起,走到落地窗前,接通了電話。


    時念卿隱隱大致能聽出,是秘書長給他打的電話。


    她佇立在辦公桌前,耐心等他打電話的過程中,時念卿忽然眼睛瞄到放置在書桌上的一個u盤。


    u盤上麵貼著一個便簽。


    時念卿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寫在便簽紙上的“霍寒景”三個字。


    時念卿盯著那u盤,忽然就出了神。


    在宮梵玥即將掛斷電話的時候,她神不知鬼不覺的,竟然將那u盤偷偷放進了睡衣口袋裏。


    “你身體不舒服,就多臥床休息。”宮梵玥收了電話後,朝著她走過來,很自然地扶住她的胳臂,他低聲說道,“如果你不喜歡去醫院,我就讓管家立刻請醫生過來,布置下宮府,騰出一個房間當手術室,你可以直接在宮府生孩子。”


    完了,宮梵玥又問:“對了,這麽晚了,你找我有什麽事?!”


    時念卿搖頭。


    宮梵玥說:“既然沒事,那就好好回房休息。暫時,什麽都不要想,一切等祭祀大典過後,再說。”


    時念卿點頭。


    宮梵玥離開房間後,時念卿重新拿出了平板電腦。


    她將從宮梵玥的那裏拿的u盤,插在平板上麵。


    打開移動盤的那一瞬,是霍寒景一槍爆了鬱商腦袋的畫麵,別提有多血腥與暴力了。


    可,讓時念卿眼睛不眨,甚至全身發抖的,卻是……明明都殺人了,霍寒景卻是眉頭都不抬一下的淡然冷漠模樣。


    後來,時念卿做了夢。


    夢到霍寒景領著霍家警衛,將時靳岩送回時家的場景。


    那時,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覺得自己的父親,不可能死掉。明明出任務的前一晚,他還鮮活地躺在她的床上,給她講故事。


    霍寒景將染了時靳岩鮮血的珍珠項鏈,遞給她。


    那時,他是怎麽說的?!


    他說:“小卿,很抱歉,沒有保護好你的父親。”


    他還說:“實在想哭,你就哭吧,不要憋著。”


    他最後還說:“如果可以,我寧願是我死了。”


    後來,眼前的畫麵一轉。


    她竟然夢見自己也去了魔鬼森林。


    她站在護衛隊裏,清楚瞧見隱蔽的叢林裏,探出一把槍支,子彈,從槍管內射出的那一瞬,霍寒景拽過她的父親,擋在了他的身前。


    子彈,穿過時靳岩的胸膛,血流如注。


    她站在護衛隊裏,看著慌亂成一團的警衛們,她拔腿想要衝著自己的父親奔去,但是雙腿卻沉得怎麽也抬不起來。


    她好不容易跪在了時靳岩的身邊,抱起他血淋淋的身體時,時靳岩麵色蒼白,艱難從自己製服胸口的袋子裏,摸出被鮮血染得通紅的項鏈。


    時靳岩把項鏈遞在她的麵前,艱難從喉嚨裏發出聲音。


    他說:“我的寶貝公主,生日快樂。”


    他說:“父親再也沒有機會陪著你長大了,你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母親。”


    他還說:“小卿,你不要哭。父親一點都不疼,隻是難過而已。”


    時念卿從夢境中驚喜的時候,外麵已經亮了。


    可是,噩夢所帶來的心悸,卻沒有絲毫的消散,反而更濃烈更洶湧。


    她難受得像隻蝦米,蜷縮在床上,哭得聲嘶力竭。


    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父親,父親……”


    。。


    時念卿再次看見霍寒景臉的時候,她已經站在第二帝宮的青瓦部了。


    那時,正好是11時23分。


    帝爵宮前,人滿為患,密集的人群,將整片地區仿若染成了黑色。


    巨大的led上,嚴謹又威武的軍隊,正踢著氣勢凜冽的步伐,威風浩大而過。


    先行的武器,以及正義浩然的軍人,一切都在彰顯s帝國的強大。


    而,站在帝爵宮頂樓的觀賞台上的男人,卻如神邸一般,接受著所有的膜拜與臣服。


    時念卿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伴著霍寒景身畔的楚易身上。


    華服在身,英姿颯爽,威風凜凜。


    這原本是屬於她父親的榮耀,卻被無情剝奪了。


    時念卿站在青瓦部的大堂,直勾勾盯著屏幕上許久,這才乘坐電梯,去了總機房。


    。。


    帝爵宮。


    檢兵大典,如火如荼。


    按照預期的,有序地進行著。


    徐則卻覺得怪異,因為:平日哪兒都有宮梵玥身影,然而今天,作為國家副總統,居然沒有他的身影。


    他納悶不已。


    低聲詢問霍寒景的時候,霍寒景也冷冷掃了眼站在他三米之外的s帝國的國家首腦的行列。


    他眸色深深,扭頭對徐則說:“去查查宮梵玥的動向。”


    的確有點反常。


    這麽重要的大典,宮梵玥竟然缺席?!


    臨近正午十二點。


    檢兵大典即將結束,穿著黑色製服的劉憲,悄無聲息站在了霍寒景的身後。


    “少爺……”他將自己的聲音,壓至最低。


    霍寒景隻是稍稍別過視線,便看見了劉憲。


    劉憲接收到他的目光,立馬將戒指盒遞了過去:“這是時小姐之前選訂的婚戒。”


    “嗯。”霍寒景從喉嚨裏發出淡然的聲音,接過戒指後,便示意劉憲趕緊退下。


    不過劉憲卻說:“對了,你命令我將帝城民政局的負責人,召來帝爵宮,他們這會兒已經到了。”


    霍寒景點頭,然後低聲對劉憲說:“你去告知桐姨,讓她去時家,把時念卿接來帝爵宮。”


    昨晚,他給時念卿打了很多通電話,發了很多條消息,都沒有回應。


    而桐姨提及,時念卿談到了宴恩賜。


    很顯然,這兩天她情緒的反常,就是因為知道他和宴恩賜的曾經。


    她多他愛答不理,估計是認定了他和宴恩賜有過過於親密的過往。


    所以,他打算在檢兵大典後,當著所有人的麵,在跟她的結婚證上,蓋上s帝國的結婚鋼印。


    劉憲聞言,連連點頭,剛要禮貌地退下去,誰知,佇立在觀賞台上,巨大的led,忽然發出激烈刺耳的聲響。


    帝爵宮寬闊的檢閱大道上,嚴謹得一絲不苟的軍隊,以及從s帝國各個省份精挑細選、參觀祭祀大典的國民代表團,忽然就亂了套。


    霍寒景皺了下眉頭,剛要扭頭去看身後的led,忽然就傳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槍響聲。


    led上,霍寒景眼睛不眨爆了鬱商腦袋的視頻,畫麵剛剛停歇,便再次出現了魔鬼森林遭遇暗殺的視頻。


    視頻,一分一秒地播著。


    氣勢恢宏,場麵壯觀的帝爵宮,突然陷入無比大的恐慌。


    觀賞台上,不止站著同盟國的十二位總統,還有s帝國曆屆的國家首腦。


    霍渠譯也在其中。


    看著兩端視頻中,自己兒子的作為,他好看的眉頭,立刻深深擰了起來。


    他連忙回頭對自己的秘書長嗬斥:“到底怎麽回事?!”


    帝爵宮現場,已經徹底亂套了。


    所有的軍人們,一臉懵逼。


    而國民們,則是紛紛議論:“那真是總統大人嗎?!”


    “第二段視頻,是不是他還是太子爺時,去魔鬼森林接受訓練時,遭遇的那場轟動無比的暗殺?!”


    “我剛剛沒有看清楚,那個拽過警衛擋子彈的人,真的是總統大人麽?!”


    “不可能是總統大人,你們肯定是看錯了。”


    在國民們,爆出驚天動地的議論聲時,楚易和徐則,已經滿臉警備,想要帶著霍寒景離開帝爵宮。


    徐則說:“閣下,你暫時先回府,這裏交給我和楚易處理。”


    楚易說:“帝爵宮所有的設備,全部鏈接著青瓦部的機房。那裏我派警衛,嚴格看護著,怎麽會出現這些東西?!”


    霍寒景冷冷掃了眼身後的監控視頻,抿緊著薄唇,滿臉的寒霜,剛要邁步,在霍家警衛的護送下離開帝爵宮。


    然而,不等他邁開步子,led上,忽然就跳出了時念卿的身影。


    時念卿的臉色,極其之差。


    蒼白得沒有任何的顏色。


    她定定地站在那裏,麵色平靜。


    徐則和楚易,瞅著時念卿出現在青瓦部的控製中心,臉色都變了。


    霍渠譯氣急敗壞地走到霍寒景的身旁,厲聲吼道:“你老婆怎麽會跑去青瓦部,她想要做什麽?!還不即刻派人把她從控製中心押走?!”


    霍寒景有些恍神,都來不及反應過來,便聽見了時念卿平靜又冷漠的聲音,低低沉沉從led裏傳出。


    時念卿說:“大家好,我是前任總統的警衛長時靳岩之女,時念卿。適才的視頻,想必大家看得很清楚,我父親去世十二載,人人都歌頌他是為了保護霍家太子而亡,他是英雄,死烈士,從而葬入烈墓園,可,事實真相,卻根本不是大家所知的那樣。而……”


    時念卿話語忽然一頓,並且平靜的語氣,也愈發的激動與失控。


    她忍了忍,眼底噙著嗜血的光芒,繼續說道:“十二帝國的掌舵者,排名十二帝國總統之首的霍寒景,你們那人人敬仰的神,人人崇拜的王,根本不是你們表麵看見的那樣正義浩蕩,私底下,玩弄權勢,操控人心,藐視生命,黑暗、冷酷且毫無人性。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王。為了那些鮮紅的生命,能夠得以安息,我以受害者之女的身份向全民提議:罷黜他總統的身份,並且強製勒令他向那些枉死他槍下的亡靈,下跪致歉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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