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炎藥搭配著退熱藥,效果還是挺明顯的。


    第三天的時候,時念卿的體溫便得到很好的控製。


    盡管她不再發燒,體力也恢複了不少,但是麵容卻憔悴得可怕。


    打車去菜市和海鮮市場買食材的時候,那些跟她熟絡的商販老板,紛紛用很怪異的眼神盯著她。


    有好心的老板問:“時小姐,你來了?!三天沒見到你,你臉色怎麽看起來特別差,是不是生病了?!”


    時念卿目不轉睛地盯著巨大的玻璃魚缸,認認真真地挑選自己心儀的魚。


    聽見老板的詢問,她點頭道:“最近倫敦下雪降溫,所以不小心感冒發燒了。”


    說著,時念卿指了指安安靜靜呆在魚缸角落的一條魚:“我要那條小一點的。”


    老板聽了,立刻拿了漁網,詢問清楚具體是哪條魚,然後精準地撈了出來。


    不過,上稱後,老板卻皺了皺眉頭:“不到半斤,會不會太小了?!你和你老公吃這麽小的一條魚,會不會不太夠?!”


    這家海鮮店的老板,是m帝國的人。年幼的時候,便跟著自己的父母來了倫敦定居,在這裏做海鮮生意,已經三十年有餘了。


    倫敦這種地方,飲食文化的差異,不似國內的人,那麽喜歡吃魚。所以,來這裏賣魚的,絕大部分都是十二帝國聯盟組織的華裔。


    當然,這市場,也不乏英國人商販。


    不過,或許有著共同的語言,所以來這裏買魚的人,絕大部分都照顧有著相同皮膚顏色的老板。


    時念卿也不例外。


    因為最近頻繁來這裏買魚買蝦,她跟這家店的老板,特別熟悉了。


    她聽了老板的話,猶豫了下,這才小聲說道:“我不太喜歡吃魚,所以隻買我老公的分量,太多的話,也是浪費。”


    老板娘抱著哭得滿臉通紅的小寶寶,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臉色不怎麽好,她擔心地詢問自己老公:“孩子是不是生病了,醒來就大哭大鬧,怎麽也哄不好,而且剛剛吐奶吐得到處都是。”


    老板瞅著自己的心肝寶貝,哭得臉上全是眼淚,初為人父,自然也心疼到不行,他動作利索放下漁網,仔仔細細將自己的手擦幹淨,順便把係在身上的圍裙解開,扔在旁邊的椅子上,他從自己老婆的懷裏,接過自己的孩子,叮囑老婆幫忙顧著攤子,重新把孩子抱上樓哄著了。


    長年在英國吃快餐,所以老板有點胖。


    抱著小孩的動作,很僵硬,很滑稽,但是,時念卿卻覺得那是最溫馨最美好的一幕。


    老板娘聽見自己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緊繃的神經,這才慢慢鬆懈下去。


    她看了眼砧板上的魚,詢問時念卿需不需要幫忙處理。


    時念卿聽了,連忙搖頭:“幫我拿水裝好,我自己回家處理,會新鮮些。”


    老板娘點頭,動作麻利拿了袋子,裝水,注氧,然後把魚放了進去。


    “時小姐,今天的蝦,很新鮮,需不需要買點蝦?!”老板娘一邊把魚遞過去,一邊扯著嘴角詢問。


    不過,長時間照顧新生的孩子,麵上的疲憊,卻是清晰可見的。


    時念卿瞅著旁邊魚缸的蝦,品質的確挺好的,個頭大,又活蹦亂跳的。


    她讓老板娘幫忙挑選一斤。


    樓上的孩子,也不知道被自己的父親用什麽方法,忽然逗得特別開心,奶聲奶氣的清脆笑聲,綿綿不斷地從樓上傳來。


    時念卿看得很清楚,那一刻,老板娘是徹底放鬆了,而且,聽見自己孩子的笑聲,她眼底的光,也熠熠生輝的。


    老板娘幫時念卿挑選蝦的時候,忍不住閑聊起來。


    她說:“小孩子可愛是可愛,但是折騰起來,卻真的太磨人了。孩子上次感冒發燒,晚上鬧騰得我和他爸爸三天晚上都沒睡覺。”


    時念卿說:“你真幸福,孩子可愛,老公又體貼。”


    老板娘點頭:“我老公人的確很好。不過時小姐,你這麽溫柔賢惠,每天都來市場幫你老公買魚買蝦的,你老公肯定對你也很好。”


    “……”時念卿下意識抿緊了嘴唇,猶豫了很久,她這才點頭,“嗯。”


    兩人閑聊的時候,老板安撫好小寶寶的情緒後,便抱著小可愛下來了。


    剛剛聽老板娘提過,孩子剛剛滿一睡。


    老板說:“估計剛剛鬧騰是起床氣,沒有睡好。現在這麽開心,精神又好,肯定沒生病。”


    小家夥到了學走路的年紀。


    看見自己的母親,掙紮著要撲去。


    老板見了,立刻把他抱得遠遠的,轉而將他放在地上站著。


    老板娘很有默契,也原地蹲下身,衝著小寶貝張開雙手,用很流利的英語說道:“寶貝,自己走媽媽這裏來。”


    下一秒,時念卿便看見短短矮矮、白白胖胖的小寶貝,搖搖晃晃、東倒西歪朝著自己的母親飛撲而去。


    開始學步的緣故,小家夥也許很興奮,也很害怕,所以,他跑的時候,肉嘟嘟的小臉,露著笑容,但是又害怕地眯著眼睛。


    嘴裏咿咿呀呀,不知道說些什麽。


    直到穩穩撲入自己母親的懷裏,他才振奮的口齒不清地喊:“馬馬,馬馬……”


    老板娘和老板都很開心。


    這是他們自己的寶貝,獨自一人,第一次走這麽遠。


    作為父母,自然是很自豪的。


    瞅著和樂融融的一家三口,時念卿默默將現金放在櫃台上,然後拎著魚和蝦,就往市場外走。


    明明,這麽美好的一幕,會讓人的心,情不自禁變得特別柔軟,但是時念卿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淌。


    哪怕,她的嘴唇,仍然揚著笑意。


    她在想,如果兩年前的祭祀大典,什麽都沒發生,那該多好。


    她的小四月,好好地活著。


    而她和霍寒景,或許與老板和老板娘一樣,因為小四月多走了一步路,就能激動開心很久很久。


    可是,他們的女兒,沒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


    時念卿回到出租屋內,將魚蝦放進廚房,直接去了臥室。


    今天的倫敦,出太陽了。


    淡金色的陽光,斜斜穿透玻璃窗,落在飄窗上。


    時念卿從行李箱裏,翻出了許願瓶,然後整整一下午,便坐在飄窗上,盯著瓶內的一丁點白灰發呆。


    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時念卿進廚房,開始處理魚和蝦。


    受傷的是右手。


    所以,時念卿拿著刀,手臂稍稍使點勁兒,傷口便鑽心的痛。


    她卻毫不在意。


    霍寒景的口味,一直都很淡,所以魚蝦都是清蒸的。


    時念卿還幫忙炒了一葷一素兩個菜。


    生病的緣故,她沒太多的力氣,所以,她煮好飯菜後,便打車去了霍寒景家裏。


    房子,黑黢黢的。


    裏麵沒什麽人。


    時念卿將保溫桶,小心翼翼放在花盆旁邊的時候,有些猶豫和遲疑,最終,她將小小的許願瓶,也跟著放在了保溫桶的旁邊。


    沒有哪個小孩,是不喜歡父親的。


    都說,女兒粘父親。


    時念卿覺得,小四月肯定也很想念自己的父親。


    但是,時念卿不知道為什麽,將許願瓶放下之後,心髒就像再次潑破了個巨大的血洞,鮮血,不停地從那個洞往外不停地淌。


    她縮著肩膀,明明都徒步走了十分鍾,最後還是沒有控住自己,拔腿再次回到霍寒景的房子。


    她忽然就後悔把小四月留下。


    而且,特別特別後悔。


    氣喘籲籲回到霍寒景房子的時候,遠遠的,時念卿便瞧見原本黑黢黢的屋內,亮著一盞橘黃色的燈光。


    那一瞬,時念卿的步子都停頓下來。


    她下意識地朝著盆栽旁邊看去。


    那裏,已經沒有保溫桶了。


    時念卿的呼吸,都是凝固的。


    她緩步走過去,想要看看那支許願瓶。


    不過,距離屋子還是十米遠的時候,緊閉的門,忽然被人從裏麵,猛然拉開。


    下一秒,一名金發碧眼的女孩子,拎著保溫桶從裏麵走了出來。


    時念卿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金發碧眼的女孩子,便從她身畔穿過。


    身後,金發碧眼的女孩子,用流利的英語,喊著寶貝,等時念卿反應過來,轉過身看去的刹那,金發碧眼的女孩子,已經擰開保溫桶,將裏麵的飯菜,全部倒出來,喂給了流浪狗。


    看著流浪狗們,狼吞虎咽幾下便把她辛辛苦苦做了兩個半小時的飯菜,消滅得一幹二淨。


    那一刹,時念卿覺得自己的目光,都是通紅一片的。


    金發碧眼的女孩子,似乎特別有愛心。


    摸了摸那些流浪狗的腦袋,轉而收拾好保溫桶,從時念卿身畔經過,重新把保溫桶放在了盆栽那裏。


    時念卿的腦袋,卻炸了。


    起初給霍寒景送便當的那幾天,保溫桶是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裏。


    後來,她來送的時候,保溫桶已經空了。


    她以為霍寒景是願意吃她做的飯菜。


    卻沒想到……


    他居然拿來喂狗了。


    時念卿全身僵硬。


    陣陣寒冷的風,呼嘯著朝她湧來。


    時念卿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凝成冰凍成霜。


    金發碧眼的女孩子,挽著霍寒景的胳臂,出屋內出來的時候,時念卿還站在那裏。


    這片區,太貧窮了。


    所以路燈很稀少。


    霍寒景的屋子,關燈的那一刻,院子內,立刻陷入可怕的黑暗。


    寥寥幾縷的昏暗燈光,從遠處投來,也無濟於事。


    時念卿背著光,表情融在陰影裏。


    霍寒景與金發碧眼的女孩子,從時念卿身旁經過的時候,女孩子問霍寒景,今晚帶她去哪裏玩兒。


    霍寒景聲音好聽地說:“隨便。”


    女孩子說,今晚他們的朋友,組織了車隊,要去郊區的山路上飆車,詢問霍寒景有沒有興趣跟去瞧瞧。


    霍寒景回應:“好。”


    女孩子見霍寒景答應,當即振奮到不行,摟著他的脖子,又親又吻的。


    時念卿稍稍別過視線的時候,不經意就瞄到女孩子插在衣服口袋裏的手機吊墜上,竟然佩戴著小四月的許願瓶。


    頃刻之間,她整個人的脊背,都寒冷一片。


    女孩子說:“那我立刻給我朋友打電話,你喜歡什麽風格的車?!我讓我朋友幫你弄一輛。”


    說著,女孩子抽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時念卿站在那裏,目光通紅地看著裝著梔子花的許願瓶,在幽暗的燈光裏,不停地搖晃。


    她一向自控能力都極好。


    自從跟霍寒景相識,圍繞在霍寒景身邊的女人,實在太多。


    時念卿連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練就了無動於衷的本事。


    可是,今天,她第一次情緒這麽失控。


    在金發碧眼的女孩子,拿著手機,正在打電話的時候,她激動地幾步走過去,一把拽著許願瓶把手機給抽了過來。


    她低垂著眉眼,顫抖著手指,不停解著許願瓶的時候,卻怎麽也取不下來。


    女孩子似乎沒想到站在馬路正中央的女人,會突然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


    回過神的時候,金發碧眼的女孩子,也努了,她大聲質問道:“你做什麽?!”


    瞄到時念卿在取掛在手機上的許願瓶,金發碧眼的女孩子立刻上前企圖奪過來。


    “這是我的許願瓶,不能佩戴在你的手機上!!!!!”時念卿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


    女孩子也有點怒了。


    兩人因為許願瓶差點都打起來了。


    最後,時念卿因為自己的手臂受傷,自然是落了下風。


    金發碧眼的女孩子,雖然搶回了許願瓶,但卻因為臉蛋被時念卿撓出了一條指甲血痕,她惱羞成怒,欲狠狠把許願瓶砸在地上:“一個破瓶子而已,當真以為我稀罕啊。”


    “還給我!!!”時念卿上前兩步,想要把瓶子搶回來。


    原本金發碧眼的女孩子,作勢要把瓶子扔地上的。


    不過,見到時念卿又麵露凶光朝著她撲過來,金發碧眼的女孩子,立刻將方向一轉,直接把瓶子朝著垃圾堆的方向一擲。


    這片區的垃圾桶,都是鐵箱。


    許願瓶砸在垃圾箱的瞬間,玻璃易碎的瓶身,立刻粉碎性炸裂。


    時念卿聽見清脆破碎聲的那一刻,神經都麻了。


    “因為這麽一個破瓶子,就跟狂犬症發作一樣,這人是不是神經病?!”金發碧眼的女孩子憤怒地說。


    而,從始至終,隻是淡淡站在旁邊的男人,聽了女孩子的話,緘默了片刻,便冷冷幽幽地說道:“早就跟你說過,路邊的東西,不要隨便亂撿。”


    “我就是看見瓶子好看,所以才撿的,不然誰願意碰啊。”


    “還去郊區麽?!”


    “去的,去的,我們趕緊走吧,不然我朋友應該等不及了。”


    金發碧眼的女孩子,眉開眼笑,挽著霍寒景的臂彎,映著橘黃色的燈光,蹦蹦跳跳朝著遠處走去。


    時念卿卻覺得這個世界,仿若靜止了一樣,天地無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垃圾桶邊的。


    她隻是看見那少得可憐的小四月的骨灰,灑在濕漉漉的地上,連那守護著它的梔子花,都沾滿了汙漬。


    時念卿的神經,徹底炸了。


    她想要把小四月撿起來,可是,她卻連怎麽下手都不知道。


    最終,她隻是跪在那裏,喉嚨的嗚咽,無助悲涼到了極點……


    。。


    霍寒景玩到淩晨三點,才回來。


    獨身一人。


    那時,時念卿正挺著脊背,坐在屋外的台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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