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住所的途中。


    開車的徐則,默不作聲。


    不過,他的視線,卻不能自控地透過後視鏡,不停去瞄霍寒景烏黑的頭發。


    也不知道第幾次投去目光的時候,一直坐在後車廂閉目養神的男人,忽然冷冷開口了:“眼睛,這是不想要了?!”


    徐則嚇得握著方向盤的手,猛然顫了顫。


    還挺劇烈。


    以至於原本開得又平又穩的車,忽然在寬闊的車道上,拐了好幾下。


    左搖右晃的顛簸,使得後座的男人,毫無征兆地倏然睜開眼睛。


    霍寒景的表情,寡然淡漠,很是風平浪靜。


    但他的黑眸,卻又冷又凜的,異常駭人。


    徐則當即冷汗涔涔,如芒在背。


    他剛想說點什麽,便又聽見霍寒景那低低沉沉卻格外攝人心魄的聲音。


    他說:“怎麽,你也覺得我要禿頂了?!”


    徐則都要哭了。


    他什麽時候膽敢生成那種大逆不道、自尋死路的想法?!


    他又不是時念卿和她的閨蜜,那般膽大妄為,那般口無遮攔。


    徐則滿臉畏懼與害怕地透過後視鏡,看向霍寒景,好半晌才說:“爺,我真沒那麽想。”


    “沒那麽想?!嗯,正好今天心情不錯,難得與你推心置腹一次,來,談談你剛剛不停往我腦袋上瞄的時候,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霍寒景忽然變換一個坐姿。


    此番言辭,霍寒景的音量不高,音色醇厚溫軟,格外好聽動人。


    徐則卻是全身的寒毛,“刷刷刷~”的集體豎立。


    徐則,聰明又機警。


    無論遇到什麽大風大浪,都能鎮定自若,處事不驚。


    然,此刻,他的大腦,卻在陡然之間,陷入一片可怕的空白。


    他甚至思緒都是轉不動的。


    他剛剛在想什麽?!


    就是因為適才在超市門口,聽見了時念卿與她閨蜜的對話,受到了嚴重的影響,時念卿對蘇媚說,男人禿頂是有遺傳因素的,你看霍總統有禿頂嗎。結果蘇媚怒懟道,遺傳是有一定的影響,但是不能一概而論,這玩意兒,因人而異,你沒發現,你家景爺的頭發,沒以前濃密了嗎?!


    就是因為這句話,徐則便不由自主研究起自家爺的發量。


    之前一直沒有注意過。


    今天忽然留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徐則覺得霍寒景的頭發,是不是沒以前那麽多了。


    徐則的思緒,還在遊移。


    霍寒景見他默不作聲,之前平靜無波的臉色,忽然就變得黑沉陰沉,他憤怒地大聲吼道:“說——!!!”


    震耳欲聾的吼聲,在狹窄的車廂裏,陡然擴散。


    徐則嚇得全身一抖。


    以至於轎車再次在馬路上以“s”形狀,拐來拐去。


    好不容易控住在自己的情緒,徐則哪裏還敢去看自家爺那恐怖得欲把人生吞活剝的模樣?!


    他誠惶誠恐道:“爺,我剛剛在想,如果你在家門口,看見城爺和然爺,會怎樣啊。”


    聽見宴蘭城和蕭然,霍寒景的眸色陡然間暗了暗。


    小公寓。


    超市並不遠。


    打車回去的時候,還不到下午五點鍾。


    不過時念卿回去,換了件舒服寬鬆的居家服,便一頭紮進了廚房。


    蘇媚也換了衣服。


    之後與雲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零食。


    下午六點鍾。


    雲敏覺得有點無聊,去廚房裏轉了圈,瞧見時念卿做的帝國菜,簡直色香味俱全。


    她沒控製好自己,點開了直播app,開了直播,然後偷偷將攝像頭對準時念卿。


    這會兒的時念卿,正在專心致誌用小刀,雕刻一枚紅心的蘿卜。


    動作,嫻熟又靈敏。


    不多時,一隻栩栩如生的紅色鳳凰,便大功告成。


    時念卿心想,這是搬入新居的第一餐,自然是豐盛的。


    所以,她今晚做的菜,全都是難度係數的大菜。


    對於雕刻鳳凰,許多正牌的廚師都做不到如此迅速,更別說時念卿這個行外人。


    時念卿感受到雲敏的動作,好奇地扭頭看向她,問道:“你在做什麽?!”


    雲敏說:“我自己在錄直播啊。”


    時念卿一聽,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她剛要伸手去拿雲敏的手機。


    卻被雲敏避開了:“放心吧,我沒有偷拍你,我是對著我自己呢。”


    “是嗎?!”時念卿問。


    雲敏說:“你別浪費時間了,趕緊做菜吧,我都要餓死了。”


    時念卿沒有多說什麽。


    還剩下兩個菜。


    時念卿一陣操作。


    結束的時候,雲敏拿著手機出去了。


    時念卿把菜裝盤,剛收拾好鍋,準備把菜端出去,便聽見雲敏殺豬般的尖叫。


    實在,太尖銳了。


    時念卿被雲敏的叫聲,嚇得手一抖。


    盤子都差點滾在地上。


    她急匆匆地跑出去,擔心地詢問道:“怎麽了?!”


    時念卿出去的時候,蘇媚已經站在雲敏身畔,伸長著脖子去瞄雲敏的手機。


    雲敏還在慘叫,嗷嗷嗷地叫個不停。


    時念卿問:“到底怎麽了?!”


    她遲疑地走過去。


    下一秒,她聽見了雲敏那激動得有點說不出話的聲音。


    她說:“小卿卿,我的天哪,有人給你打賞了5200枚火箭。”


    時念卿眨了眨眼睛,有點聽不太懂她的專業術語。


    雲敏強忍著全身都不能自控的激動,顫抖著手指,將打賞記錄點了出來,她說:“我所簽的這家直播公司,最貴的打賞道具就是火箭,一枚火箭價值1000歐元。5200枚,你知道是多少錢嗎?!”


    時念卿的數學,一直都是特別差的。


    像霍寒景的那種超級學霸,私下給她補習,她都能氣得霍寒景吐血的那種。


    所以,聽了雲敏的話,她默默從自己的衣兜裏掏出了手機的計算器。


    覷見時念卿套計算器的蘇媚,頓時鬱悶得滿頭的黑線。


    “蘇寶寶,5200乘以1000,你都要用計算器啊。”蘇媚都替時念卿尷尬,“五百二十萬呐,寶寶。”


    複雜的四位數乘以四位數,掏計算器,無可厚非,可以理解。


    但是,乘以1000,不就是在乘數後麵加三個零麽。


    蘇媚差點抬起手捂著自己的臉,有這麽蠢的閨蜜,她真的是無顏見人啊。


    結果,時念卿還是在自己的計算器上,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


    完了,她還數了數後麵有幾個零。


    再然後,英鎊兌換成了帝幣。


    好了,五千兩百萬。


    這下,時念卿也無法自控地發抖了。


    她都還沒接受這事實,雲敏忽然又慘叫起來:“啊啊啊~!”


    時念卿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地往雲敏的手機上去瞄。


    還沒來得及看清究竟,雲敏又在吼:“天哪,那人又追加了5200枚火箭。天哪,天哪。”


    時念卿眼睛都嚇得瞪直了。


    誰這麽財大氣粗。


    幾分鍾就打賞上千萬英鎊?!


    這是錢多得找不到地方花了嗎?!


    時念卿剛想替雲敏高興。


    誰知雲敏卻拿著手機,讀起了那位土豪的留言,他說:“博主,分一半打賞給雕刻鳳凰的仙女。”


    時念卿一直以為,這打賞是雲敏做直播,她粉絲給的打賞。


    直到聽見雲敏念了那條留言,她才知道,原來雲敏剛剛直播,一直是把攝像頭對準她。


    換句話說,剛剛的那場直播,她是主角。


    而這兩筆巨額打賞,是送給她的。


    雲敏激動得飯都不想吃了。


    一個勁兒地說:“小卿卿,我們今晚發了發了,我當初之所以簽署這家直播公司,是因為這是一家新興的直播公司,它流量雖然沒別的直播app大,但是給主播的分成高。是37分。我們主播拿7分。嗷嗷,我覺得我之前的決定,太英明了,否則去別的直播公司,我們得少分2成的道具,小卿卿,你說你怎麽這麽圈粉。”


    雲敏的直播app,道具提成,是可以立馬體現的。


    雲敏用最快的速度提現。


    轉而詢問時念卿的銀行卡賬戶。


    時念卿特別懵。


    許久都處在雲裏霧裏的狀態。


    雲敏也不是貪心的人,那名土豪說分一半給時念卿,但是雲敏隻要了十萬塊,其餘的錢,全部都轉給了時念卿。


    她看著手機裏顯示的銀行卡餘額,久久都緩不過勁兒,這張卡,是以她自己的名義辦理的。可以這麽說,從開卡的那一刻起,至現在,她卡裏從來沒有這麽多錢。


    她居然因為做飯,一下就賺到了這麽多。


    太玄幻了。


    回過神的時候,時念卿想給雲敏轉一半回去,雲敏卻拒絕了,她說:“我拿了十萬已經覺得自己特別不要臉了,明明今晚的直播,你是主角,我連句話都沒說,不對,我隻說了句:今晚給大家直播我閨蜜做飯。”


    時念卿說:“可是,我用的是你的賬號啊。”


    雲敏說:“我抽十萬,已經很高了,平日我直播一場,從來沒有達到過十萬的獎金。”


    晚上。


    因為直播的巨額打賞,三個人都特別有勁兒,喝了好些酒。


    蘇媚對時念卿說:“這是開門紅,看來這間房子旺你。新的一年,我祝我家蘇寶寶,數錢數到手抽筋,看見票票都害怕。”


    時念卿笑得不行,她說:“我才不會看見錢害怕呢。誰會嫌棄自己的錢多。”


    蘇媚立馬改口了,她說:“那我重新祝你,以後掙的錢,比霍寒景還多,然後包養他,然後沒事就虐他。”


    時念卿皺起眉頭,覺得這話有問題,但昏昏沉沉的大腦,卻無法分辨出哪裏有問題。


    還是雲敏在旁邊說:“霍大大都那麽窮了,你怎麽祝小卿卿比他有錢啊。”


    蘇媚聽了,立刻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時忘記霍寒景沒錢了。他以前有錢的時候,是真的太有錢了,我到現在都還緩不過勁兒來呢。那我重新祝我家蘇寶寶什麽呀。現在誰的錢最多啊……我想想,腦子疼,不知道誰有錢……”


    雲敏笑嘻嘻地說:“我有錢,我最有錢了……”


    蘇媚說:“你一場直播都沒十萬,你有個屁的錢。”


    雲敏說:“我才剛剛起步,萬一我以後成為頂級博主呢,超級頂級的那種。”


    蘇媚說:“那我也要成為超級頂級的業績王,在整個商業圈,都橫著走的那種。”


    雲敏:“小蘇蘇,咱們碰杯,祝我們都是超級頂級。”


    時念卿問:“那我呢?!我是超級頂級的什麽?!”


    蘇媚笑:“超級頂級愛哭鬼。”


    “……”時念卿嘴巴翹老高。


    後來三個女人把去超市買的所有的酒都喝得幹幹淨淨後,三個人圍著在客廳的地毯坐著。


    時念卿手裏拿著厚厚的一疊衛生紙,一張放在蘇媚的麵前,一張放在雲敏的麵前,一邊放,一邊嘴裏含糊不清地嘀咕:“這張鈔票,給你拿去買口紅。這張鈔票,給你拿去買香水。這張給你買鑽石,這張買衣服,這張……”


    完了,時念卿手裏還剩下一大半的紙,卻沒再分了。


    蘇媚說:“你還沒給我買鞋子呢,再給我分點錢,買鞋子。”


    時念卿卻把紙捂在胸口,她搖頭道:“沒多少錢了,我還要留下這些給霍寒景買東西呢。馬上過年了,要給他買衣服,鞋子,他現在都沒車,我還打算給他買一輛車。”


    說著,時念卿忽然用特別神秘的眼神看向蘇媚和雲敏,她問她倆:“你們知道我最想給霍寒景買什麽嗎?!”


    蘇媚和雲敏眨了眨眼睛。


    喝了酒的緣故,兩人的表情都特別呆萌。


    她倆自然是不明白時念卿想買什麽,於是,她倆默契地搖了搖頭。


    時念卿卻說:“皮帶!!”


    “你給他買皮帶做什麽?!”雲敏好奇地問。


    時念卿說:“他皮帶不好解啊,扣頭的按鈕,我都研究了很久都沒解開,還是他告訴我才知道。你說,那種皮帶,是不是要換掉。”


    雲敏的腦袋點得跟搗蒜一樣。


    但是時念卿想了會兒,卻又否認道:“算了,還是不換了。”


    蘇媚又問:“怎麽又不換了?!”


    時念卿說:“我解不開,其他女人也解不開啊,我換個簡單的,其他女人輕輕鬆鬆就解開了。”


    時念卿忽然就沉默了。


    再次抬頭的時候,她看向蘇媚的眼睛,隱隱泛了淚光,她問蘇媚:“你說,他有沒有讓阮遇解開他的皮帶啊。一定是解開了。他現在那麽喜歡阮遇,應該不需要阮遇解,他自己就親自解了吧。”


    時念卿倒在地上,蜷成一團。


    霍寒景與阮遇,成了紮在她心口上的一根刺,稍稍動心思想一想,便被刺得鮮血直冒。


    她,哭得嗚咽不停。


    蘇媚和雲敏聽見她的哭聲,兩人也跟著嗷嗷地哭……


    總統公館。


    宮梵玥正在處理一份帝城舊城區的改造文件。


    他看了詳細的地址。


    那片區,包括了時家大院。


    城市在發展,文明在繼續,新事務遲早會代替舊事物。


    那片區的老房子,很有些年份了。


    一來,不安全。


    二來,當初的建築低矮,現在帝城的人口密度如此之大,住房緊缺,是非常需要修建新房的。


    根據評估,那片區拆遷,讓房地產競標,可以緩解近三年帝城增長人口的住房壓力。


    但是……


    宮梵玥正在出神。


    洛瀛把手機遞給他的時候,恭敬地詢問道:“總統大人,給夫人打賞的紅包,夠了嗎?!”


    宮梵玥瞄了眼自己的手機,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嗯,打賞應該夠她過年的時候花了。”


    洛瀛聽了,立刻把手機放在書桌上。


    宮梵玥又說:“平日把雲小姐的賬號,關注好。”


    “是!”洛瀛頷首。


    宮梵玥沒再多說什麽。


    隻是洛瀛,立在宮梵玥的側身,看見他對著那份文件許久都不見有任何的動靜,於是洛瀛皺著眉頭詢問道:“總統大人,這文件,有問題嗎?!”


    宮梵玥順手把文件遞給洛瀛。


    洛瀛見宮梵玥沒有蓋總統印的意思,有點錯愕:“總統大人,這房屋的拆遷,是好幾名內閣大臣聯名要求的,顯然是受到了內閣首輔大人的示意,如果你不審批的話……”


    那後果,不堪設想。


    蘇淵但凡鬧起來。


    帝城又不會太平。


    加之,祭祀大典在即。


    宮梵玥卻說:“有任何的問題,我有辦法應對。”


    說著,宮梵玥讓洛瀛把他處理好的文件,拿下去實施。


    晚上九點的倫敦,黑暗又冷森。


    天氣不好,遙遠的天幕,黑沉得不見半點的星辰。


    這樣的夜晚,很落寞。


    宮梵玥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嫻熟又緩慢從煙盒抽出一支香煙,然後點燃,深吸。


    驅車,抵達時念卿房子樓下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十二點了。


    宮梵玥沒有下車。


    他隻是靜靜把車停在那裏,沒有驅走的意思。


    而副駕的位置,一束玫瑰花,正盛放得又嬌又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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