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心羽為了逃離急速墜落的夢境,用力張開眼睛。


    令人窒息的熱氣、各種食物與排氣、氨的臭味混雜在一起的氣味頓時襲來。原本在眼前的鳥居與神社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連上方都被水泥牆壁覆蓋的景象。這裏是高架橋下的隧道?……原本在旁邊的守男也不見蹤影。心羽連忙回頭,看到守男獨自一人站在稍遠的地方。她剛剛還和守男在夢中的天空飛翔,不知何時卻已連哈茲一起移動到這裏。心羽爬出邊車,走向守男。


    「守男!這裏是哪裏?」


    心羽睡眼惺忪地站在守男身旁,映入她眼中的是矗立在停滯的水道兩旁的高樓大廈,還有極度誇張的巨大招牌。心羽被這幅咄咄逼人的景象震懾,守男似乎也一樣,目瞪口呆,全身無力。


    粉紅色的朝陽從大樓縫隙射進來,開始照亮朝日啤酒的招牌。現在時間大概才早上五點吧?


    守男總算恢複理智,勉強擠出話:


    「這裏是……大阪的道頓堀。」


    守男指著對岸的大樓牆麵。牆上掛著巨大到可笑的固力果招牌,綻放著led銳利的光芒俯視心羽。


    兩人先將機車拉出隧道。昨晚接近全滿的油已經完全耗盡,即使兩人合作,也得費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推動沉重的車身。


    他們總算把哈茲推到人行道上之後,守男喃喃地說:


    「……可是我們明明在高鬆等老爸他們……然後夢見騎著機車飛到天上……」


    「咦?守男,你也做了同樣的夢?」


    「同樣的夢?」


    心羽原本以為就如夢中的守男所說的,他不僅完全不會記得夢境內容,甚至不知道這個夢,但沒想到守男會主動提起這個夢……


    心羽突然感到很高興,湊上前盯著守男的臉說:


    「太棒了!簡直就像魔法一樣!」


    守男從國中左右開始認真向學,總是以邏輯理性否定並嘲笑心羽做夢般的言行,可是現在他竟然主動提起自己做了同樣的夢……


    心羽忍不住舉起雙手爆發喜悅。守男冷靜地斥責她:


    「別這樣!都已經念高中了……」


    然而她已經聽不進這種話。「我才不管成不成體統。」心羽知道自己的夢似乎和守男的夢連結,感到相當興奮,沿著水道奔跑,想要探索成為現實的「冒險旅途」。


    「你是小學三年級嗎……」


    守男一邊對於完全憑感情行動的心羽感到傻眼,一邊也試著要尋找線索,了解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機車沒有油了,有可能是在我們睡著的時候,有人把車騎到這裏……」


    他不記得顯示行駛距離的裏程表數值,不過機車電腦應該還有保留紀錄。雖然是舊式機車,但他知道桃太郎為它進行改造,裝設了導航裝置。


    他啟動邊車座位的導航裝置,檢視有沒有行駛紀錄。這時在原本應該顯示導航啟動畫麵的時機,出現了「自動駕駛裝置開始」的文字。


    「……自動駕駛裝置?」


    守男對這個顯示感到疑問,切換畫麵,看到螢幕上顯示從高鬆到大阪的行駛路徑。他再點了一次,就顯示「請加油」的警告畫麵。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這台舊式邊車依照顯示路徑自動行駛到這裏?


    守男又仔細檢查機車,不禁大為驚訝。邊車本體下方安裝了和電腦連結的複雜馬達,以電線與曲柄臂連結到輪胎。此外,邊車引擎罩上安裝的圓形物體是相機與感應器,似乎可以和gps連動,監測周圍的狀況。


    「我們該不會一整晚都睡著騎在高速公路上?」


    他雖然無法立即相信,但想到兩人睡在邊車中行駛在高速公路的景象,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然而他們的確在夢中也騎著附邊車摩托車,飛在瀨戶大橋上方。或許在現實中,這台機車也為了救桃太郎而自動前進,隻是中途因為沒油而停下來。


    「……這樣的話,大家當笑話看的桃叔叔的改裝車,不就是很了不起的發明嗎?」


    各國網路企業與汽車製造廠都爭相研發自動駕駛技術。過去自認汽車大國的日本也為了不落人後,以在東京奧運亮相為目標,由政府主導、各家國產汽車公司合作之下進行開發,不過據說完成度仍舊有些不穩定。很難想象在鄉下經營汽車修理工廠的前不良少年可以獨自開發成功。


    「老爸他們的確有些改造引擎之類的知識。這點我承認,可是……」


    守男打量著在夢中被稱作哈茲的機器人頭部,心中產生更大的疑問。


    「……姑且不論硬體麵,桃叔叔有辦法一個人寫出這樣的程式嗎?」


    守男記憶中的桃太郎總是默默地分解、組裝引擎,也就是機械方麵的工匠。雖然他也能夠處理電路板、配線,但應該沒辦法連電腦程式都寫出來。


    守男想到這裏,把視線移向慎重地放在邊車座位上的平板電腦和喬伊。


    「你知道桃叔叔是怎麽做出這些東西的嗎?」


    昨晚饒舌地解釋夢中設定的喬伊,此刻卻一言不發。


    「守男!」


    「嗯?」


    守男蹲在邊車前陷入沉思,直到不知何時已經回來的心羽叫他,才把他拉回現實。


    心羽無言地指著背後的橋上。一名警察站在那裏,以狐疑的眼神看著堂而皇之把車停在禁停區域的守男。


    「對、對不起!因為半夜沒油了……」


    守男以僵硬的笑容對警察說完,連忙開始移動邊車。


    心羽和守男為了尋找清晨就開始營業的加油站,推著化為鐵塊的邊車走了兩三公裏,總算找到一家自助式加油站。念理科的守男已經筋疲力竭,但心羽卻沒流多少汗。她操作自助式加油機之後,給了守男一萬圓鈔票。


    「用這個付加油費吧。」


    她說完拿著放入喬伊與平板電腦的布袋,獨自走向等候室。


    守男目送著她的背影,心想「那家夥還滿熟練的。大概連這台邊車都能駕駛吧……」然後開始加油。


    心羽坐在冷氣開得很強的等候室,檢視桃太郎的平板電腦。


    「爸爸是不是沒有看到訊息……」


    昨晚寫入訊息的sns並沒有桃太郎的回信。這個程式似乎沒有標示「已讀」的功能,因此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讀到訊息。心羽感到焦躁,決定再次傳送訊息:


    「『爸,你現在在哪?你放心,我沒把平板電腦交出去。現在在道頓堀附近加油』,傳送!」


    她鼓起臉頰凝視畫麵,但還是沒有回應。她因為太擔心父親的行蹤,想到桃太郎懶散到沒有發覺到自己傳送訊息,不禁越來越惱火。


    「真是的,爸,你到底在幹什麽……沒事的話就快點回信!」


    守男加完油,把油槍放回機器,手機鈴聲就響了。他從口袋掏出手機,驚愕地發現從昨晚已經有好幾通未接電話,而且都是他老爸打來的。


    「……喂。」


    他一邊走向等候室一邊接電話,果然是父親佐渡打來的。


    『守男啊?你現在在哪裏?』


    「咦?呃~……」


    他父親平常明明完全不關心兒子在哪裏做什麽,此刻感覺卻非同小可。守男是因為桃太郎被逮捕、擔心心羽才去他們家的,可是卻一去不回,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即使是再寬容的老爸也會擔心吧。守男想到這裏,思索著該如何解釋他們來到大阪的事實,佐渡卻又馬上接著問:


    『你在那之後跑到哪去了?心羽也跟你在一起吧?』


    「在那之後?」


    『別裝蒜!我特地跑到高鬆接你,結果連個人影也沒有。我還跟警


    察起爭執,事情鬧得很大。』


    「啊?」


    守男不禁高喊。沒想到現實和夢中的情境竟然如此雷同。


    佐渡看他沒有回答,又稍微壓低聲音繼續說:


    『那種事就不用提了。你去叫心羽來聽電話。』


    守男感到不解,不過還是把通話中的手機遞給心羽說:「老爸打來的。」


    「咦?什麽事?」


    『心羽嗎?現在這裏來了可疑的人……』


    「咦?」


    聽到可疑的人,心羽腦海中立刻浮現某個男人的麵孔。


    「該不會是那個胡子?」


    在一旁聽到的守男表情也變得緊張,來到心羽麵前坐下。


    『喔,對……就是他。』


    佐渡昨天聽雉田說桃太郎被警察帶走,感到很擔心,工作結束就前往森川家,但是心羽和派去送便當的守男都已經不在那裏。他正感到奇怪時,雉田也來了。此時心羽打電話來,要他們去高鬆接她。兩人立刻開著佐渡的車前往指定的神社,兩人卻已經不在那裏,而且不知為何還遇到當地警察,說他們正在尋找在高鬆機場偷走平板電腦逃跑的女高中生,於是起了小爭執。佐渡和雉田都覺得那一定是心羽,但沒有說出來,勉強敷衍過去。到了今天早上,自稱平板電腦被偷的男人直接到他們家,要求返還平板電腦。


    『現在雉田正在跟那個叫渡邊的胡子男在門口交談。』


    佐渡則躲在工作區打電話給心羽。


    『情況好像很複雜。他說他是受到你爺爺的委托來的。』


    「我爺爺在我念小學的時候就過世了。」


    『不是桃太郎的父親,是鬱美那邊的。』


    心羽聽到母親的名字突然被提起,不禁張大眼睛。


    「我媽那邊的?」


    『沒錯。我剛剛聽到也很驚訝——那個號稱爺爺的人物,好像是誌島汽車的董事長。』


    就連心羽都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她和守男麵麵相覷,想起昨天說的話。「我媽以前好像也姓『誌島』……」


    佐渡坐在工作區角落,一邊留意渡邊的動向一邊繼續說:


    『桃太郎一直不想提鬱美的事,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什麽是不得已的苦衷?」


    『桃太郎和鬱美好像是私奔結婚,結婚之後就被要求嚴守規定,不再和誌島家來往……』


    心羽第一次聽到父親結婚的話題,覺得好像在聽陌生人的故事。就在此時,似曾相識的胡子男聲音插嘴說道:


    『可是他現在竟然從誌島偷走資料。』


    「啊?」


    渡邊發覺到佐渡和心羽在講電話,單方麵中斷和雉田的對話,闖入了家裏。


    「我爸才不會當小偷。」


    心羽的語氣變得稍微強烈。她所認識的桃太郎雖然因為一張臭臉和粗魯的說話方式容易受到誤會,但他的個性最討厭不正直的行為。他常嫌麻煩,也沒特別教育心羽,不過經常告訴她,就算愛胡鬧,也絕對不能去當小偷。心羽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樣的桃太郎會去偷東西。然而渡邊卻冷笑著回答:「誰知道。」


    佐渡搶回電話,對心羽說:


    「心羽,我們也相信桃太郎。可是為了證明這一點,好像需要你現在手邊的那台平板電腦。」


    「——沒錯。」


    渡邊盯著佐渡的臉,對佐渡與電話另一端的心羽說:


    「交出平板電腦,誌島董事長就不會追究這件事。否則……森川的罪責會很重喔?」


    他露出奸詐的笑容。


    心羽的表情仍舊僵硬,用遺傳自父親的堅毅態度果斷地說:


    『那我就直接去見那位誌島董事長。我要告訴他,我爸不可能會做那種事!』


    「什、什麽?」


    渡邊的臉色大變,結結巴巴地說:


    「董、董事長才不會見你!」


    『為什麽?』


    「因為……董事長到現在還是痛恨森川。」


    渡邊的句子突然變得支離破碎,佐渡不禁驚訝地看著他。另一方麵,心羽的聲音則毫無動搖。


    『可是,我是那個叫誌島的人的外孫女吧?』


    「這,的確是這樣……」


    心羽發出「砰」的聲音站起來,對他宣告:


    『我爸雖然以前是不良少年,而且有些幼稚,可是他是很有原則的人。我也要像他那樣!再見!』


    心羽毫不客氣地掛斷電話。


    渡邊被她不由分說地掛電話,隻能咬牙切齒。


    「……可惡!不管是森川還是她,竟然都無視我的存在……」


    渡邊粗魯地指著不是自己部下的佐渡,焦躁地怒吼:


    「喂,叫那個女生回來!」


    「不可能。」


    佐渡嘿嘿笑,高興地說:


    「心羽和桃太郎很像,隻要下定決心就絕對不會改變。」


    渡邊「啐」了一聲,轉頭對在後方待命的部下怒吼:「我們走!」


    「所以我才討厭鄉巴佬……」


    他咒罵之後開車離去。雉田和佐渡目送他離開,彼此相視微笑。


    「……心羽那家夥真厲害。」


    「嗯,不愧是惡羅服的女兒。」


    心羽把手機還給守男之後,仍舊無法平息怒火。


    「那個胡子男感覺真的好惡心!」


    守男從心羽手中接過手機,忽然發現視線前方有個可疑人物。


    「心羽,你看……」


    一名麵色蒼白、身穿工作服的男子從加油機後方盯著他們,剛好和守男視線交會。


    不知是否因為被守男注意到,他慌張失措地回到站在後方、看似同夥的肥胖男子身旁。肥胖男子連忙轉身背對他們,不過停在男人旁邊的車上寫著「誌島汽車大阪技術研究所」。誌島的人此刻出現在這裏,理由很明顯是為了心羽和平板電腦。


    「……是胡子的夥伴吧?」


    「真的?怎麽辦?」


    守男突然提出一個妙計:


    「對了,你現在馬上睡覺。」


    「啊?為什麽?」


    「你還問為什麽……你在夢裏可以使用魔法吧?」


    「什麽?可是現在不可能睡著。我才剛剛起床。」


    「為什麽?你平常不是馬上就想睡嗎?」


    他原本是半開玩笑說出口,沒想到心羽竟然認真反駁。他不禁在內心吐槽:「你竟然還當真!」接著他立刻又重新擬定作戰策略。那兩個男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心羽,因此守男先獨自悄悄地離開等候室。為了避免被他們看到,他幾乎趴在地上,偷偷接近已經加滿油的哈茲。他點了邊車的自動駕駛裝置,迅速輸入:


    「你自己先回家。」


    如果哈茲先前真的是以自動駕駛技術載他們來到這裏,那麽應該有辦法自己回到下津井的家。


    守男按下自動駕駛裝置設定的首頁按鈕,發動引擎,緩緩地啟動邊車。


    沒有人乘坐的哈茲開始自動駕駛,在離開加油站時也不忘打方向燈,行駛得非常安穩。


    「去吧,哈茲!」


    守男獨自躲在柱子後方。


    穿著工作服的男子發現邊車突然發動,大為驚訝,連忙追著哈茲跑。


    「太好了!」


    守男目送他們離去,把躲起來的心羽帶出等候室。


    心羽發現哈茲不見了,擔心地問:


    「我爸的機車呢?」


    「不要緊。相信我吧。」


    守男催促顯得不安的心羽,往哈茲行駛的反方向開始跑。


    不久之後,穿工作服


    的男人回到加油站。這兩人平常大概沒做什麽運動,肩膀上下起伏不斷喘氣。他們窺視等候室,才發現心羽和守男已經不見人影。他們連忙打手機聯絡某人。


    心羽和守男在大街上招到計程車,十分鍾左右就到達新大阪站。心羽付了車資之後,追上先走進車站的守男。


    守男正在檢視新幹線的時刻表。


    「守男,你有帶錢嗎?我隻剩六百五十圓了……」


    「什麽?」


    看著時刻表尋找空位的守男大聲喊。


    心羽用麻將賺來的打工錢付了哈茲的加油費和計程車費,除此之外也付了高速公路通行費等零碎的費用,因此已經快要用完身上帶的錢。


    「我也沒帶錢!」


    「你都念大學了,為什麽連零用錢都沒帶?」


    「你還問為什麽……我昨天沒有準備要出遠門,而且現今的男學生本來就沒什麽錢。」


    雖然不是值得驕傲的事,不過他如此大言不慚,是因為覺得自己念理科大學沒有打工,反而證明他勤奮向學,因而為此感到自負。


    「那你把哈茲送回家,打算怎麽去東京?」


    守男的自負似乎完全沒有傳達給心羽。


    「我本來想依靠你的打工費……真慚愧。」


    守男歉疚地低下頭。心羽歎了一口氣。


    「對了!從他的錢包借一點怎樣?」


    守男指著渡邊的手提箱問。


    然而心羽表情嚴肅,立即回答:


    「不行。那是小偷行為!」


    她的說法當然很正當,不過守男想到她麵對耍卑鄙手段的對象,在如此緊迫的場麵仍舊堅持父親真傳的正義感,不禁相當佩服。


    「可是,那要怎麽辦?」


    守男一籌莫展地問。這時似乎是要阻斷他的問題般,從心羽背著的布袋傳來簡訊通知鈴聲。心羽把冒出喬伊頭部的布袋從背上卸下來,取出平板電腦檢視sns。


    「是我爸傳來的!」


    一直沒有回音的動態牆上出現署名「桃太郎」的訊息。心羽綻放笑容。


    『心羽,你現在在哪裏?』


    這則簡訊沒有解釋自己的狀況,而是優先提出想要確認的事情。


    『我在新大阪站。我會去救你。』


    心羽急忙打了回複,等候回音。


    『待在那裏』


    「什麽?」


    意想不到的回應讓心羽不禁叫出來。他該不會是因為怕心羽擔心,刻意不說出自己所在的地方?


    『我現在和守男在一起。』


    『身上沒錢,正愁沒辦法搭新幹線。』


    心羽隻好簡潔地報告自己的狀況。這次有好一陣子沒有回應。心羽等不及,便再次詢問父親人在何處。


    『爸,你在哪裏?』


    隔了一會兒傳來的回應是『在那裏等候』……


    「咦……?」


    「……感覺有點奇怪。」


    守男也感到困惑。桃太郎完全不說明自己的情況,隻是反複要心羽「等候」。就算是因為擔心心羽,但也未免太缺乏說明和具體指示了。兩人腦中出現一大堆問號,默默思考了一陣子,直到心羽無法按捺,再次輸入訊息。


    『我想搭新幹線到東京。』


    又沒有回應。心羽正發出「嗯~」的沉吟聲,一名車站女職員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


    「請問你是森川心羽小姐嗎?」


    「咦?」


    心羽突然被叫出名字,感到莫名其妙。女職員遞出小小的信封,笑容可掬地告訴她:


    「這是你的新幹線車票。」


    「啊?」


    心羽和守男發出驚訝的叫聲。心羽拿到的信封裏的確有兩張「新大阪→東京」的新幹線特急乘車券。


    「為什麽……?」


    「……請問這是怎麽回事?」


    守男感覺仿佛被狐狸耍了,要求對方解釋。然而女職員似乎也不太了解狀況,一臉困惑的表情。車票上麵印的發車時間快要到了。心羽決定暫且不管理由,以自己的希望優先。她堅毅地緊閉雙唇,把車票交給守男,然後把放在腳邊的渡邊的手提箱遞給女職員。


    「這是遺失物,可以麻煩你交給警察嗎?」


    心羽背起放入喬伊和平板電腦的布袋,跑向新幹線月台。


    「啊,等等!」


    守男也連忙追上。他們把車票插入驗票口,毫無耐性地拿回車票,接著全力奔上樓梯。到了月台,已經響起劇烈的發車鈴聲。心羽和守男緊急從即將關上的門擠入車內。兩人在車廂外的走道喘氣時,新幹線緩緩地朝向東京發動。


    心羽坐上指定的座位,輕輕彈起身體,像是在確認椅子的彈性。


    「太棒了!這是我第一次坐新幹線!」


    心羽雀躍不已,守男則在她旁邊驚訝地問「這是怎麽搞的?」他雖然急忙跳上車,但卻完全猜不到究竟是誰準備了這個座位。另一方麵,心羽則從袋中取出喬伊,興奮地對著它說:


    「喬伊,這是魔法嗎?」


    守男困惑地說:「可是這次不是在夢裏。」


    心羽拿出平板電腦給他看,笑咪咪地說:「可是我寫了『我想去東京』然後傳送出去,願望就實現了。」接著她又說:


    「再試一次看看!」


    她打開先前的sns,俐落地輸入文字。


    「『肚子好餓。我想吃便當』……傳送!」


    守男半信半疑地看著心羽天真的舉動,沒想到奇跡卻再次發生。


    推著車廂販售商品推車的女人對他們說「錢已經先付過了」,然後把車站便當遞給心羽和守男,甚至還貼心地附上寶特瓶裝的茶。


    「太棒了!雖然搞不懂理由,可是在現實中也能使用魔法了!」


    「哪有這回事!」


    心羽看到自己的魔法成真,感到更加興奮。相反地,守男的疑惑卻更深了。


    「雖然說,的確接二連三發生很多像魔法一樣的事情,可是絕對有某種機關。」


    守男問販售員很直接的問題:


    「……到底是誰付錢的?」


    但販售員沒有回答,隻擺出美麗的業務用微笑,然後就推著推車走了。會不會是付錢的人要她保密?一定沒錯。沒有其他可能了……


    守男無法釋懷地看著剛剛拿到手的便當。心羽則毫不理會守男的困惑,已經開始吃起便當了。


    「守男,你不吃嗎?」


    心羽笑咪咪地問守男,然後用放在旁邊的平板電腦對父親輸入簡訊。


    『便當來了!我們現在就要搭新幹線到東京。』


    心羽的表情就好像要去學校遠足一樣,按下傳送按鍵。


    「她坐上新幹線了?不是沒帶錢嗎?」


    「應該是這樣,可是……」


    小山刑警是在桃太郎被沒收的手機上,找到心羽發布在sns的訊息。打電話給他的是渡邊,後者離開森川家之後正在找尋心羽行蹤的線索。


    『現在在哪裏』、『待在那裏』等訊息,都是小山刑警依照渡邊的指示,冒充桃太郎寫的。然而心羽卻違逆了渡邊的意圖,越來越接近東京的誌島總公司。


    這一來隻有搶先一步到東京的總公司,憑自己的力量阻止她了……渡邊上了誌島私人飛機的梯子,對電話另一端的小山刑警下達明確指示:


    「如果出現新的訊息,立刻通知我。」


    小山刑警免不了用有些惱怒的聲音回答:


    『……你是不是誤以為警察是你自己的私人部隊了?』


    「嗯?我有繳稅,而且還協助搜查,有什麽問題嗎?」


    渡邊惱羞成怒地說完,掛斷電話,然後指示飛行員前往羽田機場。


    小山刑警被對方掛斷電話,在警視廳的休息室粗暴地折起多功能手機,丟入口袋裏。那家夥自以為是誰呀!小山努力壓抑怒火,塚本刑警則遞給他自動販賣機的杯裝咖啡。


    兩人邊喝咖啡、邊重新討論森川桃太郎和誌島汽車的事件。森川桃太郎從岡山的高工畢業之後,立刻前往東京,在原本是誌島汽車承包公司之一的誌島技術研究所當約聘員工。


    在此同時,他遇見偶然拜訪公司的誌島董事長女兒——誌島鬱美——而後兩人閃電結婚。


    一介約聘員工和號稱下屆總裁候選人的鬱美,究竟是經由什麽樣的原委結婚,隻能純憑臆測猜想。不過當時鬱美已經和董事長斷絕關係,她的婚事也沒有被登上報章媒體,隻有一小部分的人知道。


    在那之後,兩人的婚姻生活卻維持一年左右就畫上休止符。原因是鬱美因車禍死亡。桃太郎在慘劇發生後,帶著還在繈褓中的嬰兒心羽,秘密回到岡山。


    鬱美發生的車禍雖然不是犯罪事件,不過兩人之間有小孩的事被當成秘密,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因此不難猜想誌島公司高層絕對不樂見有繼承誌島血統的小孩存在。


    然而在這十八年當中,森川桃太郎一直窩在鄉下,沒有特別的抱怨或不滿,為什麽到此時才會偷走誌島公司的資料?渡邊說他大概為了女兒上大學而需要一大筆錢,但是從扣押的存折和財務報告看來,他似乎並沒有那麽缺錢,也有確實為女兒辦理教育費保險。


    小山猜不出桃太郎的犯罪動機,終於說出無法按捺的懷疑:


    「……森川真的偷走了資料嗎?」


    塚本也有相同的疑惑,無言地輕輕點頭。


    「……可是他一直不肯說話,很難偵訊出結果。」


    「……的確。」


    自從手機被沒收之後,桃太郎就不再開口說話,仿佛是在頑強地守護某樣東西。從過去的紀錄來看,桃太郎為人雖然不圓滑,但給人誠實正直的印象。曾見識過無數罪犯的塚本也暗中確信:「這家夥是清白的。」


    守男看著心羽津津有味地吃著車站便當,無法再忍受饑腸轆轆,終於也打開了便當。


    他吃了一半左右,心情穩定下來之後,從書包取出ar裝置戴上。他對於誌島汽車也隻有一般常識程度的認識,因此他想要從頭調查這家公司,以及董事長誌島一心這號人物。


    「這就是媽媽的爸爸……?」


    「嗯。」


    守男設定讓心羽的平板電腦也能檢視搜尋結果,然後在空中顯示的ar鍵盤上打字。基本上,守男也隻有在新聞看過幾次誌島一心的臉孔,記憶很模糊。至於心羽則連誌島汽車的存在都不知道。


    「誌島一心是日本汽車製造廠『誌島汽車』的創始者,也是現任董事長。」


    守男念出維基百科上「誌島汽車」網頁的內容。心羽則非常專注地盯著圖片搜尋結果出現的誌島一心照片,不知道聽進了多少。誌島一心的每一張照片表情都相當嚴肅,散發出無法親近的氣氛。


    「這個人感覺好像很可怕。說他是我的外公,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心羽像是在討論事不關己的話題般說出感想。不過她滑動畫麵的手遇到某張照片便停下來。這張照片大概是二十年前左右的車展一景。在被麥克風與錄音機包圍的誌島一心後方,誌島鬱美帶著些許寂寞的表情看著文件。


    「——心羽的媽媽畢業於美國卡內基美隆大學之後,立刻成為公司幹部……不過在過世的一年前,因為和身為父親的董事長發生爭執,因此離開誌島汽車……」


    守男再次搜尋圖片,但除了剛剛心羽找到的照片之外,沒有找到任何一張誌島鬱美的照片。心羽放棄尋找母親的照片,向守男提出心中自然浮現的問題:


    「有沒有提到我爸?」


    守男檢視了維基百科上正式發表的資訊和標記「來源請求」的八卦等級內容,但沒有看到關於「桃太郎」的介紹。


    「……沒有。看來這個爭執點應該就是和桃叔叔結婚的事吧?」


    「哦……」


    心羽有些失望地點頭,再度看著鬱美的照片。


    日本知名的大企業創始者獨生女,畢業自美國一流大學、年紀輕輕就成為大企業幹部的才女。


    「我媽原來是這麽厲害的人物……」


    守男聽她這麽說,原本以為她在聽到屬於完全不同世界的母親經曆之後,也不免有些畏縮。


    「喂,你覺不覺得,我爸可以跟這樣的媽媽結婚,真的很厲害?」


    看來是守男想太多了。她不僅沒有感到畏縮,還顯得興致勃勃。


    「這,呃,也許……吧。」


    真是徹底樂觀的家夥……守男打心底感到佩服。


    「爸爸和媽媽不知道是怎麽認識跟結婚的。」


    心羽想象著父母親浪漫的邂逅。


    「守男,你查一下誌島汽車的地址。」


    「啊?」


    守男拉起ar裝置望向心羽。她剛剛還為了雙親的愛情故事眼睛炯炯有神,此刻卻仿佛受到什麽東西召喚,已經進入夢鄉。


    <<<


    黎明前的心之國被濃霧包圍。


    在這裏可以看到安雪和peach的身影。


    他們在哈茲的活躍之下,逃離貝旺的奇襲,為了達成某項目的而從丘山回來。


    或許是因為惡鬼屢次襲來而頒布宵禁的關係,平常二十四小時都在塞車的高速公路上沒有一台車在行駛。


    安雪從高架橋上拿著雙眼望遠鏡檢視心之城堡的情況,然後要求peach發動哈茲,前往直立在正門守護的汽缸機甲。


    「到那孩子那裏!」


    peach似乎早就在等她要求,很肯定地點點頭,然後發動哈茲。引擎發出高亢的聲音。


    哈茲奔馳在朝霧中的市區。街上處處可以看到被惡鬼破壞的建築。安雪看到這樣的景象,感到相當心痛。


    如果更早寫出「真心」的咒語,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了。


    她心中湧起懊悔的情緒,不過還是振作精神,直視前方。


    安雪和peach穿過警力稀疏的城下町,抵達汽缸機甲的腳下。然後兩人留下哈茲,爬上汽缸機甲外部裝設的梯子,準備潛入內部。


    汽缸機甲內部的每一個驅動部位都設有操控室,盤根錯節的通道連結著這些房間。


    安雪打開外牆的艙口,潛入導管般的通道。她讓喬伊坐在肩膀上,後方跟隨著peach,手腳並用往前爬。不久後,出現從通道垂直延伸的梯子,上方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看來那裏就是汽缸機甲的艦橋。


    安雪和喬伊首先爬上梯子,從艦橋地板的入口檢視內部的情況。在操控台之間,看到似乎是艦長的男人背影。他前方有一麵很大的窗戶,窗外是心之國的灣岸地區。窗前有操舵台,在那裏也有幾名輪機士全身僵硬地凝視窗外,準備隨時出擊。多虧如此,沒有人注意到背後的兩人。


    安雪趁這個空隙環顧艦橋內部,找到她在尋找的東西:連結到汽缸機甲的電腦主機配電盤。


    「現在正是機會!」


    安雪朝著peach打暗號,然後匍匐前進潛入艦橋內。她打開配電盤的蓋子,拉出電線,連結到魔法平板電腦。


    喬伊從安雪的肩膀跳下來,像是要督促她般盯著她。從後麵跟來的peach也看著安雪,把手放在她肩上,像是在鼓勵她。


    沒錯,兩人回到心之國的目的,就是要把完成的「真心」下載到汽缸機甲,以擊退惡鬼。


    「艦長!惡鬼好像出現了!」


    這時一名輪機士高聲喊叫,使得室內充滿緊張氣氛。


    peach的手仍放在安雪肩上,將銳利的視線掃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看樣子沒錯。」


    艦長雖然刻意裝出冷靜的態度,但內心卻因恐懼而顫抖。因為原本有三具的汽缸機甲當中,有一具已經被惡鬼襲擊而遭到破壞。


    peach稍微抬起身體,望向窗外,看到惡鬼朝著遠處的另一台汽缸機甲直攻。在不祥的黑色巨大身軀逼迫下,汽缸機甲很顯然正陷入苦戰。


    「艦長,不用支援二號機嗎?」


    操舵兵向艦長提出建言。


    艦長勃然大怒地吼叫:


    「我、我們的任務是要死守正門。不準離開這裏!」


    peach看到艦長明顯因為害怕而想要逃避,不禁錯愕地說出口:


    「現在不跟惡鬼戰鬥,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這個國家現在隻剩下順從國王命令、停止自己思考的人。peach再次轉向安雪,督促她以魔法的力量,在陳舊迂腐的心之國射入一道光線。


    「這是讓心之國王承認魔法力量的機會。」


    「嗯!」


    安雪把授予汽缸機甲「真心」的咒語打進平板電腦。


    「——懷抱真心,凡人也能飛上天。機械巨人,憑自己的意誌,和惡鬼戰鬥吧!——傳送!」


    平板電腦突然綻放光芒。在此同時,艦橋的各種儀器也綻放同樣的光芒。光的道路穿過儀器之間,仿佛連上新的網路。所有輪機士都發出驚訝的聲音,但他們來不及反應,光線就傳輸到汽缸機甲全身。


    汽缸機甲籠罩在魔法光芒中,在沒人驅動的狀態下踏出第一步。


    艦長看到汽缸機甲不等自己下令就自行移動,驚訝地呼喊:


    「喂!怎麽搞的?為什麽要擅自移動腳?」


    汽缸機甲每踏出一步,動作就越來越平順,然後逐漸加快速度。它似乎無法壓抑憑自己的力氣與意誌行走、奔跑的喜悅,朝著惡鬼加速前進。


    安雪、peach和喬伊三人麵麵相覷。


    「安雪,成功了。」


    「嗯!」


    相反地,艦長則蒼白著臉驚慌失措。


    「喂!搞什麽!不準亂動!」


    艦長相信「不要失敗」是比「和惡鬼作戰」更重要的工作。他抓著傳話筒拚命叫喊:


    「雙腳!快煞住!」


    聽到艦長的命令,安雪不禁做出反應,從藏身的控製台後方探出臉。


    「不行!」


    艦長聽到聲音回頭。


    「這孩子現在正要憑自己的意誌戰鬥。交給它吧!」


    「你是……?」


    「有魔法師!」


    不隻艦長,艦橋的所有輪機士都同時轉向安雪。


    艦長認為安雪的話傷害到自己的麵子,氣到滿臉通紅。


    「她是從哪裏進來的?快揪出去!」


    眼見安雪麵臨危機,喬伊以騎士自居,出麵擋在她前麵。


    「你們太無禮了!安雪現在還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眾人遲疑了一下,但立即下定決心,撲上去想要抓住安雪。安雪敏捷地閃躲,把平板電腦收入肩背包,但喬伊卻被撞飛了。代替他站出來的是peach。


    「不要礙事!」


    他一個接一個抓住來抓他們的輪機士然後丟出去,即使被揍也毫不退縮,繼續戰鬥。


    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艦長臉色大變,以更加歇斯底裏的聲音喊:


    「所有驅動部位,全力阻止暴走!」


    分散在汽缸機甲手腳的操舵兵雖然因為異常狀況而感到混亂,仍舊努力要執行傳話筒傳來的命令,拚命想要刹住動作。


    「唔哦哦哦哦!」


    不僅是咬緊牙關的操舵兵很拚命,製動裝置承受超乎預期的負荷,也發出悲鳴般的摩擦聲並開始冒煙。操舵兵的額頭上頓時噴出汗水。


    然而汽缸機甲還是沒有停止。它奔馳在街道上,為了一鼓作氣打倒惡鬼,高高舉起右手。


    艦長終於采取最後手段。


    「切斷引擎!」


    他以幾乎扯破嗓門的聲音朝著傳話筒大喊。


    汽缸機甲的右手動作早於艦長的命令,以驚人的氣勢朝著惡鬼揮落,速度比駕駛員操作時不知快上多少倍。


    單單這一擊,惡鬼的頭就裂成兩半,從開口流出黏稠鮮紅有如岩漿狀的東西。惡鬼跪了下來蜷伏在地上,汽缸機甲則再次高舉起手,似乎要給對方致命的一擊。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劇烈的爆炸聲,汽缸機甲頭部甲板跳出六根引擎火星塞。先前收納火星塞的洞冒出黑煙,汽缸機甲也停止動作。


    輪機長依照艦長的指示,強製除去了火星塞。


    即使是借由魔法活動的汽缸機甲,被切斷引擎也無可奈何。


    還差一擊就能打倒惡鬼——錯過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艦長卻滿意地點頭。


    「幹得好,輪機長!我們要死守這塊地方。」


    憑著無法動彈的汽缸機甲,究竟能守護什麽?


    麵對如此荒誕的發展,安雪不禁呆住了。


    peach仍在和幾名輪機士纏鬥,看到事情的經過,立刻對安雪喊:


    「安雪,不要放棄!」


    聽到他的聲音,安雪恢複清醒。她不能在這種時刻放棄。


    「到甲板上,用手動方式放回火星塞!」


    不愧是熟悉機械的peach。安雪聽了peach的指示點點頭,躲過輪機士捕捉的手,打開艦橋的窗戶。疾風突然吹入艦橋內,吹走了安雪的海盜帽。即使如此,安雪還是毫不退縮,跳到窗外。


    然而汽缸機甲的艦橋距離地麵大約有一百五十公尺。這樣的高度令人目眩。安雪拚命抓住梯子,毫不猶豫地朝著上方的甲板攀爬。


    強風大幅吹動安雪的裙子。她失去平衡,緊緊抓住梯子。


    她俯瞰下方,看到頭裂成兩半、蜷伏在地麵的惡鬼。從它的傷口不斷流出岩漿,緩緩地因身體不斷再生而蠕動著。


    「這樣下去,惡鬼會複活……」


    安雪再度憑著強烈的決心開始爬梯子。


    有一名女孩從遠處看著這幅情景。她就是高中生的心羽。


    「加油,安雪!」


    她喃喃自語,然後突然產生奇妙的感覺。


    「咦?我出現在自己的夢裏……?」


    沒錯,原本在這個夢中,心羽應該會成為安雪。


    安雪爬上長梯的最頂端,到達甲板上。汽缸機甲在傾斜狀態停下來,因此甲板也大幅傾斜。在沒有扶手或把手的平坦甲板上,突起物隻有彈出來的六根火星塞。近看這些火星塞,個個都相當巨大,一根的長度大約有十公尺長。


    安雪立刻朝著最近的火星塞衝過去。


    火星塞彈出部分有螺旋狀的一圈圈溝痕。隻要把上麵的緊急用開關扳手拉下,火星塞就會再度旋緊,回到引擎內。


    安雪跳上比自己身高還要高出許多的扳手上,用全身重量往下拉。扳手頓時下降,火星塞內傳出機械運轉的聲音。安雪放開扳手降落在甲板上,接著又立刻跑向下一個火星塞。在她的背後,剛剛被拉下扳手的火星塞正緩緩旋轉,收進甲板中。


    「很好!」


    安雪又把體重加在下一個扳手把它拉下來,然後再跑向下一個扳手,一個接著一個收入火星塞。


    這時peach在艦橋追過那些追捕安雪的輪機士,率先跳出窗外。他把追來的輪機士都踢回駕駛艙內


    ,然後跟在安雪後麵也爬上梯子。


    喬伊不知何時依附在他背上。兩人下定決心,不論遇到什麽狀況都要保護安雪,因此毫不畏懼一百五十公尺的高度。


    然而那些輪機士卻無法繼續追上來。即使是艦長命令,他們也因為恐懼而不敢踏到外麵。


    另一方麵,被卷入夢中的心羽發覺到,倒在汽缸機甲腳邊的惡鬼裂開的頭部流出的岩漿正在變形,仿佛一隻手臂伸向汽缸機甲。


    「怎麽辦?」


    心羽想都沒想就朝著汽缸機甲跑過去。


    甲板上的安雪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惡鬼的動作,注意力完全放在火星塞的扳手。還剩最後一根。隻要拉下最後的扳手,汽缸機甲就可以再次出動,給惡鬼致命的一擊。汽缸機甲的勝利、以及安雪的魔法力量為心之國派上用場的瞬間即將來臨。


    當peach好不容易抵達甲板的時候,安雪正跑向最後一根火星塞。peach用力揮手,安雪也露出笑容,向他揮手。然後她直接奮力跳上最後的扳手。


    然而在這個瞬間,惡鬼再生的手臂纏住了汽缸機甲的腳。受到這個衝擊,原本就傾斜的汽缸機甲大幅失去平衡。


    「啊啊!」


    跳上扳手的安雪也隨著汽缸機甲大幅搖晃,抓著扳手懸在空中。


    抓著梯子的peach也勉強用一隻手掛在梯子上。


    在夢中拚命奔跑的心羽不禁停止呼吸。


    「我得趕快去救他們!」


    但不論她如何用力踏著地麵,身體都無法順利前進。心羽抬起頭想要確認兩人的狀況,忽然產生某種既視感。


    「咦?……這該不會是爸爸說的那個故事的最後一回……」


    喬伊依附在單手懸在梯子上的peach頸部,看到安雪搖晃著身體,想要把扳手拉下來。


    如果這個火星塞也收進引擎內,就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抓了。安雪堅決地用自己的體重拉下扳手,然後鬆開雙手。在傾斜到絕望角度的甲板上,她朝著peach急速滑下去。她相信peach一定會接住她,因此把自身安危托付給peach。


    「安雪!」


    安雪在滑過甲板的同時,從包包中取出平板電腦,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拚命跳過去。


    「唔!」


    左手懸在甲板邊緣的peach使勁伸出右手,抓住安雪伸出的平板電腦邊緣。


    「抓到了!」


    安雪雙手抓著peach握住的平板電腦下方,懸在空中。喬伊為了救安雪,沿著peach的右手臂接近安雪。


    喬伊短短的手隻差一步就要碰到安雪的手的時候,安雪抓著平板電腦的手指不敵重力而往下滑。安雪的手指此刻隻能勉強抓著平板電腦的邊緣。


    單憑一隻左手支撐自己與安雪重量的peach也快耗盡力量。


    「唔……!」


    peach絞盡最後的力量,為了拉起安雪而在右手施力。在這個瞬間,平板電腦無法承受握力,畫麵上出現裂痕。


    再這樣下去,不論是魔法平板電腦、安雪、peach或喬伊都無法獲救。


    peach咬緊牙關,無論如何都要把安雪拉上來。這時安雪以溫柔的聲音對他開口說話:


    「peach……」


    peach驚愕地俯視安雪。原本抓著平板電腦的安雪變成心羽的母親——鬱美。


    心羽在無論如何奔跑都無法前進的夢中,也從peach的視角看到鬱美的身影。然而那不是她平常看到的遺照中的母親,而是和守男一起上網搜尋時找到的、感覺有些寂寞的鬱美。


    鬱美直視peach與喬伊,露出溫和的微笑,平靜地開口說話。


    「peach,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待到最後。不過在你遇到困難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所以,在那之前,心羽就拜托你了。」


    聽到如此溫柔的聲音,peach理解了一切。她打算為了救peach而鬆開手。


    在這個瞬間,鬱美放開了平板電腦。


    守護心之國不受惡鬼襲擊的公主自尊,無法繼續守護心羽成長的寂寞,以及能夠將一切托付給peach的喜悅……鬱美心中懷著種種情感,緩緩墜落。


    <<<


    「媽媽……為什麽……?」


    心羽好似彈開一般驚醒並站起來。她還在前往東京的新幹線上。她張大的眼睛迅速泛起淚水,成為大顆淚珠掉下來。她連眼淚都不擦,慢慢反芻著剛剛做的夢,以及此刻總算發覺到的真相。


    「我一直以為……那個故事的主角是我……」


    早已忘記的幼年記憶頓時回到心羽腦海裏。當時桃太郎總是陪在她身邊,讓她甚至無暇因為「沒有媽媽」而感到寂寞。


    「起床啦!爸,不要睡覺。」


    桃太郎獨自一人承擔工作與育兒,常常筋疲力竭地在起居室打瞌睡,被心羽叫醒。即使如此,他也不會表現出不悅的表情,仍然陪著心羽玩。他會把她舉得高高的哄她玩,或是拿不要的零件給她當玩具。心羽把工作區的引擎看作城堡,排列好幾個汽缸當作守護城堡的機器人。另外還有很多迷你車,都是桃太郎送給她的。


    心羽雖然現在非常健康,但小時候常常發燒。當她半夢半醒和喬伊躺在被窩裏,桃太郎就會拿著平常工作時使用的平板電腦過來。桃太郎稱呼上麵有大裂痕的平板電腦為魔法平板電腦。


    由於心羽還不會認漢字,桃太郎便以平假名和片假名輸入「咒語」給她看。


    『懷抱真心,發燒也能治好。』


    爸爸用魔法來退燒——這樣的安心比任何藥都有效。心羽也一起念出平板電腦上的咒語。


    「懷抱、真心,發燒、也能、治好。」


    接著桃太郎就會抓著心羽的手,讓她按下「傳送」。兩人還會一起喊:「傳送!」


    即使沒有發燒,喬伊也總是和她在一起,睡覺時放在她旁邊,醒來時第一個打招呼。不論是開心的時候或悲傷的時候,這個好友總是陪伴在心羽身旁。這都是因為爸爸讓她擁有媽媽最珍惜的喬伊。過去喬伊也曾陪伴媽媽,度過開心與悲傷的時刻。


    「怎麽了?睡不著嗎?」


    心羽難以入眠的夜晚,桃太郎總是會說「安雪與魔法平板電腦」的故事給她聽:peach和安雪第一次見麵的故事;兩人去打倒惡鬼的故事;途中遇到在城堡周圍工作的小矮人、成為好朋友的故事;和這些朋友一起想出魔法、讓汽缸機甲自由活動的故事;帶著輸入魔法的平板電腦離開王國、移居到丘山的故事……


    「這就是那個平板電腦。」


    桃太郎說到這裏的時候,帶著自豪、喜悅與一絲寂寞。經曆了私奔與鬱美的離世,桃太郎把他和誌島的過去完全封印了。然而他透過童話故事,述說鬱美是如何聰明、正直而傑出的女性。他希望心羽也能成長為那樣的女性。就是因為鬱美的故事滿足了心羽的心靈,所以她才會變得隨時隨地都能夠安心地睡著。


    這些都是過去在心羽身邊理所當然存在的東西。因為過於理所當然,她甚至沒有仔細思考過其中的緣由。她現在總算了解這些事物的意義。到現在,它們總算才在心羽心中串在一起。


    「……我還以為爸爸從來都不告訴我媽媽的事……」


    心羽像是抽泣般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她張開微微顫抖的嘴唇繼續說:


    「他其實告訴了我好多、好多。」


    她用力擦拭湧出的淚水,望著正前方。守男看到心羽一醒來就突然開始哭泣,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顯得惶恐不安。這時心羽問他:


    「……守男,現在到


    哪裏了?」


    新幹線列車已經過了品川,接近東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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