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印象深刻的戲劇。」
一般人：「『夢幻騎士』。幸四郎大人好迷人。」
核心粉絲：「網王！美技令我陶醉！」
自稱天才：「去年的戲劇祭。我的監導很完美。」
罪犯：「去年的戲劇祭！親眼看到換裝，太棒了！」
沒人管：「被迫飾演樹木的回憶……」
沒人愛：「哪像我是第八個小矮人！」
沒人理：「我一直都隻有旁觀……一直。」?
1
「那麽，先從頭排練一遞吧！」
社團活動一開始，千種學姊就充滿活力如此宣布。除了有理，所有人都已齊聚社辦，我翻著剛拿到的劇本詢問：
「明明台詞都沒對過，『先』從頭排練一遍很奇怪吧？」
「哎喲～～輪回學弟真是的，你是主角卻還沒背台詞？」
「剛剛！我剛剛才拿到劇本！」
「輪回，慢吞吞。我早上就放在那裏了。」
繭指向講桌。今天的繭戴著派對用的胡子眼鏡，坐在折疊椅上，手拿擴音器與拍板。她拿拍板不太對吧？
「我確實傳簡訊通知過。除了輪回，大家都在早上拿了劇本。」
「……這麽說來，我確實有收到這種簡訊……的樣子？」
「豬仔，我不以為然。你明明可以背誦猥褻書刊的內容。」
「沒那種事！既然這麽說，愛背好台詞了嗎？」
「你在對誰說話？當然都背完了。」
「你這麽期待演羅密歐？」
還以為愛會生氣，她卻隻是臉紅低下頭。
看來真的很期待。我看得入迷時，一股強烈冷氣團來襲。
「輪回學弟，我可以繼續說了嗎……？」
咿！千種學姊好恐怖！
「那麽，從頭試試看吧。小光幫忙提詞。」
「收到。」
「……提詞是什麽意思？」
「就是幫某個忘記台詞的不正經笨豬仔提示台詞的工作。」
這句話暗藏好多刺！
我依照導演——繭的指示排桌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要我上去，我就上去了。裙子變得更加不可靠。
小光站在我身後，教我第一句台詞。
「『啊啊，羅密歐……您服毒自盡了！』」
「羅密歐已經死了？」
不，我覺得先看見結局也是可行的做法，但至少得從羅密歐發現茱麗葉屍體的時候演起，否則觀眾會一頭霧水。
我如此指摘，繭隨即一副「你一點都不懂」的樣子聳肩。
「輪回，呆子。告訴你吧，頂撞導演的演員不會成大器。」
「感謝你寶貴的忠告！但我不想當女星！」
「不過，我是寬容的導演，就采用你的提議吧——愛，這個場麵接到這裏，從羅密歐進來的那一段開始！」
愛依照指示從舞台右側接近。
「啊啊，我心愛的茱麗葉！」
響起暸亮聲音的同時，皮膚竄過一種像是通電的感覺。
台詞說得很好，而且音量足夠。此外，聲音美得令人入迷。
「你為何依然如此美麗？連死神也寄情於你，想在這片黑暗之中環繞你嗎……既然這樣，我更應該和你在一起。我不會離開這座黑夜宮殿——不，且慢。你的臉頰為何如此紅潤？難道，你該不會還活著……？」
愛碰觸我的身體，在胸口摸索。
「心髒毫無反應。那就幹脆——惡作劇看看吧。」
「世界上沒有這種羅密歐！」
我忍不住跳起來。我自認這是正當的抗議，但愛揚起眼角。
「劇本就是這樣寫的，給我認真演！」
「輪回，假死狀態！」
我不甘情願地服從兩人。不過，最喜歡的女孩摸我胸口與下體，是非常危險的狀態……
「……還是不行嗎？眼睛啊，這是遺痕，好好烙印在眼底吧！手臂啊，這是最後的擁抱！唇啊，現在就藉由接吻在死神的契約書署名吧！」
柔順的秀發拂過我的臉龐，某種東西掠過嘴唇。
雖然沒碰到，但剛才肯定極度接近。我臉紅心跳，微微睜開雙眼，發現愛正在發揮服毒的演技。
「可惡的老實賣藥郎……你的毒，確實有效……！」
愛中毒痛苦掙紮，痙攣而亡。
愛的演技很完美，甚至令人擔心她是否真的服毒。
當我愣住的時候，小光在我耳際低語：
「輪回先生，可以起來了。接下來要說我剛才教的台詞。」
「啊，嗯，我想想……啊啊，羅密歐……您服毒自盡了！」
我自己都覺得念得很差，有如照本宣科，得在正式公演前想辦法改進。
小光翻到下一頁，告訴我後續台詞。
「『這種毒究竟是什麽毒？羅密歐，我很好奇成分。』」
我滑了一跤。哪有這種茱麗葉？
「『瓶子上的注意事項寫著——這是讓人類成為假死狀態的藥，藥效是兩天……這麽一來，恐怕是一種延遲代謝的麻醉藥物，人體需要整整兩天才能分解。這是最近上市的藥，以代表性的麻醉藥來比喻的話——』」
「這是副聲道嗎！茱麗葉的腦子有問題！」
千種學姊也流出冷汗，後知後覺般詢問。
「呃，繭？熱衷於毒藥的茱麗葉終究太過創新吧？」
「唔……那就刪除這段，從五頁後繼續。」
「要抱持什麽樣的熱情，才能整整五頁都是毒藥話題啊！」
繭無視於我的吐槽，念出劇本裏的場景描迤。
「茱麗葉離開墳墓，抱起羅密歐的遺體。」
我依照指示抱起演屍體維妙維肖的愛。愛的身體又軟又嬌柔，感覺基本構造和我不同。
「下一句台詞：『太過分了，居然全部喝光，連一滴都不留給我……不過，或許嘴唇還殘留一些毒。』」
我嚇了一跳。台詞提到「嘴唇」，接下來的劇情難道是……？
愛就這麽閉著雙眼，雙唇毫無防備地映入我眼中。微開的縫隙看得見雪白牙齒，我的心跳
急遠加快。
的手心冒汗，開始慌亂。羅密歐睜開單眼，輕聲對我說話：
「還在慢吞吞什麽？」
「這……這時候……隻需要『假裝』對吧？」
「……想親的話，你可以親。端看你的想法。」
羅密歐冷漠地閉上眼睛，再度化為屍體。
隨時會變成章魚嘴的我，遭受後方冰冷徹骨的寒氣襲擊。
轉身一看，我看到千種學姊周圍刮起暴風雪。雪……雪女？
「輪回學弟，親吧？」
「呃……那個……」
「這時候光線變暗，轉移到下一幕。」
導演幫我解圍。我鬆了口氣放開愛，愛就像要撥掉髒東西般輕拍製服。
「沒骨氣。」
「輪回學弟好色。」
連千種學姊都這樣！
明明才第一幕，我就早早想退出了。
2
繭環視眾人說明狀況：
「接下來是重頭戲，時間軸也會一鼓作氣倒回。」
「從舞會的相遇開始？還是陽台的密會？」
「這部份全部省略。羅密歐已經因為殺人罪而被逐出維洛那。」
「簡單帶過也要有個限度吧！」
居然沒有陽台的場景，這樣哪叫羅密歐與茱麗葉？
身兼編劇的繭，胡子眼鏡底下麵有難色。
「唔，可是，這是逼不得已的做法。」
「是基於什麽戲劇呈現的意圖嗎？」
「我不想讓輪回與愛打情罵俏。」
「說出真心話了！真齷齪！」
「不過，沒有著名場麵確實不太妙。寫大綱的時候有寫到，晚點再放回劇本裏，總之現在先演下去。羅密歐被逐出維洛那，茱麗葉去找證婚人羅倫斯神父商量。但是羅密歐的情敵帕裏斯伯爵已經先到，正在和羅倫斯討論結婚事宜——開始！」
羅倫斯由雛子飾演，帕裏斯伯爵則是小光。
「那那那個！我這種臭蟲可以飾演偉大的神父嗎？」
「放心，你們同為聖職者，雛子很適任。」
「說我適任……難道這位羅倫斯大人也會假借接受告解的名義，對女生上下其手？」
「『也』是什麽意思！不準擅自認定他是變態同好！」
雛子開心地說出「開始湧現親切感了！」這種話。真恐怖的孩子！
接著，雛子一臉嚴肅，像老神父般輕咳一聲。
「帕裏斯伯爵，您說您還不曉得公主的心意。明明即將結婚，這樣不合常理，我個人不以為然啊。」
「然而，提伯特的死令她過於悲傷，我實在無法訴說情愫。」
小光也流利地說著台詞，兩人的演技都很到家。
「凱普萊特閣下認為公主不能永遠悲傷度日，因此催促婚事。您應該明白我們為何如此著急吧？」
雛子麵向觀眾席，以一看就知道是獨自的演技說下去。
「——但我非得拖延這場婚事！」
兩人都演得很好。我想到隻有自己演這麽差就覺得無地自容……
「喔喔，茱麗葉剛好來了！」
輪到我上場。我提心吊膽，但還是走向兩人。
光伯爵跪在我麵前問候：
「我心愛的妻子，你來得正好！」
「那個……」
愛走過來告訴我台詞：
「『我若是和你結婚，或許就是你的妻子。』」
「我……我若是和你結婚，或許就是你的妻子……」
「你說的『或許』將在周四成真。我幹脆當場推倒你算了，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神父看在眼裏耶！」
我一吐槽，導演就暴怒踢開椅子起身。
「輪回，給我好好演！劇本裏沒有你剛才說的台詞！」
「小光剛才說的台詞也絕對沒有吧？」
「光那是很棒的即興演出。」
繭豎起大拇指。這是什麽差別待過！
光伯爵再度回到劇中詢問我：
「公主，你來向神父告解？」
「『要是回答你，不就變成向你告解了？』」
「要……要是回答你，不就變成向你告解了……？」
「難道是花心之罪？若你是如此不檢點的女性，我想立刻推倒你！」
「啊啊，真是的！借看一下劇本！」
我中斷排練，從愛手中搶過劇本。
「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劇情這麽過分？」
「總之，大多是以繭的角度詮釋，但大致是這樣沒錯。羅密歐這豬仔小子很花心。」
「那個……愛小姐？您為什麽生氣？」
「我沒生氣，反倒覺得很快樂。與其被劈腿，飾演劈腿的角色舒暢多了。」
這是什麽如坐針氈的感覺！
「輪回學弟！我可以忍受一兩次花心給你看！」
千種學姊帶著認真的表情陶醉般進逼過來。
「所以，選我吧！」
——這是上次的後續，不是演戲！
「哼，千種真溫柔。我不容許花心，會喀喳剪掉。」
……這不是當真的吧？這是演戲吧？
繭不曉得在思考什麽，歪著頭低語：
?「我的話，花心零點五次就會用氰化鉀？」
「零點五次要怎麽做啊？」
「雛子認為，接吻一次就算是零點五次花心吧？」
我全身猛然噴出冷汗。
眾人視線集中過來，我坐立難安。
「不好意思——請讓我去一下廁所！」
3
數分鍾後，我在男廁隔間裏抱著頭。
我終究不敢進女廁，而是進男廁。穿女生製服實在難為情，所以進了隔間——
然而班上男生來上廁所，害我想出去卻出不去。
「我說啊，關於花輪……」
忽然被提到名字，我嚇了一跳。
「那個……他超可愛……對吧？」
一瞬的寂靜。我全身凍結，下意識壓低氣息。
「嗯……超可愛。」
「實在太可愛了。」
「真的可愛到離譜！」
這是什麽恐怖狀況！話說你們快出去啊！
「至今因為他是女人臉就瞧不起他，卻沒想到有那種破壞力。」
「我也是。尤其他明顯注意到『少女應有的舉止』，這是其他女生沒有的特征吧？這部分有種羞澀的感覺……」
「而且頭發是他自己留長的。有沒有看到那光滑的秀發表層？」
「你覺得——如果我去表白，他會答應嗎？」
「怎麽可能啊～～！」
我忍不住踹開門，衝到他們麵前。
「男廁有美少女？」「是真正的色女！」「不，別看！」
「你們是怎樣！明明一直排擠我——不對，沒有明顯到排擠的程度，但一直和我保持距離啊！事到如今才想表白，也太稱心如意了吧？」
我抓著雞皮疙瘩，宣泄內心的情緒。
男生們都臉紅了。不是生氣，也不是感到羞恥——
是「臉紅心跳」的臉紅。
「花輪，我們錯了！」「繼續責備吧！幹脆臭罵吧！」「打我們吧！踹我們這群差勁透頂的家夥吧！」
「唔哇，好惡！你們是怎樣！思到非比尋常！不對勁！」
『啊啊～～～～?』
男生們陶醉愉悅。真的很惡！
亢奮的男生們進逼過來，把我壓在隔間牆邊。
「慢著……住手！唔哇，在摸哪裏……討厭，喂……住手……！」
大家應該沒惡意，卻因為亢奮而和我擠成一團。我感受到本能的恐懼，畏縮得喉嚨發不出聲音，身體害怕得蜷縮起來！
此時，入口的門發出「砰」的聲響。
眾人被響亮的聲音嚇到而回過神。
「適可而止吧，這樣會構成性騷擾喔。」
高大的男生露出爽朗笑容。站在門口的是我的英俊好友——
「而且啊，你們在對我的輪回做什麽？」
「源——慢著，我不是你的輪回！」
源隨手將我拉過去擋在身後。
在我力氣輸人、得知男生恐怖的現在，反而也感覺到男生的可靠。寬大的背擋住男生們的視線保護著我。
「抱……抱歉，剛才太激動了……」「都怪花輪太可愛了！」
男生們害羞地道歉，離開廁所。我與源洗手之後也前往走廊。涼爽的空氣使我鬆了口氣，不由得泛淚。
「輪回，不要緊嗎？」
「嗯，不要緊……」
「並沒有不要緊吧？看你都在發抖了。」
他輕輕搭著我的盾，擔心地觀察我。
「慢著……好近。」
「輪回，聽我說。我討厭女生，但我可以接受成為女生的你。」
「不需要！用不著勉強！」
「講這種話。……你其實在誘惑我吧？」
「這是多麽稱心如意的解釋啊！」
「說說看吧，你希望我怎麽做……？」
「希望你什麽都別做！」
我掙紮著試圖推開源的胸膛。當我們起這種爭執時，走廊忽然恣意綻放花朵。
……不，並不是真的開花，隻是我們家的社長腐到心花朵朵開。
「我……我看見天大的光景了！光x輪的鬼畜攻?」
「請別亂講話，快救我啊！」
「那個……艾斯尼卡學姊？」
源察覺千種學姊並叫喚她，千種學姊立刻做出可疑舉動。
「哎呀，源同鞋，您好。偶家的輪回鞋弟受你照顧了。」
——大舌頭了。學姊，你講話完全打結了。
她努力飾演「成熟學姊」，卻顯然失敗。
「我聽輪回說過，你是非常美麗溫柔的學姊。」
「呃，那個，唔……嗯。」
學姊害羞地低下頭，緊張到全身僵硬。
她沒能好好說話，大概是因為源很英俊吧。我有點吃味，卻立刻回想起自己沒這種立場，便壓抑情緒。
源眼尖地察覺，將我摟過去。
「怎麽啦，輪回，在吃醋？」
「哪……哪有，不是這樣……」
「真是美妙的傲嬌——別擔心，我心裏隻有你！」
「我吃醋的對象不是你！還有，別再提這個話題！」
「這次是輪回學弟誘受?」學姊忍不住尖叫。「呀啊～～！」
「你也真是本性難移！我幾時引誘他了？」
「受屬性的男生在害羞，就是歡迎襲擊的暗號耶？」
「爛透了！這個人腦子也爛透了！」
「既然你這麽有活力，應該不要緊了。」
源溫柔一笑，從後方將我推向學姊。
「小心怪男人喔，因為現在的你是美少女。」
「『美少女』是多餘的。不過……謝謝。」
源爽朗地揮手，晃著柔順的頭發離開。
他就我看來也很帥氣。隻要沒對我有意思，就是最好的朋一——
「——慢著，源？咦？源為什麽……？」
源聽到我的叫聲，疑惑地轉過身來。
「啊？怎麽了？」
「慢著，你不是變成女生了嗎……？」
「就算開玩笑也別這樣！我光是想像就毛骨悚然！會起茸麻疹！」
他一如往常打從骨子裏討厭女性。
我看他發著抖跑走，自己同樣在發抖。
源在這個世界依然是男性，既然這樣——
那個「源光」是什麽人？
忽然間，空絽老師那句話掠過腦海：
「必須除掉的異分子，出乎意料地輕易就混入了。」
內心騷動不已。我失去生氣時，旁邊的千種學姊再次複蘇。
「啊～～剛才好緊張。我在英俊男生麵前，心髒都快停了～～」
「……我是個不英俊的人妖，真抱歉。」
「不過，我就是在輪回學弟身旁才能像這樣維持自然的樣子啊？」
學姊嫣然一笑牽起我的手。我對自己剛才說出無聊的話感到丟臉。
「走吧，到我們的社辦。」
「……好的。」
我就這麽被學姊牽著，回到化學實習室。
社辦裏，羅密歐愛與羅倫斯雛子依然專注排練。
「請讓我和茱麗葉結婚！我隻有這唯一的心願！」
「我無奈至極！你的心居然說變就變！你當初那樣熱情地追求羅瑟琳，如今卻這麽輕易地割舍！」
我環視室內，向一臉嚴肅的導演搭話：
「繭，小光呢？」
「她說她有事，所以先走了。」
「……這麽說來，今天沒看到有理。」
「有理剛才來過社辦。」
「真的？她現在在哪裏？」
繭大喊「豈有此理！」假裝自己是巨匠發火。
「和光一起回去了。有理是不認真的新手女星！」
4
「有理小姐，往這裏。」
走在前麵的光將小小的頭轉過來。
光真的很嬌小，比我還矮一個頭。
不過，內在或許比我成熟。畢竟她很穩重，而且……莫名恐怖。
十和田愛這名少女不存在——
我即將得知光昨天這番話的意義。
時間大約是下午四點。抵達車站時，手機響了。
「啊……輪回傳簡訊過來了。怎麽辦……？」
「回覆比較好。」
「怎麽回？」
「『別打聽女生要討論什麽事，色狼』如何？」
「知道了，就這麽做。」
這是我常說的話，但我不曉得光為何會知道。
「所以，接下來要去哪裏？」
「愛小姐的家。」
我下意識握拳。愛的家。我沒去過。
由於和通學路線相同，因此是朝我家的方向前進。目的地位於離家最近的車站前一站——離我家很近。不過我國小、國中都和愛同校，距離近是理所當然。
走出車站，沿著坡道往上走約兩百公尺，有一間玻璃落地窗的咖啡廳。
時尚又可愛。改天想和輪回一起來……我想到這裏，將妄想趕出腦海。我在想什麽！在台場應該受過教訓了吧，
光毫不猶豫打開店門。
「這裏就是愛小姐的家。」
「咦？」
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緊張情緒瞬間達到頂點。
好出色的店。地板與牆壁都亮晶晶的，桌子是玻璃材質，天花板上貼鏡子，所以感覺比實際寬敞許多。空氣中洋溢咖啡香，店裏客人約八分滿。
店員姊姊察覺我們，以美麗的笑容迎接。
「歡迎光臨，請隨意找空位坐。」
立領襯衫加上束腰圍裙好帥氣。筆挺的穿著像是飯店門房，完全是幹練女性的感覺。
光走到這位姊姊前麵，毫不怕生地打招呼，
「伯母，初次見麵。我們和愛小姐是社團同學。」
「慢著，光！這位怎麽看都應該稱為姊姊吧！」
姊姊聽到我們的發言，輕聲一笑。
「初次見麵，我是愛的母親耀子。」
我看著她毫無缺陷的美貌，莫名可以接受。這種感覺和愛很像。
而且，我感到不甘心。原來愛的美貌是遺傳！好奸詐！
「你們是在那裏吧？就是那個……名稱很奇怪的社團。」
「是『喪女會』。」
「對對對，聽起來好像是被詛咒的名字。啊，決定點什麽再叫我。」
姊姊回到吧台。我隨便找個座位坐下，向光低語：
「擅自來這種地方，愛知道了會生氣耶？」
「別介意。我也沒介意。」
光不以為意地帶過我的這番話，注視著自己的手表。
……從剛才就很在意時間，怎麽回事？
我搞不懂狀況，但是抱怨也沒用。我看著封麵繃上絲綢的價目表，點了乳酪蛋糕加咖啡歐蕾的套餐。
「好好吃！」
我吃一口之後嚇一跳。耀子小姐早上烤好的自製乳酪蛋糕，具備濕潤綿密的口感，是非常高雅的乳酪。
後來我們在店裏待了約一小時。光隻要沒必要都不說話，我幾乎都在玩手機打發時間。
然後到了五點多，光確認手表的時間之後起身。
結帳時，也是由耀子小姐站收銀台。
「謝謝惠顧——有空再來，下次我想問有關愛的事，因為愛完全不提學校的事。」
「咦……她都不提？」
「隻要我想問就肯定會吵架。她和我很像，頑固得無可救藥。上次要她帶男友來見我，結果她三天不跟我說話。」
「啊啊……該怎麽說，愛很逞強。」
「對！她肯定也沒朋友。她在學校過得好嗎？」
「這部分沒問題。畢竟我們現在……是朋友。」
我鼓起勇氣說出令人難為情的台詞。旁邊的光說出討厭的話語：
「請放心。不隻是愛小姐，我們社團所有人都被班上同學排擠。」
「這在某方麵也令人擔心就是了……嗬嗬，蛋糕算我招待。」
蛋糕套餐隻收一杯咖啡歐蕾的錢。我感到惶恐，但光完全不客氣，還確實拿了收據。
我們離開咖啡廳，走下坡道。
我抱著完全放鬆的心情，用手肘頂光的背。
「看吧，愛確實存在，愛的母親也確實存在吧！」
「是的。不過——時間差不多了。」
光避開車站前麵的人潮，走在人行道邊緣。還以為她想做什麽，原來是進附近的花店購買粉紅色康乃馨。
「有理小姐，不好意思。雖然很突然，但我有急事。」
「……聽起來好假。」
「所以，請拿這朵花到愛小姐家吧。」
「剛才的謝禮？我不在意就是了……」
「不是謝禮。我說過——我要證明愛小姐並非實際存在。」
一陣惡寒竄過我的背脊。
懦弱的我想立刻回家，但我努力爬上坡道。
因為我很在意光的企圖。何況如果愛有秘密，我非得代替輪回確認才行。
然而，我往上走約兩百公尺時停下腳步。
「咦？記得是在……這附近吧？」
沒看到剛才的店。
覺得應該沒錯的地點，隻有一間老舊的住家。
我在住家門口徘徊時，某人向我搭話：
「請問有什麽事嗎……？」
一位麵色疲憊的阿姨站在我麵前。她手提環保購物袋，大概是剛買完東西返家。沒化妝，皮膚很差，臉頰消瘦，大概和我繼母同年，卻比繼母蒼老許多，簡直像老奶奶……
「不好意思。請問十和田家是不是在這附近？」
「啊啊……是的，這裏就是十和田家。」
阿姨朝旁邊的老舊住家示意。門牌上確實寫著「十和田」——
感覺某人用力抓住了我的心髒。
「呃，那個，所以，愛的母親……耀子伯母住在這裏？」
「我就是耀子，有什麽事嗎……？」
阿姨疑惑地低語。這一瞬間，我體內的時間靜止了。
5
「『別打聽女生要討論什麽事，色狼！』——」
我看著收到的簡訊內文，拿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這是怎樣！虧我這麽擔心！」
「輪回，吵死了！茱麗葉給我死！」
導演厲聲斥責。居然叫我死，真過分！
我躺在床上——應該說當成床的桌上。場景是凱普萊特宅邸，現在是茱麗葉服用假死藥，使眾人誤認死亡的場麵。
飾演凱普萊特夫人的愛、飾演凱普萊特的雛子、飾演奶媽的千種學姊各自發揮演技，我則是在一旁偷看手機。
我試著打電話給有理，她卻很幹脆地關機……不對，這真的是有理做的？會不會是別人帶著有理的手機？如果小光是空絽老師的手下，現狀相當不妙……
在我思考各種可能性時，某種奇怪的觸感襲擊大腿。
千種學姊把手伸到我的裙底，摸我的大腿內側。
「你在摸哪裏啊～～！」
「輪……輪回學弟，對不起！劇本上是這麽寫的！奶媽無法接受茱麗葉的死，所以現在正在確認！」
「就算這樣，也用不著檢查得這麽詳細……唔咕！」
好癢！我不由得往後仰，學姊見狀似乎有些感動。
「舒……舒服嗎？」
她臉頰羞紅，表情莫名誘人。我開始慌張。
「學姊，停！麻煩這部分『做個樣子』就好！」
「我不要這樣……居然要我對青春說謊……」
「別講得這麽任性！導演繭大師，做個樣子就好吧？」
「不好。我是追求真實的類型——」
「摸已死孩子下體的奶媽如果是真實，這種世界毀滅算了！」
「唔……讓我想一下。」
千種學姊趁機做出更大膽的舉動。
「就說不行了！愛，救命！」
「有什麽關係，反正都是女生吧？」
愛淺淺一笑如此回應。她早就生氣了！
「學姊，住手！我的意誌無法克製的某種東西，可能會——」
——無法克製了。
此時充滿教室的寂靜，我這輩子大概不會忘記。
這是學姊發出「嗚哇～～！」的驚叫聲、繭睜大雙眼、雛子噴鼻血的瞬間。
女生們整整凝視三秒之後，同時轉過頭去。
……看來大家察覺了。但是相反的，我以最明顯的形式發現被目擊的這個事實。
我忍無可忍，脫掉水手服上衣。
「當然會有反應啊！因為我是男生！這隻是男扮女裝啊！」
我掩麵哭泣。自己這麽說也不太對，但這個動作很像女生。
愛臉紅低下頭，歎氣回應：
「誰叫你硬是男扮女裝……」
「你以為我是抱著什麽心情才認真地男扮女裝？」
「我這個天才編劇知道原因。這是解放隱藏的性癖好。」
「搞錯也要有個限度！是因為大家不肯放過我！我想說隻要自己成為愛穿女裝的變態，大家就會覺得惡心，百年戀情也會冷卻！」
「輪、輪回學長，請冷靜下來！就當作是您在揣摩茱麗葉這個角色就好……何況雛子大飽眼福！」
「我一點都不高興！白白讓你們看了！何況大家很奇怪！為什麽我這種人妖家夥會變成後宮狀態？」
「對……對不起……」
我聽到千種學姊的哽咽聲，憤怒的岩漿一股作氣冷卻到冰點以下。
唔哇！我弄哭千種學姊了，
「因為，我真的喜歡輪回學弟啊！一直都很喜歡啊！」
「唔……我也是，從那個時候就一直喜歡輪回！」
「雖……雖然冒昧，但雛子也是！雛子未曾忘記輪回學長！」
眾人拚命表達心意。她們三人都說「一直」喜歡我。
我明白這是不當的狀況，可是——
「看來，我果然礙事。」
愛自暴自棄地這麽說。非比尋常的氣氛使得女生們繃緊身體。
愛扔下劇本，不拿書包就往走廊走去。
「愛……你要去哪裏？等一下！」
「輪回學弟，別走！」
插圖
?千種學姊依偎在我背上。她一邊顫抖一邊在我身後大喊。
「求求你……選我吧！」
「——抱歉。」
我掙脫學姊，衝到走廊。
一瞬的猶豫成為敗筆，我找不到愛了。
朝窗外一看，愛正衝出校舍。已經跑那麽遠了，
我衝下樓梯，沒換鞋就衝出校門。
我拚命追著遙遠的背影。來到站前路上時，人群掩蓋愛的身影。
討厭的預感令我反胃。對了，小光上次說過一段話，一段非常不祥的話。記得是——
「愛小姐沒搭電車，真是太好了。」
原來如此……不能讓愛靠近電車！
我不是以理性，而是以本能直接感受到危險。我連忙拿出手機，敲打熒幕打電話給愛。
鈴聲響了一次、兩次……沒接！快接啊！拜托，，
響到第七聲時有反應了。我不在乎周圍目光大喊：
「愛！你在哪裏？」
『……你從那裏就看得到了。鐵軌上麵，陸橋。』
陸橋——我爬上民宅圍牆，專注看向車站方向。
跨越鐵軌的陸橋上站著有如美麗化身的女孩。
亮麗黑發在夕陽之下如寶石閃閃發光。
「你在那種地方做什麽啊！」
電車的警笛聲響亮地傳入耳中，我感到戰栗。
我拔腿狂奔，一邊跑一邊以扯破喉嚨般的音量大喊：
「別胡思亂想！求求你！立刻下來！快點！」
『沒什麽問題吧？畢竟已經完全做好準備了。』
「啊？你說什麽？」
『事到如今，我對你和世界都毫不眷戀。』
「我晚點再聽你說！別管了，先下來啊！」
『我立刻下去。你這隻噗噗吵死人的豬仔。』
我稍微鬆了口氣，但還是沒放慢腳步，拚命奔跑。
『輪回。』
「等一下！我已經到附近了——」
『雖然很短暫，不過我……過得挺快樂的。』
我一次踩兩階往上爬著樓梯，衝到陸橋上——這一瞬間，我看見了。
愛留下一抹微笑，踩著欄杆一躍。
?我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鐵塊覆蓋落下的愛。
特快車以驚人速度穿越，片刻之後才煞車，撕裂鼓膜般的鐵輪聲響遞四周。
「愛……怎麽這樣……」
我就像假死的茱麗葉臉色慘白，從陸橋上俯瞰鐵軌。
俯瞰拉出長長影子的鐵軌；俯瞰拖出一條鮮血直線，有如紅色緞帶的鐵軌。
我隻是愕然俯瞰騷動不已的月台。
和那時候一樣。和空絽老師在高元界讓我看見的那幅光景一樣。
「果然變成這樣了。」
這時傳來某人的聲音。我經過數秒才能理解那是話語。
我驅動僵硬的關節軋軋作響轉頭一看，小光就站在旁邊。
「輪回先生，你的表情好慘。愛小姐的死並不適當。她位於高元界。」
腦內os再度啟動。大腦複蘇，終於開始運作。
愛位於高元界，那就完全不成問題。何況即使這是適當的死，我隻要去那裏就能救她！
我放下心的同時浮現疑問。
「你是……誰？為什麽……知道高元界？」
「恕我失禮，我還沒表明身份。」
小光掀起裙子，從大腿內側抽出某個東西。
不可能是名片，也不是內褲。
這東西小得仿佛玩具，卻具備陽剛線條，散發金屬光輝。
隱約散發硝煙與機油的味道。是銀色外框，刻上玫瑰浮雕的小型手槍。
「你……難道是……」
某人說過。對，就是那個名詞。新工具反編譯者——
「……獵人？」
「賓果，猜對了。」
響起「砰」一聲像是空氣槍的聲音，槍口射出子彈。
子彈貫穿我的眉心，我輕易便喪命了。
一般人：「『夢幻騎士』。幸四郎大人好迷人。」
核心粉絲：「網王！美技令我陶醉！」
自稱天才：「去年的戲劇祭。我的監導很完美。」
罪犯：「去年的戲劇祭！親眼看到換裝，太棒了！」
沒人管：「被迫飾演樹木的回憶……」
沒人愛：「哪像我是第八個小矮人！」
沒人理：「我一直都隻有旁觀……一直。」?
1
「那麽，先從頭排練一遞吧！」
社團活動一開始，千種學姊就充滿活力如此宣布。除了有理，所有人都已齊聚社辦，我翻著剛拿到的劇本詢問：
「明明台詞都沒對過，『先』從頭排練一遍很奇怪吧？」
「哎喲～～輪回學弟真是的，你是主角卻還沒背台詞？」
「剛剛！我剛剛才拿到劇本！」
「輪回，慢吞吞。我早上就放在那裏了。」
繭指向講桌。今天的繭戴著派對用的胡子眼鏡，坐在折疊椅上，手拿擴音器與拍板。她拿拍板不太對吧？
「我確實傳簡訊通知過。除了輪回，大家都在早上拿了劇本。」
「……這麽說來，我確實有收到這種簡訊……的樣子？」
「豬仔，我不以為然。你明明可以背誦猥褻書刊的內容。」
「沒那種事！既然這麽說，愛背好台詞了嗎？」
「你在對誰說話？當然都背完了。」
「你這麽期待演羅密歐？」
還以為愛會生氣，她卻隻是臉紅低下頭。
看來真的很期待。我看得入迷時，一股強烈冷氣團來襲。
「輪回學弟，我可以繼續說了嗎……？」
咿！千種學姊好恐怖！
「那麽，從頭試試看吧。小光幫忙提詞。」
「收到。」
「……提詞是什麽意思？」
「就是幫某個忘記台詞的不正經笨豬仔提示台詞的工作。」
這句話暗藏好多刺！
我依照導演——繭的指示排桌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要我上去，我就上去了。裙子變得更加不可靠。
小光站在我身後，教我第一句台詞。
「『啊啊，羅密歐……您服毒自盡了！』」
「羅密歐已經死了？」
不，我覺得先看見結局也是可行的做法，但至少得從羅密歐發現茱麗葉屍體的時候演起，否則觀眾會一頭霧水。
我如此指摘，繭隨即一副「你一點都不懂」的樣子聳肩。
「輪回，呆子。告訴你吧，頂撞導演的演員不會成大器。」
「感謝你寶貴的忠告！但我不想當女星！」
「不過，我是寬容的導演，就采用你的提議吧——愛，這個場麵接到這裏，從羅密歐進來的那一段開始！」
愛依照指示從舞台右側接近。
「啊啊，我心愛的茱麗葉！」
響起暸亮聲音的同時，皮膚竄過一種像是通電的感覺。
台詞說得很好，而且音量足夠。此外，聲音美得令人入迷。
「你為何依然如此美麗？連死神也寄情於你，想在這片黑暗之中環繞你嗎……既然這樣，我更應該和你在一起。我不會離開這座黑夜宮殿——不，且慢。你的臉頰為何如此紅潤？難道，你該不會還活著……？」
愛碰觸我的身體，在胸口摸索。
「心髒毫無反應。那就幹脆——惡作劇看看吧。」
「世界上沒有這種羅密歐！」
我忍不住跳起來。我自認這是正當的抗議，但愛揚起眼角。
「劇本就是這樣寫的，給我認真演！」
「輪回，假死狀態！」
我不甘情願地服從兩人。不過，最喜歡的女孩摸我胸口與下體，是非常危險的狀態……
「……還是不行嗎？眼睛啊，這是遺痕，好好烙印在眼底吧！手臂啊，這是最後的擁抱！唇啊，現在就藉由接吻在死神的契約書署名吧！」
柔順的秀發拂過我的臉龐，某種東西掠過嘴唇。
雖然沒碰到，但剛才肯定極度接近。我臉紅心跳，微微睜開雙眼，發現愛正在發揮服毒的演技。
「可惡的老實賣藥郎……你的毒，確實有效……！」
愛中毒痛苦掙紮，痙攣而亡。
愛的演技很完美，甚至令人擔心她是否真的服毒。
當我愣住的時候，小光在我耳際低語：
「輪回先生，可以起來了。接下來要說我剛才教的台詞。」
「啊，嗯，我想想……啊啊，羅密歐……您服毒自盡了！」
我自己都覺得念得很差，有如照本宣科，得在正式公演前想辦法改進。
小光翻到下一頁，告訴我後續台詞。
「『這種毒究竟是什麽毒？羅密歐，我很好奇成分。』」
我滑了一跤。哪有這種茱麗葉？
「『瓶子上的注意事項寫著——這是讓人類成為假死狀態的藥，藥效是兩天……這麽一來，恐怕是一種延遲代謝的麻醉藥物，人體需要整整兩天才能分解。這是最近上市的藥，以代表性的麻醉藥來比喻的話——』」
「這是副聲道嗎！茱麗葉的腦子有問題！」
千種學姊也流出冷汗，後知後覺般詢問。
「呃，繭？熱衷於毒藥的茱麗葉終究太過創新吧？」
「唔……那就刪除這段，從五頁後繼續。」
「要抱持什麽樣的熱情，才能整整五頁都是毒藥話題啊！」
繭無視於我的吐槽，念出劇本裏的場景描迤。
「茱麗葉離開墳墓，抱起羅密歐的遺體。」
我依照指示抱起演屍體維妙維肖的愛。愛的身體又軟又嬌柔，感覺基本構造和我不同。
「下一句台詞：『太過分了，居然全部喝光，連一滴都不留給我……不過，或許嘴唇還殘留一些毒。』」
我嚇了一跳。台詞提到「嘴唇」，接下來的劇情難道是……？
愛就這麽閉著雙眼，雙唇毫無防備地映入我眼中。微開的縫隙看得見雪白牙齒，我的心跳
急遠加快。
的手心冒汗，開始慌亂。羅密歐睜開單眼，輕聲對我說話：
「還在慢吞吞什麽？」
「這……這時候……隻需要『假裝』對吧？」
「……想親的話，你可以親。端看你的想法。」
羅密歐冷漠地閉上眼睛，再度化為屍體。
隨時會變成章魚嘴的我，遭受後方冰冷徹骨的寒氣襲擊。
轉身一看，我看到千種學姊周圍刮起暴風雪。雪……雪女？
「輪回學弟，親吧？」
「呃……那個……」
「這時候光線變暗，轉移到下一幕。」
導演幫我解圍。我鬆了口氣放開愛，愛就像要撥掉髒東西般輕拍製服。
「沒骨氣。」
「輪回學弟好色。」
連千種學姊都這樣！
明明才第一幕，我就早早想退出了。
2
繭環視眾人說明狀況：
「接下來是重頭戲，時間軸也會一鼓作氣倒回。」
「從舞會的相遇開始？還是陽台的密會？」
「這部份全部省略。羅密歐已經因為殺人罪而被逐出維洛那。」
「簡單帶過也要有個限度吧！」
居然沒有陽台的場景，這樣哪叫羅密歐與茱麗葉？
身兼編劇的繭，胡子眼鏡底下麵有難色。
「唔，可是，這是逼不得已的做法。」
「是基於什麽戲劇呈現的意圖嗎？」
「我不想讓輪回與愛打情罵俏。」
「說出真心話了！真齷齪！」
「不過，沒有著名場麵確實不太妙。寫大綱的時候有寫到，晚點再放回劇本裏，總之現在先演下去。羅密歐被逐出維洛那，茱麗葉去找證婚人羅倫斯神父商量。但是羅密歐的情敵帕裏斯伯爵已經先到，正在和羅倫斯討論結婚事宜——開始！」
羅倫斯由雛子飾演，帕裏斯伯爵則是小光。
「那那那個！我這種臭蟲可以飾演偉大的神父嗎？」
「放心，你們同為聖職者，雛子很適任。」
「說我適任……難道這位羅倫斯大人也會假借接受告解的名義，對女生上下其手？」
「『也』是什麽意思！不準擅自認定他是變態同好！」
雛子開心地說出「開始湧現親切感了！」這種話。真恐怖的孩子！
接著，雛子一臉嚴肅，像老神父般輕咳一聲。
「帕裏斯伯爵，您說您還不曉得公主的心意。明明即將結婚，這樣不合常理，我個人不以為然啊。」
「然而，提伯特的死令她過於悲傷，我實在無法訴說情愫。」
小光也流利地說著台詞，兩人的演技都很到家。
「凱普萊特閣下認為公主不能永遠悲傷度日，因此催促婚事。您應該明白我們為何如此著急吧？」
雛子麵向觀眾席，以一看就知道是獨自的演技說下去。
「——但我非得拖延這場婚事！」
兩人都演得很好。我想到隻有自己演這麽差就覺得無地自容……
「喔喔，茱麗葉剛好來了！」
輪到我上場。我提心吊膽，但還是走向兩人。
光伯爵跪在我麵前問候：
「我心愛的妻子，你來得正好！」
「那個……」
愛走過來告訴我台詞：
「『我若是和你結婚，或許就是你的妻子。』」
「我……我若是和你結婚，或許就是你的妻子……」
「你說的『或許』將在周四成真。我幹脆當場推倒你算了，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神父看在眼裏耶！」
我一吐槽，導演就暴怒踢開椅子起身。
「輪回，給我好好演！劇本裏沒有你剛才說的台詞！」
「小光剛才說的台詞也絕對沒有吧？」
「光那是很棒的即興演出。」
繭豎起大拇指。這是什麽差別待過！
光伯爵再度回到劇中詢問我：
「公主，你來向神父告解？」
「『要是回答你，不就變成向你告解了？』」
「要……要是回答你，不就變成向你告解了……？」
「難道是花心之罪？若你是如此不檢點的女性，我想立刻推倒你！」
「啊啊，真是的！借看一下劇本！」
我中斷排練，從愛手中搶過劇本。
「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劇情這麽過分？」
「總之，大多是以繭的角度詮釋，但大致是這樣沒錯。羅密歐這豬仔小子很花心。」
「那個……愛小姐？您為什麽生氣？」
「我沒生氣，反倒覺得很快樂。與其被劈腿，飾演劈腿的角色舒暢多了。」
這是什麽如坐針氈的感覺！
「輪回學弟！我可以忍受一兩次花心給你看！」
千種學姊帶著認真的表情陶醉般進逼過來。
「所以，選我吧！」
——這是上次的後續，不是演戲！
「哼，千種真溫柔。我不容許花心，會喀喳剪掉。」
……這不是當真的吧？這是演戲吧？
繭不曉得在思考什麽，歪著頭低語：
?「我的話，花心零點五次就會用氰化鉀？」
「零點五次要怎麽做啊？」
「雛子認為，接吻一次就算是零點五次花心吧？」
我全身猛然噴出冷汗。
眾人視線集中過來，我坐立難安。
「不好意思——請讓我去一下廁所！」
3
數分鍾後，我在男廁隔間裏抱著頭。
我終究不敢進女廁，而是進男廁。穿女生製服實在難為情，所以進了隔間——
然而班上男生來上廁所，害我想出去卻出不去。
「我說啊，關於花輪……」
忽然被提到名字，我嚇了一跳。
「那個……他超可愛……對吧？」
一瞬的寂靜。我全身凍結，下意識壓低氣息。
「嗯……超可愛。」
「實在太可愛了。」
「真的可愛到離譜！」
這是什麽恐怖狀況！話說你們快出去啊！
「至今因為他是女人臉就瞧不起他，卻沒想到有那種破壞力。」
「我也是。尤其他明顯注意到『少女應有的舉止』，這是其他女生沒有的特征吧？這部分有種羞澀的感覺……」
「而且頭發是他自己留長的。有沒有看到那光滑的秀發表層？」
「你覺得——如果我去表白，他會答應嗎？」
「怎麽可能啊～～！」
我忍不住踹開門，衝到他們麵前。
「男廁有美少女？」「是真正的色女！」「不，別看！」
「你們是怎樣！明明一直排擠我——不對，沒有明顯到排擠的程度，但一直和我保持距離啊！事到如今才想表白，也太稱心如意了吧？」
我抓著雞皮疙瘩，宣泄內心的情緒。
男生們都臉紅了。不是生氣，也不是感到羞恥——
是「臉紅心跳」的臉紅。
「花輪，我們錯了！」「繼續責備吧！幹脆臭罵吧！」「打我們吧！踹我們這群差勁透頂的家夥吧！」
「唔哇，好惡！你們是怎樣！思到非比尋常！不對勁！」
『啊啊～～～～?』
男生們陶醉愉悅。真的很惡！
亢奮的男生們進逼過來，把我壓在隔間牆邊。
「慢著……住手！唔哇，在摸哪裏……討厭，喂……住手……！」
大家應該沒惡意，卻因為亢奮而和我擠成一團。我感受到本能的恐懼，畏縮得喉嚨發不出聲音，身體害怕得蜷縮起來！
此時，入口的門發出「砰」的聲響。
眾人被響亮的聲音嚇到而回過神。
「適可而止吧，這樣會構成性騷擾喔。」
高大的男生露出爽朗笑容。站在門口的是我的英俊好友——
「而且啊，你們在對我的輪回做什麽？」
「源——慢著，我不是你的輪回！」
源隨手將我拉過去擋在身後。
在我力氣輸人、得知男生恐怖的現在，反而也感覺到男生的可靠。寬大的背擋住男生們的視線保護著我。
「抱……抱歉，剛才太激動了……」「都怪花輪太可愛了！」
男生們害羞地道歉，離開廁所。我與源洗手之後也前往走廊。涼爽的空氣使我鬆了口氣，不由得泛淚。
「輪回，不要緊嗎？」
「嗯，不要緊……」
「並沒有不要緊吧？看你都在發抖了。」
他輕輕搭著我的盾，擔心地觀察我。
「慢著……好近。」
「輪回，聽我說。我討厭女生，但我可以接受成為女生的你。」
「不需要！用不著勉強！」
「講這種話。……你其實在誘惑我吧？」
「這是多麽稱心如意的解釋啊！」
「說說看吧，你希望我怎麽做……？」
「希望你什麽都別做！」
我掙紮著試圖推開源的胸膛。當我們起這種爭執時，走廊忽然恣意綻放花朵。
……不，並不是真的開花，隻是我們家的社長腐到心花朵朵開。
「我……我看見天大的光景了！光x輪的鬼畜攻?」
「請別亂講話，快救我啊！」
「那個……艾斯尼卡學姊？」
源察覺千種學姊並叫喚她，千種學姊立刻做出可疑舉動。
「哎呀，源同鞋，您好。偶家的輪回鞋弟受你照顧了。」
——大舌頭了。學姊，你講話完全打結了。
她努力飾演「成熟學姊」，卻顯然失敗。
「我聽輪回說過，你是非常美麗溫柔的學姊。」
「呃，那個，唔……嗯。」
學姊害羞地低下頭，緊張到全身僵硬。
她沒能好好說話，大概是因為源很英俊吧。我有點吃味，卻立刻回想起自己沒這種立場，便壓抑情緒。
源眼尖地察覺，將我摟過去。
「怎麽啦，輪回，在吃醋？」
「哪……哪有，不是這樣……」
「真是美妙的傲嬌——別擔心，我心裏隻有你！」
「我吃醋的對象不是你！還有，別再提這個話題！」
「這次是輪回學弟誘受?」學姊忍不住尖叫。「呀啊～～！」
「你也真是本性難移！我幾時引誘他了？」
「受屬性的男生在害羞，就是歡迎襲擊的暗號耶？」
「爛透了！這個人腦子也爛透了！」
「既然你這麽有活力，應該不要緊了。」
源溫柔一笑，從後方將我推向學姊。
「小心怪男人喔，因為現在的你是美少女。」
「『美少女』是多餘的。不過……謝謝。」
源爽朗地揮手，晃著柔順的頭發離開。
他就我看來也很帥氣。隻要沒對我有意思，就是最好的朋一——
「——慢著，源？咦？源為什麽……？」
源聽到我的叫聲，疑惑地轉過身來。
「啊？怎麽了？」
「慢著，你不是變成女生了嗎……？」
「就算開玩笑也別這樣！我光是想像就毛骨悚然！會起茸麻疹！」
他一如往常打從骨子裏討厭女性。
我看他發著抖跑走，自己同樣在發抖。
源在這個世界依然是男性，既然這樣——
那個「源光」是什麽人？
忽然間，空絽老師那句話掠過腦海：
「必須除掉的異分子，出乎意料地輕易就混入了。」
內心騷動不已。我失去生氣時，旁邊的千種學姊再次複蘇。
「啊～～剛才好緊張。我在英俊男生麵前，心髒都快停了～～」
「……我是個不英俊的人妖，真抱歉。」
「不過，我就是在輪回學弟身旁才能像這樣維持自然的樣子啊？」
學姊嫣然一笑牽起我的手。我對自己剛才說出無聊的話感到丟臉。
「走吧，到我們的社辦。」
「……好的。」
我就這麽被學姊牽著，回到化學實習室。
社辦裏，羅密歐愛與羅倫斯雛子依然專注排練。
「請讓我和茱麗葉結婚！我隻有這唯一的心願！」
「我無奈至極！你的心居然說變就變！你當初那樣熱情地追求羅瑟琳，如今卻這麽輕易地割舍！」
我環視室內，向一臉嚴肅的導演搭話：
「繭，小光呢？」
「她說她有事，所以先走了。」
「……這麽說來，今天沒看到有理。」
「有理剛才來過社辦。」
「真的？她現在在哪裏？」
繭大喊「豈有此理！」假裝自己是巨匠發火。
「和光一起回去了。有理是不認真的新手女星！」
4
「有理小姐，往這裏。」
走在前麵的光將小小的頭轉過來。
光真的很嬌小，比我還矮一個頭。
不過，內在或許比我成熟。畢竟她很穩重，而且……莫名恐怖。
十和田愛這名少女不存在——
我即將得知光昨天這番話的意義。
時間大約是下午四點。抵達車站時，手機響了。
「啊……輪回傳簡訊過來了。怎麽辦……？」
「回覆比較好。」
「怎麽回？」
「『別打聽女生要討論什麽事，色狼』如何？」
「知道了，就這麽做。」
這是我常說的話，但我不曉得光為何會知道。
「所以，接下來要去哪裏？」
「愛小姐的家。」
我下意識握拳。愛的家。我沒去過。
由於和通學路線相同，因此是朝我家的方向前進。目的地位於離家最近的車站前一站——離我家很近。不過我國小、國中都和愛同校，距離近是理所當然。
走出車站，沿著坡道往上走約兩百公尺，有一間玻璃落地窗的咖啡廳。
時尚又可愛。改天想和輪回一起來……我想到這裏，將妄想趕出腦海。我在想什麽！在台場應該受過教訓了吧，
光毫不猶豫打開店門。
「這裏就是愛小姐的家。」
「咦？」
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緊張情緒瞬間達到頂點。
好出色的店。地板與牆壁都亮晶晶的，桌子是玻璃材質，天花板上貼鏡子，所以感覺比實際寬敞許多。空氣中洋溢咖啡香，店裏客人約八分滿。
店員姊姊察覺我們，以美麗的笑容迎接。
「歡迎光臨，請隨意找空位坐。」
立領襯衫加上束腰圍裙好帥氣。筆挺的穿著像是飯店門房，完全是幹練女性的感覺。
光走到這位姊姊前麵，毫不怕生地打招呼，
「伯母，初次見麵。我們和愛小姐是社團同學。」
「慢著，光！這位怎麽看都應該稱為姊姊吧！」
姊姊聽到我們的發言，輕聲一笑。
「初次見麵，我是愛的母親耀子。」
我看著她毫無缺陷的美貌，莫名可以接受。這種感覺和愛很像。
而且，我感到不甘心。原來愛的美貌是遺傳！好奸詐！
「你們是在那裏吧？就是那個……名稱很奇怪的社團。」
「是『喪女會』。」
「對對對，聽起來好像是被詛咒的名字。啊，決定點什麽再叫我。」
姊姊回到吧台。我隨便找個座位坐下，向光低語：
「擅自來這種地方，愛知道了會生氣耶？」
「別介意。我也沒介意。」
光不以為意地帶過我的這番話，注視著自己的手表。
……從剛才就很在意時間，怎麽回事？
我搞不懂狀況，但是抱怨也沒用。我看著封麵繃上絲綢的價目表，點了乳酪蛋糕加咖啡歐蕾的套餐。
「好好吃！」
我吃一口之後嚇一跳。耀子小姐早上烤好的自製乳酪蛋糕，具備濕潤綿密的口感，是非常高雅的乳酪。
後來我們在店裏待了約一小時。光隻要沒必要都不說話，我幾乎都在玩手機打發時間。
然後到了五點多，光確認手表的時間之後起身。
結帳時，也是由耀子小姐站收銀台。
「謝謝惠顧——有空再來，下次我想問有關愛的事，因為愛完全不提學校的事。」
「咦……她都不提？」
「隻要我想問就肯定會吵架。她和我很像，頑固得無可救藥。上次要她帶男友來見我，結果她三天不跟我說話。」
「啊啊……該怎麽說，愛很逞強。」
「對！她肯定也沒朋友。她在學校過得好嗎？」
「這部分沒問題。畢竟我們現在……是朋友。」
我鼓起勇氣說出令人難為情的台詞。旁邊的光說出討厭的話語：
「請放心。不隻是愛小姐，我們社團所有人都被班上同學排擠。」
「這在某方麵也令人擔心就是了……嗬嗬，蛋糕算我招待。」
蛋糕套餐隻收一杯咖啡歐蕾的錢。我感到惶恐，但光完全不客氣，還確實拿了收據。
我們離開咖啡廳，走下坡道。
我抱著完全放鬆的心情，用手肘頂光的背。
「看吧，愛確實存在，愛的母親也確實存在吧！」
「是的。不過——時間差不多了。」
光避開車站前麵的人潮，走在人行道邊緣。還以為她想做什麽，原來是進附近的花店購買粉紅色康乃馨。
「有理小姐，不好意思。雖然很突然，但我有急事。」
「……聽起來好假。」
「所以，請拿這朵花到愛小姐家吧。」
「剛才的謝禮？我不在意就是了……」
「不是謝禮。我說過——我要證明愛小姐並非實際存在。」
一陣惡寒竄過我的背脊。
懦弱的我想立刻回家，但我努力爬上坡道。
因為我很在意光的企圖。何況如果愛有秘密，我非得代替輪回確認才行。
然而，我往上走約兩百公尺時停下腳步。
「咦？記得是在……這附近吧？」
沒看到剛才的店。
覺得應該沒錯的地點，隻有一間老舊的住家。
我在住家門口徘徊時，某人向我搭話：
「請問有什麽事嗎……？」
一位麵色疲憊的阿姨站在我麵前。她手提環保購物袋，大概是剛買完東西返家。沒化妝，皮膚很差，臉頰消瘦，大概和我繼母同年，卻比繼母蒼老許多，簡直像老奶奶……
「不好意思。請問十和田家是不是在這附近？」
「啊啊……是的，這裏就是十和田家。」
阿姨朝旁邊的老舊住家示意。門牌上確實寫著「十和田」——
感覺某人用力抓住了我的心髒。
「呃，那個，所以，愛的母親……耀子伯母住在這裏？」
「我就是耀子，有什麽事嗎……？」
阿姨疑惑地低語。這一瞬間，我體內的時間靜止了。
5
「『別打聽女生要討論什麽事，色狼！』——」
我看著收到的簡訊內文，拿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這是怎樣！虧我這麽擔心！」
「輪回，吵死了！茱麗葉給我死！」
導演厲聲斥責。居然叫我死，真過分！
我躺在床上——應該說當成床的桌上。場景是凱普萊特宅邸，現在是茱麗葉服用假死藥，使眾人誤認死亡的場麵。
飾演凱普萊特夫人的愛、飾演凱普萊特的雛子、飾演奶媽的千種學姊各自發揮演技，我則是在一旁偷看手機。
我試著打電話給有理，她卻很幹脆地關機……不對，這真的是有理做的？會不會是別人帶著有理的手機？如果小光是空絽老師的手下，現狀相當不妙……
在我思考各種可能性時，某種奇怪的觸感襲擊大腿。
千種學姊把手伸到我的裙底，摸我的大腿內側。
「你在摸哪裏啊～～！」
「輪……輪回學弟，對不起！劇本上是這麽寫的！奶媽無法接受茱麗葉的死，所以現在正在確認！」
「就算這樣，也用不著檢查得這麽詳細……唔咕！」
好癢！我不由得往後仰，學姊見狀似乎有些感動。
「舒……舒服嗎？」
她臉頰羞紅，表情莫名誘人。我開始慌張。
「學姊，停！麻煩這部分『做個樣子』就好！」
「我不要這樣……居然要我對青春說謊……」
「別講得這麽任性！導演繭大師，做個樣子就好吧？」
「不好。我是追求真實的類型——」
「摸已死孩子下體的奶媽如果是真實，這種世界毀滅算了！」
「唔……讓我想一下。」
千種學姊趁機做出更大膽的舉動。
「就說不行了！愛，救命！」
「有什麽關係，反正都是女生吧？」
愛淺淺一笑如此回應。她早就生氣了！
「學姊，住手！我的意誌無法克製的某種東西，可能會——」
——無法克製了。
此時充滿教室的寂靜，我這輩子大概不會忘記。
這是學姊發出「嗚哇～～！」的驚叫聲、繭睜大雙眼、雛子噴鼻血的瞬間。
女生們整整凝視三秒之後，同時轉過頭去。
……看來大家察覺了。但是相反的，我以最明顯的形式發現被目擊的這個事實。
我忍無可忍，脫掉水手服上衣。
「當然會有反應啊！因為我是男生！這隻是男扮女裝啊！」
我掩麵哭泣。自己這麽說也不太對，但這個動作很像女生。
愛臉紅低下頭，歎氣回應：
「誰叫你硬是男扮女裝……」
「你以為我是抱著什麽心情才認真地男扮女裝？」
「我這個天才編劇知道原因。這是解放隱藏的性癖好。」
「搞錯也要有個限度！是因為大家不肯放過我！我想說隻要自己成為愛穿女裝的變態，大家就會覺得惡心，百年戀情也會冷卻！」
「輪、輪回學長，請冷靜下來！就當作是您在揣摩茱麗葉這個角色就好……何況雛子大飽眼福！」
「我一點都不高興！白白讓你們看了！何況大家很奇怪！為什麽我這種人妖家夥會變成後宮狀態？」
「對……對不起……」
我聽到千種學姊的哽咽聲，憤怒的岩漿一股作氣冷卻到冰點以下。
唔哇！我弄哭千種學姊了，
「因為，我真的喜歡輪回學弟啊！一直都很喜歡啊！」
「唔……我也是，從那個時候就一直喜歡輪回！」
「雖……雖然冒昧，但雛子也是！雛子未曾忘記輪回學長！」
眾人拚命表達心意。她們三人都說「一直」喜歡我。
我明白這是不當的狀況，可是——
「看來，我果然礙事。」
愛自暴自棄地這麽說。非比尋常的氣氛使得女生們繃緊身體。
愛扔下劇本，不拿書包就往走廊走去。
「愛……你要去哪裏？等一下！」
「輪回學弟，別走！」
插圖
?千種學姊依偎在我背上。她一邊顫抖一邊在我身後大喊。
「求求你……選我吧！」
「——抱歉。」
我掙脫學姊，衝到走廊。
一瞬的猶豫成為敗筆，我找不到愛了。
朝窗外一看，愛正衝出校舍。已經跑那麽遠了，
我衝下樓梯，沒換鞋就衝出校門。
我拚命追著遙遠的背影。來到站前路上時，人群掩蓋愛的身影。
討厭的預感令我反胃。對了，小光上次說過一段話，一段非常不祥的話。記得是——
「愛小姐沒搭電車，真是太好了。」
原來如此……不能讓愛靠近電車！
我不是以理性，而是以本能直接感受到危險。我連忙拿出手機，敲打熒幕打電話給愛。
鈴聲響了一次、兩次……沒接！快接啊！拜托，，
響到第七聲時有反應了。我不在乎周圍目光大喊：
「愛！你在哪裏？」
『……你從那裏就看得到了。鐵軌上麵，陸橋。』
陸橋——我爬上民宅圍牆，專注看向車站方向。
跨越鐵軌的陸橋上站著有如美麗化身的女孩。
亮麗黑發在夕陽之下如寶石閃閃發光。
「你在那種地方做什麽啊！」
電車的警笛聲響亮地傳入耳中，我感到戰栗。
我拔腿狂奔，一邊跑一邊以扯破喉嚨般的音量大喊：
「別胡思亂想！求求你！立刻下來！快點！」
『沒什麽問題吧？畢竟已經完全做好準備了。』
「啊？你說什麽？」
『事到如今，我對你和世界都毫不眷戀。』
「我晚點再聽你說！別管了，先下來啊！」
『我立刻下去。你這隻噗噗吵死人的豬仔。』
我稍微鬆了口氣，但還是沒放慢腳步，拚命奔跑。
『輪回。』
「等一下！我已經到附近了——」
『雖然很短暫，不過我……過得挺快樂的。』
我一次踩兩階往上爬著樓梯，衝到陸橋上——這一瞬間，我看見了。
愛留下一抹微笑，踩著欄杆一躍。
?我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鐵塊覆蓋落下的愛。
特快車以驚人速度穿越，片刻之後才煞車，撕裂鼓膜般的鐵輪聲響遞四周。
「愛……怎麽這樣……」
我就像假死的茱麗葉臉色慘白，從陸橋上俯瞰鐵軌。
俯瞰拉出長長影子的鐵軌；俯瞰拖出一條鮮血直線，有如紅色緞帶的鐵軌。
我隻是愕然俯瞰騷動不已的月台。
和那時候一樣。和空絽老師在高元界讓我看見的那幅光景一樣。
「果然變成這樣了。」
這時傳來某人的聲音。我經過數秒才能理解那是話語。
我驅動僵硬的關節軋軋作響轉頭一看，小光就站在旁邊。
「輪回先生，你的表情好慘。愛小姐的死並不適當。她位於高元界。」
腦內os再度啟動。大腦複蘇，終於開始運作。
愛位於高元界，那就完全不成問題。何況即使這是適當的死，我隻要去那裏就能救她！
我放下心的同時浮現疑問。
「你是……誰？為什麽……知道高元界？」
「恕我失禮，我還沒表明身份。」
小光掀起裙子，從大腿內側抽出某個東西。
不可能是名片，也不是內褲。
這東西小得仿佛玩具，卻具備陽剛線條，散發金屬光輝。
隱約散發硝煙與機油的味道。是銀色外框，刻上玫瑰浮雕的小型手槍。
「你……難道是……」
某人說過。對，就是那個名詞。新工具反編譯者——
「……獵人？」
「賓果，猜對了。」
響起「砰」一聲像是空氣槍的聲音，槍口射出子彈。
子彈貫穿我的眉心，我輕易便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