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想重新來過的事情是？」
大小姐：「夏季戰利品被媽媽燒光，所以……！」
自我厭惡者：「我想重新投胎……抱歉我活到現在！」
受害者：「和雛子的相遇……希望她別以奇怪的方式喜歡我。」
狙擊手：「和雛子的相遇……希望更早一點……！」
男友：「……我們真的無法重新來過？」
女友：「那隻是一種眷戀……」
第三者：「現在開始也不遲……拆散他們……！」?
1
空絽老師牽著愛，瞬間遠離。
剩下我與小光兩人之後，我伸直背脊低下頭。
「謝謝。多虧你，我得以再度來到這裏。」
小光微微睜大雙眼，露出對她來說算是驚訝的表情。
「明明忽然被我射穿腦袋，你真寬容。」
「其實我希望你至少說明一下，不過既然獵人願意站在我這邊，就是一大助力。」
「不，這種認知在兩個層麵不適當。首先，我不可靠。獵人隻要位於三次元，就可以阻止四次元的幹涉，但是在這裏戰鬥反而不利。我在高元界的戰鬥能力和輪回先生差不多。」
「咦？那你為什麽來這裏？」
「來幹擾，另一個目的是監視。我們懷疑你可能是令愛小姐具備不確定性的元凶。」
「不確定性……如果你的意思是指某人改變愛的命運，那真凶是空絽老師！」
「——我們也在不久之前就盯上那個『潘朵拉』，推測他精通新工具，是最強大的新工具原種。我要是和他正麵交戰，應該會被輕易消除。」
畢竟對方是待在這裏一萬年的怪物。
「所以，依賴我也沒用。預先聲明，我隻要確定你清白就會立刻告退，請見諒。」
「……即使如此，還是謝謝你。你是冒著危險來察看的。」
「當然不是為了你……輪回先生，你有一群好朋友。這是喪女會所有人的願望——你這個玩弄女人心的豬仔小子。」
「居然學愛講話！我完全是無辜的吧？」
不過，我明白了。既然大家為我加油，我也會更加努力。
「立刻開始吧。我要毀掉那個不當的後宮世界！」
「首先要怎麽做？」
「找出原因。我受歡迎太奇怪了，肯定基於某種原因。」
「隻有在善惡價值基準顛倒的平行世界，你才可能受歡迎吧。」
「……你這麽明確否定，我很受傷。」
「先不提沒人要家夥的詭異妄想，你心裏沒有底嗎？回顧現在的記憶，就能掌握那個世界的曆史吧？」
「……我試過，但記憶很模糊。我從不久之前就覺得無法融入改變後的世界……就像是新的記憶進不來那樣。」
小光一副可以接受的樣子歎口氣。
「看來你的認知與思想淩駕於現實。」
「——什麽意思？」
「不隻是你，我們也一樣。越是清楚這個世界的架構，思想之力就越強。因此即使世界改變也能維持之前世界的記憶，就像忘記刪除的係統檔，阻止自己適應新世界。」
「這樣……不太妙吧？」
「有可能成為不確定性的原因——但反倒是一種強化。這樣得以迅速察覺世界改變，在高元界立刻取得自我，在各方麵都很方便。」
小光有力地這麽說。她難得溫柔，像是在激勵我。
「請不要一副色眯眯的樣子，真是令人打從心底作嘔的豬仔小子。」
「為什麽要臭罵我？夠了！開始回溯時光！」
我甩掉小光，躍入思緒之海。
追溯的是我的過去。我沿著虛偽的日常逆流而上，尋找眾人愛上我的原因。
接下來的數小時，我到處確認過去的世界。
比預料中還要花時間，不過「我不記得」的事件就是這麽多。具體舉例來說——
繭因為實驗失敗而感到沮喪時，我像是抓準時機般現身。
「繭，別沮喪，我也幫忙收拾。」
「輪回……我做實驗，你也不生氣？」
「繭是在拚命鑽研學問，我沒道理生氣。」
繭開心地點頭回應，對我露出平常罕見的微笑——
下一個例子。千種學姊被叫到學生會執行部接受譴責。
她造成學校的困擾，希望她能顧慮到學生會的立場。
學姊無法找我們商量這件事，獨自在樓頂哭泣時——我出現在她麵前。
「請打起精神。太陽般的千種學姊跑去哪裏了？」
「可是，我是個……造成別人困擾的火箭女生……
「千種學姊之所以老是喊著青春、青春而失控，其實是想讓大家開心。我明白的。」
千種學姊的雙眼出現愛心符號——
再舉一個例子。這是大家沒來社辦，隻有我和雛子兩人等待的狀況。
我以溫暖的目光注視雛子，像哥哥般開口：
「雛子，很高興你變得有活力。而且你最近好積極。」
「意思是，我這種臭蟲應該在暗處潮濕發黴嗎……？」
「不行不行，要是雛子變成家裏蹲，我也會跟著足不出戶。」
我溫柔地撫摸雛子的頭，雛子立刻臉紅。
——類似這種小小日常的累積，大量存在於回憶之中。
像是一點點的親切或溫柔的話語，有如聽得到好感度上升音效的模範解答頻頻上演。
「這樣很奇怪吧……這不是我！」
「真清新呢，而且又漂亮，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這是明褒暗諷吧？意思是平常的我很垃圾吧？」
「要消除這一切嗎？」
我猶豫了。我姑且修正了顯眼的事件，但剩餘時間不到二十小時。
以這個速度進行的話，絕對來不及。
我全速運轉大腦分析狀況。
「……這樣沒完沒了。應該去除最主要的起因吧？」
「起因？」
「一般來說，這種小事件累積起來，我也不會受歡迎吧？必須有某種更加決定性的事件，或是更大的契機。」
「這是沒人要家夥的誤解。女性會因為日常的小小體貼而感到窩心。」
「……不過隻限帥哥？」
「即使是帥哥，平常反覆做出討人厭的舉動也會被討厭。」
「真的？不過你想想，先不提一般論點，這次肯定有契機。因為大家都說過『從那時候開始一直……』這種話。」
隻要消除那個關鍵事件，肯定就能化解後宮狀態。
小光抱胸停頓片刻，像是在推算事情。
「考量到所剩時間，這是合理的判斷，畢竟老是看沒人要家夥套用美少女遊戲法則的攻略流程也很痛苦。要從誰開始？」
「首先——從繭。」
「她是輪回先生最不眷戀的對象？」
「不是啦！繭曾經被打造成殺人魔，要是她的過去繼續被改得亂七八糟，她也太可憐了。所以我想先修正繭的過去。」
「居然裝好人，真是令人火大的豬仔小子。」
「喂！一定要臭罵我才罷休？」
背對小光，強烈想著繭。
一股像是抓到繭的手感傳來，我趁著感覺還沒消失，再度躍入思緒之海。
2
我想著繭，在有如冰冷河流的時空洪流回溯。
隨著躍出水麵的感覺，我被扔到某條夜路。
這裏是繁華區，商店街附近。距離我家有點遠，
但我看過這幅光景。我剛升上國中時，上過這裏的某間補習班。
繭蹣跚走在這條商店街上。
她身上不是注冊商標的白袍，是艾斯尼卡誠心學園國中部製服。
「她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夜遊？」
「時間是晚間十點。」
追過來的小光指著商業大樓的電子招牌。顯示的時間似乎正確，街上還有行人，但整排商店都已經拉下鐵卷門。
「繭那個家夥，走路好像不太穩。」
「……似乎會引來不太好的大叔。」
小光剛這麽說完：
「小妹妹，怎麽啦～～？」
大叔出現啦啊啊啊！
看似和善的中年男性，露出親人的笑容叫住繭。
這名男性似乎已經喝醉，臉紅又口齒不清。他發現繭是出乎預料的美少女，立刻發出「唔嘻」的好色聲音。這人完全有戀童癖！
繭停下腳步，含淚看向他。繭，不可以理會這種人！
「有心事？叔叔很有錢喔～～帶你找個地方坐坐吧？」
大叔隨手摟住繭，想帶她前往某處。
我猶豫片刻。要「推動」繭離開大叔嗎？
要幫她很簡單。然而——這是已經發生的往事，無須我出手也肯定能避免悲劇發生。
正當我內心糾結時，出現了一名「女生」。
「是當時的輪回先生吧。」
我討厭誤認自己是女生的自己！
我的頭發還是短發，臉蛋卻酷似女生到令人同情的地步。國中生的我看到大叔摟著女生的光景而受到打擊。
「看來是補習完要回家。」
「嗯……剛升上國中時，家裏硬是讓我去這附近的補習班。」
受到某人推動而造成的過去，以及實際體驗的過去——如果將後者稱為「史實」，那麽補習就是史實，遇見繭不是史實。
我打算怎麽做？國中生的我在我的注視之下毅然決然大喊：
「警察先生，在這裏！」
真老套的手段！就不能做得更貼心一點嗎？
不過，老套手段就是因為有效才成為老套。
周圍視線集中過來，大叔明顯亂了分寸。他搖搖晃晃後退，絆到居酒屋招牌而摔倒。這個人形跡也太可疑了！
國中生的我看著大叔逃走，像被撈上岸的章魚般無力。
繭搞不清楚狀況，呆呆站在原地。
「哈囉，你也是國中生吧？跟著陌生大叔走很危險喔。」
繭沒說話。國中生的我以為自己多管閑事而感到不安。
「怎……怎麽了？啊——難道是錢包掉了？隻是車錢的話，我可以借你。」
繭的眼角滑下一行淚。
「哭了？呃……那……那麽，看來會講很久……換個地方聽你說吧……我可以在不用接受警察管束的範圍奉陪……」
後來，兩名國中生前往附近的公園。
裏頭設置滑梯、攀爬架與秋千三合一的三層複合遊樂設施。我們在這座有如要塞的遊樂設施下方進行煩惱諮商。
「你不回家……沒關係嗎？」
繭看著下方詢問。國中生的我溫柔地點頭回應。
「沒關係。我媽現在分居，繼父到國外出差。」
「……家人感情不好？」
「沒到不好的程度，我和繼妹就是正常相處。」
「我……和媽媽感情不好。媽媽……好像討厭我。」
「為什麽這麽認為？」
「我……隻要做我最喜歡的事……媽媽就不準。」
「你最喜歡做什麽事？」
「實驗。剛才也是，我製作氫氣……就被大罵一頓。
「當然不準做這種事吧？令堂是對的吧？」
我連忙搗嘴。繭嗚嗚啜泣。
「你……你做安全一點的實驗就好了吧？」
「……例如讓鎂發光？」
「住手！為什麽這麽喜歡做危險的實驗？」
繭思考片刻，輕聲低語：
「我爸爸……在製藥公司上班。」
「研究員？」
「不過，他過世了……」
「————」
「他教我……好多實驗……」
繭的聲音稍微變得溫和。
她注視著黑暗的雙眼，或許正看著溫暖的回憶。
「媽媽……非常喜歡爸爸。爸爸過世的時候……我還以為媽媽會瘋掉。」
四次元的我籠罩在不可思議的感慨之中。
由於愛最初做出那種事，我對繭媽媽的觀感不佳。但是真正的繭媽媽或許由衷愛著繭爸爸。正因如此，才遭受過大的失落感趁虛而入，輕易步入歧途——
「媽媽扔掉爸爸所有的東西。隻要我提到爸爸，她就好生氣……哭得好傷心。」
我似乎能體會繭媽媽反對做實驗的心情。繭媽媽不願回想。這份愛情轉換為此等劇痛。
「既然這樣，就背著媽媽在學校做實驗就好了。」
這是很好的點子——何況到頭來，實驗本來就不應該在家裏做。
繭表情一亮。
「好主意！明天起就這麽做！」
「……要好好得到老師許可，知道嗎？」
「喂！你在那裏做什麽！」
這時忽然傳來怒罵聲，我與繭跳了起來。
「在那裏別動，我要聽你怎麽解釋！」
手電筒的光掃向這裏。依照隱約看見的人影，似乎是警察。國中生在這種時候待在公園，當然得接受管束。
插圖
「……我從正前方走，你偷溜吧。」
我將繭藏在身後這麽說。
接著溫柔一笑，將繭推向遊樂設施另一頭。
「我還沒接受過管束，趁這次體驗一下做參考吧。」
「可是——」
「你不可以害媽媽擔心吧？」
我好帥！該怎麽說，充滿男人氣魄！
我留下繭，光明正大地走向警察！
3
確認完狀況，又經過四個多小時。
明明不時快轉跳過，卻耗費這麽多時間。和愛的打賭時間是一整天——若解釋為二十四小時，剩餘時間隻有十六小時。
小光謹慎地注視三次元世界，慎重詢問：
「解決這件事，就能斷絕繭小姐對你的情感吧？」
「我試試看。」
我閉上眼睛，再度回溯時間。
回到剛才的商店街，立刻發現蹣跚前進的繭。
「時間軸倒轉回來了。應該是那名男性搭話的不久之前。」
「我就是想回到這個時間。雖然隻是推測，但千種學姊肯定在這附近。」
剛才國中生的我建議繭在學校做實驗就好，導致繭成為在學校做實驗的孩子。可以說出相同話語的人選是——
「找到了！」
地點是動漫專賣店。高級轎車停在即將打烊的店門口，某位大小姐正在偷偷購物。
她物色商品的區域，當然是女性向同人誌區。
千種學姊美麗的臉蛋變得通紅，拿起一本同人誌。
封麵是我也知道的機器人動畫，題材是好友兼勁敵的兩名少年。依照簡介來看，劇情是「為了報仇而承受鬼畜攻的少年，對遭到強〇而高潮的自己感到羞恥又苦惱→鬼畜攻方也因而感受到愛情，改為進行恩愛的親熱行為」，超濃密的二十頁內容。
學姊，你買不了喔！那本不會賣給未滿十八歲的人！
我無法理解內容，但看著腐本臉紅心跳的學姊超
可愛。
「變態豬仔小子，偷窺請到此為止。」
小光隨著帶刺的聲音擋住我的視線。
「要是立場反過來會如何？請試著想像你對著可能會遭兒色法管製的本子流口水，喊著『幼女舔舔真美味』的場麵。」
「我又沒看過那種本子！」
「裝什麽乖孩子啊，戀童小子，豬仔。去死吧。」
「為什麽這樣斷定！總之學姊沉迷於找本子，沒察覺繭的危機！」
我站在千種學姊身後，全心全意訴說：
「現在不是腐配對的時候！請立刻出去！」
學姊毫無反應到令我嚇一跳，視線仍盯著同人誌。
「學姊，求求你！隻有現在就好！隻有現在，請壓抑你的欲望吧！」
我的思想似乎傳達了，千種學姊輕輕將本子放回架上——
——拿起旁邊另一本。
小光困惑般微微歪著腦袋。
「輪回先生剛才那番話應該蘊含充足的思想……難道某人以更強的力量推動？」
「不，不是那樣。朱雀x魯魯就是這麽強力。」
「朱雀……？無論如何，這樣下去會……」
「不要緊，我還有辦法。」
我離開學姊，穿過商店天花板飛向繭。
接著用盡全力，在消沉的繭耳際大喊：
「喂，繭！為何露出這種孤零零的表情？你有她吧？那位最為你著想的溫柔姊姊！」
繭抬起頭，用雙手拇指打手機簡訊，寄給千種學姊。
千種學姊收到繭的求救簡訊，立刻趕過來。
學姊聽繭說完，安慰般回應：
「在理科教室做實驗就好。我會幫你拜托奶奶，好嗎？」
兩人手牽手像感情融洽的姊妹，幸福地離開。
小光佩服地點頭。
「原來如此……這樣很合理。和輪回先生安慰的版本結論相同，結果也幾乎相同。」
「嗯，反倒是這樣更接近實際狀況。畢竟隻要千種學姊一開始就公認，就能以權力湮滅實驗疏忽造成的過錯。」
此時，周圍的空氣——應該說空間搖曳，撼動我們。
之前也感受過類似的狀況。是世界變化的同時產生的時空震動。
小光看向手表，嬌細的下巴上下移動。
「世界變了。『矛盾偏差』兩、三分——處於誤差範圍內。」
「誤差……？」
「你聽過『世界具備彈性』這句話嗎？」
聽過。是空絽老師上次說的話語。
「這是好機會，趁你犯下嚴重過錯前說明吧。森羅萬象都有一種惰性——一種『慣性』在運作。」
「慣性？『慣性法則』的慣性？」
「是的。以超簡潔易懂的方式解釋是這樣的，即使稍微改寫過去的事情，世界的大方向也不會改變。比方說——」
她轉頭看向停在路邊的市區公車。
「假設某對男女在那輛公車上邂逅，他們情投意合，最後結為連理。很浪漫吧？」
「算吧……」
「接下來更充滿戲劇性。兩人立刻舉辦婚禮，在婚禮會場也打得火熱。在會場首度見麵的一對腦殘男女受到恩愛氣氛影響，回程就衝進賓館打炮——」
「停！你是女生，怎麽可以講這種話？」
「假設他們這麽做了。他們腦殘所以沒避孕，漂亮地中獎懷孕。」
「講得好像摸彩一樣！這種形容方式ng！」
「這個孩子是愛迪生等級的人物，完成世紀的大發明。」
好複雜。我連忙整理她說的這段話。
首先，一對男女在公車上邂逅。
另一對男女在兩人的婚禮上邂逅，生下孩子。
這個孩子完成世紀的大發明——全部以因果關係相連了。
「是怎麽樣的發明？」
「發明能進入二次元世界的機器如何？沒人要的家夥變成家裏蹲，無謂浪費精子，少子化現象加速，大妄想時代揭開序幕。」
「你想表達什麽？別加入黃腔，好好說明一下！」
「如果最初那對男女其中一人來不及上車，你認為世界會如何？」
我的心髒用力一跳。
完成世紀大發明的孩子——的雙親結婚的原因——那對男女沒相遇。
「世上的事物，森羅萬象都密切相關。隻要一個齒輪失控，就可能大幅改變世界吧？」
「……不，我覺得一切都不會改變。」
「賓果，說對了。稍微改變過去，並不會影響世界的大方向。要大幅改變，必須消滅直接性的要素才行。例如阻止他們生小孩，或是殺掉那個愛迪生。」
不然就必須進行無數次「推動」來微調，就像愛將繭打造成殺人魔。
「至於原因，在於所有現象之間都有一種類似『重力』的力量運作。」
「重力……相吸的力量？」
「最初那對男女在公車上邂逅，這件事本身很渺小，要是來不及上車，應該會變成沒發生過。不過，兩人後來編織的人生——互訴愛意、分享幸福、上賓館……」
「你是有多喜歡賓館這個詞啊？」
「兩人累積的認知與思想，使他們相互吸引並結合。無論邂逅地點是公車或電車，都沒什麽太大的差別。」
——相較於兩人累積數十年的思想，邂逅地點不構成任何問題？
二般人或許認為曆史是『樹狀圖』，從起點朝終點不斷分支演變。」
「啊啊……就像進化族譜那樣。」
「不過，實際上是如同『立體方格』那樣組合而成。即使取下或移動一個元件，整體形狀也不會明顯改變。」
「不過，比方說……如果剛才的愛迪生還沒發明就死掉呢？」
「應該會有另一個人發明相同的東西。輪回先生，請想像這裏有座泳池——啊啊，請不要想像美少女泳裝被衝走的糟糕模樣。真下流的豬仔。」
「我反倒是聽你這麽說才開始想像的！」
「若是從泳池取走一個水分子，你觀測得到這種微小變化嗎？」
「——！」
「噗啾噗啾扭腰的男女，會察覺一個水分子消失嗎？」
「就說這種譬喻ng了！你是怎樣！」
「世界就是泳池，『推動』就是移動水分子的行為。」
我啞口無言。原來隻是……如此渺小的事？
可是，這樣很奇怪吧？盡是發生那樣的麻煩事……
愛也死掉了啊！
此時，一陣龐大無比的恐懼感籠罩我。
我該不會……有天大的誤解？
愛輕易死掉的理由。
因為小事就跳軌自殺、受到電車事故波及的理由。
我一直認定是某人殺了愛，覺得愛是遭受推動而死。
不過，如果——她消失是常態、她死去是理所當然，是具備彈性的世界以各種方式將愛扔到車輪底下……如果是這樣呢？
如果是「某人」反覆硬是要拯救她呢？
小光沒關心亂了分寸的我，繼續說明：
「——不過，細微的推動也可能造成巨大變化。隻要在泳池滴入一滴劇毒，整座泳池就會出現相當的變化。」
確實……聽說隻要滴一滴血，鯊魚的嗅覺就會起反應。
「雖然這麽說和剛才的樹狀圖說法有矛盾，但要是『推動』那對在公車上相遇的男女敵對，或許就會成為一滴劇毒，對世界造成巨大變化。或者說，如果殺掉兩人其中之一……」
「……會怎麽
樣？」
「後續的回憶或許將是和另一個戀人共同編織。在這個部分，改寫者的意念會直接影響效果。如果推動者對兩人抱持惡意，會比較容易拆散兩人。」
這部分完全沒彈性，反倒很堅硬，有如刀刃般凶惡。
「不過一般來說，如果損失隻有一個水分子的程度，世界會主動調整邏輯。世界會維持其應有的形態，即使沒有神這樣的存在，即使沒有外力微調，這個世界也做得到這種程度。」
「這就是……所謂的彈性嗎……」
我無言以對。本應沒有冷熱可言的高元界，如今感覺像太空般冰冷、凍結的世界。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的所作所為……不就很空虛……？」
隻是一個水分子，而且是可以立刻填補的損失。
「感覺像是窺見無限的深淵吧……這是所有人的必經之路。」
小光露出意外溫柔的眼神，輕戳我的胸膛。
「即使你一輩子的努力隻有十幾個水分子的程度，但你自己的份量不到一個誇克，所以我覺得算是立下大業。」
「我明明期待你溫柔地安慰我，你卻搞砸了！」
「隻有十幾個水分子的程度也無妨吧？即使如此，結合成水噗啾噗啾的也很快樂啊？」
「你害我覺得噗啾噗啾是下流的詞了！」
「要回頭繼續努力？」
「——那當然。無論是一百次或一千次，我都要取回愛！」
對，我不迷惘。我沒空迷惘。
我緊咬牙關，躍向千種學姊的過去。
4
我撥開有如水阻力的時空洪流，持續朝過去回溯。
在視野終於變清晰時，映入眼簾的是黯淡的晚霞。
大概是冬季天空。朦朧的斜射陽光將積雪的街景染成橙色。
「那個，千種學姊在……那裏！」
穿著毛茸茸大衣的女孩坐在橋頭。她當成椅子坐著的是冰冷的水泥磚。偶爾看起來像金色的頭發，如今是生鏽般的色澤，嬌小的身軀看起來非常惹人愛憐。
天線頭發萎縮的她，注視著手上的圍巾。
「怎麽了？」
千種學姊受驚般抬頭。學姊前方站著一名女生——
「慢著，又是我？但我早就預料到了！」
小學生的我厚臉皮地坐在學姊旁邊，投以溫柔的笑容。
「發生什麽事了？不介意的話，說說看吧。」
學姊的淚腺似乎失守，珍珠般的淚水滑落。小學生的我用手帕輕輕為她擦淚——這份從容是怎樣？這個人真的是我吧？
千種學姊大概終於稍微平複情緒，緩緩道出原因：
「那個……有個男生對我說……喜歡我。」
「你討厭這樣？」
「不是。我很開心，卻開始緊張……加上大家都在看，我很害羞——就吐了。」
「你說的吐……是嘔吐？」
學姊點頭回應。羞紅的臉頰好可愛。
四次元的我思考回路竄過一道電流。這就是繭之前說的……？
「然後今天，我原本想送他這個當賠禮……」
學姊打開圍巾給我看。她撫摸圍巾表麵，再度含淚。
「我準備這個禮物想道歉，可是我要給他時——他說他才不要嘔吐女的禮物……」
「這真過分！」
小學生的我與四次元的我一起感到憤慨。居然糟蹋千種學姊的厚意！
「你沒必要受傷！那個男生……該怎麽說……是個討厭的家夥！」
千種學姊睜大雙眼，輕聲一笑。
「你為什麽要生氣？好奇怪。」
「抱……抱歉……我很火大。」
「我……開始怕男生了……明明如果是女生就會像這樣，即使首度見麵也不怕……」
「……慢著，那個，我是男生……」
千種學姊輕盈一跳，離開水泥塊椅子。
「謝謝。我覺得恢複活力了！」
「……嗯，那就好。」
我也笑著點頭，接著看向手表，猛然跳起來。
「抱歉！我還有約！」
「難道是和男生有約？男友？」
「是女生啦！而……而且沒在交往……還沒……」
「還沒？」
小學生的我在學姊調侃之下，像女生一般害羞。我自己都覺得好思！
「再……再見！」
「啊，等一下！這個送你！」
千種學姊追過來，將圍巾掛在我肩上。
我道謝之後跑走。目送我背影離開的千種學姊看起來似乎有些落寞，卻露出戀愛女孩般的火熱表情。
5
「——輪回先生，似乎就是如此。」
小光以看著穢物的眼神看我。
「你從小學時代開始就是爛透的泡妞小子。死掉算了。」
「別否定我的人格！這是空絽老師改變的過去！」
「明明接下來要和愛小姐約會，卻在半路勾搭千種小姐？」
「好像是……可惡的空絽老師……！」
我將憎恨轉為力量，跳躍時空回溯時間。
「你打算怎麽做？」
「找繭飾演我剛才的角色。隻有繭知道學姊的『嘔吐魔事件』，所以我覺得剛才的場麵原本應該是由繭安慰學姊。」
「是……這樣嗎？」
「還不確定。但如果繭就在附近——找到了！」
小學生的繭正蹣跚經過橋附近。
她提著藥局的紙袋。是當成實驗材料會走在法律邊緣的那種藥。
她不時停下腳步環視周圍，似乎在尋找千種學姊。
我那番說法的可信度一鼓作氣提高。兩人明明直到剛才都一起行動，很可能是遭受推動而走散了。我降落在繭身旁大喊：
「繭！千種學姊在哭！去安慰她吧！」
我指引路線，引導繭前往橋頭。
兩人交談之後，千種學姊的表情也立刻變得開朗。
小學生的我也經過這裏，但隻有快步走過。我和學姊她們沒任何交集，事件就此落幕。
「這次也收在誤差範圍內。」
小光讓我看手表。我點點頭回應，不甘示弱地宣布：
「那麽，最後是雛子！」
開始打賭至今超過半天——已經過了十八小時。
還剩六小時。以這樣的進度應該來得及。雖然覺得疲累，卻不到困得動不了的程度。我打起精神，潛入思緒之海。
這次抵達的地方是小學。
「這裏是……我與愛的母校。」
我聽到懷念的鍾聲瞬間，感到一股揪心的鄉愁。
時間還是上午，第二與第三堂課之間——所謂的大下課時間。
孩子們衝到操場。即使是短短的二十分鍾下課時間也認真玩樂，小孩真了不起。
部分建築物搭起鷹架，以綠色塑膠布包覆。
「看來——是在改建校舍。」
「這麽說來，確實發生過這種事。記得是……三年級的時候？」
莫名的感傷情緒撼動我內心。
記得愛也剛好是在這時候首度對我笑…
「啊，看到雛子了。」
小光用有些開心的聲音說著，朝單杠方向示意。
頭發及腰的女孩站在單杠後麵藏身。
「咦？那真的是雛子？沒看錯？」
「看來你眼球爛光了，不然就是腦細胞死光了。話先說在前頭，我有自信光是看到地上的一根頭發，就能辨別是不是雛子的
頭發。」
「執著到這種程度很恐怖！」
走近仔細一看，她的眼睛給人的感覺確實是雛子。雖然現在會趁勢亂來，但這時候的雛子真的就像小動物，總是戰戰兢兢。
雛子遠眺的是正在跳橡皮筋的女生們。
她無法加入女生們的行列。這幅光景就算旁觀也令人心酸。
「同學，有空的話要不要一起玩？」
一個小孩說這種像是搭訕的話語走過來。該說是個看起來就很軟弱的輕佻家夥還是娘娘腔……是的，這個人是我。
雛子立刻怕得想逃走。
不過，小學時代的我挺有一套，以風趣的話語卸下雛子心防。雛子表情逐漸變得柔和，終於展露笑容。
小光撫摸著槍，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開口：
「輪回先生，我很佩服……你這時就是花花公子了吧……？」
「冷靜下來！怎麽看都是空絽老師幹的好事吧？」
肯定是老師強硬推動我，博取雛子的好感。
「這其實是有理的工作。這時候應該是她邀雛子一起玩，並且成為好友。我要趕快帶有理過來代替。」
「有理小姐嗎……啊，輪回先生，是那個女生吧？」
小光指著飼養小屋的暗處。不曉得是打掃到一半還是打掃完畢，看似怯懦的女孩抱著掃把站在用具室前麵。
存在感實在薄弱，應該說她可能在躲藏。她縮在門板與牆壁之間，像是膽小的兔子般觀察操場。
「有理也是孤單一人嗎……」
「她在看雛子這邊吧。」
確實，有理的視線位於我與雛子的方向。
她想走向我們卻打消念頭，低頭看著腳邊。
「我都忘了……有理有著相當內向的一麵，在學校甚至不會主動找我說話。」
反過來說，就是因為這種個性才和雛子合得來。
她為了保護更怯懦的雛子，行動稍微變得積極……
「從現在的有理小姐無法想像呢。」
「剛開始明明是愛哭的可愛繼妹，途中卻忽然增加攻擊性。為什麽？因為愛嗎？」
「應該不是因為愛小姐，是因為你拿愛小姐當下流妄想的題材，哈啊哈啊萌翻天吧？」
「隨便你怎麽說！總之我要回溯時間，推動有理！」
我如此宣布，跳入時空濁流。
下課時間隻有短短二十分鍾。有理與雛子直到打鍾都在上課，所以本次任務頗為困難。
我嚐試好幾次，但小學生的我動作意外迅速。從雛子走到單杠那裏直到我搭話，時間不到兩分鍾。這樣來不及從飼養小屋帶有理過來，必須先驅離我才行。
「小朋友！去那裏一下！」
我朝小學時代的自己怒罵。
「喂！女人臉的家夥別亂搭訕！去旁邊啦！」
然而，小學時代的我沒反應到厚臉皮的程度。
「這個豬仔小子！色魔！變態！」
還是沒反應。我這樣是把已經受推動的人推回去，所以挺難的。
「推動雛子如何？比方說，一開始就引導雛子對飼養小屋的小兔兔感興趣——」
小兔兔。我聽到小光這種冷酷形象的女生說出「小兔兔」這種詞，內心莫名安詳。
「趁輪回先生情欲高漲之前，協助雛子逃到安全圈。看有理小姐那樣，她也很在意雛子。隻要雛子靠近，應該也容易打動有理小姐的心。」
「就這麽辦！小光，你第一次說出類似建議的意見！」
小光臉頰羞紅，難得露出羞澀神情。
「原來被笨蛋當成笨蛋，是這麽丟臉的事……」
「你就乖乖承認自己不周到之處吧！」
我回溯時間，依照小光的建議讓雛子注意到兔子。
原本就孤單的雛子意外地乖乖接受誘導，前往飼養小屋。
她在那裏撞見有理。彼此不時害羞地視線相交。
我在猶豫的有理耳際堅定地低語：
「有理，鼓起勇氣！你絕對可以和她成為好朋友！」
有理倒抽一口氣，側臉浮現小小的決心。
「對，去吧！放心，她是好孩子——不過後來會成為跟蹤狂！她肯定會成為你的支柱——不過最後會被繭迷得種魂顛倒！」
有理聽到我煽動不安情緒的話語，依然勇敢踏出腳步。
她一步步走過去，站在雛子麵前。
雖然有些躊躇，卻鼓起勇氣—
「一……一起玩吧？」
我以渾身力氣痛快振臂。好！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這一刹那，空間出現龜裂。眼前的光景變亂，突然卷起一陣強風。空氣混濁，產生氣旋化為洪流，企圖將我趕出四次元世界。
「咦？為什麽是在這個時間點複活……？」
我拚命違抗洪流，轉身看向身後的小光而大吃一驚。
小光也在抵抗時空洪流。
「為什麽連你——怎麽回事？」
「……中計了。」
「難道……空絽老師在其他時間軸搞鬼？」
「不，不是這個意思。看來我們踩到陷阱了。」
陷阱。我聽到這個不祥的名詞，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
我逐漸解讀出愛的意圖。她以「一天之內」這個期限令我焦急地動身修複數個過去，實際目的卻是這個——
我被引導消除了某個決定性的往事！我與愛的重要往事！
小光一臉迫切地看著手表。手表指針以快得恐怖的速度轉動。
「……實在無法收在誤差等級之內。看來剛才的推動是『一滴劇毒』——對世界造成大規模的改變。」
「為什麽……不對，接下來會變成怎樣？」
「既然根源事件消除，現今的世界將被全盤否定。如果這不是基於輪回先生意圖的改變，你將會來不及認知新世界——因而失憶。」
和我上次做的事情一樣。
上次我讓有理消除「情人節示愛」的事件。世界並沒有大幅變化，但愛因而失去高元界的記憶。
「在相遇時暗藏敵意……不對，還是善意的否定……？」
小光逕自嘀咕，卻似乎沒得出結論。
「輪回先生，你有認知到這個事態的起因嗎？」
「不知道！因為這是雛子與有理的事……」
「這是最壞的狀況。如果你認知得到，還可以期望恢複早期的記憶，但要是不在你的認知範圍……或許無法再現。」
「你說什麽……？」
洪流已經大到無法違抗。我被拉扯、扭曲到遙遠的另一方，但依然絞盡腦汁。
有理與雛子肯定是在這個場麵成為好友，到這裏符合史實，是我所知道的過去。
然而，我記得不是很清楚，甚至不知道當時的雛子是怎樣的人。在最初的世界——和有理前往台場約會的世界，也完全沒注意到雛子是有理的朋友。
我為什麽不認識小學時代的雛子？
（因為印象薄弱……不對，是印象「因故」薄弱？）
難道還有其他令我分神的事件？
這個事件……是在這一天、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發生的嗎？
——不會吧。
沒錯……因為……如果我沒認識愛，我就不會失去愛，也不覺得需要取回她。到頭來，或許完全和高元界這種東西無緣。
所以，我正要複活——？
「嗚……已經……輪回先生！」
小光的聲音位於遠處，但她的叫聲勉強傳入我耳中。
「別忘記愛小
姐！」
下一瞬間，強大的洪流襲擊而來，我的意識一片空白。
意識被割除，記憶變得模糊。
小光剛才說了什麽？她要我別忘記某人……
愛……愛小姐？
這個人到底是誰？
大小姐：「夏季戰利品被媽媽燒光，所以……！」
自我厭惡者：「我想重新投胎……抱歉我活到現在！」
受害者：「和雛子的相遇……希望她別以奇怪的方式喜歡我。」
狙擊手：「和雛子的相遇……希望更早一點……！」
男友：「……我們真的無法重新來過？」
女友：「那隻是一種眷戀……」
第三者：「現在開始也不遲……拆散他們……！」?
1
空絽老師牽著愛，瞬間遠離。
剩下我與小光兩人之後，我伸直背脊低下頭。
「謝謝。多虧你，我得以再度來到這裏。」
小光微微睜大雙眼，露出對她來說算是驚訝的表情。
「明明忽然被我射穿腦袋，你真寬容。」
「其實我希望你至少說明一下，不過既然獵人願意站在我這邊，就是一大助力。」
「不，這種認知在兩個層麵不適當。首先，我不可靠。獵人隻要位於三次元，就可以阻止四次元的幹涉，但是在這裏戰鬥反而不利。我在高元界的戰鬥能力和輪回先生差不多。」
「咦？那你為什麽來這裏？」
「來幹擾，另一個目的是監視。我們懷疑你可能是令愛小姐具備不確定性的元凶。」
「不確定性……如果你的意思是指某人改變愛的命運，那真凶是空絽老師！」
「——我們也在不久之前就盯上那個『潘朵拉』，推測他精通新工具，是最強大的新工具原種。我要是和他正麵交戰，應該會被輕易消除。」
畢竟對方是待在這裏一萬年的怪物。
「所以，依賴我也沒用。預先聲明，我隻要確定你清白就會立刻告退，請見諒。」
「……即使如此，還是謝謝你。你是冒著危險來察看的。」
「當然不是為了你……輪回先生，你有一群好朋友。這是喪女會所有人的願望——你這個玩弄女人心的豬仔小子。」
「居然學愛講話！我完全是無辜的吧？」
不過，我明白了。既然大家為我加油，我也會更加努力。
「立刻開始吧。我要毀掉那個不當的後宮世界！」
「首先要怎麽做？」
「找出原因。我受歡迎太奇怪了，肯定基於某種原因。」
「隻有在善惡價值基準顛倒的平行世界，你才可能受歡迎吧。」
「……你這麽明確否定，我很受傷。」
「先不提沒人要家夥的詭異妄想，你心裏沒有底嗎？回顧現在的記憶，就能掌握那個世界的曆史吧？」
「……我試過，但記憶很模糊。我從不久之前就覺得無法融入改變後的世界……就像是新的記憶進不來那樣。」
小光一副可以接受的樣子歎口氣。
「看來你的認知與思想淩駕於現實。」
「——什麽意思？」
「不隻是你，我們也一樣。越是清楚這個世界的架構，思想之力就越強。因此即使世界改變也能維持之前世界的記憶，就像忘記刪除的係統檔，阻止自己適應新世界。」
「這樣……不太妙吧？」
「有可能成為不確定性的原因——但反倒是一種強化。這樣得以迅速察覺世界改變，在高元界立刻取得自我，在各方麵都很方便。」
小光有力地這麽說。她難得溫柔，像是在激勵我。
「請不要一副色眯眯的樣子，真是令人打從心底作嘔的豬仔小子。」
「為什麽要臭罵我？夠了！開始回溯時光！」
我甩掉小光，躍入思緒之海。
追溯的是我的過去。我沿著虛偽的日常逆流而上，尋找眾人愛上我的原因。
接下來的數小時，我到處確認過去的世界。
比預料中還要花時間，不過「我不記得」的事件就是這麽多。具體舉例來說——
繭因為實驗失敗而感到沮喪時，我像是抓準時機般現身。
「繭，別沮喪，我也幫忙收拾。」
「輪回……我做實驗，你也不生氣？」
「繭是在拚命鑽研學問，我沒道理生氣。」
繭開心地點頭回應，對我露出平常罕見的微笑——
下一個例子。千種學姊被叫到學生會執行部接受譴責。
她造成學校的困擾，希望她能顧慮到學生會的立場。
學姊無法找我們商量這件事，獨自在樓頂哭泣時——我出現在她麵前。
「請打起精神。太陽般的千種學姊跑去哪裏了？」
「可是，我是個……造成別人困擾的火箭女生……
「千種學姊之所以老是喊著青春、青春而失控，其實是想讓大家開心。我明白的。」
千種學姊的雙眼出現愛心符號——
再舉一個例子。這是大家沒來社辦，隻有我和雛子兩人等待的狀況。
我以溫暖的目光注視雛子，像哥哥般開口：
「雛子，很高興你變得有活力。而且你最近好積極。」
「意思是，我這種臭蟲應該在暗處潮濕發黴嗎……？」
「不行不行，要是雛子變成家裏蹲，我也會跟著足不出戶。」
我溫柔地撫摸雛子的頭，雛子立刻臉紅。
——類似這種小小日常的累積，大量存在於回憶之中。
像是一點點的親切或溫柔的話語，有如聽得到好感度上升音效的模範解答頻頻上演。
「這樣很奇怪吧……這不是我！」
「真清新呢，而且又漂亮，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這是明褒暗諷吧？意思是平常的我很垃圾吧？」
「要消除這一切嗎？」
我猶豫了。我姑且修正了顯眼的事件，但剩餘時間不到二十小時。
以這個速度進行的話，絕對來不及。
我全速運轉大腦分析狀況。
「……這樣沒完沒了。應該去除最主要的起因吧？」
「起因？」
「一般來說，這種小事件累積起來，我也不會受歡迎吧？必須有某種更加決定性的事件，或是更大的契機。」
「這是沒人要家夥的誤解。女性會因為日常的小小體貼而感到窩心。」
「……不過隻限帥哥？」
「即使是帥哥，平常反覆做出討人厭的舉動也會被討厭。」
「真的？不過你想想，先不提一般論點，這次肯定有契機。因為大家都說過『從那時候開始一直……』這種話。」
隻要消除那個關鍵事件，肯定就能化解後宮狀態。
小光抱胸停頓片刻，像是在推算事情。
「考量到所剩時間，這是合理的判斷，畢竟老是看沒人要家夥套用美少女遊戲法則的攻略流程也很痛苦。要從誰開始？」
「首先——從繭。」
「她是輪回先生最不眷戀的對象？」
「不是啦！繭曾經被打造成殺人魔，要是她的過去繼續被改得亂七八糟，她也太可憐了。所以我想先修正繭的過去。」
「居然裝好人，真是令人火大的豬仔小子。」
「喂！一定要臭罵我才罷休？」
背對小光，強烈想著繭。
一股像是抓到繭的手感傳來，我趁著感覺還沒消失，再度躍入思緒之海。
2
我想著繭，在有如冰冷河流的時空洪流回溯。
隨著躍出水麵的感覺，我被扔到某條夜路。
這裏是繁華區，商店街附近。距離我家有點遠，
但我看過這幅光景。我剛升上國中時，上過這裏的某間補習班。
繭蹣跚走在這條商店街上。
她身上不是注冊商標的白袍，是艾斯尼卡誠心學園國中部製服。
「她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夜遊？」
「時間是晚間十點。」
追過來的小光指著商業大樓的電子招牌。顯示的時間似乎正確，街上還有行人，但整排商店都已經拉下鐵卷門。
「繭那個家夥，走路好像不太穩。」
「……似乎會引來不太好的大叔。」
小光剛這麽說完：
「小妹妹，怎麽啦～～？」
大叔出現啦啊啊啊！
看似和善的中年男性，露出親人的笑容叫住繭。
這名男性似乎已經喝醉，臉紅又口齒不清。他發現繭是出乎預料的美少女，立刻發出「唔嘻」的好色聲音。這人完全有戀童癖！
繭停下腳步，含淚看向他。繭，不可以理會這種人！
「有心事？叔叔很有錢喔～～帶你找個地方坐坐吧？」
大叔隨手摟住繭，想帶她前往某處。
我猶豫片刻。要「推動」繭離開大叔嗎？
要幫她很簡單。然而——這是已經發生的往事，無須我出手也肯定能避免悲劇發生。
正當我內心糾結時，出現了一名「女生」。
「是當時的輪回先生吧。」
我討厭誤認自己是女生的自己！
我的頭發還是短發，臉蛋卻酷似女生到令人同情的地步。國中生的我看到大叔摟著女生的光景而受到打擊。
「看來是補習完要回家。」
「嗯……剛升上國中時，家裏硬是讓我去這附近的補習班。」
受到某人推動而造成的過去，以及實際體驗的過去——如果將後者稱為「史實」，那麽補習就是史實，遇見繭不是史實。
我打算怎麽做？國中生的我在我的注視之下毅然決然大喊：
「警察先生，在這裏！」
真老套的手段！就不能做得更貼心一點嗎？
不過，老套手段就是因為有效才成為老套。
周圍視線集中過來，大叔明顯亂了分寸。他搖搖晃晃後退，絆到居酒屋招牌而摔倒。這個人形跡也太可疑了！
國中生的我看著大叔逃走，像被撈上岸的章魚般無力。
繭搞不清楚狀況，呆呆站在原地。
「哈囉，你也是國中生吧？跟著陌生大叔走很危險喔。」
繭沒說話。國中生的我以為自己多管閑事而感到不安。
「怎……怎麽了？啊——難道是錢包掉了？隻是車錢的話，我可以借你。」
繭的眼角滑下一行淚。
「哭了？呃……那……那麽，看來會講很久……換個地方聽你說吧……我可以在不用接受警察管束的範圍奉陪……」
後來，兩名國中生前往附近的公園。
裏頭設置滑梯、攀爬架與秋千三合一的三層複合遊樂設施。我們在這座有如要塞的遊樂設施下方進行煩惱諮商。
「你不回家……沒關係嗎？」
繭看著下方詢問。國中生的我溫柔地點頭回應。
「沒關係。我媽現在分居，繼父到國外出差。」
「……家人感情不好？」
「沒到不好的程度，我和繼妹就是正常相處。」
「我……和媽媽感情不好。媽媽……好像討厭我。」
「為什麽這麽認為？」
「我……隻要做我最喜歡的事……媽媽就不準。」
「你最喜歡做什麽事？」
「實驗。剛才也是，我製作氫氣……就被大罵一頓。
「當然不準做這種事吧？令堂是對的吧？」
我連忙搗嘴。繭嗚嗚啜泣。
「你……你做安全一點的實驗就好了吧？」
「……例如讓鎂發光？」
「住手！為什麽這麽喜歡做危險的實驗？」
繭思考片刻，輕聲低語：
「我爸爸……在製藥公司上班。」
「研究員？」
「不過，他過世了……」
「————」
「他教我……好多實驗……」
繭的聲音稍微變得溫和。
她注視著黑暗的雙眼，或許正看著溫暖的回憶。
「媽媽……非常喜歡爸爸。爸爸過世的時候……我還以為媽媽會瘋掉。」
四次元的我籠罩在不可思議的感慨之中。
由於愛最初做出那種事，我對繭媽媽的觀感不佳。但是真正的繭媽媽或許由衷愛著繭爸爸。正因如此，才遭受過大的失落感趁虛而入，輕易步入歧途——
「媽媽扔掉爸爸所有的東西。隻要我提到爸爸，她就好生氣……哭得好傷心。」
我似乎能體會繭媽媽反對做實驗的心情。繭媽媽不願回想。這份愛情轉換為此等劇痛。
「既然這樣，就背著媽媽在學校做實驗就好了。」
這是很好的點子——何況到頭來，實驗本來就不應該在家裏做。
繭表情一亮。
「好主意！明天起就這麽做！」
「……要好好得到老師許可，知道嗎？」
「喂！你在那裏做什麽！」
這時忽然傳來怒罵聲，我與繭跳了起來。
「在那裏別動，我要聽你怎麽解釋！」
手電筒的光掃向這裏。依照隱約看見的人影，似乎是警察。國中生在這種時候待在公園，當然得接受管束。
插圖
「……我從正前方走，你偷溜吧。」
我將繭藏在身後這麽說。
接著溫柔一笑，將繭推向遊樂設施另一頭。
「我還沒接受過管束，趁這次體驗一下做參考吧。」
「可是——」
「你不可以害媽媽擔心吧？」
我好帥！該怎麽說，充滿男人氣魄！
我留下繭，光明正大地走向警察！
3
確認完狀況，又經過四個多小時。
明明不時快轉跳過，卻耗費這麽多時間。和愛的打賭時間是一整天——若解釋為二十四小時，剩餘時間隻有十六小時。
小光謹慎地注視三次元世界，慎重詢問：
「解決這件事，就能斷絕繭小姐對你的情感吧？」
「我試試看。」
我閉上眼睛，再度回溯時間。
回到剛才的商店街，立刻發現蹣跚前進的繭。
「時間軸倒轉回來了。應該是那名男性搭話的不久之前。」
「我就是想回到這個時間。雖然隻是推測，但千種學姊肯定在這附近。」
剛才國中生的我建議繭在學校做實驗就好，導致繭成為在學校做實驗的孩子。可以說出相同話語的人選是——
「找到了！」
地點是動漫專賣店。高級轎車停在即將打烊的店門口，某位大小姐正在偷偷購物。
她物色商品的區域，當然是女性向同人誌區。
千種學姊美麗的臉蛋變得通紅，拿起一本同人誌。
封麵是我也知道的機器人動畫，題材是好友兼勁敵的兩名少年。依照簡介來看，劇情是「為了報仇而承受鬼畜攻的少年，對遭到強〇而高潮的自己感到羞恥又苦惱→鬼畜攻方也因而感受到愛情，改為進行恩愛的親熱行為」，超濃密的二十頁內容。
學姊，你買不了喔！那本不會賣給未滿十八歲的人！
我無法理解內容，但看著腐本臉紅心跳的學姊超
可愛。
「變態豬仔小子，偷窺請到此為止。」
小光隨著帶刺的聲音擋住我的視線。
「要是立場反過來會如何？請試著想像你對著可能會遭兒色法管製的本子流口水，喊著『幼女舔舔真美味』的場麵。」
「我又沒看過那種本子！」
「裝什麽乖孩子啊，戀童小子，豬仔。去死吧。」
「為什麽這樣斷定！總之學姊沉迷於找本子，沒察覺繭的危機！」
我站在千種學姊身後，全心全意訴說：
「現在不是腐配對的時候！請立刻出去！」
學姊毫無反應到令我嚇一跳，視線仍盯著同人誌。
「學姊，求求你！隻有現在就好！隻有現在，請壓抑你的欲望吧！」
我的思想似乎傳達了，千種學姊輕輕將本子放回架上——
——拿起旁邊另一本。
小光困惑般微微歪著腦袋。
「輪回先生剛才那番話應該蘊含充足的思想……難道某人以更強的力量推動？」
「不，不是那樣。朱雀x魯魯就是這麽強力。」
「朱雀……？無論如何，這樣下去會……」
「不要緊，我還有辦法。」
我離開學姊，穿過商店天花板飛向繭。
接著用盡全力，在消沉的繭耳際大喊：
「喂，繭！為何露出這種孤零零的表情？你有她吧？那位最為你著想的溫柔姊姊！」
繭抬起頭，用雙手拇指打手機簡訊，寄給千種學姊。
千種學姊收到繭的求救簡訊，立刻趕過來。
學姊聽繭說完，安慰般回應：
「在理科教室做實驗就好。我會幫你拜托奶奶，好嗎？」
兩人手牽手像感情融洽的姊妹，幸福地離開。
小光佩服地點頭。
「原來如此……這樣很合理。和輪回先生安慰的版本結論相同，結果也幾乎相同。」
「嗯，反倒是這樣更接近實際狀況。畢竟隻要千種學姊一開始就公認，就能以權力湮滅實驗疏忽造成的過錯。」
此時，周圍的空氣——應該說空間搖曳，撼動我們。
之前也感受過類似的狀況。是世界變化的同時產生的時空震動。
小光看向手表，嬌細的下巴上下移動。
「世界變了。『矛盾偏差』兩、三分——處於誤差範圍內。」
「誤差……？」
「你聽過『世界具備彈性』這句話嗎？」
聽過。是空絽老師上次說的話語。
「這是好機會，趁你犯下嚴重過錯前說明吧。森羅萬象都有一種惰性——一種『慣性』在運作。」
「慣性？『慣性法則』的慣性？」
「是的。以超簡潔易懂的方式解釋是這樣的，即使稍微改寫過去的事情，世界的大方向也不會改變。比方說——」
她轉頭看向停在路邊的市區公車。
「假設某對男女在那輛公車上邂逅，他們情投意合，最後結為連理。很浪漫吧？」
「算吧……」
「接下來更充滿戲劇性。兩人立刻舉辦婚禮，在婚禮會場也打得火熱。在會場首度見麵的一對腦殘男女受到恩愛氣氛影響，回程就衝進賓館打炮——」
「停！你是女生，怎麽可以講這種話？」
「假設他們這麽做了。他們腦殘所以沒避孕，漂亮地中獎懷孕。」
「講得好像摸彩一樣！這種形容方式ng！」
「這個孩子是愛迪生等級的人物，完成世紀的大發明。」
好複雜。我連忙整理她說的這段話。
首先，一對男女在公車上邂逅。
另一對男女在兩人的婚禮上邂逅，生下孩子。
這個孩子完成世紀的大發明——全部以因果關係相連了。
「是怎麽樣的發明？」
「發明能進入二次元世界的機器如何？沒人要的家夥變成家裏蹲，無謂浪費精子，少子化現象加速，大妄想時代揭開序幕。」
「你想表達什麽？別加入黃腔，好好說明一下！」
「如果最初那對男女其中一人來不及上車，你認為世界會如何？」
我的心髒用力一跳。
完成世紀大發明的孩子——的雙親結婚的原因——那對男女沒相遇。
「世上的事物，森羅萬象都密切相關。隻要一個齒輪失控，就可能大幅改變世界吧？」
「……不，我覺得一切都不會改變。」
「賓果，說對了。稍微改變過去，並不會影響世界的大方向。要大幅改變，必須消滅直接性的要素才行。例如阻止他們生小孩，或是殺掉那個愛迪生。」
不然就必須進行無數次「推動」來微調，就像愛將繭打造成殺人魔。
「至於原因，在於所有現象之間都有一種類似『重力』的力量運作。」
「重力……相吸的力量？」
「最初那對男女在公車上邂逅，這件事本身很渺小，要是來不及上車，應該會變成沒發生過。不過，兩人後來編織的人生——互訴愛意、分享幸福、上賓館……」
「你是有多喜歡賓館這個詞啊？」
「兩人累積的認知與思想，使他們相互吸引並結合。無論邂逅地點是公車或電車，都沒什麽太大的差別。」
——相較於兩人累積數十年的思想，邂逅地點不構成任何問題？
二般人或許認為曆史是『樹狀圖』，從起點朝終點不斷分支演變。」
「啊啊……就像進化族譜那樣。」
「不過，實際上是如同『立體方格』那樣組合而成。即使取下或移動一個元件，整體形狀也不會明顯改變。」
「不過，比方說……如果剛才的愛迪生還沒發明就死掉呢？」
「應該會有另一個人發明相同的東西。輪回先生，請想像這裏有座泳池——啊啊，請不要想像美少女泳裝被衝走的糟糕模樣。真下流的豬仔。」
「我反倒是聽你這麽說才開始想像的！」
「若是從泳池取走一個水分子，你觀測得到這種微小變化嗎？」
「——！」
「噗啾噗啾扭腰的男女，會察覺一個水分子消失嗎？」
「就說這種譬喻ng了！你是怎樣！」
「世界就是泳池，『推動』就是移動水分子的行為。」
我啞口無言。原來隻是……如此渺小的事？
可是，這樣很奇怪吧？盡是發生那樣的麻煩事……
愛也死掉了啊！
此時，一陣龐大無比的恐懼感籠罩我。
我該不會……有天大的誤解？
愛輕易死掉的理由。
因為小事就跳軌自殺、受到電車事故波及的理由。
我一直認定是某人殺了愛，覺得愛是遭受推動而死。
不過，如果——她消失是常態、她死去是理所當然，是具備彈性的世界以各種方式將愛扔到車輪底下……如果是這樣呢？
如果是「某人」反覆硬是要拯救她呢？
小光沒關心亂了分寸的我，繼續說明：
「——不過，細微的推動也可能造成巨大變化。隻要在泳池滴入一滴劇毒，整座泳池就會出現相當的變化。」
確實……聽說隻要滴一滴血，鯊魚的嗅覺就會起反應。
「雖然這麽說和剛才的樹狀圖說法有矛盾，但要是『推動』那對在公車上相遇的男女敵對，或許就會成為一滴劇毒，對世界造成巨大變化。或者說，如果殺掉兩人其中之一……」
「……會怎麽
樣？」
「後續的回憶或許將是和另一個戀人共同編織。在這個部分，改寫者的意念會直接影響效果。如果推動者對兩人抱持惡意，會比較容易拆散兩人。」
這部分完全沒彈性，反倒很堅硬，有如刀刃般凶惡。
「不過一般來說，如果損失隻有一個水分子的程度，世界會主動調整邏輯。世界會維持其應有的形態，即使沒有神這樣的存在，即使沒有外力微調，這個世界也做得到這種程度。」
「這就是……所謂的彈性嗎……」
我無言以對。本應沒有冷熱可言的高元界，如今感覺像太空般冰冷、凍結的世界。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的所作所為……不就很空虛……？」
隻是一個水分子，而且是可以立刻填補的損失。
「感覺像是窺見無限的深淵吧……這是所有人的必經之路。」
小光露出意外溫柔的眼神，輕戳我的胸膛。
「即使你一輩子的努力隻有十幾個水分子的程度，但你自己的份量不到一個誇克，所以我覺得算是立下大業。」
「我明明期待你溫柔地安慰我，你卻搞砸了！」
「隻有十幾個水分子的程度也無妨吧？即使如此，結合成水噗啾噗啾的也很快樂啊？」
「你害我覺得噗啾噗啾是下流的詞了！」
「要回頭繼續努力？」
「——那當然。無論是一百次或一千次，我都要取回愛！」
對，我不迷惘。我沒空迷惘。
我緊咬牙關，躍向千種學姊的過去。
4
我撥開有如水阻力的時空洪流，持續朝過去回溯。
在視野終於變清晰時，映入眼簾的是黯淡的晚霞。
大概是冬季天空。朦朧的斜射陽光將積雪的街景染成橙色。
「那個，千種學姊在……那裏！」
穿著毛茸茸大衣的女孩坐在橋頭。她當成椅子坐著的是冰冷的水泥磚。偶爾看起來像金色的頭發，如今是生鏽般的色澤，嬌小的身軀看起來非常惹人愛憐。
天線頭發萎縮的她，注視著手上的圍巾。
「怎麽了？」
千種學姊受驚般抬頭。學姊前方站著一名女生——
「慢著，又是我？但我早就預料到了！」
小學生的我厚臉皮地坐在學姊旁邊，投以溫柔的笑容。
「發生什麽事了？不介意的話，說說看吧。」
學姊的淚腺似乎失守，珍珠般的淚水滑落。小學生的我用手帕輕輕為她擦淚——這份從容是怎樣？這個人真的是我吧？
千種學姊大概終於稍微平複情緒，緩緩道出原因：
「那個……有個男生對我說……喜歡我。」
「你討厭這樣？」
「不是。我很開心，卻開始緊張……加上大家都在看，我很害羞——就吐了。」
「你說的吐……是嘔吐？」
學姊點頭回應。羞紅的臉頰好可愛。
四次元的我思考回路竄過一道電流。這就是繭之前說的……？
「然後今天，我原本想送他這個當賠禮……」
學姊打開圍巾給我看。她撫摸圍巾表麵，再度含淚。
「我準備這個禮物想道歉，可是我要給他時——他說他才不要嘔吐女的禮物……」
「這真過分！」
小學生的我與四次元的我一起感到憤慨。居然糟蹋千種學姊的厚意！
「你沒必要受傷！那個男生……該怎麽說……是個討厭的家夥！」
千種學姊睜大雙眼，輕聲一笑。
「你為什麽要生氣？好奇怪。」
「抱……抱歉……我很火大。」
「我……開始怕男生了……明明如果是女生就會像這樣，即使首度見麵也不怕……」
「……慢著，那個，我是男生……」
千種學姊輕盈一跳，離開水泥塊椅子。
「謝謝。我覺得恢複活力了！」
「……嗯，那就好。」
我也笑著點頭，接著看向手表，猛然跳起來。
「抱歉！我還有約！」
「難道是和男生有約？男友？」
「是女生啦！而……而且沒在交往……還沒……」
「還沒？」
小學生的我在學姊調侃之下，像女生一般害羞。我自己都覺得好思！
「再……再見！」
「啊，等一下！這個送你！」
千種學姊追過來，將圍巾掛在我肩上。
我道謝之後跑走。目送我背影離開的千種學姊看起來似乎有些落寞，卻露出戀愛女孩般的火熱表情。
5
「——輪回先生，似乎就是如此。」
小光以看著穢物的眼神看我。
「你從小學時代開始就是爛透的泡妞小子。死掉算了。」
「別否定我的人格！這是空絽老師改變的過去！」
「明明接下來要和愛小姐約會，卻在半路勾搭千種小姐？」
「好像是……可惡的空絽老師……！」
我將憎恨轉為力量，跳躍時空回溯時間。
「你打算怎麽做？」
「找繭飾演我剛才的角色。隻有繭知道學姊的『嘔吐魔事件』，所以我覺得剛才的場麵原本應該是由繭安慰學姊。」
「是……這樣嗎？」
「還不確定。但如果繭就在附近——找到了！」
小學生的繭正蹣跚經過橋附近。
她提著藥局的紙袋。是當成實驗材料會走在法律邊緣的那種藥。
她不時停下腳步環視周圍，似乎在尋找千種學姊。
我那番說法的可信度一鼓作氣提高。兩人明明直到剛才都一起行動，很可能是遭受推動而走散了。我降落在繭身旁大喊：
「繭！千種學姊在哭！去安慰她吧！」
我指引路線，引導繭前往橋頭。
兩人交談之後，千種學姊的表情也立刻變得開朗。
小學生的我也經過這裏，但隻有快步走過。我和學姊她們沒任何交集，事件就此落幕。
「這次也收在誤差範圍內。」
小光讓我看手表。我點點頭回應，不甘示弱地宣布：
「那麽，最後是雛子！」
開始打賭至今超過半天——已經過了十八小時。
還剩六小時。以這樣的進度應該來得及。雖然覺得疲累，卻不到困得動不了的程度。我打起精神，潛入思緒之海。
這次抵達的地方是小學。
「這裏是……我與愛的母校。」
我聽到懷念的鍾聲瞬間，感到一股揪心的鄉愁。
時間還是上午，第二與第三堂課之間——所謂的大下課時間。
孩子們衝到操場。即使是短短的二十分鍾下課時間也認真玩樂，小孩真了不起。
部分建築物搭起鷹架，以綠色塑膠布包覆。
「看來——是在改建校舍。」
「這麽說來，確實發生過這種事。記得是……三年級的時候？」
莫名的感傷情緒撼動我內心。
記得愛也剛好是在這時候首度對我笑…
「啊，看到雛子了。」
小光用有些開心的聲音說著，朝單杠方向示意。
頭發及腰的女孩站在單杠後麵藏身。
「咦？那真的是雛子？沒看錯？」
「看來你眼球爛光了，不然就是腦細胞死光了。話先說在前頭，我有自信光是看到地上的一根頭發，就能辨別是不是雛子的
頭發。」
「執著到這種程度很恐怖！」
走近仔細一看，她的眼睛給人的感覺確實是雛子。雖然現在會趁勢亂來，但這時候的雛子真的就像小動物，總是戰戰兢兢。
雛子遠眺的是正在跳橡皮筋的女生們。
她無法加入女生們的行列。這幅光景就算旁觀也令人心酸。
「同學，有空的話要不要一起玩？」
一個小孩說這種像是搭訕的話語走過來。該說是個看起來就很軟弱的輕佻家夥還是娘娘腔……是的，這個人是我。
雛子立刻怕得想逃走。
不過，小學時代的我挺有一套，以風趣的話語卸下雛子心防。雛子表情逐漸變得柔和，終於展露笑容。
小光撫摸著槍，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開口：
「輪回先生，我很佩服……你這時就是花花公子了吧……？」
「冷靜下來！怎麽看都是空絽老師幹的好事吧？」
肯定是老師強硬推動我，博取雛子的好感。
「這其實是有理的工作。這時候應該是她邀雛子一起玩，並且成為好友。我要趕快帶有理過來代替。」
「有理小姐嗎……啊，輪回先生，是那個女生吧？」
小光指著飼養小屋的暗處。不曉得是打掃到一半還是打掃完畢，看似怯懦的女孩抱著掃把站在用具室前麵。
存在感實在薄弱，應該說她可能在躲藏。她縮在門板與牆壁之間，像是膽小的兔子般觀察操場。
「有理也是孤單一人嗎……」
「她在看雛子這邊吧。」
確實，有理的視線位於我與雛子的方向。
她想走向我們卻打消念頭，低頭看著腳邊。
「我都忘了……有理有著相當內向的一麵，在學校甚至不會主動找我說話。」
反過來說，就是因為這種個性才和雛子合得來。
她為了保護更怯懦的雛子，行動稍微變得積極……
「從現在的有理小姐無法想像呢。」
「剛開始明明是愛哭的可愛繼妹，途中卻忽然增加攻擊性。為什麽？因為愛嗎？」
「應該不是因為愛小姐，是因為你拿愛小姐當下流妄想的題材，哈啊哈啊萌翻天吧？」
「隨便你怎麽說！總之我要回溯時間，推動有理！」
我如此宣布，跳入時空濁流。
下課時間隻有短短二十分鍾。有理與雛子直到打鍾都在上課，所以本次任務頗為困難。
我嚐試好幾次，但小學生的我動作意外迅速。從雛子走到單杠那裏直到我搭話，時間不到兩分鍾。這樣來不及從飼養小屋帶有理過來，必須先驅離我才行。
「小朋友！去那裏一下！」
我朝小學時代的自己怒罵。
「喂！女人臉的家夥別亂搭訕！去旁邊啦！」
然而，小學時代的我沒反應到厚臉皮的程度。
「這個豬仔小子！色魔！變態！」
還是沒反應。我這樣是把已經受推動的人推回去，所以挺難的。
「推動雛子如何？比方說，一開始就引導雛子對飼養小屋的小兔兔感興趣——」
小兔兔。我聽到小光這種冷酷形象的女生說出「小兔兔」這種詞，內心莫名安詳。
「趁輪回先生情欲高漲之前，協助雛子逃到安全圈。看有理小姐那樣，她也很在意雛子。隻要雛子靠近，應該也容易打動有理小姐的心。」
「就這麽辦！小光，你第一次說出類似建議的意見！」
小光臉頰羞紅，難得露出羞澀神情。
「原來被笨蛋當成笨蛋，是這麽丟臉的事……」
「你就乖乖承認自己不周到之處吧！」
我回溯時間，依照小光的建議讓雛子注意到兔子。
原本就孤單的雛子意外地乖乖接受誘導，前往飼養小屋。
她在那裏撞見有理。彼此不時害羞地視線相交。
我在猶豫的有理耳際堅定地低語：
「有理，鼓起勇氣！你絕對可以和她成為好朋友！」
有理倒抽一口氣，側臉浮現小小的決心。
「對，去吧！放心，她是好孩子——不過後來會成為跟蹤狂！她肯定會成為你的支柱——不過最後會被繭迷得種魂顛倒！」
有理聽到我煽動不安情緒的話語，依然勇敢踏出腳步。
她一步步走過去，站在雛子麵前。
雖然有些躊躇，卻鼓起勇氣—
「一……一起玩吧？」
我以渾身力氣痛快振臂。好！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這一刹那，空間出現龜裂。眼前的光景變亂，突然卷起一陣強風。空氣混濁，產生氣旋化為洪流，企圖將我趕出四次元世界。
「咦？為什麽是在這個時間點複活……？」
我拚命違抗洪流，轉身看向身後的小光而大吃一驚。
小光也在抵抗時空洪流。
「為什麽連你——怎麽回事？」
「……中計了。」
「難道……空絽老師在其他時間軸搞鬼？」
「不，不是這個意思。看來我們踩到陷阱了。」
陷阱。我聽到這個不祥的名詞，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
我逐漸解讀出愛的意圖。她以「一天之內」這個期限令我焦急地動身修複數個過去，實際目的卻是這個——
我被引導消除了某個決定性的往事！我與愛的重要往事！
小光一臉迫切地看著手表。手表指針以快得恐怖的速度轉動。
「……實在無法收在誤差等級之內。看來剛才的推動是『一滴劇毒』——對世界造成大規模的改變。」
「為什麽……不對，接下來會變成怎樣？」
「既然根源事件消除，現今的世界將被全盤否定。如果這不是基於輪回先生意圖的改變，你將會來不及認知新世界——因而失憶。」
和我上次做的事情一樣。
上次我讓有理消除「情人節示愛」的事件。世界並沒有大幅變化，但愛因而失去高元界的記憶。
「在相遇時暗藏敵意……不對，還是善意的否定……？」
小光逕自嘀咕，卻似乎沒得出結論。
「輪回先生，你有認知到這個事態的起因嗎？」
「不知道！因為這是雛子與有理的事……」
「這是最壞的狀況。如果你認知得到，還可以期望恢複早期的記憶，但要是不在你的認知範圍……或許無法再現。」
「你說什麽……？」
洪流已經大到無法違抗。我被拉扯、扭曲到遙遠的另一方，但依然絞盡腦汁。
有理與雛子肯定是在這個場麵成為好友，到這裏符合史實，是我所知道的過去。
然而，我記得不是很清楚，甚至不知道當時的雛子是怎樣的人。在最初的世界——和有理前往台場約會的世界，也完全沒注意到雛子是有理的朋友。
我為什麽不認識小學時代的雛子？
（因為印象薄弱……不對，是印象「因故」薄弱？）
難道還有其他令我分神的事件？
這個事件……是在這一天、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發生的嗎？
——不會吧。
沒錯……因為……如果我沒認識愛，我就不會失去愛，也不覺得需要取回她。到頭來，或許完全和高元界這種東西無緣。
所以，我正要複活——？
「嗚……已經……輪回先生！」
小光的聲音位於遠處，但她的叫聲勉強傳入我耳中。
「別忘記愛小
姐！」
下一瞬間，強大的洪流襲擊而來，我的意識一片空白。
意識被割除，記憶變得模糊。
小光剛才說了什麽？她要我別忘記某人……
愛……愛小姐？
這個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