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緋瑤穿戴好她的騎裝,披上軟甲,正欲跨上戰馬的時候,恰聽聞這句話。


    她把韁繩丟給一旁的小吏,上前問道,“夏侯家的親眷都被懸在了城門樓上?”


    “那倒不是,隻有一人,其餘夏侯家的人皆沒有看見。”探子稟報說,“被懸掛在城門樓上的,是夏侯家的小公子,夏侯騰陽。”


    嚴緋瑤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怎麽那麽巧?偏偏就是他!


    除了已經離開夏侯家的夏侯文婧以外,嚴緋瑤接觸最多,最有感情的便是夏侯家的小公子了。


    蕭珩掛誰不行?偏偏要掛叫她一聲“阿姐”的夏侯騰陽!


    夏侯騰陽年少,還是個小小少年呢!


    “難怪蕭珩大失人心,看看他做的事兒,當真是昏聵至極!”嚴緋瑤暗暗磨牙,“他原本勵精圖治,希望在政績上超越自家叔叔的時候,還是個奮發向上的有為帝王。可什麽時候,他的心竟偏離成這樣了?”


    “人太想做到什麽事兒,就會被這事兒誘惑,不擇手段,誤入歧途。”蕭煜宗輕歎一聲,似乎深有體會。


    “整軍,出發——”


    “我要做先鋒。”嚴緋瑤忽然說道。


    蕭煜宗微微一愣,側臉看她,“做先鋒得衝鋒陷陣,也許迫不得已的時候,還會犧牲掉被懸掛與城門樓上的人質……你確定?”


    嚴緋瑤垂眸看地,沉默片刻,重重點頭,“如果最不想見到的結果卻不可避免,這也許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麵。他也叫我一聲阿姐,他不過比成兒略大幾歲……”


    蕭煜宗皺眉看著她,他抬手輕拍了拍她的肩,“我們會盡力與蕭珩談,盡可能保下他。”


    嚴緋瑤有些驚喜,抬眸看他,“當真?”


    “你忘了夏侯淵當初為何同意收兵?”


    “因為他已經家破人亡,不想再執迷不悟,不想最後得了大功名,卻妻離子散,除了虛名,什麽都沒留下。”


    “就為他當初毅然決然的做了這個決定,也該為他救下夏侯騰陽。”蕭煜宗對她點了點頭,猶如君子之諾。


    他們率領兵馬抵達京都城門外的時候,旭日已經高升,整個京都城都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之下。


    昔日繁華熱鬧的京城,今日卻顯得格外的凝重。


    家家戶戶似乎都把門窗緊閉,不想受外界的戰亂所擾。


    京都八麵十二道城門,如今皆被兵馬包圍。


    當初蕭煜宗從楚地出來的時候,所有兵馬不過十萬。


    然而今日包圍在京都城門外的全部兵馬加起來,已經近百萬。


    倘若蕭珩此時站在城門樓上,看到楚王如此浩瀚龐大的軍隊,也許他的心瞬間就冷了,絕望了。


    說不定他也就甘心放下那個用以威脅人的夏侯家質子,夏侯騰陽了。


    可惜,此時根本就沒見到蕭珩。


    夏侯騰陽確實被綁著繩子,掛在高高的城牆頂上。


    他離地麵好幾丈高,陽光落在他身上臉上,映出他蒼白盡是冷汗的稚嫩臉孔。


    他年歲不大,此時沒有哭嚎尖叫,已經是過人的沉穩了。


    不單是被他稱呼一聲“阿姐”的嚴緋瑤,望之動容,就連蕭煜宗,以及蕭煜宗身後的兵馬,看見這麽一個小小少年,有著這樣鎮定的氣勢,也心下感動。


    “哈哈,楚王爺不是沒有反心嗎?今日為何又兵臨城下呢?難道是來觀光,是來玩兒的嗎?”


    城牆頂上發出一陣陣冷笑聲。


    眾人尋聲望去,從城牆上掩體後頭走出的卻是個女子。


    更準確的說,她其實是夏侯騰陽的親戚——他嫂子,紀玉嬋。


    “怎麽是她?她想幹什麽?”夏侯烈立時就驚了。


    紀元敬更是忍不住朝城牆上喊,“玉嬋,快放他下來!你別胡鬧!”


    “是我胡鬧,還是哥哥你昏聵了?你知道你現在站在哪裏?紀家百年的忠君之名,都被你給毀了!你乃是站在叛軍的隊伍裏!你是個叛徒!”紀玉嬋指著哥哥嘶聲叫罵。


    嚴緋瑤此時心裏卻騰升著一股怪異之感。


    他們一路北上,也算是見過形形色色的官員了,其中也不乏對蕭珩忠心耿耿的,但大勢所趨之下,他們有扼腕歎息的,有以死明誌的。


    但像紀玉嬋這樣,不擇手段,以旁人的性命相威脅,來捍衛蕭珩地位的……她還是第一回見。


    更何況,紀玉嬋是個女子呀,且她已經嫁做人婦了。


    她娘家哥哥和她夫君,此時都在城門外的攻城陣營裏。


    她究竟是出於什麽心態,才會和蕭珩站在一邊兒?


    嚴緋瑤這麽琢磨著,她不由自主的夾了夾馬腹,她的戰馬敏銳的察覺了這個驅使的力度,立時嘚嘚向前走了好幾步。


    原本在眾先鋒軍當中,並不怎麽顯眼的嚴緋瑤,一下子從眾人中脫穎出來,格外惹人注目。


    舉高望遠的紀玉嬋自然也第一時間看到了她。


    紀玉嬋抬手指著她,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飆了出來。


    “來,你來!”紀玉嬋抬手指著嚴緋瑤。


    嚴緋瑤皺眉沒動。


    “王妃快回來!您別聽她的!這丫頭是瘋了!”紀元敬惱怒道。


    紀玉嬋卻猛地拔出一柄刀來,她手腕一翻,刀刃架在了懸著夏侯騰陽的繩子上。


    “我砍斷這繩子,他可就摔下去了!”紀玉嬋表情瘋狂。


    幾丈高的城牆,夏侯騰陽這麽摔下去,不說粉身碎骨,也是肝膽俱裂了吧?


    人是血肉之軀,摔下來必死無疑。


    “駕——”嚴緋瑤忽而伏低身子,策馬向城門口跑去。


    “回來!”


    “王妃快回來!”


    楚軍大叫。


    唯獨蕭煜宗卻沒有喊叫,他隻是把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鎖定了她。


    嚴緋瑤奔至城牆下,她此時已經完全暴露在城牆頂上那些弓箭手的射程之內。


    她也看到了城牆後頭探出的一個個尖銳閃著寒光的箭頭。


    “阿姐,別管我!這女人瘋了!她是個瘋子!”


    夏侯騰陽幹啞的嗓子,費力的喊道。


    他不知被懸掛了多久,多久沒有吃喝了,他年少的嗓音卻像是破鑼一樣,聽得叫人心酸。


    “你給我閉嘴!”紀玉嬋拿刀背猛拍了下他的臉。


    少年稚嫩的麵孔上,立時紅了一片,他嘴角更是滲著血。


    “用我換他。我想不出你為何會懸掛他在此,若是想威脅楚王的話,我顯然比一個夏侯家的人更有分量,你與我且有私仇,你不如放了自己的小叔子,挾持我豈不是對你更有利?”嚴緋瑤舉目看著她。


    紀玉嬋盯著她,怨毒的目光叫她雙目都泛出了血紅,“挾持你?嗬,我今日必要殺了你!嚴緋瑤,我要喝你血啖你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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