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如此之齊,倒在嚴緋瑤的意料之外。


    後來去往前朝的路上,她才漸漸想明白,說起來牆上那個數字,功不可沒。


    因為她們時常是為自己組的榮譽而努力,為了集體的榮譽,無形的就把眾人的心凝聚在一處了。


    眾誌成城之下,就如同那個再淺顯不過的例子——一根筷子容易折斷,一把筷子折不斷。


    如今大臣們聯名攻擊,禦藥房的這些姑娘們就與她一起,綁成了一把筷子。


    如今就要看是那些大臣們綁在一起的更牢固,還是她們這些女子更牢固了。


    大臣們並非在金殿裏諫言,後宮的事兒,說到底不過是皇帝的家事,金殿這場合過於正式了,一旦在金殿裏提出來,便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嚴緋瑤坐著軟轎到了禦書房外頭。


    她還沒進去,便聽見禦書房裏頭大臣們向蕭煜宗說話的聲音。


    “娘娘當初在東湖答應的爽快,說要把人接進宮裏來,替她分憂,伺候聖上……可誰知娘娘竟是說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


    “放肆!”蕭煜宗冷喝一聲。


    嚴緋瑤朝殿門口的宮人略點點頭。


    宮人立即進去稟報,說,“皇後娘娘到了!”


    嚴緋瑤身後還浩浩蕩蕩的跟著一群女子,這一行人馬的氣勢,猶如要上戰場的娘子軍。


    臉蛋兒長得漂亮,到底還是有好處的,這一群漂亮的女孩子往禦書房外頭那麽一站,氣勢格外巍峨,把禦書房外頭的殿廊都照的亮堂堂的,猶如住滿了仙女的仙宮一般。


    縱然她們身上穿的都不是當初的輕紗薄衣,卻多了許多的端莊大氣。


    “聽聞大臣們對本宮的做法頗有微詞,此事不是聖上的意思,大臣們有何不滿,不如當麵告訴本宮,也好麵對麵的說清楚,免得君臣之間誤會更深,倒是影響朝堂之事。”嚴緋瑤緩聲說道,如同沒有聽見大臣們對她的攻擊之言。


    大臣們臉上的怒意不減,“娘娘可還記得當初在東湖之事,您答應過什麽?”


    “本宮倒是記得,隻怕是眾卿家記不清了吧?”嚴緋瑤笑了笑,提步到蕭煜宗身邊坐下。


    大臣們見她如此坦然的神色,而且這麽冠冕堂皇的當著眾人的麵就坐了……氣勢上,他們一下子就被挫下去一大截。


    蕭煜宗非但沒有對她不滿,反而握住她的手,好叫她坐的更安心……


    眼見兩人當著眾臣子,都敢眉來眼去……大臣們心裏的嫉妒憤怒,蹭蹭上竄。


    “一人記不清,尚有可能,我等如此多的臣子,豈能皆記不清嗎?皇後娘娘乃是要眾女子入宮與您一起伺候聖上的!”


    “眾卿家不問天下之事,聚在一起,不討論國計民生,反倒一直盯著聖上屋裏頭那點兒事兒……真是叫本宮又驚又奇,眾卿當真是閑的沒事兒幹了嗎?”


    嚴緋瑤故意用萬分驚訝的語調問道,話音落地,她隻停了片刻,根本不給大臣們回話的時間,就立即又開口。


    “既然大臣們關心,本宮也有必要好好的解釋一下。聖上的飲食起居,有內侍省的常侍、內常侍來照顧,遠比剛剛入宮的美姬照顧的更好。祖上有訓,未免時時思yin欲,貼身照顧的這些人,不可為女子。為本宮分憂,本宮最憂心的從來都不是聖上吃飽了沒有,穿暖了沒有……堂堂一國之君,倘若連這點兒事兒,身邊的人都照顧不妥當……嗬,大夏亡矣!”


    她侃侃而言,臉上平淡,好似全然看不到底下臣子有多憤怒。


    “本宮最憂心的就是百姓們吃不飽,穿不暖,病了看不起病,吃不起藥,終於湊錢買了藥,卻又因為缺乏藥理知識,而耽誤了病情。本宮隻是一介女流,大事兒做不了什麽,全都仰賴高居廟堂之上的眾位大臣們。本宮力所能及的,不過就是多做些藥效奇佳的藥材,控製成本,叫貧寒之人也能看到希望。本宮也正竭盡全力的做能做之事……”


    這次她停了好一陣子。


    但禦書房裏安安靜靜,並沒有大臣接上她的話音的。


    嚴緋瑤等了等,“如此,不知本宮向眾位解釋清楚沒有?這些美姬多是文雅之人,且識得字,與其叫她們去擔心聖上的飲食起居,不如叫她們到禦藥房裏效力,倒是可以將她們的本事發揮到最大。本宮哪裏做的不妥?”


    她的語速一直不快,聲音不急不躁。


    倒是底下一幹的臣子,漸漸紅了臉。


    “女子真是狡詐善變,明明是不想叫聖上親近別的女子……”臣子們隻敢小聲嘀咕,如今卻是沒有大聲諫言了。


    禦書房的空氣凝滯,沒人說話,但氣氛卻愈發緊張。


    “在世為人,目光要放的長遠,娘娘說的不錯,為君為臣,當盡自己的本分,做自己能做的事,並竭力做到最好……但娘娘知道,為女子者,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嗎?”忽然有個年輕的臣子上前一步,看他站的位置並不是什麽高官,許是不怕死的禦史。


    “為女子者,不是要建功立業,乃是要相夫教子,您乃一國之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您最居功甚偉的事情,乃是為聖上開枝散葉,叫我大夏皇室後繼有人。如今聖上還無後人,繼承聖上的大業,您卻忙著製藥……這不是不務正業嗎?”


    “倘若天下的女子都效法您這樣的不務正業,豈不天下都亂了套嗎?”


    蕭煜宗側臉在嚴緋瑤耳邊說,“他是蔡相的學生,對蔡相推崇至極。”


    嚴緋瑤點了下頭,她正想說,後人這事兒,不是想有就有的,乃是上天的恩賜……


    她還沒開口,蕭煜宗就轉過臉,對著眾臣說,“朕年輕的時候,殺戮太多,雙手染血。且被測算命不長久,乃是皇後仁心賢德,才挽回了朕一條命。朕早年間更有惡疾,不得近女子之身,否則,克人克己。”


    一個帝王,在他的臣子麵前,如此的貶損自己……他竟拉得下臉?不怕他的臣子看不起他嗎?


    蕭煜宗似乎完全沒有這個包袱,“如今,朕還能活生生在這兒坐著喘氣兒,已經是天恩浩蕩了。至於能不能有後人,全看天意,你們為大夏皇室後繼有人擔憂,乃是你們的忠心,朕心感動,卻也不能強求天意。倘若沒有這緣分,朕會從宗親、世家大族裏,過繼德才兼備之人,立為太子,親自帶在身邊輔導教養之。”


    嚴緋瑤心底劇烈一顫,扭臉兒看著他。


    今日之言,她仿佛再一次認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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