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se.2不完全神性機關
不完全神性機關伊莉斯 作者：細音啟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1
帝立·寶條軍事學校高中部。
為了抵抗使75%的世界滅亡的不明侵略者“幽幻種”，用於培育戰鬥傭兵和軍官的教育機關。
……呼——果然來到這裏就放鬆多了。
我懷念的母校。
些許褪色的校舍，操場飄蕩的鋼鐵及火藥味。兩年來明明就看到不想再看，這次從帝都回來後卻反而變得感慨萬千。
所以——
“我回來了，尤美黛老師。從今天起正式歸隊嘍！”
“哎呀，你又是誰？”
“……啊？”
劈頭聽到這麽一句話，我頓時愣在教室門前。
咦，什麽？怎麽回事？
由於語氣太過自然，我下意識確認自己是否跑錯了教室……嗯，這裏是傭兵科的教室沒錯。應該說，站在講台上那位黑頭發、身穿套裝的女性教官，無疑就是我的指導教官了。
“那……那個……尤美黛老師？”
“居然缺席我的課整整一個禮拜，我可不認識這樣的學生。”
“等……等一下——！真……真的非常對不起！老師你應該也知道，我可是受了生死攸關的重傷啊！”
我跑到教官麵前，直接發出嚴正的抗議。然而，尤美黛老師卻以十分冷酷的目光俯視這邊。
“況且我不是事先申請休學了嗎？”
“這跟留級是兩回事。”
“不會吧？無論要補課或是出作業我都願意，千萬別讓我留級啊。對……對了……這次逃課的人並不隻我一個喔。那個品學兼優的蜜卡兒還有委員長也都要留級才對吧！”
“你說誰要留級了？”
教室中央傳來冰冷的聲音。
回頭望去，果不其然是手肘靠著桌麵的紅發少女。
“喔，蜜卡兒，來得正好。你也幫忙說個幾句吧。”
“說什麽？”
“我們之所以沒來上課，是有正當原因的！”
“啊啊，這個啊……”
她用手拄著臉頰，歎了口氣。
蜜卡兒——陪伴我一起前往帝國司令部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盡管在總統府和席伊共住一個房間，但這家夥總是在帝都逛來逛去，外出的次數相當頻繁……好像是和紫苑交手之後吧。
……這家夥偶爾不知道會跑去什麽地方。
雖然這次也一起從帝都返回，但在回程列車中始終一副沉思的模樣，讓人難以搭話。
“好……好了，別在那裏悠哉歎氣了。不然我跟你都會——”
“我早就在兩個小時前來學校，向尤美黛老師解釋休學的原因並道過歉了喔。”
“……咦？”
“另外，委員長和席伊也跟我一起。大家的想法很一致呢。”
“…………”
我忐忑地張望四周。
然後看到已經在座位上打開課本的委員長，以及向朋友借來上課筆記正在抄寫的席伊。
“喲。凪，你遲到了呢。”
“那……那個……上學的時候……我還順便到學長家按對講機，但卻沒有回應……原本以為學長早就來學校了。”
席伊看似十分抱歉地這麽念道。
啊，話說那個對講機，以前被好奇的伊莉斯用蠻力按壞了。一直想修理卻遲遲未動手。
“呃，也就是說——”
“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一大早就主動到我這邊進行一個禮拜份的口頭報告並繳交簡易書麵報告。既然都表現出誠意，我也就對本次缺課一事睜隻眼閉隻眼了。”
“…………”
“凪，相較之下，你——”
“不，不是的！請聽我解釋。雖然沒有兩個小時那麽誇張，但我好歹也打算提前一個小時來學校。”
“喔？”
老師揚起單邊的眉毛。
“然後呢？”
“唔，那個……因為伊莉斯好久沒做早餐，結果太過興奮，其中的一個壓力鍋爆炸，平底鍋和砧板也斷成兩截，整個廚房還起火……就為了收拾殘局，才會浪費這麽多時間。”
“哎呀，真是奇怪。你口中的伊莉斯也在一個小時前就來上學了。”
乖乖坐在位子上的無能女管家（女仆）接著開口：
“凪，遲到是很不好的。”
“你這家夥——！還在納悶你怎麽突然不見蹤影，竟然丟下我這個主人趁機跑來上學！再陰險也該有個限度吧！”
“不用擔心。凪要留級的話，我也會一起陪同的。”
“我都說不想留級了！為什麽要把留級當作前提啊！”
……啊啊，可惡。
我美好的學園生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亂七八糟了。
?
“我回來了……”
“哎呀，吉爾，這麽晚才回來。”
在玄關脫鞋子的時候，室內傳來一陣腳步聲，身穿輕便襯衫套著一件工作服的尤米前輩隨之現身。
“看那個樣子，似乎被罵了一頓呢？”
“豈止是挨罵，居然從今天開始就補課了。”
拜補課所賜，外頭已經一片漆黑。
當天的課程結束，放學後大家都在享受社團活動的時候，我、委員長和席伊三人卻必須接受補課。
“哎呀？伊莉斯呢？”
“嗯，還沒回來嗎？那家夥名義上和蜜卡兒一樣是獎助學生，所以補課的時間也允許縮短。”
蜜卡兒身兼數個社團活動，忙得不可開交。另一方麵，伊莉斯也很自然地聲稱要做家事，於是先回家了。
“還以為她早已經回來了。明明就比我提早一個小時離開。”
“她還沒回來喔。難道是去買東西了？”
“不，錢包放在她身上太危險，所以一直由我保管……話雖如此，她還是會偷偷郵購東西。”
我們一邊聊著走進客廳。
果真如尤米前輩所言，到處都不見伊莉斯的蹤影。嗯，雖然在玄關沒看見那家夥的鞋子就是最佳證明了。
“要去找一下嗎？這裏就由我來看家。”
“一個小時後沒回來再說。那家夥唯一不必擔心的就是人身安全——”
就在這時。
家裏的對講機忽然響起。
“喔？是對講機。”
“那台舊的對講機我已經修好了喔。順便還加裝了個人認證機能和高畫質攝影監視器呢。”
“……真有一套。”
剛才還在納悶玄關旁的全新屏幕究竟是什麽。
“我回來了。”
“喔——終於肯回來啦。”
伊莉斯打開門鎖走進來。
話說既然帶了鑰匙，就不用再按對講機了吧。原本想要這麽吐槽，但她想必隻是看到新機械好奇按看看罷了。
“你跑去哪裏？”
“為了確保凪的安全，我在軍事學校的周邊進行巡邏。”
“那是在幹什麽？”
“包括凪上下學的路線也不能掉以輕心。而且帝國司令部很有可能派了不少人在跟蹤我們。盡管結果隻是多慮了。”
“……啊啊，是這麽回事啊。”
這關係到紫苑所透露的消息。
帝國司令部已經知道伊甸計劃的存在。在這個前提上，我們猜想對方很有可能會直接找上我或伊莉斯。
‘原來一切都在司令部的掌握中嗎？’
‘他們還不至於這麽神通廣大。目前隻是出現一種推測，認為你可能在極為秘密的情況下由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聖女告知了計劃內容。’
不僅如
此，偏偏連尤米前輩也住進了我們家中。
這樣一來帝國司令部想必也會非常在意吧。
“吉爾你一點也不在乎嗎？這便是我在對講機加裝高畫質監視器的理由。另外，房子的四周還裝設了竊聽器、小型夜視鏡和警報器喔。”
“真要在乎的話，早就在伊莉斯差點被小不點聖女拐走時就這麽做了。”
話雖如此，倘若惹惱伊莉斯的話，吃虧的將會是帝國一方。他們深知這一點，所以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總而言之，你拖到這麽晚才回來，卻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對吧？”
“是的。”
“我知道了。那麽我現在得去抄寫一個禮拜份的上課筆記，晚餐和洗澡水就交給你準備了。馬上就能搞定嗎？”
“當然，晚餐是保存用的幹糧和冰糖。現在就可以吃了。”
“……尤米前輩第一天過來，你就不能準備得像樣一點嗎？”
“我很想這麽做，不過廚房在準備早餐時起火，瓦斯管和電線都被燒光了。”
“啊——這樣啊……”
“凪，不要沮喪。還有我陪著你。”
“根本就是因為你，廚房才炸掉的吧！”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我很喜歡吃幹糧喔？尤其需要集中精神的時候最適合了。”
“……前輩，拜托別用這種方式鼓勵我。隻會收到反效果。”
抱著塞滿補課數據的書包，我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2
隔天。
午休結束之後的下午第一節課時間。不同於其他留在教室裏的同學，我不知為何被叫到物理實驗室裏。
“……該不會要在這個地方頒發留級通知書吧？”
“放心。倘若是這樣，就不會把我一起叫來了。”
蜜卡兒抱著雙手，自信滿滿地這麽回答。
“和你不同，這裏的所有人可是向尤美黛老師口頭報告和繳交簡易書麵報告了。對吧，席伊還有委員長？”
“嗯，正是如此。”
“那……那個……實在很難回答。”
包括席伊和委員長。
還有另一個人，我們家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小姐也一起來了。
“…………”
“喂——伊莉斯？伊莉斯？”
“……！是……是的。立方氮化硼的原子排列果然很美呢。”
“沒有人在討論這個吧。”
就是這副模樣。
她昨天晚上也不時在發呆，才這麽想，又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舉止到現在仍相當可疑。莫非有必要對她進行一次維修保養嗎？
“那麽，我們聚集在這裏又為了什麽？”
“所謂的補課，並非隻有單純聽講而已。我接獲尤美黛老師的通知，要我們進行班上同學在上周就已經做過的化學實驗。”
第一實驗室。
蜜卡兒指著門上的牌子這麽說道。
“軍事學校的化學實驗主要是重型槍炮的彈藥調配喔。千萬不可大意，隻要手上有一點失誤就會導致嚴重事故。因此根據老師的指示，由我蜜卡兒負責管理整個實驗的進行。”
“嗯，老樣子呢。”
我含糊地這麽回答，內心卻安心了一些。
……嗯。
……蜜卡兒終於恢複原先的狀態了嗎？
她從帝都回來的路上一直不太說話，所以讓我有些擔心，不過一返回軍事學校就恢複成眼前這個樣子。看來提早將她帶回寶條軍事學校是個正確的決定。
“蜜卡同學好像恢複精神了？”
“是啊。雖然太有精神也很傷腦筋。”
或許正在想著同樣的事情，席伊在耳邊用悄悄話對我這麽苦笑。而我也不動聲色地聳聳肩膀附和道。
“那麽各位，準備好了嗎？實習的基本精神便是團隊作業喔。”
帶著充滿幹勁的表情，蜜卡兒開始分發講義。
“今天要調配的是煙幕彈。我負責掌控整體時間，其他人就一起合作……我想想，能配製出一打的份量就很不錯了。”
煙幕彈嗎。
與其說是子彈，感覺更像是煙球。製造出大量的濃煙，借此傳遞各種信號或暗號。
“……凪，這是全體一起進行的實驗嗎？”
站在一旁的伊莉斯不斷眨著眼睛。桌上密密麻麻地擺放著實驗用燒杯和錐形瓶，她似乎相當好奇的樣子。
“喔喔。原來如此，這就是材料。”
這具前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專心盯著手中裝有藥劑的玻璃瓶。
“不過瓶子的內容物不太清楚。‘四氯化鈦’是什麽東西呢？”
“……真是的。你稍微搖搖看。”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應該會輸入彈藥所使用的化學藥品列表，但卻欠缺最重要的知識部分嗎？
“有嘩啦啦的聲音。是液體嗎？”
“對對。一接觸空氣就會產生化學反應，釋放煙霧，所以被用來製造煙幕彈。不過本身含有劇毒，現在還不能打開……”
啵！物體拔出的聲音響起。
“啊，打開了。是類似黃色的液體吧。”
“好好聽別人說話啊——————！”
我急忙蓋回無能女管家（女仆）手中的瓶蓋。
“席伊！主配方的調合就交給你和委員長了！我跟伊莉斯先來調製染料。兩邊分頭進行。”
“好的。委員長同學！”
“包在我身上。按部就班地準備吧。”
兩人動作熟練地開始準備調合器具。不愧是優等生，平時上課都專心聽講，實在令人放心。相較之下，這邊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就……
“凪，所謂染料是？”
“就是幫煙幕彈上色。請求支持或發信號的時候，煙霧本身需要顏色。這次並沒有指定顏色，所以隻要成功上色就算及格了吧？”
“知道了。那麽就來發表我獨創的顏色。”
伊莉斯喜孜孜地開始物色用於染色的調合藥品。
“嗯——調配‘凪色’的材料是……”
喂，等一下。
怎麽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的顏色？”
“在我的想象中，是放了很久的墨汁加上辣椒和山葵醬混合而成的顏色。”
“不，等一下。應該是更清爽的顏色吧？例如……透明的天空色或是翡翠藍之類的。”
我開始收集藍色係的玻璃瓶。
這時——
“凪是……天空色？”
不知為何，伊莉斯仿佛受了打擊一般向後退。
“噢，這顏色很適合我吧？”
“好可憐。被劍帝打傷之後，連帶對腦部造成了嚴重損傷呢。今天上完課之後就帶你到醫院檢查。”
“什麽意思？用天空色當作我的代表色，真有那麽糟糕嗎？”
“總之這個要沒收。”
我所收集的玻璃瓶被全數回收……可惡，為何我這個主人非得被一個女管家（女仆）同情不可？
“你們這邊在做什麽！話太多了喔！”
踩響硬質的鞋聲，蜜卡兒往這邊走來。
“特別是伊莉斯同學，你拿這麽多染料瓶要做什麽？”
“幫煙幕彈上色。主題是凪色。”
“……凪色？”
蜜卡兒猛然挑起眉毛。
“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啊，不是的，蜜卡兒……那個，我們這並不是在玩耍——”
“顏色也太淡了吧，伊莉斯同學！凪色
必須要像這樣……在灰黑色之中混入鮮血般的紅色，呈現出更加邪惡瘋狂的感覺。”
“喂——————！”
無視於我的呐喊，兩具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繼續調配惡心的顏色……這兩個家夥的ai該不會都壞掉了吧？
“都說了，我的顏色是清爽的天空色——”
“不對。根據我的想象，是用放很久的墨汁作為底色——”
“還是更血腥的顏色比較適合——”
我們互相爭奪放有染料的玻璃瓶。
……可惡。
為何就連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也把我說得如此不堪啊。
?
放學後，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補課的時間很短，真是太好了呢。”
“這個暫且不提。我總覺得今天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名譽損害。”
伊莉斯笑容滿麵，我卻是垂下雙邊的嘴角。
“不過凪似乎不會被留級，這下子可以放心了。”
“前提是按時繳交作業吧？回去之後得拚命念書才行。不好意思，今天沒有時間陪你嘍。”
“知道了。”
喔，真是聽話呢。還以為今天提早回家，會要求我陪她一起玩。
“——本來打算這麽說，不過我今天也有事要做。”
“嗯？怎麽啦？沒食物的話，我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超市采購。”
“這附近出現幽幻種的反應。”
“唔！”
回頭一望，我立刻對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悔。
滿臉笑容的伊莉斯，她的眼中其實完全不存在笑意。嘴唇抿成一字，仿佛在觀察動靜般張望四周。
“幽幻種在這附近？喂，那要趕快通知周圍人才行吧。還得聯絡寶條軍事學校，請他們鳴響警報器。”
“目前還未出現，隻有預兆的反應相當濃厚。”
“那就更刻不容緩了。既然很快就會出現，就必須搶先發布避難警報。”
“這點我也不確定。”
伊莉斯搖搖頭，小聲地這麽回答。
“……到底怎麽回事？”
“這種現象很奇妙。我從昨天起就已經捕捉到出現預兆的反應，但幽幻種卻遲遲沒有出現。明明隨時都可能現身才對。”
“這……該不會是你的觀測雷達有什麽漏洞吧？”
“也不能排除。不過昨天探索過鄰近地區反應值較高的場所，還是沒有任何出現跡象。”
“探索？咦？可是你昨天不是跟我們一起補課——”
話說到一半便卡在我的喉嚨裏。
……不對。
……這家夥是獎助學生，比我早一步回去了。
但實際上先回到家的人卻是我。就在憂心忡忡的尤米前輩和我談論此事之際，她直到晚上才終於回來。
‘為了確保凪的安全，我在軍事學校的周邊進行巡邏。’
‘這算什麽？’
‘包括凪上下學的路線也不能掉以輕心。’
“你為什麽不早點說！”
顧不得在道路的正中央，我這麽質問伊莉斯。
“…………”
“別悶不吭聲的，好歹說句話吧！我知道你的實力很強，但真的不要再一個人獨自戰鬥了。要是你就這樣沒回來，等到我和尤米前輩發現時已經太晚了……這種事情我絕不會允許的。不是幽幻種，而是絕對不會原諒你。”
我一股腦兒地宣泄心中的怒氣。
不對，必須要更冷靜地告誡對方才是。但盡管腦中這麽想，喉嚨深處卻在激動的驅使下隻能發出怒吼。
“我……”
“凪——”
“？”
“凪能夠對我這麽說，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抓起我的手，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用自己的雙手輕輕疊在上麵。
“對不對？”
“……對……對什麽對啊？”
為何笑得這麽開心？
為何帶著如此靦腆的笑容？
“請放心。我不會做出讓凪傷心的事。既然凪叫我活著，無論多麽艱苦的戰鬥都會活下去。我會努力的。”
“可是——”
“關於昨天的事情，正如剛才所報告的那樣，僅有強烈的預兆卻不見出現的痕跡。所以，我昨天真的隻是去看看而已。既然是在街上跑來跑去，就沒有必要麻煩凪陪著我了。畢竟我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有用不完的體力。”
“…………”
“倘若幽幻種出現，我會立刻聯絡凪的！”
帶著滿麵的笑容，伊莉斯突然轉身，以風一般的速度奔馳，消失在下一個路口的轉彎處。
就在一眨眼的瞬間。
連出聲的機會也沒有。
“……真是的。”
口中這麽嘀咕著，我再度踏上回家的路。
現在過去也追不上，況且那家夥畢竟也向我報告過了。隻要知道她是基於何種原因外出，即使遲遲未歸的時候也有辦法立即應對。
……不過，的確很讓人在意。
出現的預兆相當濃厚，但幽幻種卻遲遲未現身。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
“吉爾，紗砂和你聯絡了嗎？”
回到家之後。
我一踏入客廳，盯著電視的尤米前輩仿佛回過神一般，轉頭這麽問道。
“不，根本沒有。”
“……這樣啊。”
“況且我也沒問過她的聯絡方式。應該說，對方在國內可是傳說中的聖女大人，大概是忙得沒有時間聯絡了吧。”
“或許吧。”
尤米前輩這麽回答，目光再度回到電視上。
話說前輩居然會看電視，真是稀奇。畢竟帝國的研究所內並未擺放電視，而今時今日即使不透過電視也能夠得知全世界的消息。我家擺放的也是很久以前購買的二手貨，前輩應該不會感興趣才對。
“吉爾，你看這個。”
“嗯？”
尤米前輩所指的電視屏幕。
畫麵上是無數的黑色小點。一開始還以為是煤灰或黑煙之類的東西，但在無風狀態下卻不斷蠕動著——
“這是……莫非！”
“兩個小時前插播了緊急快報。地點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西岸。根據帝國司令部的說法，幽幻種的數量為兩千至三千個體。”
兩個小時前。
剛好是上完課之後的事情。說到這個，我和伊莉斯還在慶幸今天的補課提早結束，現在看來很可能是這個原因。
“所以你才會問起小不點聖女嗎？對了，現在是什麽狀況……”
“從電視上很難了解呢。大概是無暇拍攝前線的情勢，信息延遲得很嚴重。”
“這可是帝國直營的電視台吧？”
“是啊。不過很遺憾，紗砂事先僅通知我和薩莉即將開始抗戰。這已經是五個小時前的事。但電視卻在兩個小時前才開始報導，也就是延遲了三個小時。不知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方麵知會得太慢，還是帝國蓄意這麽拖延。”
“……可惡！”
我咬緊牙根。
三個小時的延遲。這麽說，戰鬥很有可能早已結束，就算想前往救援也來不及了。
“伊莉斯沒跟你一起回來，也是這個原因吧？”
“嗯嗯……果然猜得到呢。真不愧是她的生母。”
“我看了電視才恍然大悟。先是接獲紗砂的通知，再看電視之後就突然想通了。伊莉斯昨天晚歸可能也是因為這樣。”
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前輩一邊用手裏的螺絲起子組裝某項組件。
“我說你也專心點吧。這樣不會很危險嗎？”
“說得也是，那麽把電視關了吧。”
啪嚓一聲，前輩拔掉了電源插頭。
“果然不能看電視呢。本來想在組裝伊莉斯的裝甲之餘偷閑一下，但作業不知不覺就停擺，注意力也會變得渙散。”
“……這樣可以嗎？”
“嗯嗯。我原本隻打算看到你回來為止。現在就等紗砂的聯絡了。在這之前我要專心作業。呃——p3套筒跑去哪了？”
散落在沙發上的工具。
順帶一提，整個客廳地板鋪滿了好幾十張機神裝甲的設計文件。更令人吃驚的是，這今都是前輩一個人親手書寫的。而且字跡潦草得就連我也無法辨別。
“順便確認一下，薩莉也沒跟你聯絡嗎？”
“你那邊也是？”
“對，武宮唐那國據說也發現了幽幻種喔。就在你回來的前一刻。隻不過我還沒收到她關於實際開始戰鬥的通知。”
……全世界同時出現幽幻種？
若真是如此，就連帝國也無法置身事外了。而且，如果伊莉斯察覺的氣息就是這般前兆的話。
“…………”
“別想太多了。我已經向帝國司令部傳達過這件事。休假的時候依然熱衷於工作，我還真是社會人士的好榜樣呢。”
“……小不點聖女和薩莉她們應該都在戰鬥吧。”
包括伊莉斯也是，必定正在街上來回奔走以尋找幽幻種的氣息。連尤米前輩也不惜請假協助計劃的進行。
可是我呢？這種時候我還能繼續專心補課嗎？
“可惡……真是的，叫我要怎麽專心寫作業啊！”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立刻將掛在右肩的書包丟到桌上。
然後從製服的口袋取出通信機。
“啊啊，喂，委員長嗎？是我。今天補課的報告寫了嗎？啊啊，太好了。那明天開始上課前借我看一下。別擔心，隻要修改一些細節就不會穿幫了。拜托你嘍。咦？用伊莉斯穿玩偶裝的照片來交換？這個你自己去找她談吧。總之就先這樣，萬事拜托嘍！”
‘啊，喂，凪——’
無視於還想說些什麽的委員長，我即刻關閉通話。
很好，總之這下子搞定報告了。
“終於可以開始了。”
我在桌上攤開大張的方格紙，然後加以固定不致滑動。紙上已經先打印好槍劍的基本設計圖，接下來便可隨心所欲地追加其他的設計。
“……這邊要這樣——”
盯著槍劍的剖麵圖，我在用鉛筆在上麵逐一添加新的零件。
兩種選擇。
像之前一樣針對劍帝戰進行改造，或是——
“可以的話，這次要針對幽幻種來設計。”
攻擊範圍要盡量加大。
盡可能裝填威力強大的子彈。也就是重新打造成注重火力的構造。
‘我總是認為這個世界還存在著更多的希望。’
‘現在……搶在瑟拉醒來前，立刻將穢歌之庭（伊甸）完全凍結。’
瑟拉。
連小不點聖女也如此畏懼的存在就位於穢歌之庭（伊甸）裏。目前隻知道對方是穢歌之庭（伊甸）的主人。像那種家夥，我這個外行人所製造的槍械或許不會奏效。不過——
“你錯了，小不點聖女。”
咬緊下唇，我同時也在為自己打氣。
“所謂的希望並非‘存在’與否，而是我們究竟能不能‘創造’出來。對吧？”
顫抖的手指。
將不斷顫動的鉛筆用力按在方格紙上，我全神貫注地繼續勾勒線條。
對我而言，我相信還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因為在遙遠的異國之地，如今仍有其他的同伴們正在挺身奮戰。
那一天——
待伊莉斯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累得整個人倒在床上了。
到頭來依然未能發現幽幻種。
但如今還無法相當肯定，所以伊莉斯整晚似乎待都在習慣熬夜的尤米前輩身旁待命。
……知道這個事實後。
……我盡管仰躺在床上，但卻一整夜都未能成眠。
3
寶條軍事學校。
前來上學的席伊目睹我在座位上手拄臉頰的模樣，頓時睜大了雙眼。
“前輩，你的眼睛好紅！”
“噢——”
不僅一整晚沒睡，還比同學們早一個小時到學校。急急忙忙抄完委員長的報告後，感覺自己現在就仿佛體力完全用盡了。
“糟糕，第一節課就是體育嗎。”
“是的。老師說今天的馬拉鬆要讓我們跑到昏倒為止。”
“……我幹脆直接昏倒算了。”
不過很遺憾，盡管我的體能不怎麽好，卻從來沒有累得直接昏倒的經驗。雖然累到睡死倒是常有的事。
“凪，可以占用一點時間嗎？”
踩著響亮的鞋聲，蜜卡兒往這邊走了過來……啊——可惡，真羨慕那些不必睡覺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你的報告完全抄襲了委員長的內容吧。我今天早上看到了喔。”
“隻是拿來參考一下而已。”
“我倒不這麽認為喔？”
帶著些許傻眼的目光，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俯視著這邊。即使如此還是刻意壓低了音量。莫非這是在顧及我的麵子嗎？
“你又在打什麽主意了？”
“我能打什麽主意？”
“現在的你和之前很像。就是撿到伊莉斯同學並修複的那個時候。”
被這麽一說。
占據了意識的朦朧白霧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狀況完全不同吧。”
“一樣。應該說，是一種心不在焉的感覺。”
“……看得出來嗎？”
我這麽聳聳肩膀。
這時，蜜卡兒忽然靠近我的耳邊低語：
“如果你在擔心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和武宮唐那國的戰況，雙方似乎都脫離危機了。據說已經在前線擊敗了敵方勢力。”
“唔！”
“看吧，果然沒錯。”
竊竊私語的她，臉上浮現陰謀得逞的笑容。
“尤米前輩完全沒告訴我啊。”
“那是在你上學之前，距離現在有兩個小時了吧？戰況每隔十五分鍾就有大幅變化。況且我也依然寶刀未老，以前培植的情報網都還健在。”
畢竟和伊莉斯一樣，以前都是軍事用途。
原來如此，是透過這方麵管道所獲得的情報嗎。
“隻不過，問題反倒是出在我們這邊。其他兩國遭到襲擊，帝國斷然沒有幸免於難的道理。一想到這裏，伊莉斯同學果然從一大早就沒來上學了吧？”
“隨你怎麽想象了。”
“是的。先姑且這麽解釋吧。”
翻動自豪的紅頭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轉向後方。
“凪。”
“嗯？”
“雖然有很多事情讓你操心，但不要太鑽牛角尖了。身為人類的你和人型機械體不同。休息也算是戰鬥的一種喔。”
“嗯嗯。”
我對她的背影點點頭。
“抱歉，你的全身保養也跟著延後了。我會盡量撥空，目前也在慢慢準備當中。”
“……這種事，就不能私下再提嗎。”
放學後。
一天的課程及班會都結束之後
。
等待和社團的同學碰麵，以及和朋友討論著明天假期的學生們。對話的內容五花八門，卻是教室最為喧囂的時刻。
然而——
“你們今天就直接回家吧。包括有社團活動的人或負責打掃的值日生都是。”
被一度返回職員室的老師這麽一吼，教室裏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各自帶好自己的通信機，不要離身。無論是睡覺、洗澡或上廁所。別忘記防水功能是用來做什麽的。就這樣。”
這並非指示。
而是上司對部下發出的命令，不容任何的反駁和質疑。
“……不用補課了？”
“似乎是這樣呢。不過理由卻是相當無奈。看來我們最好不要太高興。”
班上最先站起來的是蜜卡兒。
“各位同學，抱歉先行一步了。”
“嘿。我們也走吧。”
緊接著是委員長，班上的男生也有幾人跟著猛然起身。其他人見狀，包括席伊在內的女生和其他男生也紛紛站了起來。
現場的氣氛十分沉重。
大家都很清楚，進攻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和武宮唐那國的幽幻種，其腳步終於逼近帝國了。
……不，應該還處於“很可能進攻”的階段吧？
……若是已經確定，應該會直接下達命令在軍事學校待命才對。
“凪，你也回去。”
“好的。”
我乖乖將課本收進書包，扛在肩上後離開了教室。
隻不過收拾得稍微慢了一些，走廊上除了我以外，竟然已經見不到其他學生在走動。每間教室也都空無一人。
……學校以前有過這麽安靜的時候嗎？
一邊想著這個問題，我離開校舍走出正門，往大街走去。
“喔，樹葉已經快變紅了嗎？”
沿著寬大車道種植的行道樹。茂密的樹葉已經由黃色開始略帶紅色了
“畢竟最近比較晚回家，時間也不太固定呢。”
盡管是每天必經的道路，我卻沒有閑情逸致去欣賞一旁的行道樹。想不到在這種時候才有所察覺。
這時。
製服胸前忽然傳來通信機的電子音。
“莫非！”
是幽幻種發動襲擊了？距離待命的命令發布還不到十五分鍾，難道情勢已經這麽危急了嗎？
“喂？”
“晚餐想吃咖哩還是燒肉呢？”
“…………我要掛斷了。”
“啊，等……等一下！啊啊，不要掛斷！是我！你最心愛的女管家（女仆）機器人伊莉斯！”
通信機的另一頭傳來慌張的聲音。
“你啊，根本不知道這邊是什麽狀況，居然還這麽悠哉。”
“啊，不是的。我大致可以猜到。剛剛確認過，鄰近的軍事學校已經對學生統一下達在家中待命的命令了。”
“既然如此——”
“因為凪的聲音聽起來太緊張了。”
“…………”
我不禁呼出一口氣。
完全被說中了。甚至連我本人也興不起否定的念頭。
“……是啊。”
“對不起，給凪添麻煩了。我不該多管閑事。”
“不，我也剛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放鬆。這並不是在誇大喔。”
確實如此。
像這樣子交談，感覺堅硬的肩膀也逐漸放鬆了。
“好，我沒事了。然後呢？有什麽消息要報告嗎？”
“已經確認幽幻種的產生了。目前隻有一隻。若是離群的個體還好辦，但如果是斥候的話，後續便會接二連三出現。我打算將重點放在觀察和追蹤上，以判斷是哪一種可能性。”
是離群個體或是斥侯？
這是用來預估幽幻種進攻規模的重要依據。
所謂離群個體，就是習慣單獨襲擊人類的一匹孤狼。由於並未成群結隊，所以隻要迅速將其打倒即可。
問題是斥侯。
這家夥是上百、上千隻幽幻種群體的開路先鋒。
也就是打倒對方後說“回家吧”，正準備回去，在歸途就會遭到數千隻幽幻種從背後發動襲擊。所以若證實對方是斥侯的話，就必須立刻請求支持。
“也許會出現難以判斷的狀況。所以，屆時要請凪做出最終決定。不過這個作業有一定的危險性。”
“你在說什麽傻話？別管那麽多了，告訴我地點在哪。”
“e47地區。”
“——貧民窟嗎？”
e47地區，通稱貧民窟。
是殘破不堪的道路及搖搖欲墜的大樓林立在此的荒廢區域。
自從很久以前的戰爭徹底破壞掉此處的公共設施之後，居民便搬遷至隔壁區域而形成了這座鬼城。
……也是我和伊莉斯最初相遇的場所。
……那個時候伊莉斯離家出走，我找遍所有地方之後來到這裏。
“很令人懷念的地方呢。”
“還沒過那麽久吧。總之我立刻過去。入口就在老地方對吧？就是被鐵絲網封鎖，隻有一扇鐵門可以打開的地方。”
“我會在那裏待命。”
“好，等我過去吧！”
緊握著通信機，我開始奔跑。
不幸中的大幸是，這裏比從家裏出發還要更近。
“真要說的話，誰叫槍劍會這麽重呢。”
由於在家中待命的緣故，學校保管的槍械都要全數攜帶回家。
因此除了書包以外，腰包裏還裝有彈藥，而手提箱裏更是裝了重量不輕的槍劍。
“可惡，像這種時候真羨慕席伊的自動手槍……”
按捺著紊亂的呼吸，我一路跑過大街。
跑了將十分鍾。
眼前可以看見貼有禁止進入的黃色膠帶的鐵門。
“好，那麽……”
嘰！
我撬開生鏽的鐵門。
“怎麽看都和廢墟沒有兩樣呢。能整理一下的話多好。”
道路的瀝青完全脫落，腳下是雜草叢生的地麵。林立的大樓外牆布滿無數裂痕，仿佛下一刻就會倒塌的感覺。
“好了，我們家的——”
“凪！”
剛才講完人就出現了。
距離兩個大樓外的陰影處，銀發的女管家（女仆）正從那裏跑來。
“喲。狀況如何？”
“先報告結論。三分四十秒前，由於觀察的個體出現襲擊民宅的舉動，所以被迫迎擊了。”
“……什麽啊，已經討伐了嗎？”
我來得太晚了。
斥侯會等待後方的大批個體才展開行動。這麽說，這次很有可能隻是離群個體罷了。
“先確定一下，沒有其他個體了吧？”
“出現的個體應該已經討伐完畢，而現身的應該也隻有一隻個體……才對。”
怎麽回事？
伊莉斯顯得有些吞吞吐吐，表情看來也不是很高興。就連現在也不時在張望四周，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怎麽回事？什麽應該已經討伐，應該隻有一隻之類的。就不能肯定一點嗎。”
“…………凪，請到這邊來。”
“嗯？啊，喂！”
忽然間，伊莉斯抓住我的手便大步邁開腳步。
“你怎麽啦，喂！”
“往這邊。就在對麵大樓的轉角處。”
我們在滿是砂石和瓦礫的道路上前進。就這樣，伊莉斯帶我來到的地方，眼前是令我再熟悉不過的光景。
——腐蝕的地麵。
——融解的大樓外牆。
是幽幻種經過的痕跡。被一汙染的地麵如今仍彌漫著詭異的深紫色煙霧。
“剛才就在這裏嗎？”
“是的。就是我打倒的個體。凪從這個痕跡看出什麽了嗎？”
“嗯？看出什麽？”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遭幽幻種汙染的地麵腐蝕，周圍的大樓牆壁也悉數融解。這種景象我不知看過多少次。而且這一次也——
“……啊，不對，等一下。”
“好的。”
“…………”
我目不轉睛盯著幽幻種經過的痕跡。
被挖穿的地麵，如今仍在散發濃濃的魔笛霧氣……
“對了，就是這個煙霧！明明已經被打倒，為何還會留下這麽濃厚的魔笛？”
“我剛才打倒幽幻種後，魔笛一直沒有消失。”
伊莉斯很快回答。
仿佛已經預料到我會這麽大叫。
“凪應該也很清楚，被打倒的幽幻種立刻就會消滅，籠罩其身體的魔笛理應也會隨著本體而迅速消滅才是。”
“……結果卻沒有消失？”
不，可是等一下。
盡管速度很慢，我眼前的魔笛霧氣確實逐漸變淡當中。或許要花更多時間，但隻要繼續等下去的話——
“魔笛反應依然呈現很高的數值。”
清清楚楚。
伊莉斯直接打破了我內心些許的期待。
“不，應該說是上空翻騰的魔笛數值不斷上升。這種現象經常發生在大規模進攻之前，但問題是，我所觀測到的是世界級的驚人數值。”
“…………”
艾爾瑪麗亞神教界。
還有武宮唐那國。
世界三大國家當中，有兩個國家已經遭遇大規模進攻。而伊莉斯的觀測結果若是正確，接下來即將發生的就是——
“就是——”
“就是——”
在我和伊莉斯的聲音偶然重疊之際。
一切——
包括我和伊莉斯。
以及使人仰望的巨大建築，還有支撐建築物本身的大地，一切的事物。
整個世界，都被“黑夜”所籠罩了。
“…………咦？”
望著瞬間化為黑影的天空，我不斷眨著眼睛。
什麽？發生什麽事了？原先逐漸被夕陽染紅的天空，竟然直接省略黃昏和日落的過程，宛如深夜一般一下子變暗了？
是烏雲？
不，沒有任何雲層能在一瞬間覆蓋如此廣大的麵積。
“不是雲……？”
不是烏雲。
將整片天空塗黑的是其他東西，但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出頭緒。
“來了。”
“……咦？”
“門要打開了。”
盯著上空的伊莉斯睜大雙眼。
那僵硬的表情，站在一旁的我看了也不禁渾身發寒。就連出聲的念頭也沒有，我和伊莉斯隻是無能為力望著漆黑的天空——
接著。
我和伊莉斯目睹了“那個瞬間”。
——劈啪！
崩潰的聲響。
仿佛玻璃裂開時的一種硬物破裂聲回蕩四周。
……我——
……之前也聽過相同的聲音。
“天空正在崩潰……？”
破裂。
我和伊莉斯正上方的天空，伴隨無數的裂痕破碎了。一片漆黑的天空中出現皸裂，裂縫中則是鮮血般的紅色世界。
血紅色的世界。
不，據小不點聖女所言，那全都是幽幻種的眼睛。
當時我和班上同學趁著暑假來到荷恩海岸，而盯上伊莉斯的小不點聖女則對我提出半威脅的交涉。
和當時一模一樣的光景……
“不，不對。”
當時所見到的“門扉”，是僅位於另一端遙遠天空的裂痕。
但如今的裂痕，卻是從頭頂的天空持續延伸至遙遠的地平線盡頭。
連結世界邊緣的裂痕。
“你是說……會從那個裂縫中……跑出來嗎？”
“——”
伊莉斯並未回答。
其雙眸如針一般眯細，直直盯著頭頂發生的天地異變。
然而——
“凪，我們回去吧。”
“…………咦？”
“待在這裏也無濟於事。先回去擬定作戰計劃吧。要盡快聯絡尤米，等待和紗砂及薩莉一起商量對策。”
她毫無預警地轉身，然後走了出去。
“咦，等等？等一下啊，喂！”
我急忙從後方追上。
由於太過突然，我的思考整整停止了兩三秒。
“我們見到的是顯現前的預兆。距離實際進攻應該還有足足一天的時間。況且，若要防守的話也必須選在人口稠密區。這裏原本就等於廢墟，優先度自然不高。”
“啊，噢，這樣啊。”
什麽啊，原來至少還有一天才會發動進攻。
那麽就有充裕的時間避難了。在我下意識拍拍胸脯感到慶幸之際，腦中忽然閃過小不點聖女的聲音。
‘到底……有多少隻啊？那個看似紅色天空的東西，全都是幽幻種的眼睛嗎？’
‘等全數顯現後就知道了。不過既然是一個小時前感應到的，最多就是數百到數千隻個體。若是更龐大的數目，兩個小時前就能觀測到了。’
……等一下。
數百到數千個體的規模，距離預兆出現的一個小時後就會立刻顯現。
而更龐大的數目，將可在兩個小時前觀測到。
這麽說——
“…………”
汗水滑過我的臉頰。
“在二十四小時之前就觀測得到……喂，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到底……會出現多少幽幻種啊。”
“會累積實力的，並非隻有人類而已。就是這麽回事。”
這麽開口的伊莉斯，語氣極為平穩。
仿佛早知道這一天的來臨。不，是已經有所覺悟了。
“伊莉斯，你——”
“回去吧。帝國司令部的大型觀測機應該捕捉到上空的波長了。而且想必也已經聯絡了尤米才對。”
不待我回應，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便邁出腳步。
突如其來的狀況使我腦中一片空白。直到返家為止，我完全無法出聲叫住伊莉斯。
4
當天夜裏。
周圍的房子已完全熄燈，唯獨我家依然燈火通明。
“嗬嗬嗬。來吧，伊莉斯。收田租的時候到嘍。”
“我……我根本不知道什麽叫田租！那是多久以前的比喻了！”
“這種小事根本就無關緊要。來，脫掉那件輕飄飄的女管家（女仆）服吧。快點，襪子和內褲也一樣全部脫掉喔。展露出你一絲不掛的模樣吧。”
“不要，住……住手！不……不行，我對這種做法——”
客廳裏。
我在餐桌上撐著臉頰，欣賞眼前扭打的一幕。
“很好，非常可愛喔，伊莉斯！果然很適合你嘛！”
“討厭，不要用暴力脫人家的衣服——”
“什麽？我聽不到喔？還有亂動是很危險的。我現在要用電鑽固定胸前和腋下的螺絲。”
“啊啊嗚嗚嗚嗚……”
兩個女人在客廳的沙發上相互糾纏。
倒仰的伊莉
斯帶著欲哭無淚的表情拚命抵抗，而尤米前輩則是騎在她身上使勁製地伏對方。順帶一提，沙發旁邊還散落著伊莉斯原本穿在身上的內衣。
“啊——之前也上演過這一幕呢。”
“凪，不要看得那麽傻眼，請救救我！家裏的女管家（女仆）麵臨危機了！”
“就快好了。忍耐一點吧。”
“嗚嗚……”
紅透了臉的無能女管家（女仆）低頭不語。
尤米前輩接連在她身上穿戴銀色係的裝甲。她將看似金屬板和精密機械組合而成的機械裝甲一一貼緊伊莉斯的身體，在調整尺寸的同時逐漸完成著裝。
“——很好，搞定了。”
擦拭一下額頭的汗水，尤米前輩心滿意足地站起。
“怎麽樣，伊莉斯？”
“…………”
銀發少女忐忑地從沙發上起身。
直到晚餐為止還是一副女管家（女仆）打扮的她，如今從頭到腳都穿上了銀色的耀眼機械鎧。
底下穿著黑色的橡膠衣，外麵又套上厚重金屬和精密機械所構成的裝甲。
——機神裝甲。
——尤米前輩以前製作的裝甲，其完成版。
“好了，感覺怎麽樣，伊莉斯？”
“固定具經過補強之後，我覺得非常完美。之前的裝甲耐久力已經相當出色，這樣一來更是一具完美無缺的鎧甲了。”
身穿散發朦朧光輝的裝甲，伊莉斯這麽點頭道。
話雖如此，那有些臉紅的反應或許是還穿不慣這件裝甲所致吧。如今也隻能去習慣它了。
“凪覺得如何呢？”
“…………”
“凪？”
“……啊啊，不，該怎麽說呢？就像你講的一樣，裝甲強度之類的完成度，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疑慮。畢竟這可是尤米前輩的自信之作啊。”
機神裝甲。
原先的設計概念是為了對抗劍帝。
而這一次，短短幾天內便將材質、功能性和擴充零件全數換新，改造成針對幽幻種的特殊設計。
“可以說剛好趕上了嗎……”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喔。我也很久沒有認真起來熬夜埋頭苦幹了。誰叫這個是我久違的自豪之作嘛。”
叩——尤米前輩拍了一下伊莉斯的肩部組件。
“不過，這樣一來又能改變多少戰況呢？”
“……果然還是這個問題嗎。”
“紗砂和薩莉她們已經和我聯絡了。兩人目前都十分平安喔。嗯，以目前來說的話。”
她重重歎了一口氣，然後穿越客廳來到牆邊，拉開緊閉的窗簾後伸手貼著玻璃。
漆黑的夜幕。
整片被塗抹成淡墨色的天空——劃破了這片天空的深紅色裂痕就在眼前。
“……伊莉斯，你說還有二十個小時對吧？”
“是的。目前依然是這個預測值。正確來說，在十九小時十分後到二十一小時七分後之間，出現的可能性高達85%。”
“紗砂也這麽說過喔。”
盯著天上的紅色門扉，尤米前輩這麽補充道。
“無數的幽幻種將會從那惡心的裂縫中傾巢而出。目前預估將有數千萬到數億的個體。甚至很有可能出現數量上兆的怪物。”
“這麽龐大的數目，感覺就像在作夢一樣呢。”
玻璃窗的另一端。
比星光更耀眼燦爛的紅色裂痕。據小不點聖女所言，這些延伸至天空盡頭的紅色光芒全都是幽幻種的眼睛。
而它們即將同時降臨這個世界。
“好了，這下該怎麽辦呢？”
緊咬著下唇，我這麽喃喃自語。
從某方麵來說，帝國司令部的應對相當迅速。幾乎在帝都的巨大觀測機得出和伊莉斯相同的出現預測後，便立刻向帝國全土宣布進入緊急狀況。
普通民眾將前往各個區域指定的巨大避難所。
但所有人口一次移動實在難以管理，因此目前似乎先從大陸北部開始安排進入避難所。順利的話今天黎明，最晚在中午之前也會輪到我們這個區域開始避難。
“莫非認為避難之後就能解決問題嗎？”
“嗯，十之八九不會這麽想吧。”
尤米前輩的語氣顯得滿不在乎。她嘴裏這麽嘀咕著，音量卻比預料中還要大。
“話雖如此，他們大概也了解到無法再隱瞞下去了。上空的深紅色裂痕，全世界都觀測得到喔。再怎麽不情願也看得出，幽幻種進攻的腳步逐漸逼近了。連帝都也有為數不少的民眾紛紛湧向司令部喔，就為了詢問天上的裂痕是什麽。”
“打擾一下。帝國司令部對外公開情報。七分鍾前，北部第七十二區至第八十區的居民已經避難完畢。中部地區第一區到第九區隨即也將開始避難了。”
“這麽快？”
伊莉斯的報告比帝國的避難時程快了許多。
由此隻得能出一個結論。居民自己也希望能盡快完成避難。甚至顧不得攜帶家中財物，或許隻背著緊急用的背包就出門了吧。
總之先保住性命再說。這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不過——
……帝國司令部又有多少把握能保護他們的生命安全？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和五具機神。啊啊，少了紫苑後隻有四具吧。接下來就是人類的傭兵部隊和那些軍人了。”
“還有我喔？”
這裏這裏，伊莉斯這麽舉起手。
的確，穿上尤米前輩的機械裝甲後，那副模樣就像個女武神或是勝利女神之類的，散發出些許的神聖氣息。
“我知道。單純列舉一下正規軍的戰力罷了。”
“既然如此，軍事學校的學生也算在內嗎？”
“……不清楚。”
正麵迎上伊莉斯的目光，我坦率地聳聳肩膀。
“尤美黛老師下達待命指令後就沒有後續動作了。如今所有教官應該都眾在校長室裏漏夜開會吧。”
隻不過，我想最終還是會下達防衛命令吧。
這場戰鬥沒有勝敗之分。
倘若進攻的幽幻種數量正如伊莉斯所推測的……不，就算隻有十分之一也是一樣，全世界都將麵臨人類與幽幻種的最終戰爭。即使戰勝，無論土地或海洋都會遭到汙染，全數化為死亡的大地。
總而言之，這場戰爭的重點在於如何避免這樣的未來。
“雖然還不確定，但軍事學校的學生大概也將一個不留地出戰吧。”
“是這樣嗎？”
“你好像不太高興？”
“是的。除了我和蜜卡兒同學，寶條軍事學校的學生幾乎都是人類。包括凪在內，果然還是要對學生下達防衛命令嗎……”
伊莉斯直直注視我的眼睛。
其無言的眼神中，明確傳達了希望我也能前往避難的意誌。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憑你一個人就應付得來嗎？”
“……這個——”
“嚴格來說，軍事學校的學生並非正規士兵喔。但情勢危急，現在不是講究這個的時候了。畢竟敵人的數量實在太過龐大。”
不可能的。
即使這家夥是機神當中的最高階，依舊有她辦不到的事情。
“命……命令！隻要凪下達命令的話，無論什麽樣的對手我都……！”
“你想堅持到自己戰死嗎？”
“唔！”
“別說傻話了。這我絕對不會同意。”
我斷然拒絕了懇求的伊莉斯。
……是啊。
……你一定會為了保護我，若無其事地戰鬥到自己損壞為止。
……直到損壞的最後一刻，仍以保護我為傲，笑著死去的家夥。
像這種事情。
誰會同意啊。
“可是，我是機械！就算損壞還是可以無限次修複——”
“別說了，伊莉斯。”
一直默不作聲的尤米前輩突然這麽開口，語氣平靜卻又帶著無比的震撼力。
“並非壞掉之後修複就好。吉爾他是不希望你有任何的損傷。”
“…………”
伊莉斯默默垂下腦袋。
同時緊握著拳頭，雙肩微微顫抖。那副模樣看起來無比脆弱、無助，讓我也不忍心再繼續說下去了。
“還有十九個小時多嗎？”
即使在我們談論的期間。
時針依舊持續前進。但到頭來仍想不出任何打破僵局的方法。
是戰敗後滅亡。
或者戰勝對方，再迎接不久後的滅亡。
憑借我可憐的思考能力，也隻能得出這兩種無奈的選擇。
……可惡，快點想想啊。
……僅僅隻是對抗的話，未來是毫無希望的。
這時。
‘真是難看死了，笨狗！我可不記得有你這麽一個垂頭喪氣的部下！’
“哇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不禁大叫。
“什……什麽，喂？是電話！還是電視的聲音？”
我急忙張望客廳，但沒有任何電器用品開著。那麽會是什麽？聲音就仿佛直接傳入腦中一樣聽得一清二楚。
“是紗砂呢。”
“是紗砂的念話。應該是從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發出。”
尤米前輩抱著雙手冷靜說道，伊莉斯也跟著點頭附和……什麽啊，隻有我一個人嚇到嗎？
‘尤米，你那邊如何？’
“正如電視所報導的，三分之一的人口似乎已經躲進避難所了。這個地區大概在黎明時分也會收到避難通告吧。”
‘警備措施和傭兵呢？已經部署在各地了嗎？’
“呃——這個嘛……”
“警備的配置還在考慮中。畢竟隻要有飛空艇，三個小時內就能往帝國邊境輸送兵力，所以可能要到白天才會正式定案吧？”
見尤米前輩支吾其詞，我代替她這麽回答。
包括這種大規模戰鬥在內，戰爭時首先必須決定最終目標。然後根據最終目標擬定戰略，之後才是決定兵力的配置。不過這次在最終目標一事上應該產生了分歧。
是優先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或者先殲滅幽幻種。
盡管前者平時會獲得壓倒性的讚同，但這一次並不能完全無視於後者。
‘也就是說尚未決定。’
“嗯嗯。反應真的有點慢，不過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吧。”
‘原來如此。那麽對方至少聽進去了呢。原本以為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提案會被完全忽視，但目前看來帝國似乎正舉棋不定中。’
“嗯？”
那是什麽反應？
情勢都這麽危急了，居然還賣起關子？
‘笨狗，再跟你確認一件事。由於民眾避難，帝國現在變得空蕩蕩的對吧。國境附近的警備自然也形同虛設了？’
“應該不至於完全沒人把守。不過現在實施通關檢查也毫無意義了。畢竟大部分人都已經去避難了。”
‘很好很好，非常好。那麽作戰計劃照常進行。’
“……作戰計劃？唔，你這麽說根本就聽不懂啊。”
我皺起眉頭。
像這種時候，有人會去關心帝國的兵力部署和國境的警備狀況嗎？這個家夥不可能無緣無故發問，想必是有什麽打算吧。
‘薩莉九個小時後會抵達帝都。你在那裏和她會合。如果司令部到時候還在猶豫不決的話，就帶著薩莉和伊莉斯將裏麵的所有人抓起來，占領整個司令部。’
“挑在這種時候搞政變！你白癡啊？現在可不是人類自己鬧內訌的時候了！”
‘這是必要的。’
喂。
這位聖女小姐，如此重大的事情竟然說得一點也不心虛。
‘總之我也會在十二個小時後抵達帝都。在那之前，希望你將帝都的戰力收編至我可以掌控的程度。薩莉抵達後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再加上伊莉斯的幫忙，應該是手到擒來吧？’
“等一下等一下，唔，這個……也不是辦不到啦。帝國司令部大概也想不到有人會挑在這種時候闖進去。不過接下來又要怎麽辦？拿下司令部的人之後，總要有人頂替司令的位子吧。”
‘尤米全盤負責下達指示就行。軍事方麵的知識由笨狗在一旁提醒，這樣就完全解決了。’
“……真的假的？”
‘我一向都是非常認真。總之以後再解釋。要是沒有事先做這些準備的話，就算向你透露作戰計劃也毫無意義！就這樣，萬事拜托了！’
“啊，喂——”
在我這麽大叫之際，小不點聖女早已切斷了念話。我的聲音徒然地反射在天花板上。
“……那臭家夥，說完居然就跑掉了。”
“紗砂不是什麽臭家夥。她是女孩子喔？”
“這不重要。總之我根本不知道她想做什麽。更何況薩莉已經確定會過來了？那家夥名義上是皇帝直屬護衛吧。拋下這麽重要的任務來到帝國，可是會引發大混亂的。”
“由於可見作戰計劃的這個環節有多麽重要了。”
尤米再次打開電視，一邊這麽說道。
她的手指不斷切換頻道，在出現武宮唐那國的畫麵時靜止。
“不光是武宮唐那國。在這種狀況下，艾爾瑪麗亞神教界也不會讓紗砂這位聖女離開國內吧。明知如此，她卻還是這麽做，所以……”
她說到這裏便陷入沉默。
“幹嘛，別在最重要的地方賣關子好嗎？”
“明天你就知道了。話說回來，去不去就由吉爾你決定。我和伊莉斯都聽命行事。”
“我嗎……”
薩莉九個小時後抵達帝都。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也就是明天早上八點抵達了。
相較於必須跨越國境的薩莉，我們前往帝都的距離看似較近，但若不搭乘早上第一班高速列車就趕不上時間。車站因避難的緣故應該相當空曠，但從我家前往車站也要一個小時的路程。
“明天最早的列車應該是五點吧？這樣一來，要保證買到車票就得提前一小時到窗口排隊。從我家到車站也要一個小時路程，就是淩晨三點出門了。待會要進行槍劍的最後保養，還有行李也必須準備一下……根本就沒得睡了嘛。”
“軍事學校的命令要怎麽辦呢？”
“啊……差點忘了還有這個。”
麵對伊莉斯一臉正經的提醒，我不禁感到頭疼。
尤美黛老師已經下達了待命的命令。在這種緊急狀況下，倘若隻有我違反召集命令而擅自前往帝都的話。
“倘若一個弄不好……不對，不管怎麽樣鐵定都會受處分。”
“該怎麽辦呢？”
“什麽怎麽辦？你啊……”
無能女管家（女仆）直直注視著我，眼中不帶任何意誌。純粹隻是個等待主人做出決定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少女。
“…………”
迎著那對深紅的雙眸，我不知凝視了多久。
嗬——最後我輕輕苦笑一聲。
“剛才有人對我說萬事拜托
呢。”
“是的。紗砂的確是這麽說的。”
伊莉斯微微一笑。
那笑容就仿佛在等待我說出這句話的一刻。
——是啊。
——那個傲慢任性至極的小不點聖女竟然會依賴我。
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
如此狂妄的聖女，竟會拋開自己的自尊求助於我。在察覺到這個事實之後，我已經無法坐視不理了。
“我們淩晨三點出發。兩點半我會事先準備完畢，伊莉斯你就去幫忙尤米前輩做準備。”
“是……是的！”
伊莉斯打直身子這麽回答。
用眼角的餘光確認之後，我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
一個小時後。
也就是午夜零時。
寶條軍事學校的教官同時對全校學生的通信機下達了命令。
‘情報等級b（情報限製）
帝國司令部發布指令。
命令隸屬於本校的所有學生，於本日〇六：〇〇前往本校集合。
一年級至本校正門前。
二年級至本校操場。
三年級至本校各教室。
個別攜帶物品請參考已發放的手冊。
另外，因特殊原因無法準時集合者，請於本日〇五：〇〇之前與負責教官聯絡。’
?
“……啊——蜜卡兒？我啊，是我。總之就像剛才說的那樣，我和伊莉斯有點事情無法過去集合了。那邊就交給你處理。咦？什麽原因？沒什麽，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等……等一下，凪！你在說什麽啊？等等——’
“拜托你幫我說服老師嘍。就這樣。”
我中斷通話，連同通信機的電源也一並關閉。
“沒有問題嗎？”
“是好是壞，就全看帝都之行的結果了。”
我在歎息的同時麵露苦笑，將靜悄悄的通信機放回小袋子裏，再度開始保養自己的槍劍。
“對了，伊莉斯，尤米前輩那邊幫忙得怎麽樣？”
“已經結束了。行李也都聯絡好托運業者，兩小時後就會前來收件。幾乎在我們抵達的同一時刻，行李也會跟著運到帝都。”
“是嗎，那就好。”
我直接盤腿坐在地板上。
這時，伊莉斯也在我身邊擺出端正的跪坐姿勢。
“怎麽啦？”
“正如凪所看到的。”
“……不管怎麽看，你隻是坐在我旁邊而已。”
“是的。正是如此。”
銀發少女一臉正經地點頭。服裝依舊是那套銀色裝甲，不過……奇怪？裝甲底下似乎還穿了很眼熟的輕飄衣物。
“你啊，把裝甲穿在女管家（女仆）服的外麵嗎？”
“是的。同時具備女管家（女仆）服的可愛及裝甲的強度，是最強的穿法。當我察覺到這個點子時，不禁對自己感到畏懼。”
“可以吐槽的地方實在太多，真不知道該怎麽回你才好。”
說著，我一邊將槍支的螺絲鎖緊。
無能女管家（女仆）則是一直看著我的作業。
“…………”
“…………”
“……喂。”
“是的。”
“……千萬不要再說什麽自己是機械，壞掉也無所謂的鬼話了。再犯的話就跟你斷絕關係，把你趕出家門。”
“凪。”
“嗯？”
“你的手指在發抖。”
伊莉斯輕輕觸碰我的右手。
“請冷靜下來，不然螺絲會鎖不緊。”
“……噢。”
“凪。”
“嗯？”
“這麽說或許有些不合時宜，但我覺得像這樣在一起的時光非常幸福。能遇見你真好。”
“少來這套了。現在還用得著講出來嗎？”
“說得也是。”
“…………”
“…………”
“我會陪伴在凪的身邊。無論這個夜裏，或是從今以後。”
“那當然了。”
帝立·寶條軍事學校高中部。
為了抵抗使75%的世界滅亡的不明侵略者“幽幻種”，用於培育戰鬥傭兵和軍官的教育機關。
……呼——果然來到這裏就放鬆多了。
我懷念的母校。
些許褪色的校舍，操場飄蕩的鋼鐵及火藥味。兩年來明明就看到不想再看，這次從帝都回來後卻反而變得感慨萬千。
所以——
“我回來了，尤美黛老師。從今天起正式歸隊嘍！”
“哎呀，你又是誰？”
“……啊？”
劈頭聽到這麽一句話，我頓時愣在教室門前。
咦，什麽？怎麽回事？
由於語氣太過自然，我下意識確認自己是否跑錯了教室……嗯，這裏是傭兵科的教室沒錯。應該說，站在講台上那位黑頭發、身穿套裝的女性教官，無疑就是我的指導教官了。
“那……那個……尤美黛老師？”
“居然缺席我的課整整一個禮拜，我可不認識這樣的學生。”
“等……等一下——！真……真的非常對不起！老師你應該也知道，我可是受了生死攸關的重傷啊！”
我跑到教官麵前，直接發出嚴正的抗議。然而，尤美黛老師卻以十分冷酷的目光俯視這邊。
“況且我不是事先申請休學了嗎？”
“這跟留級是兩回事。”
“不會吧？無論要補課或是出作業我都願意，千萬別讓我留級啊。對……對了……這次逃課的人並不隻我一個喔。那個品學兼優的蜜卡兒還有委員長也都要留級才對吧！”
“你說誰要留級了？”
教室中央傳來冰冷的聲音。
回頭望去，果不其然是手肘靠著桌麵的紅發少女。
“喔，蜜卡兒，來得正好。你也幫忙說個幾句吧。”
“說什麽？”
“我們之所以沒來上課，是有正當原因的！”
“啊啊，這個啊……”
她用手拄著臉頰，歎了口氣。
蜜卡兒——陪伴我一起前往帝國司令部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盡管在總統府和席伊共住一個房間，但這家夥總是在帝都逛來逛去，外出的次數相當頻繁……好像是和紫苑交手之後吧。
……這家夥偶爾不知道會跑去什麽地方。
雖然這次也一起從帝都返回，但在回程列車中始終一副沉思的模樣，讓人難以搭話。
“好……好了，別在那裏悠哉歎氣了。不然我跟你都會——”
“我早就在兩個小時前來學校，向尤美黛老師解釋休學的原因並道過歉了喔。”
“……咦？”
“另外，委員長和席伊也跟我一起。大家的想法很一致呢。”
“…………”
我忐忑地張望四周。
然後看到已經在座位上打開課本的委員長，以及向朋友借來上課筆記正在抄寫的席伊。
“喲。凪，你遲到了呢。”
“那……那個……上學的時候……我還順便到學長家按對講機，但卻沒有回應……原本以為學長早就來學校了。”
席伊看似十分抱歉地這麽念道。
啊，話說那個對講機，以前被好奇的伊莉斯用蠻力按壞了。一直想修理卻遲遲未動手。
“呃，也就是說——”
“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一大早就主動到我這邊進行一個禮拜份的口頭報告並繳交簡易書麵報告。既然都表現出誠意，我也就對本次缺課一事睜隻眼閉隻眼了。”
“…………”
“凪，相較之下，你——”
“不，不是的！請聽我解釋。雖然沒有兩個小時那麽誇張，但我好歹也打算提前一個小時來學校。”
“喔？”
老師揚起單邊的眉毛。
“然後呢？”
“唔，那個……因為伊莉斯好久沒做早餐，結果太過興奮，其中的一個壓力鍋爆炸，平底鍋和砧板也斷成兩截，整個廚房還起火……就為了收拾殘局，才會浪費這麽多時間。”
“哎呀，真是奇怪。你口中的伊莉斯也在一個小時前就來上學了。”
乖乖坐在位子上的無能女管家（女仆）接著開口：
“凪，遲到是很不好的。”
“你這家夥——！還在納悶你怎麽突然不見蹤影，竟然丟下我這個主人趁機跑來上學！再陰險也該有個限度吧！”
“不用擔心。凪要留級的話，我也會一起陪同的。”
“我都說不想留級了！為什麽要把留級當作前提啊！”
……啊啊，可惡。
我美好的學園生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亂七八糟了。
?
“我回來了……”
“哎呀，吉爾，這麽晚才回來。”
在玄關脫鞋子的時候，室內傳來一陣腳步聲，身穿輕便襯衫套著一件工作服的尤米前輩隨之現身。
“看那個樣子，似乎被罵了一頓呢？”
“豈止是挨罵，居然從今天開始就補課了。”
拜補課所賜，外頭已經一片漆黑。
當天的課程結束，放學後大家都在享受社團活動的時候，我、委員長和席伊三人卻必須接受補課。
“哎呀？伊莉斯呢？”
“嗯，還沒回來嗎？那家夥名義上和蜜卡兒一樣是獎助學生，所以補課的時間也允許縮短。”
蜜卡兒身兼數個社團活動，忙得不可開交。另一方麵，伊莉斯也很自然地聲稱要做家事，於是先回家了。
“還以為她早已經回來了。明明就比我提早一個小時離開。”
“她還沒回來喔。難道是去買東西了？”
“不，錢包放在她身上太危險，所以一直由我保管……話雖如此，她還是會偷偷郵購東西。”
我們一邊聊著走進客廳。
果真如尤米前輩所言，到處都不見伊莉斯的蹤影。嗯，雖然在玄關沒看見那家夥的鞋子就是最佳證明了。
“要去找一下嗎？這裏就由我來看家。”
“一個小時後沒回來再說。那家夥唯一不必擔心的就是人身安全——”
就在這時。
家裏的對講機忽然響起。
“喔？是對講機。”
“那台舊的對講機我已經修好了喔。順便還加裝了個人認證機能和高畫質攝影監視器呢。”
“……真有一套。”
剛才還在納悶玄關旁的全新屏幕究竟是什麽。
“我回來了。”
“喔——終於肯回來啦。”
伊莉斯打開門鎖走進來。
話說既然帶了鑰匙，就不用再按對講機了吧。原本想要這麽吐槽，但她想必隻是看到新機械好奇按看看罷了。
“你跑去哪裏？”
“為了確保凪的安全，我在軍事學校的周邊進行巡邏。”
“那是在幹什麽？”
“包括凪上下學的路線也不能掉以輕心。而且帝國司令部很有可能派了不少人在跟蹤我們。盡管結果隻是多慮了。”
“……啊啊，是這麽回事啊。”
這關係到紫苑所透露的消息。
帝國司令部已經知道伊甸計劃的存在。在這個前提上，我們猜想對方很有可能會直接找上我或伊莉斯。
‘原來一切都在司令部的掌握中嗎？’
‘他們還不至於這麽神通廣大。目前隻是出現一種推測，認為你可能在極為秘密的情況下由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聖女告知了計劃內容。’
不僅如
此，偏偏連尤米前輩也住進了我們家中。
這樣一來帝國司令部想必也會非常在意吧。
“吉爾你一點也不在乎嗎？這便是我在對講機加裝高畫質監視器的理由。另外，房子的四周還裝設了竊聽器、小型夜視鏡和警報器喔。”
“真要在乎的話，早就在伊莉斯差點被小不點聖女拐走時就這麽做了。”
話雖如此，倘若惹惱伊莉斯的話，吃虧的將會是帝國一方。他們深知這一點，所以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總而言之，你拖到這麽晚才回來，卻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對吧？”
“是的。”
“我知道了。那麽我現在得去抄寫一個禮拜份的上課筆記，晚餐和洗澡水就交給你準備了。馬上就能搞定嗎？”
“當然，晚餐是保存用的幹糧和冰糖。現在就可以吃了。”
“……尤米前輩第一天過來，你就不能準備得像樣一點嗎？”
“我很想這麽做，不過廚房在準備早餐時起火，瓦斯管和電線都被燒光了。”
“啊——這樣啊……”
“凪，不要沮喪。還有我陪著你。”
“根本就是因為你，廚房才炸掉的吧！”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我很喜歡吃幹糧喔？尤其需要集中精神的時候最適合了。”
“……前輩，拜托別用這種方式鼓勵我。隻會收到反效果。”
抱著塞滿補課數據的書包，我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2
隔天。
午休結束之後的下午第一節課時間。不同於其他留在教室裏的同學，我不知為何被叫到物理實驗室裏。
“……該不會要在這個地方頒發留級通知書吧？”
“放心。倘若是這樣，就不會把我一起叫來了。”
蜜卡兒抱著雙手，自信滿滿地這麽回答。
“和你不同，這裏的所有人可是向尤美黛老師口頭報告和繳交簡易書麵報告了。對吧，席伊還有委員長？”
“嗯，正是如此。”
“那……那個……實在很難回答。”
包括席伊和委員長。
還有另一個人，我們家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小姐也一起來了。
“…………”
“喂——伊莉斯？伊莉斯？”
“……！是……是的。立方氮化硼的原子排列果然很美呢。”
“沒有人在討論這個吧。”
就是這副模樣。
她昨天晚上也不時在發呆，才這麽想，又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舉止到現在仍相當可疑。莫非有必要對她進行一次維修保養嗎？
“那麽，我們聚集在這裏又為了什麽？”
“所謂的補課，並非隻有單純聽講而已。我接獲尤美黛老師的通知，要我們進行班上同學在上周就已經做過的化學實驗。”
第一實驗室。
蜜卡兒指著門上的牌子這麽說道。
“軍事學校的化學實驗主要是重型槍炮的彈藥調配喔。千萬不可大意，隻要手上有一點失誤就會導致嚴重事故。因此根據老師的指示，由我蜜卡兒負責管理整個實驗的進行。”
“嗯，老樣子呢。”
我含糊地這麽回答，內心卻安心了一些。
……嗯。
……蜜卡兒終於恢複原先的狀態了嗎？
她從帝都回來的路上一直不太說話，所以讓我有些擔心，不過一返回軍事學校就恢複成眼前這個樣子。看來提早將她帶回寶條軍事學校是個正確的決定。
“蜜卡同學好像恢複精神了？”
“是啊。雖然太有精神也很傷腦筋。”
或許正在想著同樣的事情，席伊在耳邊用悄悄話對我這麽苦笑。而我也不動聲色地聳聳肩膀附和道。
“那麽各位，準備好了嗎？實習的基本精神便是團隊作業喔。”
帶著充滿幹勁的表情，蜜卡兒開始分發講義。
“今天要調配的是煙幕彈。我負責掌控整體時間，其他人就一起合作……我想想，能配製出一打的份量就很不錯了。”
煙幕彈嗎。
與其說是子彈，感覺更像是煙球。製造出大量的濃煙，借此傳遞各種信號或暗號。
“……凪，這是全體一起進行的實驗嗎？”
站在一旁的伊莉斯不斷眨著眼睛。桌上密密麻麻地擺放著實驗用燒杯和錐形瓶，她似乎相當好奇的樣子。
“喔喔。原來如此，這就是材料。”
這具前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專心盯著手中裝有藥劑的玻璃瓶。
“不過瓶子的內容物不太清楚。‘四氯化鈦’是什麽東西呢？”
“……真是的。你稍微搖搖看。”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應該會輸入彈藥所使用的化學藥品列表，但卻欠缺最重要的知識部分嗎？
“有嘩啦啦的聲音。是液體嗎？”
“對對。一接觸空氣就會產生化學反應，釋放煙霧，所以被用來製造煙幕彈。不過本身含有劇毒，現在還不能打開……”
啵！物體拔出的聲音響起。
“啊，打開了。是類似黃色的液體吧。”
“好好聽別人說話啊——————！”
我急忙蓋回無能女管家（女仆）手中的瓶蓋。
“席伊！主配方的調合就交給你和委員長了！我跟伊莉斯先來調製染料。兩邊分頭進行。”
“好的。委員長同學！”
“包在我身上。按部就班地準備吧。”
兩人動作熟練地開始準備調合器具。不愧是優等生，平時上課都專心聽講，實在令人放心。相較之下，這邊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就……
“凪，所謂染料是？”
“就是幫煙幕彈上色。請求支持或發信號的時候，煙霧本身需要顏色。這次並沒有指定顏色，所以隻要成功上色就算及格了吧？”
“知道了。那麽就來發表我獨創的顏色。”
伊莉斯喜孜孜地開始物色用於染色的調合藥品。
“嗯——調配‘凪色’的材料是……”
喂，等一下。
怎麽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的顏色？”
“在我的想象中，是放了很久的墨汁加上辣椒和山葵醬混合而成的顏色。”
“不，等一下。應該是更清爽的顏色吧？例如……透明的天空色或是翡翠藍之類的。”
我開始收集藍色係的玻璃瓶。
這時——
“凪是……天空色？”
不知為何，伊莉斯仿佛受了打擊一般向後退。
“噢，這顏色很適合我吧？”
“好可憐。被劍帝打傷之後，連帶對腦部造成了嚴重損傷呢。今天上完課之後就帶你到醫院檢查。”
“什麽意思？用天空色當作我的代表色，真有那麽糟糕嗎？”
“總之這個要沒收。”
我所收集的玻璃瓶被全數回收……可惡，為何我這個主人非得被一個女管家（女仆）同情不可？
“你們這邊在做什麽！話太多了喔！”
踩響硬質的鞋聲，蜜卡兒往這邊走來。
“特別是伊莉斯同學，你拿這麽多染料瓶要做什麽？”
“幫煙幕彈上色。主題是凪色。”
“……凪色？”
蜜卡兒猛然挑起眉毛。
“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啊，不是的，蜜卡兒……那個，我們這並不是在玩耍——”
“顏色也太淡了吧，伊莉斯同學！凪色
必須要像這樣……在灰黑色之中混入鮮血般的紅色，呈現出更加邪惡瘋狂的感覺。”
“喂——————！”
無視於我的呐喊，兩具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繼續調配惡心的顏色……這兩個家夥的ai該不會都壞掉了吧？
“都說了，我的顏色是清爽的天空色——”
“不對。根據我的想象，是用放很久的墨汁作為底色——”
“還是更血腥的顏色比較適合——”
我們互相爭奪放有染料的玻璃瓶。
……可惡。
為何就連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也把我說得如此不堪啊。
?
放學後，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補課的時間很短，真是太好了呢。”
“這個暫且不提。我總覺得今天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名譽損害。”
伊莉斯笑容滿麵，我卻是垂下雙邊的嘴角。
“不過凪似乎不會被留級，這下子可以放心了。”
“前提是按時繳交作業吧？回去之後得拚命念書才行。不好意思，今天沒有時間陪你嘍。”
“知道了。”
喔，真是聽話呢。還以為今天提早回家，會要求我陪她一起玩。
“——本來打算這麽說，不過我今天也有事要做。”
“嗯？怎麽啦？沒食物的話，我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超市采購。”
“這附近出現幽幻種的反應。”
“唔！”
回頭一望，我立刻對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悔。
滿臉笑容的伊莉斯，她的眼中其實完全不存在笑意。嘴唇抿成一字，仿佛在觀察動靜般張望四周。
“幽幻種在這附近？喂，那要趕快通知周圍人才行吧。還得聯絡寶條軍事學校，請他們鳴響警報器。”
“目前還未出現，隻有預兆的反應相當濃厚。”
“那就更刻不容緩了。既然很快就會出現，就必須搶先發布避難警報。”
“這點我也不確定。”
伊莉斯搖搖頭，小聲地這麽回答。
“……到底怎麽回事？”
“這種現象很奇妙。我從昨天起就已經捕捉到出現預兆的反應，但幽幻種卻遲遲沒有出現。明明隨時都可能現身才對。”
“這……該不會是你的觀測雷達有什麽漏洞吧？”
“也不能排除。不過昨天探索過鄰近地區反應值較高的場所，還是沒有任何出現跡象。”
“探索？咦？可是你昨天不是跟我們一起補課——”
話說到一半便卡在我的喉嚨裏。
……不對。
……這家夥是獎助學生，比我早一步回去了。
但實際上先回到家的人卻是我。就在憂心忡忡的尤米前輩和我談論此事之際，她直到晚上才終於回來。
‘為了確保凪的安全，我在軍事學校的周邊進行巡邏。’
‘這算什麽？’
‘包括凪上下學的路線也不能掉以輕心。’
“你為什麽不早點說！”
顧不得在道路的正中央，我這麽質問伊莉斯。
“…………”
“別悶不吭聲的，好歹說句話吧！我知道你的實力很強，但真的不要再一個人獨自戰鬥了。要是你就這樣沒回來，等到我和尤米前輩發現時已經太晚了……這種事情我絕不會允許的。不是幽幻種，而是絕對不會原諒你。”
我一股腦兒地宣泄心中的怒氣。
不對，必須要更冷靜地告誡對方才是。但盡管腦中這麽想，喉嚨深處卻在激動的驅使下隻能發出怒吼。
“我……”
“凪——”
“？”
“凪能夠對我這麽說，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抓起我的手，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用自己的雙手輕輕疊在上麵。
“對不對？”
“……對……對什麽對啊？”
為何笑得這麽開心？
為何帶著如此靦腆的笑容？
“請放心。我不會做出讓凪傷心的事。既然凪叫我活著，無論多麽艱苦的戰鬥都會活下去。我會努力的。”
“可是——”
“關於昨天的事情，正如剛才所報告的那樣，僅有強烈的預兆卻不見出現的痕跡。所以，我昨天真的隻是去看看而已。既然是在街上跑來跑去，就沒有必要麻煩凪陪著我了。畢竟我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有用不完的體力。”
“…………”
“倘若幽幻種出現，我會立刻聯絡凪的！”
帶著滿麵的笑容，伊莉斯突然轉身，以風一般的速度奔馳，消失在下一個路口的轉彎處。
就在一眨眼的瞬間。
連出聲的機會也沒有。
“……真是的。”
口中這麽嘀咕著，我再度踏上回家的路。
現在過去也追不上，況且那家夥畢竟也向我報告過了。隻要知道她是基於何種原因外出，即使遲遲未歸的時候也有辦法立即應對。
……不過，的確很讓人在意。
出現的預兆相當濃厚，但幽幻種卻遲遲未現身。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
“吉爾，紗砂和你聯絡了嗎？”
回到家之後。
我一踏入客廳，盯著電視的尤米前輩仿佛回過神一般，轉頭這麽問道。
“不，根本沒有。”
“……這樣啊。”
“況且我也沒問過她的聯絡方式。應該說，對方在國內可是傳說中的聖女大人，大概是忙得沒有時間聯絡了吧。”
“或許吧。”
尤米前輩這麽回答，目光再度回到電視上。
話說前輩居然會看電視，真是稀奇。畢竟帝國的研究所內並未擺放電視，而今時今日即使不透過電視也能夠得知全世界的消息。我家擺放的也是很久以前購買的二手貨，前輩應該不會感興趣才對。
“吉爾，你看這個。”
“嗯？”
尤米前輩所指的電視屏幕。
畫麵上是無數的黑色小點。一開始還以為是煤灰或黑煙之類的東西，但在無風狀態下卻不斷蠕動著——
“這是……莫非！”
“兩個小時前插播了緊急快報。地點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西岸。根據帝國司令部的說法，幽幻種的數量為兩千至三千個體。”
兩個小時前。
剛好是上完課之後的事情。說到這個，我和伊莉斯還在慶幸今天的補課提早結束，現在看來很可能是這個原因。
“所以你才會問起小不點聖女嗎？對了，現在是什麽狀況……”
“從電視上很難了解呢。大概是無暇拍攝前線的情勢，信息延遲得很嚴重。”
“這可是帝國直營的電視台吧？”
“是啊。不過很遺憾，紗砂事先僅通知我和薩莉即將開始抗戰。這已經是五個小時前的事。但電視卻在兩個小時前才開始報導，也就是延遲了三個小時。不知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方麵知會得太慢，還是帝國蓄意這麽拖延。”
“……可惡！”
我咬緊牙根。
三個小時的延遲。這麽說，戰鬥很有可能早已結束，就算想前往救援也來不及了。
“伊莉斯沒跟你一起回來，也是這個原因吧？”
“嗯嗯……果然猜得到呢。真不愧是她的生母。”
“我看了電視才恍然大悟。先是接獲紗砂的通知，再看電視之後就突然想通了。伊莉斯昨天晚歸可能也是因為這樣。”
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前輩一邊用手裏的螺絲起子組裝某項組件。
“我說你也專心點吧。這樣不會很危險嗎？”
“說得也是，那麽把電視關了吧。”
啪嚓一聲，前輩拔掉了電源插頭。
“果然不能看電視呢。本來想在組裝伊莉斯的裝甲之餘偷閑一下，但作業不知不覺就停擺，注意力也會變得渙散。”
“……這樣可以嗎？”
“嗯嗯。我原本隻打算看到你回來為止。現在就等紗砂的聯絡了。在這之前我要專心作業。呃——p3套筒跑去哪了？”
散落在沙發上的工具。
順帶一提，整個客廳地板鋪滿了好幾十張機神裝甲的設計文件。更令人吃驚的是，這今都是前輩一個人親手書寫的。而且字跡潦草得就連我也無法辨別。
“順便確認一下，薩莉也沒跟你聯絡嗎？”
“你那邊也是？”
“對，武宮唐那國據說也發現了幽幻種喔。就在你回來的前一刻。隻不過我還沒收到她關於實際開始戰鬥的通知。”
……全世界同時出現幽幻種？
若真是如此，就連帝國也無法置身事外了。而且，如果伊莉斯察覺的氣息就是這般前兆的話。
“…………”
“別想太多了。我已經向帝國司令部傳達過這件事。休假的時候依然熱衷於工作，我還真是社會人士的好榜樣呢。”
“……小不點聖女和薩莉她們應該都在戰鬥吧。”
包括伊莉斯也是，必定正在街上來回奔走以尋找幽幻種的氣息。連尤米前輩也不惜請假協助計劃的進行。
可是我呢？這種時候我還能繼續專心補課嗎？
“可惡……真是的，叫我要怎麽專心寫作業啊！”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立刻將掛在右肩的書包丟到桌上。
然後從製服的口袋取出通信機。
“啊啊，喂，委員長嗎？是我。今天補課的報告寫了嗎？啊啊，太好了。那明天開始上課前借我看一下。別擔心，隻要修改一些細節就不會穿幫了。拜托你嘍。咦？用伊莉斯穿玩偶裝的照片來交換？這個你自己去找她談吧。總之就先這樣，萬事拜托嘍！”
‘啊，喂，凪——’
無視於還想說些什麽的委員長，我即刻關閉通話。
很好，總之這下子搞定報告了。
“終於可以開始了。”
我在桌上攤開大張的方格紙，然後加以固定不致滑動。紙上已經先打印好槍劍的基本設計圖，接下來便可隨心所欲地追加其他的設計。
“……這邊要這樣——”
盯著槍劍的剖麵圖，我在用鉛筆在上麵逐一添加新的零件。
兩種選擇。
像之前一樣針對劍帝戰進行改造，或是——
“可以的話，這次要針對幽幻種來設計。”
攻擊範圍要盡量加大。
盡可能裝填威力強大的子彈。也就是重新打造成注重火力的構造。
‘我總是認為這個世界還存在著更多的希望。’
‘現在……搶在瑟拉醒來前，立刻將穢歌之庭（伊甸）完全凍結。’
瑟拉。
連小不點聖女也如此畏懼的存在就位於穢歌之庭（伊甸）裏。目前隻知道對方是穢歌之庭（伊甸）的主人。像那種家夥，我這個外行人所製造的槍械或許不會奏效。不過——
“你錯了，小不點聖女。”
咬緊下唇，我同時也在為自己打氣。
“所謂的希望並非‘存在’與否，而是我們究竟能不能‘創造’出來。對吧？”
顫抖的手指。
將不斷顫動的鉛筆用力按在方格紙上，我全神貫注地繼續勾勒線條。
對我而言，我相信還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因為在遙遠的異國之地，如今仍有其他的同伴們正在挺身奮戰。
那一天——
待伊莉斯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累得整個人倒在床上了。
到頭來依然未能發現幽幻種。
但如今還無法相當肯定，所以伊莉斯整晚似乎待都在習慣熬夜的尤米前輩身旁待命。
……知道這個事實後。
……我盡管仰躺在床上，但卻一整夜都未能成眠。
3
寶條軍事學校。
前來上學的席伊目睹我在座位上手拄臉頰的模樣，頓時睜大了雙眼。
“前輩，你的眼睛好紅！”
“噢——”
不僅一整晚沒睡，還比同學們早一個小時到學校。急急忙忙抄完委員長的報告後，感覺自己現在就仿佛體力完全用盡了。
“糟糕，第一節課就是體育嗎。”
“是的。老師說今天的馬拉鬆要讓我們跑到昏倒為止。”
“……我幹脆直接昏倒算了。”
不過很遺憾，盡管我的體能不怎麽好，卻從來沒有累得直接昏倒的經驗。雖然累到睡死倒是常有的事。
“凪，可以占用一點時間嗎？”
踩著響亮的鞋聲，蜜卡兒往這邊走了過來……啊——可惡，真羨慕那些不必睡覺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你的報告完全抄襲了委員長的內容吧。我今天早上看到了喔。”
“隻是拿來參考一下而已。”
“我倒不這麽認為喔？”
帶著些許傻眼的目光，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俯視著這邊。即使如此還是刻意壓低了音量。莫非這是在顧及我的麵子嗎？
“你又在打什麽主意了？”
“我能打什麽主意？”
“現在的你和之前很像。就是撿到伊莉斯同學並修複的那個時候。”
被這麽一說。
占據了意識的朦朧白霧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狀況完全不同吧。”
“一樣。應該說，是一種心不在焉的感覺。”
“……看得出來嗎？”
我這麽聳聳肩膀。
這時，蜜卡兒忽然靠近我的耳邊低語：
“如果你在擔心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和武宮唐那國的戰況，雙方似乎都脫離危機了。據說已經在前線擊敗了敵方勢力。”
“唔！”
“看吧，果然沒錯。”
竊竊私語的她，臉上浮現陰謀得逞的笑容。
“尤米前輩完全沒告訴我啊。”
“那是在你上學之前，距離現在有兩個小時了吧？戰況每隔十五分鍾就有大幅變化。況且我也依然寶刀未老，以前培植的情報網都還健在。”
畢竟和伊莉斯一樣，以前都是軍事用途。
原來如此，是透過這方麵管道所獲得的情報嗎。
“隻不過，問題反倒是出在我們這邊。其他兩國遭到襲擊，帝國斷然沒有幸免於難的道理。一想到這裏，伊莉斯同學果然從一大早就沒來上學了吧？”
“隨你怎麽想象了。”
“是的。先姑且這麽解釋吧。”
翻動自豪的紅頭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轉向後方。
“凪。”
“嗯？”
“雖然有很多事情讓你操心，但不要太鑽牛角尖了。身為人類的你和人型機械體不同。休息也算是戰鬥的一種喔。”
“嗯嗯。”
我對她的背影點點頭。
“抱歉，你的全身保養也跟著延後了。我會盡量撥空，目前也在慢慢準備當中。”
“……這種事，就不能私下再提嗎。”
放學後。
一天的課程及班會都結束之後
。
等待和社團的同學碰麵，以及和朋友討論著明天假期的學生們。對話的內容五花八門，卻是教室最為喧囂的時刻。
然而——
“你們今天就直接回家吧。包括有社團活動的人或負責打掃的值日生都是。”
被一度返回職員室的老師這麽一吼，教室裏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各自帶好自己的通信機，不要離身。無論是睡覺、洗澡或上廁所。別忘記防水功能是用來做什麽的。就這樣。”
這並非指示。
而是上司對部下發出的命令，不容任何的反駁和質疑。
“……不用補課了？”
“似乎是這樣呢。不過理由卻是相當無奈。看來我們最好不要太高興。”
班上最先站起來的是蜜卡兒。
“各位同學，抱歉先行一步了。”
“嘿。我們也走吧。”
緊接著是委員長，班上的男生也有幾人跟著猛然起身。其他人見狀，包括席伊在內的女生和其他男生也紛紛站了起來。
現場的氣氛十分沉重。
大家都很清楚，進攻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和武宮唐那國的幽幻種，其腳步終於逼近帝國了。
……不，應該還處於“很可能進攻”的階段吧？
……若是已經確定，應該會直接下達命令在軍事學校待命才對。
“凪，你也回去。”
“好的。”
我乖乖將課本收進書包，扛在肩上後離開了教室。
隻不過收拾得稍微慢了一些，走廊上除了我以外，竟然已經見不到其他學生在走動。每間教室也都空無一人。
……學校以前有過這麽安靜的時候嗎？
一邊想著這個問題，我離開校舍走出正門，往大街走去。
“喔，樹葉已經快變紅了嗎？”
沿著寬大車道種植的行道樹。茂密的樹葉已經由黃色開始略帶紅色了
“畢竟最近比較晚回家，時間也不太固定呢。”
盡管是每天必經的道路，我卻沒有閑情逸致去欣賞一旁的行道樹。想不到在這種時候才有所察覺。
這時。
製服胸前忽然傳來通信機的電子音。
“莫非！”
是幽幻種發動襲擊了？距離待命的命令發布還不到十五分鍾，難道情勢已經這麽危急了嗎？
“喂？”
“晚餐想吃咖哩還是燒肉呢？”
“…………我要掛斷了。”
“啊，等……等一下！啊啊，不要掛斷！是我！你最心愛的女管家（女仆）機器人伊莉斯！”
通信機的另一頭傳來慌張的聲音。
“你啊，根本不知道這邊是什麽狀況，居然還這麽悠哉。”
“啊，不是的。我大致可以猜到。剛剛確認過，鄰近的軍事學校已經對學生統一下達在家中待命的命令了。”
“既然如此——”
“因為凪的聲音聽起來太緊張了。”
“…………”
我不禁呼出一口氣。
完全被說中了。甚至連我本人也興不起否定的念頭。
“……是啊。”
“對不起，給凪添麻煩了。我不該多管閑事。”
“不，我也剛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放鬆。這並不是在誇大喔。”
確實如此。
像這樣子交談，感覺堅硬的肩膀也逐漸放鬆了。
“好，我沒事了。然後呢？有什麽消息要報告嗎？”
“已經確認幽幻種的產生了。目前隻有一隻。若是離群的個體還好辦，但如果是斥候的話，後續便會接二連三出現。我打算將重點放在觀察和追蹤上，以判斷是哪一種可能性。”
是離群個體或是斥侯？
這是用來預估幽幻種進攻規模的重要依據。
所謂離群個體，就是習慣單獨襲擊人類的一匹孤狼。由於並未成群結隊，所以隻要迅速將其打倒即可。
問題是斥侯。
這家夥是上百、上千隻幽幻種群體的開路先鋒。
也就是打倒對方後說“回家吧”，正準備回去，在歸途就會遭到數千隻幽幻種從背後發動襲擊。所以若證實對方是斥侯的話，就必須立刻請求支持。
“也許會出現難以判斷的狀況。所以，屆時要請凪做出最終決定。不過這個作業有一定的危險性。”
“你在說什麽傻話？別管那麽多了，告訴我地點在哪。”
“e47地區。”
“——貧民窟嗎？”
e47地區，通稱貧民窟。
是殘破不堪的道路及搖搖欲墜的大樓林立在此的荒廢區域。
自從很久以前的戰爭徹底破壞掉此處的公共設施之後，居民便搬遷至隔壁區域而形成了這座鬼城。
……也是我和伊莉斯最初相遇的場所。
……那個時候伊莉斯離家出走，我找遍所有地方之後來到這裏。
“很令人懷念的地方呢。”
“還沒過那麽久吧。總之我立刻過去。入口就在老地方對吧？就是被鐵絲網封鎖，隻有一扇鐵門可以打開的地方。”
“我會在那裏待命。”
“好，等我過去吧！”
緊握著通信機，我開始奔跑。
不幸中的大幸是，這裏比從家裏出發還要更近。
“真要說的話，誰叫槍劍會這麽重呢。”
由於在家中待命的緣故，學校保管的槍械都要全數攜帶回家。
因此除了書包以外，腰包裏還裝有彈藥，而手提箱裏更是裝了重量不輕的槍劍。
“可惡，像這種時候真羨慕席伊的自動手槍……”
按捺著紊亂的呼吸，我一路跑過大街。
跑了將十分鍾。
眼前可以看見貼有禁止進入的黃色膠帶的鐵門。
“好，那麽……”
嘰！
我撬開生鏽的鐵門。
“怎麽看都和廢墟沒有兩樣呢。能整理一下的話多好。”
道路的瀝青完全脫落，腳下是雜草叢生的地麵。林立的大樓外牆布滿無數裂痕，仿佛下一刻就會倒塌的感覺。
“好了，我們家的——”
“凪！”
剛才講完人就出現了。
距離兩個大樓外的陰影處，銀發的女管家（女仆）正從那裏跑來。
“喲。狀況如何？”
“先報告結論。三分四十秒前，由於觀察的個體出現襲擊民宅的舉動，所以被迫迎擊了。”
“……什麽啊，已經討伐了嗎？”
我來得太晚了。
斥侯會等待後方的大批個體才展開行動。這麽說，這次很有可能隻是離群個體罷了。
“先確定一下，沒有其他個體了吧？”
“出現的個體應該已經討伐完畢，而現身的應該也隻有一隻個體……才對。”
怎麽回事？
伊莉斯顯得有些吞吞吐吐，表情看來也不是很高興。就連現在也不時在張望四周，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怎麽回事？什麽應該已經討伐，應該隻有一隻之類的。就不能肯定一點嗎。”
“…………凪，請到這邊來。”
“嗯？啊，喂！”
忽然間，伊莉斯抓住我的手便大步邁開腳步。
“你怎麽啦，喂！”
“往這邊。就在對麵大樓的轉角處。”
我們在滿是砂石和瓦礫的道路上前進。就這樣，伊莉斯帶我來到的地方，眼前是令我再熟悉不過的光景。
——腐蝕的地麵。
——融解的大樓外牆。
是幽幻種經過的痕跡。被一汙染的地麵如今仍彌漫著詭異的深紫色煙霧。
“剛才就在這裏嗎？”
“是的。就是我打倒的個體。凪從這個痕跡看出什麽了嗎？”
“嗯？看出什麽？”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遭幽幻種汙染的地麵腐蝕，周圍的大樓牆壁也悉數融解。這種景象我不知看過多少次。而且這一次也——
“……啊，不對，等一下。”
“好的。”
“…………”
我目不轉睛盯著幽幻種經過的痕跡。
被挖穿的地麵，如今仍在散發濃濃的魔笛霧氣……
“對了，就是這個煙霧！明明已經被打倒，為何還會留下這麽濃厚的魔笛？”
“我剛才打倒幽幻種後，魔笛一直沒有消失。”
伊莉斯很快回答。
仿佛已經預料到我會這麽大叫。
“凪應該也很清楚，被打倒的幽幻種立刻就會消滅，籠罩其身體的魔笛理應也會隨著本體而迅速消滅才是。”
“……結果卻沒有消失？”
不，可是等一下。
盡管速度很慢，我眼前的魔笛霧氣確實逐漸變淡當中。或許要花更多時間，但隻要繼續等下去的話——
“魔笛反應依然呈現很高的數值。”
清清楚楚。
伊莉斯直接打破了我內心些許的期待。
“不，應該說是上空翻騰的魔笛數值不斷上升。這種現象經常發生在大規模進攻之前，但問題是，我所觀測到的是世界級的驚人數值。”
“…………”
艾爾瑪麗亞神教界。
還有武宮唐那國。
世界三大國家當中，有兩個國家已經遭遇大規模進攻。而伊莉斯的觀測結果若是正確，接下來即將發生的就是——
“就是——”
“就是——”
在我和伊莉斯的聲音偶然重疊之際。
一切——
包括我和伊莉斯。
以及使人仰望的巨大建築，還有支撐建築物本身的大地，一切的事物。
整個世界，都被“黑夜”所籠罩了。
“…………咦？”
望著瞬間化為黑影的天空，我不斷眨著眼睛。
什麽？發生什麽事了？原先逐漸被夕陽染紅的天空，竟然直接省略黃昏和日落的過程，宛如深夜一般一下子變暗了？
是烏雲？
不，沒有任何雲層能在一瞬間覆蓋如此廣大的麵積。
“不是雲……？”
不是烏雲。
將整片天空塗黑的是其他東西，但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出頭緒。
“來了。”
“……咦？”
“門要打開了。”
盯著上空的伊莉斯睜大雙眼。
那僵硬的表情，站在一旁的我看了也不禁渾身發寒。就連出聲的念頭也沒有，我和伊莉斯隻是無能為力望著漆黑的天空——
接著。
我和伊莉斯目睹了“那個瞬間”。
——劈啪！
崩潰的聲響。
仿佛玻璃裂開時的一種硬物破裂聲回蕩四周。
……我——
……之前也聽過相同的聲音。
“天空正在崩潰……？”
破裂。
我和伊莉斯正上方的天空，伴隨無數的裂痕破碎了。一片漆黑的天空中出現皸裂，裂縫中則是鮮血般的紅色世界。
血紅色的世界。
不，據小不點聖女所言，那全都是幽幻種的眼睛。
當時我和班上同學趁著暑假來到荷恩海岸，而盯上伊莉斯的小不點聖女則對我提出半威脅的交涉。
和當時一模一樣的光景……
“不，不對。”
當時所見到的“門扉”，是僅位於另一端遙遠天空的裂痕。
但如今的裂痕，卻是從頭頂的天空持續延伸至遙遠的地平線盡頭。
連結世界邊緣的裂痕。
“你是說……會從那個裂縫中……跑出來嗎？”
“——”
伊莉斯並未回答。
其雙眸如針一般眯細，直直盯著頭頂發生的天地異變。
然而——
“凪，我們回去吧。”
“…………咦？”
“待在這裏也無濟於事。先回去擬定作戰計劃吧。要盡快聯絡尤米，等待和紗砂及薩莉一起商量對策。”
她毫無預警地轉身，然後走了出去。
“咦，等等？等一下啊，喂！”
我急忙從後方追上。
由於太過突然，我的思考整整停止了兩三秒。
“我們見到的是顯現前的預兆。距離實際進攻應該還有足足一天的時間。況且，若要防守的話也必須選在人口稠密區。這裏原本就等於廢墟，優先度自然不高。”
“啊，噢，這樣啊。”
什麽啊，原來至少還有一天才會發動進攻。
那麽就有充裕的時間避難了。在我下意識拍拍胸脯感到慶幸之際，腦中忽然閃過小不點聖女的聲音。
‘到底……有多少隻啊？那個看似紅色天空的東西，全都是幽幻種的眼睛嗎？’
‘等全數顯現後就知道了。不過既然是一個小時前感應到的，最多就是數百到數千隻個體。若是更龐大的數目，兩個小時前就能觀測到了。’
……等一下。
數百到數千個體的規模，距離預兆出現的一個小時後就會立刻顯現。
而更龐大的數目，將可在兩個小時前觀測到。
這麽說——
“…………”
汗水滑過我的臉頰。
“在二十四小時之前就觀測得到……喂，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到底……會出現多少幽幻種啊。”
“會累積實力的，並非隻有人類而已。就是這麽回事。”
這麽開口的伊莉斯，語氣極為平穩。
仿佛早知道這一天的來臨。不，是已經有所覺悟了。
“伊莉斯，你——”
“回去吧。帝國司令部的大型觀測機應該捕捉到上空的波長了。而且想必也已經聯絡了尤米才對。”
不待我回應，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便邁出腳步。
突如其來的狀況使我腦中一片空白。直到返家為止，我完全無法出聲叫住伊莉斯。
4
當天夜裏。
周圍的房子已完全熄燈，唯獨我家依然燈火通明。
“嗬嗬嗬。來吧，伊莉斯。收田租的時候到嘍。”
“我……我根本不知道什麽叫田租！那是多久以前的比喻了！”
“這種小事根本就無關緊要。來，脫掉那件輕飄飄的女管家（女仆）服吧。快點，襪子和內褲也一樣全部脫掉喔。展露出你一絲不掛的模樣吧。”
“不要，住……住手！不……不行，我對這種做法——”
客廳裏。
我在餐桌上撐著臉頰，欣賞眼前扭打的一幕。
“很好，非常可愛喔，伊莉斯！果然很適合你嘛！”
“討厭，不要用暴力脫人家的衣服——”
“什麽？我聽不到喔？還有亂動是很危險的。我現在要用電鑽固定胸前和腋下的螺絲。”
“啊啊嗚嗚嗚嗚……”
兩個女人在客廳的沙發上相互糾纏。
倒仰的伊莉
斯帶著欲哭無淚的表情拚命抵抗，而尤米前輩則是騎在她身上使勁製地伏對方。順帶一提，沙發旁邊還散落著伊莉斯原本穿在身上的內衣。
“啊——之前也上演過這一幕呢。”
“凪，不要看得那麽傻眼，請救救我！家裏的女管家（女仆）麵臨危機了！”
“就快好了。忍耐一點吧。”
“嗚嗚……”
紅透了臉的無能女管家（女仆）低頭不語。
尤米前輩接連在她身上穿戴銀色係的裝甲。她將看似金屬板和精密機械組合而成的機械裝甲一一貼緊伊莉斯的身體，在調整尺寸的同時逐漸完成著裝。
“——很好，搞定了。”
擦拭一下額頭的汗水，尤米前輩心滿意足地站起。
“怎麽樣，伊莉斯？”
“…………”
銀發少女忐忑地從沙發上起身。
直到晚餐為止還是一副女管家（女仆）打扮的她，如今從頭到腳都穿上了銀色的耀眼機械鎧。
底下穿著黑色的橡膠衣，外麵又套上厚重金屬和精密機械所構成的裝甲。
——機神裝甲。
——尤米前輩以前製作的裝甲，其完成版。
“好了，感覺怎麽樣，伊莉斯？”
“固定具經過補強之後，我覺得非常完美。之前的裝甲耐久力已經相當出色，這樣一來更是一具完美無缺的鎧甲了。”
身穿散發朦朧光輝的裝甲，伊莉斯這麽點頭道。
話雖如此，那有些臉紅的反應或許是還穿不慣這件裝甲所致吧。如今也隻能去習慣它了。
“凪覺得如何呢？”
“…………”
“凪？”
“……啊啊，不，該怎麽說呢？就像你講的一樣，裝甲強度之類的完成度，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疑慮。畢竟這可是尤米前輩的自信之作啊。”
機神裝甲。
原先的設計概念是為了對抗劍帝。
而這一次，短短幾天內便將材質、功能性和擴充零件全數換新，改造成針對幽幻種的特殊設計。
“可以說剛好趕上了嗎……”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喔。我也很久沒有認真起來熬夜埋頭苦幹了。誰叫這個是我久違的自豪之作嘛。”
叩——尤米前輩拍了一下伊莉斯的肩部組件。
“不過，這樣一來又能改變多少戰況呢？”
“……果然還是這個問題嗎。”
“紗砂和薩莉她們已經和我聯絡了。兩人目前都十分平安喔。嗯，以目前來說的話。”
她重重歎了一口氣，然後穿越客廳來到牆邊，拉開緊閉的窗簾後伸手貼著玻璃。
漆黑的夜幕。
整片被塗抹成淡墨色的天空——劃破了這片天空的深紅色裂痕就在眼前。
“……伊莉斯，你說還有二十個小時對吧？”
“是的。目前依然是這個預測值。正確來說，在十九小時十分後到二十一小時七分後之間，出現的可能性高達85%。”
“紗砂也這麽說過喔。”
盯著天上的紅色門扉，尤米前輩這麽補充道。
“無數的幽幻種將會從那惡心的裂縫中傾巢而出。目前預估將有數千萬到數億的個體。甚至很有可能出現數量上兆的怪物。”
“這麽龐大的數目，感覺就像在作夢一樣呢。”
玻璃窗的另一端。
比星光更耀眼燦爛的紅色裂痕。據小不點聖女所言，這些延伸至天空盡頭的紅色光芒全都是幽幻種的眼睛。
而它們即將同時降臨這個世界。
“好了，這下該怎麽辦呢？”
緊咬著下唇，我這麽喃喃自語。
從某方麵來說，帝國司令部的應對相當迅速。幾乎在帝都的巨大觀測機得出和伊莉斯相同的出現預測後，便立刻向帝國全土宣布進入緊急狀況。
普通民眾將前往各個區域指定的巨大避難所。
但所有人口一次移動實在難以管理，因此目前似乎先從大陸北部開始安排進入避難所。順利的話今天黎明，最晚在中午之前也會輪到我們這個區域開始避難。
“莫非認為避難之後就能解決問題嗎？”
“嗯，十之八九不會這麽想吧。”
尤米前輩的語氣顯得滿不在乎。她嘴裏這麽嘀咕著，音量卻比預料中還要大。
“話雖如此，他們大概也了解到無法再隱瞞下去了。上空的深紅色裂痕，全世界都觀測得到喔。再怎麽不情願也看得出，幽幻種進攻的腳步逐漸逼近了。連帝都也有為數不少的民眾紛紛湧向司令部喔，就為了詢問天上的裂痕是什麽。”
“打擾一下。帝國司令部對外公開情報。七分鍾前，北部第七十二區至第八十區的居民已經避難完畢。中部地區第一區到第九區隨即也將開始避難了。”
“這麽快？”
伊莉斯的報告比帝國的避難時程快了許多。
由此隻得能出一個結論。居民自己也希望能盡快完成避難。甚至顧不得攜帶家中財物，或許隻背著緊急用的背包就出門了吧。
總之先保住性命再說。這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不過——
……帝國司令部又有多少把握能保護他們的生命安全？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和五具機神。啊啊，少了紫苑後隻有四具吧。接下來就是人類的傭兵部隊和那些軍人了。”
“還有我喔？”
這裏這裏，伊莉斯這麽舉起手。
的確，穿上尤米前輩的機械裝甲後，那副模樣就像個女武神或是勝利女神之類的，散發出些許的神聖氣息。
“我知道。單純列舉一下正規軍的戰力罷了。”
“既然如此，軍事學校的學生也算在內嗎？”
“……不清楚。”
正麵迎上伊莉斯的目光，我坦率地聳聳肩膀。
“尤美黛老師下達待命指令後就沒有後續動作了。如今所有教官應該都眾在校長室裏漏夜開會吧。”
隻不過，我想最終還是會下達防衛命令吧。
這場戰鬥沒有勝敗之分。
倘若進攻的幽幻種數量正如伊莉斯所推測的……不，就算隻有十分之一也是一樣，全世界都將麵臨人類與幽幻種的最終戰爭。即使戰勝，無論土地或海洋都會遭到汙染，全數化為死亡的大地。
總而言之，這場戰爭的重點在於如何避免這樣的未來。
“雖然還不確定，但軍事學校的學生大概也將一個不留地出戰吧。”
“是這樣嗎？”
“你好像不太高興？”
“是的。除了我和蜜卡兒同學，寶條軍事學校的學生幾乎都是人類。包括凪在內，果然還是要對學生下達防衛命令嗎……”
伊莉斯直直注視我的眼睛。
其無言的眼神中，明確傳達了希望我也能前往避難的意誌。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憑你一個人就應付得來嗎？”
“……這個——”
“嚴格來說，軍事學校的學生並非正規士兵喔。但情勢危急，現在不是講究這個的時候了。畢竟敵人的數量實在太過龐大。”
不可能的。
即使這家夥是機神當中的最高階，依舊有她辦不到的事情。
“命……命令！隻要凪下達命令的話，無論什麽樣的對手我都……！”
“你想堅持到自己戰死嗎？”
“唔！”
“別說傻話了。這我絕對不會同意。”
我斷然拒絕了懇求的伊莉斯。
……是啊。
……你一定會為了保護我，若無其事地戰鬥到自己損壞為止。
……直到損壞的最後一刻，仍以保護我為傲，笑著死去的家夥。
像這種事情。
誰會同意啊。
“可是，我是機械！就算損壞還是可以無限次修複——”
“別說了，伊莉斯。”
一直默不作聲的尤米前輩突然這麽開口，語氣平靜卻又帶著無比的震撼力。
“並非壞掉之後修複就好。吉爾他是不希望你有任何的損傷。”
“…………”
伊莉斯默默垂下腦袋。
同時緊握著拳頭，雙肩微微顫抖。那副模樣看起來無比脆弱、無助，讓我也不忍心再繼續說下去了。
“還有十九個小時多嗎？”
即使在我們談論的期間。
時針依舊持續前進。但到頭來仍想不出任何打破僵局的方法。
是戰敗後滅亡。
或者戰勝對方，再迎接不久後的滅亡。
憑借我可憐的思考能力，也隻能得出這兩種無奈的選擇。
……可惡，快點想想啊。
……僅僅隻是對抗的話，未來是毫無希望的。
這時。
‘真是難看死了，笨狗！我可不記得有你這麽一個垂頭喪氣的部下！’
“哇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不禁大叫。
“什……什麽，喂？是電話！還是電視的聲音？”
我急忙張望客廳，但沒有任何電器用品開著。那麽會是什麽？聲音就仿佛直接傳入腦中一樣聽得一清二楚。
“是紗砂呢。”
“是紗砂的念話。應該是從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發出。”
尤米前輩抱著雙手冷靜說道，伊莉斯也跟著點頭附和……什麽啊，隻有我一個人嚇到嗎？
‘尤米，你那邊如何？’
“正如電視所報導的，三分之一的人口似乎已經躲進避難所了。這個地區大概在黎明時分也會收到避難通告吧。”
‘警備措施和傭兵呢？已經部署在各地了嗎？’
“呃——這個嘛……”
“警備的配置還在考慮中。畢竟隻要有飛空艇，三個小時內就能往帝國邊境輸送兵力，所以可能要到白天才會正式定案吧？”
見尤米前輩支吾其詞，我代替她這麽回答。
包括這種大規模戰鬥在內，戰爭時首先必須決定最終目標。然後根據最終目標擬定戰略，之後才是決定兵力的配置。不過這次在最終目標一事上應該產生了分歧。
是優先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或者先殲滅幽幻種。
盡管前者平時會獲得壓倒性的讚同，但這一次並不能完全無視於後者。
‘也就是說尚未決定。’
“嗯嗯。反應真的有點慢，不過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吧。”
‘原來如此。那麽對方至少聽進去了呢。原本以為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提案會被完全忽視，但目前看來帝國似乎正舉棋不定中。’
“嗯？”
那是什麽反應？
情勢都這麽危急了，居然還賣起關子？
‘笨狗，再跟你確認一件事。由於民眾避難，帝國現在變得空蕩蕩的對吧。國境附近的警備自然也形同虛設了？’
“應該不至於完全沒人把守。不過現在實施通關檢查也毫無意義了。畢竟大部分人都已經去避難了。”
‘很好很好，非常好。那麽作戰計劃照常進行。’
“……作戰計劃？唔，你這麽說根本就聽不懂啊。”
我皺起眉頭。
像這種時候，有人會去關心帝國的兵力部署和國境的警備狀況嗎？這個家夥不可能無緣無故發問，想必是有什麽打算吧。
‘薩莉九個小時後會抵達帝都。你在那裏和她會合。如果司令部到時候還在猶豫不決的話，就帶著薩莉和伊莉斯將裏麵的所有人抓起來，占領整個司令部。’
“挑在這種時候搞政變！你白癡啊？現在可不是人類自己鬧內訌的時候了！”
‘這是必要的。’
喂。
這位聖女小姐，如此重大的事情竟然說得一點也不心虛。
‘總之我也會在十二個小時後抵達帝都。在那之前，希望你將帝都的戰力收編至我可以掌控的程度。薩莉抵達後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再加上伊莉斯的幫忙，應該是手到擒來吧？’
“等一下等一下，唔，這個……也不是辦不到啦。帝國司令部大概也想不到有人會挑在這種時候闖進去。不過接下來又要怎麽辦？拿下司令部的人之後，總要有人頂替司令的位子吧。”
‘尤米全盤負責下達指示就行。軍事方麵的知識由笨狗在一旁提醒，這樣就完全解決了。’
“……真的假的？”
‘我一向都是非常認真。總之以後再解釋。要是沒有事先做這些準備的話，就算向你透露作戰計劃也毫無意義！就這樣，萬事拜托了！’
“啊，喂——”
在我這麽大叫之際，小不點聖女早已切斷了念話。我的聲音徒然地反射在天花板上。
“……那臭家夥，說完居然就跑掉了。”
“紗砂不是什麽臭家夥。她是女孩子喔？”
“這不重要。總之我根本不知道她想做什麽。更何況薩莉已經確定會過來了？那家夥名義上是皇帝直屬護衛吧。拋下這麽重要的任務來到帝國，可是會引發大混亂的。”
“由於可見作戰計劃的這個環節有多麽重要了。”
尤米再次打開電視，一邊這麽說道。
她的手指不斷切換頻道，在出現武宮唐那國的畫麵時靜止。
“不光是武宮唐那國。在這種狀況下，艾爾瑪麗亞神教界也不會讓紗砂這位聖女離開國內吧。明知如此，她卻還是這麽做，所以……”
她說到這裏便陷入沉默。
“幹嘛，別在最重要的地方賣關子好嗎？”
“明天你就知道了。話說回來，去不去就由吉爾你決定。我和伊莉斯都聽命行事。”
“我嗎……”
薩莉九個小時後抵達帝都。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也就是明天早上八點抵達了。
相較於必須跨越國境的薩莉，我們前往帝都的距離看似較近，但若不搭乘早上第一班高速列車就趕不上時間。車站因避難的緣故應該相當空曠，但從我家前往車站也要一個小時的路程。
“明天最早的列車應該是五點吧？這樣一來，要保證買到車票就得提前一小時到窗口排隊。從我家到車站也要一個小時路程，就是淩晨三點出門了。待會要進行槍劍的最後保養，還有行李也必須準備一下……根本就沒得睡了嘛。”
“軍事學校的命令要怎麽辦呢？”
“啊……差點忘了還有這個。”
麵對伊莉斯一臉正經的提醒，我不禁感到頭疼。
尤美黛老師已經下達了待命的命令。在這種緊急狀況下，倘若隻有我違反召集命令而擅自前往帝都的話。
“倘若一個弄不好……不對，不管怎麽樣鐵定都會受處分。”
“該怎麽辦呢？”
“什麽怎麽辦？你啊……”
無能女管家（女仆）直直注視著我，眼中不帶任何意誌。純粹隻是個等待主人做出決定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少女。
“…………”
迎著那對深紅的雙眸，我不知凝視了多久。
嗬——最後我輕輕苦笑一聲。
“剛才有人對我說萬事拜托
呢。”
“是的。紗砂的確是這麽說的。”
伊莉斯微微一笑。
那笑容就仿佛在等待我說出這句話的一刻。
——是啊。
——那個傲慢任性至極的小不點聖女竟然會依賴我。
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
如此狂妄的聖女，竟會拋開自己的自尊求助於我。在察覺到這個事實之後，我已經無法坐視不理了。
“我們淩晨三點出發。兩點半我會事先準備完畢，伊莉斯你就去幫忙尤米前輩做準備。”
“是……是的！”
伊莉斯打直身子這麽回答。
用眼角的餘光確認之後，我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
一個小時後。
也就是午夜零時。
寶條軍事學校的教官同時對全校學生的通信機下達了命令。
‘情報等級b（情報限製）
帝國司令部發布指令。
命令隸屬於本校的所有學生，於本日〇六：〇〇前往本校集合。
一年級至本校正門前。
二年級至本校操場。
三年級至本校各教室。
個別攜帶物品請參考已發放的手冊。
另外，因特殊原因無法準時集合者，請於本日〇五：〇〇之前與負責教官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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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蜜卡兒？我啊，是我。總之就像剛才說的那樣，我和伊莉斯有點事情無法過去集合了。那邊就交給你處理。咦？什麽原因？沒什麽，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等……等一下，凪！你在說什麽啊？等等——’
“拜托你幫我說服老師嘍。就這樣。”
我中斷通話，連同通信機的電源也一並關閉。
“沒有問題嗎？”
“是好是壞，就全看帝都之行的結果了。”
我在歎息的同時麵露苦笑，將靜悄悄的通信機放回小袋子裏，再度開始保養自己的槍劍。
“對了，伊莉斯，尤米前輩那邊幫忙得怎麽樣？”
“已經結束了。行李也都聯絡好托運業者，兩小時後就會前來收件。幾乎在我們抵達的同一時刻，行李也會跟著運到帝都。”
“是嗎，那就好。”
我直接盤腿坐在地板上。
這時，伊莉斯也在我身邊擺出端正的跪坐姿勢。
“怎麽啦？”
“正如凪所看到的。”
“……不管怎麽看，你隻是坐在我旁邊而已。”
“是的。正是如此。”
銀發少女一臉正經地點頭。服裝依舊是那套銀色裝甲，不過……奇怪？裝甲底下似乎還穿了很眼熟的輕飄衣物。
“你啊，把裝甲穿在女管家（女仆）服的外麵嗎？”
“是的。同時具備女管家（女仆）服的可愛及裝甲的強度，是最強的穿法。當我察覺到這個點子時，不禁對自己感到畏懼。”
“可以吐槽的地方實在太多，真不知道該怎麽回你才好。”
說著，我一邊將槍支的螺絲鎖緊。
無能女管家（女仆）則是一直看著我的作業。
“…………”
“…………”
“……喂。”
“是的。”
“……千萬不要再說什麽自己是機械，壞掉也無所謂的鬼話了。再犯的話就跟你斷絕關係，把你趕出家門。”
“凪。”
“嗯？”
“你的手指在發抖。”
伊莉斯輕輕觸碰我的右手。
“請冷靜下來，不然螺絲會鎖不緊。”
“……噢。”
“凪。”
“嗯？”
“這麽說或許有些不合時宜，但我覺得像這樣在一起的時光非常幸福。能遇見你真好。”
“少來這套了。現在還用得著講出來嗎？”
“說得也是。”
“…………”
“…………”
“我會陪伴在凪的身邊。無論這個夜裏，或是從今以後。”
“那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