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se.4那是少女模樣的——
不完全神性機關伊莉斯 作者：細音啟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1
下午五點。
距離預估的幽幻種進攻時刻僅剩下一個小時的此刻，我正走在通往總統府的中央道上筆直地南下。
一旁是蜜卡兒。
她和扛著槍劍的我並肩走著，一邊將重機關槍牢牢夾在手臂下方。
“凪，你往左邊去。”
她突然停下，抬起下巴示意左手邊的岔道。這條路我有印象。畢竟蜜卡兒幾個小時前才告訴過我。
“呃，走這裏會通往中央道旁邊的小路吧？”
“正是如此。不僅可以清楚看到中央道的情況，有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損壞的話也方便立刻衝上前去維修。除此之外的場合，你最好待在這條不起眼的道路比較安全。”
“說得也是。那麽你呢？”
“我再過去一段距離，和路障旁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會合。已經先和以前的同伴打過招呼了。”
不愧曾是軍事用途。說得也是。仔細想想，她除了紫苑以外應該還有不少熟識的同伴吧。
相形之下。
我無法加入正規的傭兵或軍人部隊，但一個人衝鋒陷陣又隻會造成妨礙。唯有專心躲在幕後幫忙一途了。
“那麽——”
“好的。”
互以簡單的動作示意後，我們背對彼此。蜜卡兒所前往的方向，是她準備會合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大部隊。
“……出發吧。”
目送對方的背影之後，我也邁出腳步。
經由蜜卡兒告知的岔道，前往深處的小巷底。這時——
“凪！”
“喔……等等，伊莉斯你在哪裏？”
是分開行動的無能女管家（女仆）。
但我下意識轉身，卻不見她的蹤影。當然，前方以及這之後的死巷也一樣空無一人。
“這邊。”
“唔喔！不要突然跳下來啊。一瞬間還以為是什麽東西掉落了。”
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自上方快速墜落。
最初不清楚怎麽回事，原來她是在密集的建築物屋頂之間移動，奔跑而來的嗎。
“真虧你找得到這種地方。”
“我是循著凪的氣味一路過來的。隻要在三幹公尺的範圍內，我就有把握憑借氣味得知凪的所在處，”
“就連獵犬也沒那麽厲害吧……先不說這個。你應該不是專程過來跟我講這些的吧？沒問題嗎？你剛剛還說要待在提督’旁邊觀察狀況。”
“——上空一千公尺處，停滯的魔笛開始流動了。聚集於總統府上空的氣息正擴散至整個帝都。”
“前兆嗎？”
“恐怕是。”
進攻的時間終於到了讀秒階段。天上的門扉隨時都有可能開啟，其中湧出的幽幻種對我們發動攻擊。
“我目前正在追趕擴散這股氣息的群體。”
“於是剛好遇到我了對吧？”
“是的。那個……我一直很在意凪會在哪裏。不過，這個地方很不錯。”
打量著高聳建築物所包圍的巷底，伊莉斯這麽點點頭。
不愧是蜜卡兒推薦的躲藏地點。這裏可以輕易地觀察中央道的抗戰狀況，即使遭遇幽幻種襲擊也能立刻躲入狹窄的小徑。
“尤米也在總統府一樓的研究室裏待命中。她已經從家裏搬來所需要的器材，所以不用擔心修複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設備不足。一樓倉庫內的維修零件相當充裕，更有委員長和席伊在一旁支援。”
“知道了。小不點聖女大概在紀念廣場吧。薩莉呢？”
“和我一樣到處奔波。據說在帝都北部，也就是紀念廣場稍北的位置，武宮唐那國的部下們已經趕到，所以她似乎在那裏待命。”
所有人都已經移動完畢。
也就是隨時都能夠迎戰的狀態。
“那我就放心了。還有，你知道帝都的整體防衛編製嗎？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傭兵還有軍人的部署狀況以及路障的設置情形之類的。”
“都已經部署完畢。中央道的分歧點和各重要設施前都設置了許多路障和幽幻種觀測儀器。每個防衛據點也都安排了一個大隊兵力，下轄三個中隊，組成共計七百名左右的傭兵和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混合部隊。”
“嗯嗯，就是我們前往總統府路上看到的部隊吧。”
在光學迷彩的幫助之下，路障的外側僅能看到十幾具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這不知能否對幽幻種造成出其不意的偷襲作用。
“特別是總統府和紀念廣場，都安排了兩三層以機神為首的防衛網。即使遭受大規模攻擊也可支撐一定的時間。”
“知道了。不過千萬別掉以輕心嘍。我們兩個都一樣。”
“是的。凪……”
“嗯？”
“啊，不……沒什麽。請您一定要平安無事。”
少女用悶悶不樂的表情注視著我。
“都說不用擔心了。若是那種不長眼找上門來的家夥還另當別論。我隻會在總統府周邊躲躲藏藏而已。”
“那就好。最重要的是凪必須活著。否則……我真的會哭出來喔？身為主人，凪也不希望讓女管家（女仆）哭泣吧？”
“噢，這我可以保證。所以你也是一樣。十二個小時後見。”
“是的。十二個小時後，一定會的——”
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微微彎起膝蓋，跳躍至遙遠的上空。
她蹬著建築物的外牆繼續爬升。重複了三四次後，轉眼間便衝上數十層樓高的建築物屋頂。
“那麽，我也回自己的崗位待命吧。”
我這麽告訴自己，然後往中央道旁邊的小徑走去。
這裏是空無一人的民宅林立的小巷底。我撿起一張被當作垃圾丟棄的折疊椅坐在上麵。
“我看看，信號彈，還有最重要的工具包。”
將背著的背包放在腳邊，我取出裏麵的物品。總之先把這裏當作據點，觀察一下情勢吧。
“啊，忘記了。剛剛應該順便問一下。”
‘那個，凪？’
‘如果……如果我在這場戰鬥中…………………………’
難得剛才隻有兩個人在。
況且伊莉斯當時的表情也有些凝重，真應該問清楚她在尤米前輩家的院子裏究竟想對我說些什麽。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太遲了。
“真沒辦法。唔，現在應該先集中精神吧。幽幻種接下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動攻擊。真的得提高警覺了——”
就在我甩了甩頭，抬起臉的這個時候。
我發現眼前——通往巷底的建築物陰暗處有個盯著這邊的視線。
黑色的機神。
透出銳利目光的黑色眼眸，以及未反射任何光澤的茶紅色長發。
纖瘦的身軀比成年男性高出半個頭，年齡約在二十五歲左右。擁有眉清目秀的白皙臉孔，表情卻帶著些許的哀愁。
我知道這具機神的名字。
“劍帝！”
“…………”
機神踩著緩慢的步伐現身。
他當初應該被迫接收了“遞體鱗傷的世界”所產生的超大容量數據，但如今的一舉一動卻仿佛不受影響。
……果真已經恢複了嗎。
……就連黑色大衣也修補好了。
“你——”
“嗯？”
“挺喜歡發呆的嘛。剛才一副完全不設防的樣子。”
“你自己才是，一聲不響就冒出來打招呼。怎麽啦？被我揍了一拳之後
，還以為你早就怕得逃到國外了。”
“真的這麽認為嗎？”
機神聳聳肩膀。
“之前的帝都襲擊，逃掉的隻有我和紫苑兩具機體。剩下的四具自願充當誘餌襲擊總統府，然後束手就擒。釋放他們是我們的任務……不過，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你很清楚嘛。”
那四具機神為了抵禦即將到來的幽幻種而被釋放了。他們如今都是負責守護帝都各主要部分的一大勢力。
“好像是叫尤裏斯對吧？那具機神可是親口向尤米前輩說了謝謝啊。”
“…………”
“可是你呢？不僅破壞了不眠者的工廠，就連尤米前輩也完全不怪你，但你卻還沒有氣消？破壞得還不夠盡興是嗎？”
“別想歪了。我已經沒有任何行動的目標或目的。”
“你沒有，可是我有啊。還有紫苑，那家夥怎麽了？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們兩個才行。”
“我也不清楚紫苑在哪裏。大概還在帝都的某處吧。襲擊帝都之後，我們就分開行動了。僅此而已。更何況——”
黑色機神指著頭頂上。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染成紅色的薄暮天空裏，可以清楚見到那膨脹得仿佛就快掉落的鮮血色門扉。
“你應該也察覺這個預兆了吧？進攻的個體數恐怕會破億。它們將從帝都這裏向全世界擴散，所有的大地不久便會被魔笛侵蝕。”
“你也是早就放棄的那一派嗎？”
“無論人類勝利或是失敗，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那就叫作放棄。不感興趣？哈，你隻是沒有膽量正視現實罷了。”
不帶任何感情的平淡口吻。
麵對這樣的機神，我主動向前踏出一步。
“現實？膽量？真是難以理解的邏輯。”
“那麽我就說得明白點吧。你不過是到現在還沒有勇氣在尤米前輩的麵前說對不起罷了。”
“————”
這個瞬間，機神鋼鐵般的表情些許動搖了。
“尤裏斯這具機神已經向尤米前輩道歉了。不僅這樣，如今還在協助帝都的防衛工作。就連其他三具機神也是一樣。唯獨你，劍帝。你根本不敢去正視自己瘋狂的行為。”
“這種討論毫無意義。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大有關係。”
劍帝的銳利目光仿佛要將人射穿。
正麵迎上這樣的目光，我也同樣反瞪回去。
“你有義務在這裏一起對抗幽幻種。”
“……這是叫我站在人類的一方嗎？”
“不是這樣，我可沒叫你保護人類。你憎恨人類是你自己的事。不過啊，尤米前輩就在總統府裏。還有正在帝都裏巡邏的伊莉斯，她對你來說就像妹妹一樣對吧？”
“…………”
“這裏有你的生母，還有相當於你妹妹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唯獨這兩人，你有必須保護她們的義務不是嗎？”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聲稱和你有關嗎。”
機神微微揚起嘴角。
臉上帶著不知是自嘲或嘲諷的冷冷笑意。
“的確，既然除了我之外的機神再度站到人類那邊，那麽對我提出同樣的要求也不是沒有道理。”
“所以？”
“不過，得先讓我屈服再說。”
劍帝翻動黑色大衣，往這裏靠近一步。
“重新協助人類的機神，同樣是曆經被捕下獄的過程才會有現在。倘若未被抓住，這些機神不是逃往國外就是躲藏起來。最起碼，他們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防衛帝都。”
“…………”
“兩次了。我和你的決鬥連續兩次都未分出結果。想必你也無法釋懷吧。能夠在此處劃下休止符倒也不錯。”
“……啊啊，原來如此。”
終於了解他為何要在我麵前現身了。
“簡直無聊透頂。我可不像你老想著要打贏或是死不服輸。順便告訴你，我對麻煩的事情一向敬謝不敏。”
“那麽你對我的要求也——”
“所以一招就夠了。”
右手拿著槍劍，我向前遞出了左拳。
“已經沒有時間了。幽幻種隨時都會展開進攻，所以不需要任何拖拖拉拉的小打小鬥。總之就一招，先打中對方的人就獲勝，而被打中的人則全麵承認失敗。這樣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口氣挺大的呢——不過！”
劍帝用右手的黑刀代替了回答。
還來不及眨眼，其左手也已經握著同樣的刀刃。
“我接受了。能打贏我的話就隨你處置。要將我破壞也行，甚至命令我保護帝都也都是你的自由。但如果我贏了，你的要求就絕對不可能實現了。”
“非常好。難得我們終於意見一致了呢。”
我解除槍劍的保險。
好了，這下該怎麽應付？
……這個巷底非常狹小，沒有空間可以躲避槍劍的射擊。
……但這麽認為的瞬間，就真的會被對方擊倒了。
從第一發到第二發之間。
隻要存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差，這具機神就必定會不由分說地拉近距離。既然如此，不如等待對方接近後再進行射擊。
——超近距離下的射擊。
——不過，那同時也是劍帝可以砍中我的距離。
“怎麽了？不出手嗎？”
“你才是，趕快靠過來吧。難不成是怕了？”
雙方都理解到這一點。
所以才遲遲未主動靠近或發動攻擊。兩人的鞋尖都都以一公分……不，是以一公厘為單位謹慎地向前移動，逐步調整自己的射程距離。
“…………”
彼此不發一語。
靠近一步的同時卻又立刻退後半步，不讓對方輕易控製距離。一切都是為了能搶先對方擊出一招。
什麽時候要出手？
會鎖定什麽部位？
……這家夥一定在盤算些什麽吧。
這具機神的可怕之處便在於此。
身懷機神當中最強的機動力，卻不盲目地堅持正麵對決。他總是善用戰場的所有地形、時間和障礙物，針對敵方的弱點攻擊。
然而。
現在沒有時間了。
麵對無法輕易取勝的對手，就這樣繼續對峙下去的話，將會對重要的幽幻種抗戰造成影響。
……隻要一瞬間就好。
……短短的一瞬間，全神投入這場決鬥中。
我屏住呼吸，不去看對方的臉或是武器，而是專注於腳尖。傾注所有的精神，不放過任何的細微移動或動作。
十秒，二十秒。就在一分鍾即將過去的前一刻——
沙！
劍帝的腳尖讓腳下的小石子彈起。
——動了！
接收大腦的信號，全身的肌肉一口氣收縮。為了踏出最快一步，我壓低身子同時將重心全數轉移至腳尖。
麵對轉眼間逼近眼前的機神，我也將槍劍的準心對準了——
oe/ dia = u eph cley, di sh teo phes kaon（■■，■……■■，■■■……■……■■）
遙遠的天上。
不到一個旋律的短暫合唱，聲音化成的海嘯以帝都為中心擴散至整個世界。
“……魔笛？”
充滿仿佛要被壓垮的重量，無比沉重的詛咒合唱。
隻能以一切的歎息、憤怒和悲傷來形容，無數幽幻種的合
唱自頭頂傾盆而降。
轟隆！
在此同時，地麵突然開始鳴動。
“開始了嗎？”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
進攻時間比伊莉斯預期的還早。
在高度一千公尺的上空——
劃破黃昏天空的巨大深紅門扉伴隨著驚人質量顯現，從中可見到黑煙狀的煙霧正源源不絕地湧出。
不，不是煙霧。
看似黑煙的物體，其微粒子都是一隻隻的幽幻種。籠罩整個帝都的黑煙，就是無數幽幻種的進攻。
“可惡，喂，劍帝！決鬥就————…………”
我猛然回神，轉頭望去。
然而，黑色大衣的機神已不在那裏。在我被頭頂的異變吸引注意力的期間，他就不知道趁機跑去什麽地方了。
——太遲了。
我內心這麽咬牙道。
劍帝赫凱特·瑪格那。最強機神協助抵抗進攻的萬分之一可能性就這樣消失了。
“不，總之先不去想了。”
我清楚感受到汗水滑過臉頰。
前所未有的緊張感化為極度的壓力，心髒開始陣陣發疼。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
……但想不到竟會如此誇張。
飄浮於上空的無數野獸。
數百萬的個體已經飄浮在帝都的上空。然而，自門扉不斷溢出的個體卻沒有減緩的態勢。
數量如此可怕的個體倘若同時攻擊帝都……
絕望的光景在我腦中掠過。
就在這個瞬間——
【yu/ ris-ia sophie, arma-sh（請接納一切我能實現的願望……）】
令人聯想到透明寒冰的蒼藍洪流——
直徑約有數百公尺的光柱從帝都的北方升起。
“吼！”
蒼藍的光柱。
它釋放出無數的光粒子，瞬間便衝上天空，突破雲層後直接刺入顯現於更上方的深紅門扉。
下一刻，觸及這道光的數百隻個體隨之消滅。
yu/ uhw =c r-sanc uc eden（在沉睡的樂園陪襯下）
term-l-pile el, in, ole fusen elchel（墜落的星辰、時間、夢想合上眼瞼）
光柱升起的方向，隱約傳來清澈的樂聲。
與剛才的魔笛合唱截然相反，其旋律就如同一條冰冷透徹的清流。
“是紀念廣場嗎？”
無論是光柱或歌聲的方向都一樣。
這麽說，這就是——
earcs letphin yahe, bie omia hec lihit r（透明指尖勾勒出的言語之門沒有鑰匙）
noi-roo-in，noi melras i noe-l-habes pianic cia eyen（住永續的世界裏，玉石般的幽幻也停止悲歎）
=c hypn phenoria，eec qhaon nes ei getie, nepies paf lef bis cley kis ei roos（睡吧，孩子們。你們的翅膀還年輕，此地安逸的樹枝仍然遙遠）
=c hypn phenoria，eec wat nes ei getie bis kills cley kis ei mihas（睡吧，孩子們。你們的雙腳還孱弱，這片凍結的大地仍然刺痛）
伊甸計劃的究極結界？
“這就是所謂的‘祈禱’……吧？”
第一階段是“祈禱”的儀禮。這需要六個小時，而直到結界最終完成為止，總共要花費十二小時的時間。
“…………”
些許的希望。
內心深處真的還殘留著些許近似希望的感情。
自紀念廣場噴發的蒼光。
僅觸及這道光便有數百隻個體消滅。既然這隻是展現究極結界儀式的一種現象，那麽完成後的結界本體究竟會多麽強大呢。
“……很好，這十二個小時就豁出去吧。”
早上六點。
我握緊拳頭。既然天亮的那一刻就會見分曉，那麽就撐下去吧。
下一刻——
轟隆！
帝都南方迸現銀色的閃光。
伴隨著不遜於廣場蒼光的耀眼光量，這一擊撲向上空蠕動的幽幻種，然後將其刮飛。
那銀色的光輝，我十分熟悉……
“伊莉斯！”
沒錯。這個炮擊正是——
對於幽幻種的進攻，以及對於人類是賭上命運的抗戰，其序幕就此拉開。
嗡……
伴隨詭異的振翅聲四散的黑煙。飄浮於帝都上空的無數幽幻種在伊莉斯的一擊之下往四麵八方飛散。
從帝都擴散至全世界。
籠罩整個大陸的同時進攻。而位於穢歌之庭（伊甸）門扉正下方的帝都，自然也——
“幽幻種開始進攻帝都。個體數……無法計算！來了！”
不知是誰這麽大叫。
不，這想必是留在帝都的所有人，他們內心共同的聲音吧。
“……來得好。我會把你們一個個解決，所以盡管放馬過來吧。”
握住槍劍的手加大力道。
我筆直地奔馳在中央道旁的小路上。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十二小時。
2
開始了。
於帝都遙遠上空開啟的門扉降下了無數幽幻種。對於其動向，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聖女比任何人更要明確地掌握著。
個體數量不明。
籠罩帝都的魔笛濃度太高，要逐一觀測並從中計算出個體數幾乎不可能。應該說，即使計算出來也是毫無意義。
——目標是帝都南部？
盡管已經做好廣場率先遭到攻擊的心理準備。
但在伊莉斯的臨機應變下，於遠離紀念廣場的地點搶先發動攻擊，使得怪物們的注意力一口氣被吸引過去。
再加上不完全神性機關具有壓倒性的沁力。
以吸引幽幻種的誘餌來說實在無可挑剔。伊莉斯的行動必定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拜托大家了。
……我一定會及時完成的。
長達十二個小時的發動儀禮。
究極結界一旦發動，人類與幽幻種的最終之戰便會劃下休止符。但在這之前，自己完全沒有防備的力量。
用於舉行儀禮的祭壇。
其真正姿態，其實是不斷釋放出極冷空氣的巨大冰結晶。
而自己——正位於冰結晶的內部。
也就是處於冰封狀態。
從笨狗的反應來看，想必認為自己是坐在冰塊上祈禱。但結界的儀禮絕非那麽輕鬆。
超乎常理的超低溫。
嘴唇和臉頰已經失去血色，手指包括全身的感覺都消失一空。在冰結晶的內部，是寒冷到連一根手指也無法顫抖的完全凍結。
更何況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術者，之前未曾有人能夠撐過這個結界的發動儀禮長達十二小時。他們不是無法忍受寒意而對外求救，便是因冷空氣而喪失意識，被迫中斷祈禱。
就連自己也是如此。
甚至還曾經一度逃離修行的寺院。
……這次……不一樣了……
……我一定會忍耐。
所以拜托大家。集結在此的所有人，
請一起支撐下去。
?
總統府一樓。
“開……開始進攻了！”
隔著玻璃窗望著天空，席伊發出悲鳴般的叫聲。
“怎……怎怎……怎麽辦？我們要去幫忙嗎？”
“冷靜點，席伊。你先冷靜，然後把那聳動的東西收起來。”
戴眼鏡的男學生將手放在席伊的肩上。他用沉穩的語氣出言安撫，同時將對方下意識抽出的自動步槍推回固定帶。
“委員長同學的判斷力真不賴。”
“我這評議委員可不是白當的。話說尤米小姐，你的傷勢如何？”
“我不要緊喔。肚子也已經不痛了。”
坐在椅子上，尤米指著自己的腹部這麽說道。
其實目前仍需要更換繃帶以及進行消毒，但臨時性活動不會造成什麽大礙。
“席伊，那裏有茶，先去喝一杯吧。你緊張得嘴唇都幹裂了。現在不喝的話，下次不知道何時才有空喝水了。”
“好……好的……”
席伊將桌上的水壺靠在嘴邊。
“冷靜下來了嗎？那麽先來做個確認。這個研究室備齊了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零件。我的工作便是遭破壞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送來後逐一將其修複，而你們兩人就是我的助手。”
“是的。”
“知道了。”
“加油吧。我們大概很快就會忙碌起來了。”
她握緊拳頭這麽說道。
……不過。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這數量是怎麽回事？
玻璃外的天空呈現深紫色。傍晚六點，原本懸掛美麗夕陽的天空被幽幻種擠得水泄不通。
……僅僅受損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可能就高達上萬具。
……我究竟能夠修複多少呢？
……特別是機神，隻有我才能夠進行修複。
“幽幻種到達地麵。中央道的迎擊部隊已經開始迎戰。”
將通信機貼在耳邊，委員長這麽說道。
這並非分發給軍事學校學生的機器，而是自己交給他的通信機。因此他才能得知帝國司令部發給自己的極機密情報。
席伊用擅長的槍法擔任護衛。
委員長負責收集情報。
而自己則專心修理。三人都各有自己的職責。
“好，開始動工吧！”
從懂事開始便一直感興趣的機械作業。將近二十年的歲月都耗費於此。而由此學得的知識和技術，如今就將它們全數投注於這十二個小時吧。
?
中央道第四分歧點。
帝都威爾艾倍倫由北往南一直線的縱貫公用道路。此處林立著商店街在內的高聳建築，顯得無比繁榮。
但如今——
“到底要來多少隻才肯罷休啊！”
將重機關槍夾在右手臂下，蜜卡兒往一旁跳躍。她就這樣翻滾在瀝青路麵，躲進大樓的陰暗處。
oe/ dia=u eph cley, di sh teo phes kaon（■■，■……■■，■■■……■……■■）
幽幻種的魔笛。
霧狀的野獸全身散發出紫水晶般的光輝。光輝凝聚成強光，逐漸轉變為比毛發更細小的光絲。其光絲勾勒出螺旋狀的複雜圖案，呈同心圓向外擴散……
觸及這道光的建築物角落呈現泥濘狀融化。融化的物體掉落地麵，就連瀝青路麵也同樣遭到融解。
“真不想被那種光線直接命中……”
她遠離融解中的大樓，選擇進入小巷裏。在勉強容納一人行走的小徑裏奔跑，然後再度返回中央道。
不，在這之前，小巷的出口便出現怪物的身影。
“被包圍了！”
後方是剛才的一隻個體，眼前又是另一隻新的。
“唔！”
蜜卡兒解除兩腿的動力限製。在明知會對膝關節造成過大負擔的情況下，她站在原地高高地躍起。
跳往建築物的屋頂。
手搭在鐵欄杆上，利用引體向上的竅門抬起全身。
“不好意思，我可是個淑女。死纏爛打的男士請退開吧。”
她將重機關槍的槍口對準下方。
朝著展開雙翼準備上升的第二隻個體掃射。
連發速度每分鍾兩千發。
就連滑翔的直升機也能輕易擊落的裝彈機構，將準備撲來的野獸連同魔笛障壁和體內的核晶一並擊穿。
然而！
還來不及安心，視野裏又忽然出現了黑影。
“上方？”
兩隻。不，是三隻嗎。
勉強躲開來自視野死角正上方的襲擊者，蜜卡兒以機關槍掃射。但命中的隻有一隻。剩下兩隻分別從左右兩側襲來。
……像這種時候，應該先打倒較快的那一隻。
……我這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可不是白當的。
對準獅子模樣的野獸，她開始射擊。敵人左右高速擺動以閃躲子彈，但這種反應在過去的軍隊時代也早就經曆過了。
擊破一隻。
在此同時，又以最快的速度鎖定另一隻——
“消失了！”
前後左右。就連剛才的正上方也不見敵影。在哪裏？這種狀況下，對方應該不會改變攻擊的目標才是。
滋！
就在這時，左腳踝傳來異樣的感覺。
大樓的屋頂。此處的混凝土地麵出現黑色一汙痕，並以自己的腳下為中心逐漸擴大。
“這怪物倒是挺機靈的。”
居然挖穿屋頂的牆壁潛伏於其中。接著對方沿著大樓牆壁的內部一路挖掘前進，借此來到自己腳下。
“——”
手持機關槍下舉的瞬間，蜜卡兒頓時愣住。
敵人就在地下混凝土牆的內側。這時發射子彈也隻會被牆壁彈開，但敵人的魔笛卻能像薄紙一般滲透混凝土。
換而言之，唯獨敵人的攻擊能夠奏效。
要拉開距離？不，這麽做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劣勢。
“……雖然這麽想，不過——”
換上冰冷的眼神，蜜卡兒瞪視自己的腳下。她用右手抱著重機關槍。空出來的左手則是伸向自己左邊的發夾。
黑色的發夾。
“我可沒空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嗶！
確認機械式的電子音響起，蜜卡兒將其丟在自己的腳邊，並在它觸及混凝土地的前一刻翻動身子跳向一旁。
爆炸聲。
發夾尺寸的高性能炸彈將厚實的混凝土化為一堆瓦礫，帶濁黑的鮮紅色火焰將內部的幽幻種焚燒殆盡。
“壓倒性的勝利。不過……真是失算呢。”
偽裝成左右發夾的高性能炸彈。
這是自己擁有的武器當中火力最大的破壞兵器。原本打算保留到萬一大型幽幻種出現的那個時候。
——本來是左右發夾的設計。
——但其中的一個，幾天前被用來對付以前的同事了。
自己並不後悔這個選擇。
但早早便失去了底牌，果然還是很大的損失。
“而且，這些群體是怎麽回事……”
用不著抬頭觀望。
飄浮的幽幻種集團，團團包圍了自己所站立的大樓。其數量約有幾十隻。而且就連現在，也不斷有新的個體自上空降落。
……盡管已經有所覺悟。
……但這簡直就像集體行刑了。
在引人
注目的大樓屋頂處，站著一具鮮紅頭發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再加上剛才的大規模爆炸。
幽幻種的注意力會被吸引而來也不足為奇。
“——”
毫不猶豫。
沒有絲毫遲疑，蜜卡兒擺動著長發往屋頂的鐵欄杆全速奔去。跨越欄杆後降落地麵。小巷的構造就如同蜘蛛網一般複雜，隻要將敵人引至這裏逐一解決即可。
……因為我並不是機神。
自己和中央道作戰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沒有任何性能上的差別。不需要和敵人正麵硬碰硬。
咚——踩著輕盈的步伐，她蹬地飛越屋頂的鐵欄杆。
下一刻——
“——嗚！”
強烈的衝擊傳來，蜜卡兒整個人被彈向後方。
視野變暗。
人工三半規管發生錯誤。三次元的平衡機製出現8%的延遲。
頭部係統遭受衝擊。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
不待控製係統恢複，她瞪著自己被彈出來的鐵欄杆方向。
……滋……滋滋滋……
屋頂的牆壁和鐵欄杆悉數融解，深紫色的野獸自下方出現。仔細一看，屋頂各個方向都有相同的怪物正在向上爬行。
“真是……氣人。居然先繞到……前方了嗎。”
拖著不聽使喚的身體，蜜卡兒以重機關槍勉強撐起身子。距離係統恢複還有十四秒。
“……原來如此，的確是很糟糕的狀況。”
自己要對付的幽幻種如此之多。
但相較於數千具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襲擊帝都的幽幻種卻是有數百萬到數千萬之多。被數量破百的幽幻種襲擊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像自己這樣的狀況，帝都的各個區域必定都在發生。
……凪、席伊、委員長。
……你們……現在……還平安嗎？
距離係統恢複還有八秒。
然而——
一隻落在屋頂的個體已搶先從後方撲來。
“唔……！”
蜜卡兒用機關槍抵擋一汙泥色的利爪，但武器隨即被擊飛。
在失去平衡之際，左右又撲來兩隻個體。其利爪和獠牙在肩膀和腹側撕開大洞，人工皮膚連同製服的碎片一並飛舞在空中。
按住露出的鐵色腹部，蜜卡兒向後跳躍。然而，落地的瞬間無法控製重心，整個人當場單膝跪地。
距離係統恢複還有四秒。
這時左右又撲來剛才的兩隻個體。就連遮蔽上空的大量個體也同時朝著大樓的屋頂降落。
……這種狀況……
……真的……很糟糕呢……
沒有武器，即使徒手迎敵也等不到係統恢複的那一刻。
“——”
她默默咬緊嘴唇。
這個瞬間。
“趴下。”
某人的聲音夾雜在無數怪物的振翅聲當中傳來。
“————真實——————紅蓮的——”
視野染成紅色。
自己所站立的大樓屋頂……不，整棟大樓都被籠罩的巨大火焰龍卷所吞噬。
連混凝土牆也一並烤焦的炙熱疾風翻騰著，像鐮颼一般將飄浮的幽幻種悉數切割，吹向遙遠的另一端使其消滅。
“…………”
站起來一看。
現場隻剩剛才趴下的自己。
聚集在此的上百隻幽幻種，就仿佛作夢一般消失無蹤。
“剛才那是……”
趴下——
對自己呼喊的這個聲音，以及剛才的術式。
“不會吧……莫非！”
她如觸電般回頭。仰望頭頂，環視自己的四周，但卻完全不見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身影。
“——是你……嗎？”
但自己的周圍，如今仍吹動著強烈的熱風。
“…………”
撿起被彈開的重機關槍。
“真不知道吹的是什麽風。你的行動我一向都無法理解。不過——”
走在焦黑的混凝土地麵。
再度走向鐵欄杆。
“唯獨剛才的支持，我必須說聲謝謝。”
簡短嘀咕了這麽一句，蜜卡兒隨即跳下大樓屋頂。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十一小時。
?
帝都·中央道第三分歧點。
和總統府僅相距幾公裏的這個防衛地點，已陷入最低限度的指揮係統也無法發揮的混亂狀態。
“可惡！喂，不要緊嗎？啊啊，可惡……！發生機能障礙了！”
停止運作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在槍林彈雨中，我抓住對方的軍服將其拖至裏麵的岔道。
——最重要的機械水晶沒有損傷。
——既然如此，隻要接妥電線便能讓係統恢複。
“……抱歉，稍微打開一下。”
我用刀子切開破損的左腦部位人工皮膚，撬開底下的金屬蓋。裏麵是錯綜複雜的紅藍兩色電線。我將其中兩條破損的電線分別用接合器具重新接妥。
“被幽幻種從後方偷襲了嗎……”
幽幻種的威脅並不止於魔笛。
獅子型擁有利爪和獠牙，龍型則是具備龐大的身軀。這具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想必是被對方的利爪撕開後腦了吧。
“左手的話……這要交給尤米前輩處理了。”
左肩以下的手臂不見蹤影。
這恐怕是感染了魔笛，在侵蝕全身之前自行切斷左手臂的緣故。記得蜜卡兒曾經提過相同的事情。
“好，能動嗎？”
“——是的。”
獨臂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那麽你沿這條路直直往北，到總統府一樓，裏麵有個叫尤米前輩的人。拜托她的話，應該四十秒就能替你接上備用的左臂。”
“是尤米·萊森特研究主任嗎？”
“是啊。千萬不要走中央道喔。好了，去吧！”
行了一禮後，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便跑開了。
確認了這點，我立刻再次跑向通往中央道的小路。
“……這已經是第八具了嗎？”
額頭浮現豆大的汗珠。
製服底下的迷彩襯衫已經吸滿汗水而變得沉重。這是緊張、疲勞，以及整個帝都竄起的火舌所致。
……每個地方都在發生火災。
……是斷掉的電線發生短路，還是彈藥倉庫著火了呢？
無論如何，狀況都一樣糟糕。
“可惡，得再加把勁。開戰才不到兩個小時而已。”
晚上七點五十分。
天空已一片漆黑……不對。盡管因為太陽下山而變暗，但在帝都上空顯現的深紅色門扉照耀之下，帝都的天空卻呈現出仿佛燃燒般的火焰顏色。
還有十個小時。
中央道似乎還勉強能夠阻擋敵人，但其他地區的狀況如何則完全沒有頭緒。
“……總統府那邊應該平安無事吧。”
我氣喘籲籲地取出通信機。
紀念廣場的狀況也很讓人在意。小不點聖女正在專心祈禱結界，應該無法回答，換成距離廣場最近的總統府應該會比較清楚吧。
“——”
我將通信機的對象設定為委員長。不，就在準備設定的那一刻。
——沙！
是銳利的腳尖在瀝青路麵劃過的聲響。
“唔！”
在回頭之前，我整個人先跳向一旁。
下一刻，汙泥色的利爪掠過我的臉頰。緊接著，全身籠罩深紫色霧氣的幽幻種衝過離我僅有數公分的身旁。
……這家夥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獵犬？”
有四隻腳，但不是獅子。體型更為嬌小且擁有流線型的身軀。
總之對方的動作極度敏捷。就連剛才通過我身邊時，也僅能看見一道黑風呼嘯而過。
絕對不能和這家夥近戰。
趁著敵人撲空後衝撞牆壁的空檔，我轉動身子。無論是否要以槍劍擊落對方，都必須先拉開距離再說。
我全速轉入左邊的小徑，躲進建築物後方。
——然而，後方的氣息卻窮追不舍。
“居然已經追上來了！”
逃不掉了。
這麽理解的瞬間，我當場將身體貼在地麵。
‘————’
幽幻種頓時不知所措。
原本要撲上我背後的一記跳躍落空，變成直接從我的頭上掠過，最後收不住力道撞上對麵的牆壁。籠罩其全身的魔笛使得房屋外牆開始融解，而怪物本身自然毫發無傷。
不過——
“可不是沒受傷就好了。”
我僅僅抬起上半身，舉起槍劍。
鎖定的目標當然是獵犬型的幽幻種。以那家夥的奔跑速度來說，這種距離下即使射出子彈也能從容地躲過。沒錯，倘若隻是閃躲——
“想想自己撞到了什麽東西吧。”
下一刻——
大量瓦礫壓住了幽幻種。
是那個怪物剛才破壞的房屋。由於那家夥破壞了磚牆的緣故，上方堆積的磚塊連同屋頂就這樣連鎖性崩塌。其結果，便是位於底下的家夥會被當作墊背。
‘——吼吼！’
發出憤怒咆哮一邊襲來的個體。
但已經太遲了。待對方爬出瓦礫時，我的槍劍早就鎖定了目標。
轟隆！
刺激鼓膜的爆炸聲響起，獵犬模樣的幽幻種就此化為霧氣。
“這樣一來……總算解決掉第三隻了。”
我呼出一口氣。
救出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有八具，打倒的幽幻種則是三隻。
進度還算不錯。特別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修理，考慮到每一具至少要花費十分鍾時間，幽幻種的擊破數絕不算差。
沒錯，絕不算差。
……可是。
……心裏這股不祥的躁動是怎麽回事？
位於心髒處的異樣感始終揮之不去。
據說在極度的緊張狀態下，心髒會產生心因性的疼痛，但又不太一樣。這種感覺或許真的就是所謂“不祥的預感”吧。
有個東西讓人不僅僅是發寒這麽簡單。
“瞧你一臉凝重的樣子。”
“哇啊！”
來自後方的手一聲不響地拍打我的肩膀。
“……原來是你啊。”
“會這麽嚇人的也隻有我一個吧？”
是身穿武宮唐那國武鬥服的薩莉。她用手指輕輕撥開眼前的頭發，看似沒有任何外傷。不僅如此，就連一絲疲勞或勞心都看不到。
“又不是第一次和幽幻種交手。怎麽了？一副很難釋懷的表情。”
“這……這不重要。現在可沒空在這裏閑聊了！”
自己可是忙著營救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中央道如今也不斷傳來子彈的爆炸聲和四散的火花。也能聽見呼叫支持的聲音。
包括待在這個小巷裏，也難保不會像剛才一樣遭到襲擊。
“還記得我的話嗎？”
“……太多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就是這個。”
她握起拳頭。
緩緩地將其遞出，剛好在我胸前的位置停下。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就和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接受禁忌水晶洗禮而成為機神一樣，人類接受洗禮後大多能夠發動強大的結界。正如究極結界之於紗砂，你則是擁有‘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所以要好好珍惜。我應該這麽說過吧。”
‘盡管你似乎心存疑惑，但今後還是好好珍惜吧。’
‘倘若你願意，甚至能用這個結界改變自己的命運。’
“……你說那個嗎。”
就是和伊莉斯一起突然被帶出去，然後挨打的那個時候。當時的說法是為了測試我的“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啊啊，所以剛剛才會亮出拳頭。
“可是我現在沒空——”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非常不安的話，它是可以信賴的。”
“唔！”
她看穿了我內心的不安。
不僅如此，薩莉的語氣還相當篤定。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是針對他人的惡意產生反應的結界。你所感覺到的那股內心躁動，就代表它正在發動中。”
“就算發動了，幽幻種的數量可是多到數不清啊。”
“不是它們。對手在更上空的位置。”
“上空？”
“要出現了。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
她瞪向燃燒的火紅天空，其表情帶著仿佛發現絕佳獵物的自信笑容。
“終於抵達了嗎。不愧是高階幽幻種，態度倒是挺從容的嘛。對吧？”
那朱紅的嘴唇不知向誰這麽告知的刹那——
燃燒的天空轉眼間變得一片漆黑。
“上空的門消失了？”
“不對，隻是被那家夥的身軀擋住罷了。”
目不轉睛盯著上空，薩莉這麽回答。
“看仔細了。籠罩帝都上空的並非烏雲或是黑夜。”
“……開什麽玩笑？”
蠢蠢欲動。
覆蓋整個帝都還綽綽有餘的龐大身軀。像雲一般的物體實為它的巨大觸手，以為是夜空的景象實為它身體的影子。
超巨大幽幻種。
比帝都還要巨大。這家夥超乎常理的巨軀僅僅隻是落下，整個帝都就會被擠潰消滅。
而這樣的怪物，正悠然地飄浮在我和薩莉的正上方。
“吞噬世界之王。在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建國之初，據說僅出現過一次，已經屬於傳說等級的存在。是目前所知的最大規模高階幽幻種。”
“那個時候……怎麽樣了。”
聲音沙啞。喉嚨缺乏水分，變得無比幹燥。
“不知道。但既然又出現在我們眼前，或許代表當時無論如何也無法戰勝對方。話雖如此，總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吧。”
她微微彎下腰，身後的長發隨風飄逸。
“啊，喂！莫非你要對付那家夥！不會吧！”
“我不去的話還有誰能去？那個怪物僅僅降落在地麵，整個帝都就會被壓垮。包括紀念廣場和總統府在內。”
“……！”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反駁的餘地。
小不點聖女如今無法動彈，能對付上空怪物的就隻有伊莉斯，還有這位最強的人類了。
“凪，拜托幫我傳話給尤米。”
“咦？”
並非對於“帶話”這個詞產生反應。這個女人會直呼他的名字，對凪而言是件相當罕見的事情。
少年，一直以來她總是這麽稱呼自己。
“可別叫我轉達什麽不吉利的內容。例如你輸了如何如何的。”
“傻瓜。是更
有建設性的內容，不過倒是挺聳動的沒錯。”
指著頭頂的超巨大幽幻種，薩莉說了下去：
“這是假設。假如——出現了比吞噬世界之王更加強大的幽幻種，就立刻逃跑吧。絕對不要試圖對抗，第一時間與我或是伊莉斯會合。”
“唔！”
“曆史上所知的最強幽幻種便是吞噬世界之王了。雖然我並不清楚是否隻到這個家夥為止，不過——”
還有後續。
人類尚不了解穢歌之庭（伊甸）的無盡深淵。她以不帶一絲從容的表情這麽告知。
“拜托你了。”
“等等，薩莉，我還沒說完————！”
還來不及開口。
薩莉便跳向大樓的外牆，踹著牆麵跳往對麵的大樓屋頂。再從屋頂的邊緣反複跳躍至更高的大樓。
更高。
更遙遠的高度。
……這個高度已經在槍劍的射程之外。
……即使能夠命中，或許也要幾十萬發攻擊才能擊落那家夥。
“唔，這個想法還是算了。”
必須去完成隻有我才能辦到的事。
即使多跑一步也好，我得在帝都內盡可能地營救損壞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倘若對方是伊莉斯，就更必須這麽做了。
“別太逞強了啊。”
我們家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如今大概正在帝都某處麵對無數的幽幻種。就連眼前的薩莉也是一樣。沒有一個地方的戰況稱得上是輕鬆的。
“知道了沒？我要帶話給尤米前輩，更有一堆其他要做的事情，簡直就忙得不可開交。所以——”
我舉起槍劍，轉向身後。
……滋！
眼前聳立的超高大樓外牆融解，從中出現兩隻、三隻深紫色的野獸。上空更有其他個體陸續降落。
“要上就趕快上吧，黑毛球。我可是在趕時間啊。”
筆直舉著槍劍的刀刃，我和眼前的怪物們展開對峙。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十小時。
?
帝都·第十四區。
在廣大的帝都當中，位於北部的總統府西南方十五公裏處。是設置了許多帝國司令部直轄的工廠和工房的軍事區域。
噠！
踩著工廠的排氣管，銀發少女跳往遙遠的上空。
“對神破壞係統‘齜牙其命運者（阿瑪迪斯）’啟動，以32%的輸出限定展開——”
以她為中心產生的光之圓環。
擴展至半徑數百公尺規模的蒼光結界，在轉眼間淨化幽幻種及其魔笛。但少女外型的機神卻仍繼續跳躍。
對於群眾的小型個體，她根本不放在眼裏。
對於人類的威脅，是來自於更上空的位置。
“——個體數為二，反應值上升。”
兩個突破沁力結界接近的巨大反應，
是靠著兩對翅膀飄浮於空中的雙頭龍。其全身籠罩濁黑的魔笛，是散發著不祥敵意和沉重壓力的高階幽幻種。
僅翅膀掀起的風壓便能刮飛了的屋頂，將玻璃窗化為破碎的粉塵。
——幸虧這裏是軍事區域。
——倘若是住宅區……
“喝！”
右手高舉的銀色大鐮一閃而過。勾勒於空中的銀色光輝將兩隻雙頭龍所展開的魔笛障壁一並劈開。
‘——吼！’
兩隻幽幻種開始慌張。
看準不到一眨眼時間的空檔，伊莉斯趁虛橫向掃出大鐮。
那耀眼的刀身釋放出無數的斬光，命中其中的一頭龍。連同體內深處的核晶一並劈開後使其消滅。
“確認一隻的反應消滅。接下來——————嗚！”
衝擊自後方傳來。
是剛才躲開大鐮攻擊的另一頭龍。
——高速移動？
對。整個反應值都轉移到後方了。
最初的那一隻或許也能利用這種轉移躲開大鐮攻擊，但卻為了偷襲不完全神性機關而自願充當誘餌嗎。
“……不曾確認過這種形式的合作情報。不過——！”
挨了一擊後，伊莉斯仍在空中盤旋。
她將手中的大鐮反握。
‘……吼！’
虛空中的幽幻種愣住。
確實命中的一擊不但無法造成傷害，更阻止不了對方的行動。這個事實讓它不知所措。
“尤米，謝謝你。”
橫掃的大鐮砍向雙頭龍，將它刮向遙遠的另一端並使其消滅——然而，銀發的機神並未就此停下。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少女的目光盡頭，是數百隻展翅飛向居住區的怪物們。它們每一隻都鎖定了在地麵持續交戰的傭兵們。
“預測魔笛即將放射。開始建構迎擊裝甲‘ubinis-delis ment（交織的遺忘片段）’——”
伊莉斯左手握著槍把。
從中深處一條銀線，寶石般的深藍色金屬覆蓋於這條線上，逐漸形成槍身。那是一把比她本人還要巨大的反器材步槍。
“將銀單子固定為核心，外殼鍍上陶瓷裝甲。破壞極限設定在五千倍。距離全工程結束還有3……2……1……”
倒數完畢。
在此同時，槍口釋放出數量破千的光粒子。水滴般大小的光粒在加速的同時延伸為光線，光線又進一步擴大為光之洪流。
無數的光輝貫穿了在空中盤旋的怪物們。
光子的半數將上空的野獸殲滅，對方釋放的魔笛也被剩餘的光子緊接淨化殆盡。
“——”
少女降落在工廠的屋頂。
“……損壞率在35%嗎。”
機神裝甲。
將手伸至背部，手指可以觸摸到一處裂痕。這是尤米特地製作，針對幽幻種不斷進行調整的裝甲。
其設計概念是短期決戰用。
無論使用多麽堅固的材質打造，這個世界的素材在幽幻種的魔笛麵前都不堪一擊。既然如此，就舍棄永久性抵禦傷害的設計，改為可讓數次攻擊無效化的裝甲——
“非常出色的完成度。真不愧是凪的老師。”
跳躍。
她跳下工廠的屋頂，在通往中央道的小路上奔跑。
——想不到居然能抵擋那頭龍的攻擊。
——多虧如此，我得以將所有係統容量集中於攻擊。
裝甲本身是用來保護伊莉斯，但其真正價值在於可以讓她將所有能源集中轉化為攻擊力。
若非如此，帝都早已被幽幻種攻陷了。
“現在時刻為二十二時四十九分。”
進攻開始已過了五個小時。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尚有七個小時。
伊莉斯確認的結果，帝都各處的防衛力量都尚能維持。包括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聚集的路障，被突破的也僅在少數而已。
盡管如此還是不能妄下斷語。最大的問題在於，上空的門扉如今仍有幽幻種陸續顯現，其中的強大個體數量也逐漸增加中。
其代表便是吞噬世界之王。
“薩莉，雖然對手很難纏，但請務必支撐下去。”
麵對足以壓垮整個帝都的超巨大個體，將其推回天上的一場互鬥。盡管已維持三個小時以上的勢均力敵，但還未有結束的跡象。
即使是這樣，依然能觀測到吞噬世界之王些許的質量減少。薩莉的攻擊正確實地逐步削弱那隻傳說級的怪物。
包括總統府。
以及紀念廣場。
雖然有少部
分被突破，但一樣能夠確實迎擊敵人。四具機神的大顯身手也可從觀測值中明顯看出。
“……大家都在努力。凪也一樣，大家都要平安無事。”
繼續支撐下去。即使考慮敵人的增援和我方疲勞程度，隻要維持現狀的話，守住剩下七個小時的勝算絕對不低。
沒錯。維持現狀——
若是能保持這份均衡——
“…………”
持續交戰的中央道。
槍林彈雨及飛舞的火星。置身於地麵碎裂和林立著殘破房屋的中央道，伊莉斯一路往南方跑去。
“……不。”
在奔跑的同時，她伸手按住左胸。
機械水晶。安裝了定義自我的ai的記錄媒體，它被好幾層金屬纖維和裝甲所覆蓋著。
據說就因為這樣，胸部一帶也跟著變厚，我才會擁有近似女性的體型。
……可是，為什麽我會感到胸痛？
……這股揮之不去的不安，其原因為何？。
還遺漏了什麽東西。
某種關於幽幻種的天大失算。這樣的不安究竟源自何處。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七小時。
3
帝都·中央道第四分歧點。
“呼……呼……躲到這裏……應該就……不要緊了。”
與熊熊燃燒的大樓保持距離，我躲在小巷裏的房屋陰影處，整個人貼著混凝土牆調節紊亂的呼吸。
“撐不住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確認沒有幽幻種的蹤影後，我從腰上的固定帶取出水壺。
九個小時。
這是幽幻種開始進攻後，我持續奔跑的時間。實際上是跑跑停停，有時根據情況還要放輕腳步慢慢走。如今這才是第一次補充水分。自己早已開始頭疼，出現脫水的症狀了。
“還有三個小時……變成與體力之間的賽跑了…………”
我將空蕩蕩的水壺丟進垃圾箱。
匡當一聲，水壺被彈開。盡管未能對準箱子的開口，但如今己沒有體力重新撿起來了。
——淩晨三點。
距離天亮還很遙遠。
“現在……狀況……究竟如何了。”
戰鬥最為激烈的是中央道。
這裏的交戰是激戰與停戰反複交替的狀況。原以為可以阻止幽幻種的猛攻，但卻被更龐大的軍勢逼得向後退。在機神的率領下，有時仰賴伊莉斯支援才得以推回敵人的這種均衡狀態，似乎已持續了好幾個小時。
——這是一個小時前確認的情況。
現在不知道有無任何變化。隻不過，從通往中央道的岔道向外望去，也僅能聽見加農炮不絕於耳的轟隆聲。
“關於尤米前輩那裏……剛才席伊聯絡過我……她說總統府一樓擠滿了等待修理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另外，兩具機神也被送達，正在修複係統中。還有一體好像沒了一邊的手臂，不得不脫離戰場……似乎是這樣吧？”
敵人有數萬或數億都無所謂了。
幹脆將對方視為無限增殖的敵人比較實際。在這個前提下，我們究竟還能支撐多久。
“蜜卡兒不要緊吧。呼叫她也沒有回應……”
總統府和紀念廣場應該還撐得住。
自己剛才也是一樣，差點被卷入起火的建築物和工廠的爆炸之中，所幸僅受了一點燒傷而已。
反過來說，身處最危險地帶的便是人在最前線的蜜卡兒。
但願席伊口中那些等待維修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當中沒有她的名字。不，應該說這樣還比較安全。否則很有可能是雙腿損壞而無法呼救，或是沐浴了魔笛導致全身逐漸腐蝕的下場……這麽想下去實在沒完沒了。
……她的通信機一直沒有回應。
……可惡，那麽我就隻有親自跑一趟去確認了。
“啊啊，可惡！那家夥是怎麽說的？距離我最初所在位置再過去一些的路障旁嗎？這麽說，現在是第五分歧點，要是那家夥還停留在原地的話，我反而是走過頭了。”
我往北反方向跑去。
不，這樣正好。我也相當在意總統府和紀念廣場的戰況。
“——出發吧。”
我將右手的槍劍換至左手。
右手如今已經喪失握力，就連槍劍本身也因為過度的連續射擊而發熱，再持續下去的話可能對精密機器造成影響。
“還剩一點時間了。拜托一定要撐住啊。”
我祈禱般地這麽嘀咕著，同時在小巷裏奔跑。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三小時。
?
帝都·中央道第二分歧點。
從總統府的屋頂可以眺望的這個區域林立著數十層的巨大廳舍和商業大樓，可以說是帝都的中心區。
“總算逃過一劫了呢。”
——喀噠。
高二十層的商業大樓。
在這棟半數完全倒塌的建築物底部，蜜卡兒從堆積如山的瓦礫堆當中緩緩爬出。
……真是危險。
……不是差點被大樓的瓦礫壓垮，就是被幽幻種發現。
“太好了。我的運氣似乎還不錯。”
見到愛用的重機槍安然無恙 ，她鬆了一口氣。
伴隨巨大統率個體出現的數百隻幽幻種，它們從中央道、空中以及左右的岔路四麵八方包夾而來，演變成敵我不分的大規模混戰。
“被卷入倒塌的大樓之中……應該是十五分鍾前的事吧。”
係統的永久時鍾也很正常。
盡管被席卷而來的瓦礫所掩埋，但一出去顯然就會被幽幻種發現。於是便選擇待在瓦礫中伺機而動。
“不過，看來就快到極限了呢。”
展開簡易的自我檢測。
瓦礫的重量使得右肘和左膝的電子神經群受損，很難由係統控製修複。必須交換損傷的零件，或是經由外部維修將電子線路接妥才行。
——尤米那邊已經忙不過來了。
——要是凪能夠幫我接妥線路的話……
“雖然心裏這麽想，不過現實是殘酷的……”
斷成兩截的通信機。
蜜卡兒將它從胸前的口袋取出，棄置在一邊。不知是被瓦礫埋住時，或是更早之前正麵承受爆風時損壞的。
“還是與尤米會合好了。但前提是能平安抵達總統府。”
她將重機關槍換至左手邁出步伐。
左膝以下無法動彈。遇到這種事情，人類應該會先歎氣吧——想著這些事情，蜜卡兒一邊拖著左腳開始慢慢走出去。
——中央道的上空如今仍充斥著幽幻種。
她走向之前告訴凪的岔道。
身體貼著大樓外牆橫向移動，在陰影處一路前進。若是被上空盤旋的任何一隻怪物發現，就立刻會遭到數十隻群體襲擊。
“寡不敵眾。仔細一想，不久前也遇過這樣的狀況呢。”
未央溪穀的那次遠足。
被超過三千隻幽幻種攻擊時也有類似的感覺。大家躲在避難所內苦苦支撐。盡管當時有不完全神性機關這具強大的機神伸出援手，但這次並不能期待。
“更何況，機神當中的兩具還在尤米那裏修複當中……”
據說還有一隻也受損了。唯一剩下的機神恐怕正死守著總統府和紀念廣場吧。遠離中央道的這種偏僻岔道，根本不會有人會注意到這邊。
“是的，所以————就這樣讓我繼續躲藏下去吧。”
右腳微微彎起，蜜卡兒僅靠著一隻腳跳躍。
然後像貓咪一樣在空中扭動身子。身體翻滾，僅用一隻左手舉起重機關槍加以鎖定。
“上麵！”
相隔兩棟外的民宅。倘若遺漏了屋頂上奔跑的聲響，想必數秒之後背部就會遭到利爪深深地刺穿吧。
“未免太小看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聽力了。”
一發。
鎖定至極限的一顆子彈，不偏不倚地擊穿了怪物的中心部位。
……聲音呢？
……應該沒被聽見才對。
槍械本身已加入消音設計，僅僅一發的聲響還不致於驚動天上飛舞的個體。就在這麽確信的瞬間——
‘——————吼吼吼吼吼吼吼！’
咆哮。
核晶被破壞的個體，此時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臨死前的吼叫。
“什麽！”
緊接著蜜卡兒察覺到，自己所藏身的大樓早已被數十隻怪物包圍了。
——剛才那是一隻斥候。
——打從一開始就故意讓我發現！
不僅是上空，前方建築物的陰影處也出現個體。有的個體突破一旁的民宅牆壁現身，更的從自己來時的道路出現。
“是埋伏……！”
這條路本身就是個陷阱。
等待人類或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通過的那一刻。
“嗚！”
拖著一條腿，蜜卡兒以全速衝向中央道。
既然被敵人發現，就沒有理由留在岔道裏了。隻要抵達中央道，還有一絲的希望可以遇到途經的同伴。
這點渺小的希望——
被出現在前方中央道的巨大怪物黑影輕易地打碎了。
“嗚？”
擋住前方整個去路的巨軀。其外型就酷似爬行於大地的地龍，但卻是全身散發著負麵感情的幽幻種。
……到這個地步，大概走投無路了吧。
高階個體。
仰望著逼近的巨大身軀，蜜卡兒僅僅冒出一句話：
“……對不起。”
她這麽開口。
並非向眼前的怪物求饒。
而是對於凪、伊莉斯、席伊、委員長，對所有崇拜自己的人，無法活著再和他們見麵的一句謝罪之言。
高階個體的巨臂砸下。
蜜卡兒無從躲開這一擊，隻是佇立在原地。然後——
——鈴。
這一刻，清涼的風鈴聲響起。
“居然會中了陷阱，真不像你的風格。”
身穿淡紫色和服的少女。
亮黑色的長發隨風飄逸，雙眸泛著神秘淡紫色光輝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被稱為機神的她，蜜卡兒比誰都更清楚。
“————紫苑！”
“有空大叫，還不如趕快離開大樓吧。”
“術式‘真實彩色’。為世界帶來群青的可能性。”
嘩啦！
她的衣服下擺冒出數滴水滴。
它們在附著於大樓混凝土牆的同時凍結成冰粒，由冰結晶生出的冰藤蔓沿著牆壁和地麵往全方位生長。
“以‘蒼藍’覆蓋真實。”
耀眼的蒼冰。
大樓、地麵，以及觸碰藤蔓的所有幽幻種，轉眼間便被巨大的冰雪所覆蓋。之前曾聽說過，那美得令人發寒的結晶，其實體為封閉物體後絕對不容逃脫的究極封印因子。
“……紫苑。”
短短數秒內將所有怪物一掃而空的機神。
不，是過去曾為同事的少女。蜜卡兒隻能呆呆地望著對方轉頭過來的樣子。
“你到底在做什麽？”
“咦？”
“我以為你就此回到了所屬的軍事學校，沒想到卻又再度返回帝都。而且還偏偏自願回到敵人進攻最為猛烈的區域，到底在想什麽？”
“——我……我才想問你呢！”
待回過神，黑發的機神已站在自己的麵前。而且是可以觸及自己右手肘的極近距離。
“唔！”
“你的右肘受損了吧。左膝的神經線也被破壞了嗎？”
“不……不用你多管閑事。”
蜜卡兒抽回右肘，整個人向後退。
“……話說回來，這是怎麽回事？為何你要救我————……不，這個稍後再談。你得老實交代逗留在帝都的目的。”
“回憶。”
“你說什麽？”
“我們開發者的研究所不止一處。盡管不眠者的工廠隻有破壞一途，但我希望剩下的研究所起碼能維持原狀。僅此而已。”
微微將臉別開，少女這麽告知。
“換句話說，你想保護帝都不受幽幻種破壞……？”
“別替我擴大解釋了，蜜卡兒。我想保護的隻有與開發者有關的建築物。對於和不眠者研究有所關連的帝國，我隻剩下憤怒的感情。無論總統府或其他工廠毀壞得多麽嚴重，都與我無關。”
“——你打算一直抗拒人類嗎？”
“這又是在替我擴大解釋。畢竟人類當中也有像尤米這樣理解我們的人。我也無意繼續出手了。否則對彼此都很麻煩吧。”
言盡於此。
她轉過的背影仿佛這麽說道。
“啊，等……等一下！我的話根本還沒說完！”
“所以呢？在這麽顯眼的地方聊天，難道還想被幽幻種發現嗎。”
“嗚……”
這句話非常正確。盡管很不情願，但絲毫沒有反駁的餘地。
咬緊牙根，蜜卡兒再度走向來時的道路，同時拖著無法動彈的左腿。
“看吧，左腳果然不能動了。”
“這不關你的事……而且，你這是在做什麽？”
跟在後方的紫苑。
原本以為她又會立刻躲藏起來。
“拖著這樣的身體，你以為到得了尤米那裏嗎？”
“你覺得我辦不到？”
“辦不到的。所以我陪你一起過去吧。”
“……咦？”
黑發的前同事不知什麽時候來到自己的身旁。而且又看似在擔心左腳的傷勢，還特地走在自己的左側。
——這次真的搞不懂了。
——紫苑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舊型和新型的差異就在於此。”
“？”
“你自身的感情相當豐富。但由於太過豐富，對於無法表露感情的事物反而無比遲鈍。”
“唔！”
“話雖如此，這些說得再多也無濟於事。你保持現在這樣就好，繼續過著你安穩的學園生活。這是最適合你的。”
——你在看不起我嗎？
有股想這麽開口的衝動，但卻忍住了。不對。若真是如此，就不會像這樣擔心我的安危了。
不光是剛才。
在大樓屋頂對自己伸出援手的無疑也是她。
……這麽說，她一直在看著我嗎？
……也就是一開始就放棄了她聲稱想要守護的開發者工廠。
“紫苑。”
“有力氣說話，不如再走快一點。”
“還有一個問題。”
用重機關槍支撐身體，同時在堅硬的地麵拖著自己的左腳。
蜜卡兒直直注視著走在一旁的同事側臉。
“你現在的樣子，真的是你所期望的嗎？”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就是你在諾艾西斯統籌工廠說過，你之所以成為機神是有其意義的。”
‘那個時候我背叛你而成為機神是有其意義的。那是我幾經
下午五點。
距離預估的幽幻種進攻時刻僅剩下一個小時的此刻，我正走在通往總統府的中央道上筆直地南下。
一旁是蜜卡兒。
她和扛著槍劍的我並肩走著，一邊將重機關槍牢牢夾在手臂下方。
“凪，你往左邊去。”
她突然停下，抬起下巴示意左手邊的岔道。這條路我有印象。畢竟蜜卡兒幾個小時前才告訴過我。
“呃，走這裏會通往中央道旁邊的小路吧？”
“正是如此。不僅可以清楚看到中央道的情況，有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損壞的話也方便立刻衝上前去維修。除此之外的場合，你最好待在這條不起眼的道路比較安全。”
“說得也是。那麽你呢？”
“我再過去一段距離，和路障旁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會合。已經先和以前的同伴打過招呼了。”
不愧曾是軍事用途。說得也是。仔細想想，她除了紫苑以外應該還有不少熟識的同伴吧。
相形之下。
我無法加入正規的傭兵或軍人部隊，但一個人衝鋒陷陣又隻會造成妨礙。唯有專心躲在幕後幫忙一途了。
“那麽——”
“好的。”
互以簡單的動作示意後，我們背對彼此。蜜卡兒所前往的方向，是她準備會合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大部隊。
“……出發吧。”
目送對方的背影之後，我也邁出腳步。
經由蜜卡兒告知的岔道，前往深處的小巷底。這時——
“凪！”
“喔……等等，伊莉斯你在哪裏？”
是分開行動的無能女管家（女仆）。
但我下意識轉身，卻不見她的蹤影。當然，前方以及這之後的死巷也一樣空無一人。
“這邊。”
“唔喔！不要突然跳下來啊。一瞬間還以為是什麽東西掉落了。”
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自上方快速墜落。
最初不清楚怎麽回事，原來她是在密集的建築物屋頂之間移動，奔跑而來的嗎。
“真虧你找得到這種地方。”
“我是循著凪的氣味一路過來的。隻要在三幹公尺的範圍內，我就有把握憑借氣味得知凪的所在處，”
“就連獵犬也沒那麽厲害吧……先不說這個。你應該不是專程過來跟我講這些的吧？沒問題嗎？你剛剛還說要待在提督’旁邊觀察狀況。”
“——上空一千公尺處，停滯的魔笛開始流動了。聚集於總統府上空的氣息正擴散至整個帝都。”
“前兆嗎？”
“恐怕是。”
進攻的時間終於到了讀秒階段。天上的門扉隨時都有可能開啟，其中湧出的幽幻種對我們發動攻擊。
“我目前正在追趕擴散這股氣息的群體。”
“於是剛好遇到我了對吧？”
“是的。那個……我一直很在意凪會在哪裏。不過，這個地方很不錯。”
打量著高聳建築物所包圍的巷底，伊莉斯這麽點點頭。
不愧是蜜卡兒推薦的躲藏地點。這裏可以輕易地觀察中央道的抗戰狀況，即使遭遇幽幻種襲擊也能立刻躲入狹窄的小徑。
“尤米也在總統府一樓的研究室裏待命中。她已經從家裏搬來所需要的器材，所以不用擔心修複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設備不足。一樓倉庫內的維修零件相當充裕，更有委員長和席伊在一旁支援。”
“知道了。小不點聖女大概在紀念廣場吧。薩莉呢？”
“和我一樣到處奔波。據說在帝都北部，也就是紀念廣場稍北的位置，武宮唐那國的部下們已經趕到，所以她似乎在那裏待命。”
所有人都已經移動完畢。
也就是隨時都能夠迎戰的狀態。
“那我就放心了。還有，你知道帝都的整體防衛編製嗎？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傭兵還有軍人的部署狀況以及路障的設置情形之類的。”
“都已經部署完畢。中央道的分歧點和各重要設施前都設置了許多路障和幽幻種觀測儀器。每個防衛據點也都安排了一個大隊兵力，下轄三個中隊，組成共計七百名左右的傭兵和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混合部隊。”
“嗯嗯，就是我們前往總統府路上看到的部隊吧。”
在光學迷彩的幫助之下，路障的外側僅能看到十幾具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這不知能否對幽幻種造成出其不意的偷襲作用。
“特別是總統府和紀念廣場，都安排了兩三層以機神為首的防衛網。即使遭受大規模攻擊也可支撐一定的時間。”
“知道了。不過千萬別掉以輕心嘍。我們兩個都一樣。”
“是的。凪……”
“嗯？”
“啊，不……沒什麽。請您一定要平安無事。”
少女用悶悶不樂的表情注視著我。
“都說不用擔心了。若是那種不長眼找上門來的家夥還另當別論。我隻會在總統府周邊躲躲藏藏而已。”
“那就好。最重要的是凪必須活著。否則……我真的會哭出來喔？身為主人，凪也不希望讓女管家（女仆）哭泣吧？”
“噢，這我可以保證。所以你也是一樣。十二個小時後見。”
“是的。十二個小時後，一定會的——”
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微微彎起膝蓋，跳躍至遙遠的上空。
她蹬著建築物的外牆繼續爬升。重複了三四次後，轉眼間便衝上數十層樓高的建築物屋頂。
“那麽，我也回自己的崗位待命吧。”
我這麽告訴自己，然後往中央道旁邊的小徑走去。
這裏是空無一人的民宅林立的小巷底。我撿起一張被當作垃圾丟棄的折疊椅坐在上麵。
“我看看，信號彈，還有最重要的工具包。”
將背著的背包放在腳邊，我取出裏麵的物品。總之先把這裏當作據點，觀察一下情勢吧。
“啊，忘記了。剛剛應該順便問一下。”
‘那個，凪？’
‘如果……如果我在這場戰鬥中…………………………’
難得剛才隻有兩個人在。
況且伊莉斯當時的表情也有些凝重，真應該問清楚她在尤米前輩家的院子裏究竟想對我說些什麽。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太遲了。
“真沒辦法。唔，現在應該先集中精神吧。幽幻種接下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動攻擊。真的得提高警覺了——”
就在我甩了甩頭，抬起臉的這個時候。
我發現眼前——通往巷底的建築物陰暗處有個盯著這邊的視線。
黑色的機神。
透出銳利目光的黑色眼眸，以及未反射任何光澤的茶紅色長發。
纖瘦的身軀比成年男性高出半個頭，年齡約在二十五歲左右。擁有眉清目秀的白皙臉孔，表情卻帶著些許的哀愁。
我知道這具機神的名字。
“劍帝！”
“…………”
機神踩著緩慢的步伐現身。
他當初應該被迫接收了“遞體鱗傷的世界”所產生的超大容量數據，但如今的一舉一動卻仿佛不受影響。
……果真已經恢複了嗎。
……就連黑色大衣也修補好了。
“你——”
“嗯？”
“挺喜歡發呆的嘛。剛才一副完全不設防的樣子。”
“你自己才是，一聲不響就冒出來打招呼。怎麽啦？被我揍了一拳之後
，還以為你早就怕得逃到國外了。”
“真的這麽認為嗎？”
機神聳聳肩膀。
“之前的帝都襲擊，逃掉的隻有我和紫苑兩具機體。剩下的四具自願充當誘餌襲擊總統府，然後束手就擒。釋放他們是我們的任務……不過，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你很清楚嘛。”
那四具機神為了抵禦即將到來的幽幻種而被釋放了。他們如今都是負責守護帝都各主要部分的一大勢力。
“好像是叫尤裏斯對吧？那具機神可是親口向尤米前輩說了謝謝啊。”
“…………”
“可是你呢？不僅破壞了不眠者的工廠，就連尤米前輩也完全不怪你，但你卻還沒有氣消？破壞得還不夠盡興是嗎？”
“別想歪了。我已經沒有任何行動的目標或目的。”
“你沒有，可是我有啊。還有紫苑，那家夥怎麽了？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們兩個才行。”
“我也不清楚紫苑在哪裏。大概還在帝都的某處吧。襲擊帝都之後，我們就分開行動了。僅此而已。更何況——”
黑色機神指著頭頂上。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染成紅色的薄暮天空裏，可以清楚見到那膨脹得仿佛就快掉落的鮮血色門扉。
“你應該也察覺這個預兆了吧？進攻的個體數恐怕會破億。它們將從帝都這裏向全世界擴散，所有的大地不久便會被魔笛侵蝕。”
“你也是早就放棄的那一派嗎？”
“無論人類勝利或是失敗，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那就叫作放棄。不感興趣？哈，你隻是沒有膽量正視現實罷了。”
不帶任何感情的平淡口吻。
麵對這樣的機神，我主動向前踏出一步。
“現實？膽量？真是難以理解的邏輯。”
“那麽我就說得明白點吧。你不過是到現在還沒有勇氣在尤米前輩的麵前說對不起罷了。”
“————”
這個瞬間，機神鋼鐵般的表情些許動搖了。
“尤裏斯這具機神已經向尤米前輩道歉了。不僅這樣，如今還在協助帝都的防衛工作。就連其他三具機神也是一樣。唯獨你，劍帝。你根本不敢去正視自己瘋狂的行為。”
“這種討論毫無意義。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大有關係。”
劍帝的銳利目光仿佛要將人射穿。
正麵迎上這樣的目光，我也同樣反瞪回去。
“你有義務在這裏一起對抗幽幻種。”
“……這是叫我站在人類的一方嗎？”
“不是這樣，我可沒叫你保護人類。你憎恨人類是你自己的事。不過啊，尤米前輩就在總統府裏。還有正在帝都裏巡邏的伊莉斯，她對你來說就像妹妹一樣對吧？”
“…………”
“這裏有你的生母，還有相當於你妹妹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唯獨這兩人，你有必須保護她們的義務不是嗎？”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聲稱和你有關嗎。”
機神微微揚起嘴角。
臉上帶著不知是自嘲或嘲諷的冷冷笑意。
“的確，既然除了我之外的機神再度站到人類那邊，那麽對我提出同樣的要求也不是沒有道理。”
“所以？”
“不過，得先讓我屈服再說。”
劍帝翻動黑色大衣，往這裏靠近一步。
“重新協助人類的機神，同樣是曆經被捕下獄的過程才會有現在。倘若未被抓住，這些機神不是逃往國外就是躲藏起來。最起碼，他們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防衛帝都。”
“…………”
“兩次了。我和你的決鬥連續兩次都未分出結果。想必你也無法釋懷吧。能夠在此處劃下休止符倒也不錯。”
“……啊啊，原來如此。”
終於了解他為何要在我麵前現身了。
“簡直無聊透頂。我可不像你老想著要打贏或是死不服輸。順便告訴你，我對麻煩的事情一向敬謝不敏。”
“那麽你對我的要求也——”
“所以一招就夠了。”
右手拿著槍劍，我向前遞出了左拳。
“已經沒有時間了。幽幻種隨時都會展開進攻，所以不需要任何拖拖拉拉的小打小鬥。總之就一招，先打中對方的人就獲勝，而被打中的人則全麵承認失敗。這樣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口氣挺大的呢——不過！”
劍帝用右手的黑刀代替了回答。
還來不及眨眼，其左手也已經握著同樣的刀刃。
“我接受了。能打贏我的話就隨你處置。要將我破壞也行，甚至命令我保護帝都也都是你的自由。但如果我贏了，你的要求就絕對不可能實現了。”
“非常好。難得我們終於意見一致了呢。”
我解除槍劍的保險。
好了，這下該怎麽應付？
……這個巷底非常狹小，沒有空間可以躲避槍劍的射擊。
……但這麽認為的瞬間，就真的會被對方擊倒了。
從第一發到第二發之間。
隻要存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差，這具機神就必定會不由分說地拉近距離。既然如此，不如等待對方接近後再進行射擊。
——超近距離下的射擊。
——不過，那同時也是劍帝可以砍中我的距離。
“怎麽了？不出手嗎？”
“你才是，趕快靠過來吧。難不成是怕了？”
雙方都理解到這一點。
所以才遲遲未主動靠近或發動攻擊。兩人的鞋尖都都以一公分……不，是以一公厘為單位謹慎地向前移動，逐步調整自己的射程距離。
“…………”
彼此不發一語。
靠近一步的同時卻又立刻退後半步，不讓對方輕易控製距離。一切都是為了能搶先對方擊出一招。
什麽時候要出手？
會鎖定什麽部位？
……這家夥一定在盤算些什麽吧。
這具機神的可怕之處便在於此。
身懷機神當中最強的機動力，卻不盲目地堅持正麵對決。他總是善用戰場的所有地形、時間和障礙物，針對敵方的弱點攻擊。
然而。
現在沒有時間了。
麵對無法輕易取勝的對手，就這樣繼續對峙下去的話，將會對重要的幽幻種抗戰造成影響。
……隻要一瞬間就好。
……短短的一瞬間，全神投入這場決鬥中。
我屏住呼吸，不去看對方的臉或是武器，而是專注於腳尖。傾注所有的精神，不放過任何的細微移動或動作。
十秒，二十秒。就在一分鍾即將過去的前一刻——
沙！
劍帝的腳尖讓腳下的小石子彈起。
——動了！
接收大腦的信號，全身的肌肉一口氣收縮。為了踏出最快一步，我壓低身子同時將重心全數轉移至腳尖。
麵對轉眼間逼近眼前的機神，我也將槍劍的準心對準了——
oe/ dia = u eph cley, di sh teo phes kaon（■■，■……■■，■■■……■……■■）
遙遠的天上。
不到一個旋律的短暫合唱，聲音化成的海嘯以帝都為中心擴散至整個世界。
“……魔笛？”
充滿仿佛要被壓垮的重量，無比沉重的詛咒合唱。
隻能以一切的歎息、憤怒和悲傷來形容，無數幽幻種的合
唱自頭頂傾盆而降。
轟隆！
在此同時，地麵突然開始鳴動。
“開始了嗎？”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
進攻時間比伊莉斯預期的還早。
在高度一千公尺的上空——
劃破黃昏天空的巨大深紅門扉伴隨著驚人質量顯現，從中可見到黑煙狀的煙霧正源源不絕地湧出。
不，不是煙霧。
看似黑煙的物體，其微粒子都是一隻隻的幽幻種。籠罩整個帝都的黑煙，就是無數幽幻種的進攻。
“可惡，喂，劍帝！決鬥就————…………”
我猛然回神，轉頭望去。
然而，黑色大衣的機神已不在那裏。在我被頭頂的異變吸引注意力的期間，他就不知道趁機跑去什麽地方了。
——太遲了。
我內心這麽咬牙道。
劍帝赫凱特·瑪格那。最強機神協助抵抗進攻的萬分之一可能性就這樣消失了。
“不，總之先不去想了。”
我清楚感受到汗水滑過臉頰。
前所未有的緊張感化為極度的壓力，心髒開始陣陣發疼。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
……但想不到竟會如此誇張。
飄浮於上空的無數野獸。
數百萬的個體已經飄浮在帝都的上空。然而，自門扉不斷溢出的個體卻沒有減緩的態勢。
數量如此可怕的個體倘若同時攻擊帝都……
絕望的光景在我腦中掠過。
就在這個瞬間——
【yu/ ris-ia sophie, arma-sh（請接納一切我能實現的願望……）】
令人聯想到透明寒冰的蒼藍洪流——
直徑約有數百公尺的光柱從帝都的北方升起。
“吼！”
蒼藍的光柱。
它釋放出無數的光粒子，瞬間便衝上天空，突破雲層後直接刺入顯現於更上方的深紅門扉。
下一刻，觸及這道光的數百隻個體隨之消滅。
yu/ uhw =c r-sanc uc eden（在沉睡的樂園陪襯下）
term-l-pile el, in, ole fusen elchel（墜落的星辰、時間、夢想合上眼瞼）
光柱升起的方向，隱約傳來清澈的樂聲。
與剛才的魔笛合唱截然相反，其旋律就如同一條冰冷透徹的清流。
“是紀念廣場嗎？”
無論是光柱或歌聲的方向都一樣。
這麽說，這就是——
earcs letphin yahe, bie omia hec lihit r（透明指尖勾勒出的言語之門沒有鑰匙）
noi-roo-in，noi melras i noe-l-habes pianic cia eyen（住永續的世界裏，玉石般的幽幻也停止悲歎）
=c hypn phenoria，eec qhaon nes ei getie, nepies paf lef bis cley kis ei roos（睡吧，孩子們。你們的翅膀還年輕，此地安逸的樹枝仍然遙遠）
=c hypn phenoria，eec wat nes ei getie bis kills cley kis ei mihas（睡吧，孩子們。你們的雙腳還孱弱，這片凍結的大地仍然刺痛）
伊甸計劃的究極結界？
“這就是所謂的‘祈禱’……吧？”
第一階段是“祈禱”的儀禮。這需要六個小時，而直到結界最終完成為止，總共要花費十二小時的時間。
“…………”
些許的希望。
內心深處真的還殘留著些許近似希望的感情。
自紀念廣場噴發的蒼光。
僅觸及這道光便有數百隻個體消滅。既然這隻是展現究極結界儀式的一種現象，那麽完成後的結界本體究竟會多麽強大呢。
“……很好，這十二個小時就豁出去吧。”
早上六點。
我握緊拳頭。既然天亮的那一刻就會見分曉，那麽就撐下去吧。
下一刻——
轟隆！
帝都南方迸現銀色的閃光。
伴隨著不遜於廣場蒼光的耀眼光量，這一擊撲向上空蠕動的幽幻種，然後將其刮飛。
那銀色的光輝，我十分熟悉……
“伊莉斯！”
沒錯。這個炮擊正是——
對於幽幻種的進攻，以及對於人類是賭上命運的抗戰，其序幕就此拉開。
嗡……
伴隨詭異的振翅聲四散的黑煙。飄浮於帝都上空的無數幽幻種在伊莉斯的一擊之下往四麵八方飛散。
從帝都擴散至全世界。
籠罩整個大陸的同時進攻。而位於穢歌之庭（伊甸）門扉正下方的帝都，自然也——
“幽幻種開始進攻帝都。個體數……無法計算！來了！”
不知是誰這麽大叫。
不，這想必是留在帝都的所有人，他們內心共同的聲音吧。
“……來得好。我會把你們一個個解決，所以盡管放馬過來吧。”
握住槍劍的手加大力道。
我筆直地奔馳在中央道旁的小路上。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十二小時。
2
開始了。
於帝都遙遠上空開啟的門扉降下了無數幽幻種。對於其動向，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聖女比任何人更要明確地掌握著。
個體數量不明。
籠罩帝都的魔笛濃度太高，要逐一觀測並從中計算出個體數幾乎不可能。應該說，即使計算出來也是毫無意義。
——目標是帝都南部？
盡管已經做好廣場率先遭到攻擊的心理準備。
但在伊莉斯的臨機應變下，於遠離紀念廣場的地點搶先發動攻擊，使得怪物們的注意力一口氣被吸引過去。
再加上不完全神性機關具有壓倒性的沁力。
以吸引幽幻種的誘餌來說實在無可挑剔。伊莉斯的行動必定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拜托大家了。
……我一定會及時完成的。
長達十二個小時的發動儀禮。
究極結界一旦發動，人類與幽幻種的最終之戰便會劃下休止符。但在這之前，自己完全沒有防備的力量。
用於舉行儀禮的祭壇。
其真正姿態，其實是不斷釋放出極冷空氣的巨大冰結晶。
而自己——正位於冰結晶的內部。
也就是處於冰封狀態。
從笨狗的反應來看，想必認為自己是坐在冰塊上祈禱。但結界的儀禮絕非那麽輕鬆。
超乎常理的超低溫。
嘴唇和臉頰已經失去血色，手指包括全身的感覺都消失一空。在冰結晶的內部，是寒冷到連一根手指也無法顫抖的完全凍結。
更何況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術者，之前未曾有人能夠撐過這個結界的發動儀禮長達十二小時。他們不是無法忍受寒意而對外求救，便是因冷空氣而喪失意識，被迫中斷祈禱。
就連自己也是如此。
甚至還曾經一度逃離修行的寺院。
……這次……不一樣了……
……我一定會忍耐。
所以拜托大家。集結在此的所有人，
請一起支撐下去。
?
總統府一樓。
“開……開始進攻了！”
隔著玻璃窗望著天空，席伊發出悲鳴般的叫聲。
“怎……怎怎……怎麽辦？我們要去幫忙嗎？”
“冷靜點，席伊。你先冷靜，然後把那聳動的東西收起來。”
戴眼鏡的男學生將手放在席伊的肩上。他用沉穩的語氣出言安撫，同時將對方下意識抽出的自動步槍推回固定帶。
“委員長同學的判斷力真不賴。”
“我這評議委員可不是白當的。話說尤米小姐，你的傷勢如何？”
“我不要緊喔。肚子也已經不痛了。”
坐在椅子上，尤米指著自己的腹部這麽說道。
其實目前仍需要更換繃帶以及進行消毒，但臨時性活動不會造成什麽大礙。
“席伊，那裏有茶，先去喝一杯吧。你緊張得嘴唇都幹裂了。現在不喝的話，下次不知道何時才有空喝水了。”
“好……好的……”
席伊將桌上的水壺靠在嘴邊。
“冷靜下來了嗎？那麽先來做個確認。這個研究室備齊了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零件。我的工作便是遭破壞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送來後逐一將其修複，而你們兩人就是我的助手。”
“是的。”
“知道了。”
“加油吧。我們大概很快就會忙碌起來了。”
她握緊拳頭這麽說道。
……不過。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這數量是怎麽回事？
玻璃外的天空呈現深紫色。傍晚六點，原本懸掛美麗夕陽的天空被幽幻種擠得水泄不通。
……僅僅受損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可能就高達上萬具。
……我究竟能夠修複多少呢？
……特別是機神，隻有我才能夠進行修複。
“幽幻種到達地麵。中央道的迎擊部隊已經開始迎戰。”
將通信機貼在耳邊，委員長這麽說道。
這並非分發給軍事學校學生的機器，而是自己交給他的通信機。因此他才能得知帝國司令部發給自己的極機密情報。
席伊用擅長的槍法擔任護衛。
委員長負責收集情報。
而自己則專心修理。三人都各有自己的職責。
“好，開始動工吧！”
從懂事開始便一直感興趣的機械作業。將近二十年的歲月都耗費於此。而由此學得的知識和技術，如今就將它們全數投注於這十二個小時吧。
?
中央道第四分歧點。
帝都威爾艾倍倫由北往南一直線的縱貫公用道路。此處林立著商店街在內的高聳建築，顯得無比繁榮。
但如今——
“到底要來多少隻才肯罷休啊！”
將重機關槍夾在右手臂下，蜜卡兒往一旁跳躍。她就這樣翻滾在瀝青路麵，躲進大樓的陰暗處。
oe/ dia=u eph cley, di sh teo phes kaon（■■，■……■■，■■■……■……■■）
幽幻種的魔笛。
霧狀的野獸全身散發出紫水晶般的光輝。光輝凝聚成強光，逐漸轉變為比毛發更細小的光絲。其光絲勾勒出螺旋狀的複雜圖案，呈同心圓向外擴散……
觸及這道光的建築物角落呈現泥濘狀融化。融化的物體掉落地麵，就連瀝青路麵也同樣遭到融解。
“真不想被那種光線直接命中……”
她遠離融解中的大樓，選擇進入小巷裏。在勉強容納一人行走的小徑裏奔跑，然後再度返回中央道。
不，在這之前，小巷的出口便出現怪物的身影。
“被包圍了！”
後方是剛才的一隻個體，眼前又是另一隻新的。
“唔！”
蜜卡兒解除兩腿的動力限製。在明知會對膝關節造成過大負擔的情況下，她站在原地高高地躍起。
跳往建築物的屋頂。
手搭在鐵欄杆上，利用引體向上的竅門抬起全身。
“不好意思，我可是個淑女。死纏爛打的男士請退開吧。”
她將重機關槍的槍口對準下方。
朝著展開雙翼準備上升的第二隻個體掃射。
連發速度每分鍾兩千發。
就連滑翔的直升機也能輕易擊落的裝彈機構，將準備撲來的野獸連同魔笛障壁和體內的核晶一並擊穿。
然而！
還來不及安心，視野裏又忽然出現了黑影。
“上方？”
兩隻。不，是三隻嗎。
勉強躲開來自視野死角正上方的襲擊者，蜜卡兒以機關槍掃射。但命中的隻有一隻。剩下兩隻分別從左右兩側襲來。
……像這種時候，應該先打倒較快的那一隻。
……我這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可不是白當的。
對準獅子模樣的野獸，她開始射擊。敵人左右高速擺動以閃躲子彈，但這種反應在過去的軍隊時代也早就經曆過了。
擊破一隻。
在此同時，又以最快的速度鎖定另一隻——
“消失了！”
前後左右。就連剛才的正上方也不見敵影。在哪裏？這種狀況下，對方應該不會改變攻擊的目標才是。
滋！
就在這時，左腳踝傳來異樣的感覺。
大樓的屋頂。此處的混凝土地麵出現黑色一汙痕，並以自己的腳下為中心逐漸擴大。
“這怪物倒是挺機靈的。”
居然挖穿屋頂的牆壁潛伏於其中。接著對方沿著大樓牆壁的內部一路挖掘前進，借此來到自己腳下。
“——”
手持機關槍下舉的瞬間，蜜卡兒頓時愣住。
敵人就在地下混凝土牆的內側。這時發射子彈也隻會被牆壁彈開，但敵人的魔笛卻能像薄紙一般滲透混凝土。
換而言之，唯獨敵人的攻擊能夠奏效。
要拉開距離？不，這麽做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劣勢。
“……雖然這麽想，不過——”
換上冰冷的眼神，蜜卡兒瞪視自己的腳下。她用右手抱著重機關槍。空出來的左手則是伸向自己左邊的發夾。
黑色的發夾。
“我可沒空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嗶！
確認機械式的電子音響起，蜜卡兒將其丟在自己的腳邊，並在它觸及混凝土地的前一刻翻動身子跳向一旁。
爆炸聲。
發夾尺寸的高性能炸彈將厚實的混凝土化為一堆瓦礫，帶濁黑的鮮紅色火焰將內部的幽幻種焚燒殆盡。
“壓倒性的勝利。不過……真是失算呢。”
偽裝成左右發夾的高性能炸彈。
這是自己擁有的武器當中火力最大的破壞兵器。原本打算保留到萬一大型幽幻種出現的那個時候。
——本來是左右發夾的設計。
——但其中的一個，幾天前被用來對付以前的同事了。
自己並不後悔這個選擇。
但早早便失去了底牌，果然還是很大的損失。
“而且，這些群體是怎麽回事……”
用不著抬頭觀望。
飄浮的幽幻種集團，團團包圍了自己所站立的大樓。其數量約有幾十隻。而且就連現在，也不斷有新的個體自上空降落。
……盡管已經有所覺悟。
……但這簡直就像集體行刑了。
在引人
注目的大樓屋頂處，站著一具鮮紅頭發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再加上剛才的大規模爆炸。
幽幻種的注意力會被吸引而來也不足為奇。
“——”
毫不猶豫。
沒有絲毫遲疑，蜜卡兒擺動著長發往屋頂的鐵欄杆全速奔去。跨越欄杆後降落地麵。小巷的構造就如同蜘蛛網一般複雜，隻要將敵人引至這裏逐一解決即可。
……因為我並不是機神。
自己和中央道作戰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沒有任何性能上的差別。不需要和敵人正麵硬碰硬。
咚——踩著輕盈的步伐，她蹬地飛越屋頂的鐵欄杆。
下一刻——
“——嗚！”
強烈的衝擊傳來，蜜卡兒整個人被彈向後方。
視野變暗。
人工三半規管發生錯誤。三次元的平衡機製出現8%的延遲。
頭部係統遭受衝擊。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
不待控製係統恢複，她瞪著自己被彈出來的鐵欄杆方向。
……滋……滋滋滋……
屋頂的牆壁和鐵欄杆悉數融解，深紫色的野獸自下方出現。仔細一看，屋頂各個方向都有相同的怪物正在向上爬行。
“真是……氣人。居然先繞到……前方了嗎。”
拖著不聽使喚的身體，蜜卡兒以重機關槍勉強撐起身子。距離係統恢複還有十四秒。
“……原來如此，的確是很糟糕的狀況。”
自己要對付的幽幻種如此之多。
但相較於數千具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襲擊帝都的幽幻種卻是有數百萬到數千萬之多。被數量破百的幽幻種襲擊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像自己這樣的狀況，帝都的各個區域必定都在發生。
……凪、席伊、委員長。
……你們……現在……還平安嗎？
距離係統恢複還有八秒。
然而——
一隻落在屋頂的個體已搶先從後方撲來。
“唔……！”
蜜卡兒用機關槍抵擋一汙泥色的利爪，但武器隨即被擊飛。
在失去平衡之際，左右又撲來兩隻個體。其利爪和獠牙在肩膀和腹側撕開大洞，人工皮膚連同製服的碎片一並飛舞在空中。
按住露出的鐵色腹部，蜜卡兒向後跳躍。然而，落地的瞬間無法控製重心，整個人當場單膝跪地。
距離係統恢複還有四秒。
這時左右又撲來剛才的兩隻個體。就連遮蔽上空的大量個體也同時朝著大樓的屋頂降落。
……這種狀況……
……真的……很糟糕呢……
沒有武器，即使徒手迎敵也等不到係統恢複的那一刻。
“——”
她默默咬緊嘴唇。
這個瞬間。
“趴下。”
某人的聲音夾雜在無數怪物的振翅聲當中傳來。
“————真實——————紅蓮的——”
視野染成紅色。
自己所站立的大樓屋頂……不，整棟大樓都被籠罩的巨大火焰龍卷所吞噬。
連混凝土牆也一並烤焦的炙熱疾風翻騰著，像鐮颼一般將飄浮的幽幻種悉數切割，吹向遙遠的另一端使其消滅。
“…………”
站起來一看。
現場隻剩剛才趴下的自己。
聚集在此的上百隻幽幻種，就仿佛作夢一般消失無蹤。
“剛才那是……”
趴下——
對自己呼喊的這個聲音，以及剛才的術式。
“不會吧……莫非！”
她如觸電般回頭。仰望頭頂，環視自己的四周，但卻完全不見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身影。
“——是你……嗎？”
但自己的周圍，如今仍吹動著強烈的熱風。
“…………”
撿起被彈開的重機關槍。
“真不知道吹的是什麽風。你的行動我一向都無法理解。不過——”
走在焦黑的混凝土地麵。
再度走向鐵欄杆。
“唯獨剛才的支持，我必須說聲謝謝。”
簡短嘀咕了這麽一句，蜜卡兒隨即跳下大樓屋頂。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十一小時。
?
帝都·中央道第三分歧點。
和總統府僅相距幾公裏的這個防衛地點，已陷入最低限度的指揮係統也無法發揮的混亂狀態。
“可惡！喂，不要緊嗎？啊啊，可惡……！發生機能障礙了！”
停止運作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在槍林彈雨中，我抓住對方的軍服將其拖至裏麵的岔道。
——最重要的機械水晶沒有損傷。
——既然如此，隻要接妥電線便能讓係統恢複。
“……抱歉，稍微打開一下。”
我用刀子切開破損的左腦部位人工皮膚，撬開底下的金屬蓋。裏麵是錯綜複雜的紅藍兩色電線。我將其中兩條破損的電線分別用接合器具重新接妥。
“被幽幻種從後方偷襲了嗎……”
幽幻種的威脅並不止於魔笛。
獅子型擁有利爪和獠牙，龍型則是具備龐大的身軀。這具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想必是被對方的利爪撕開後腦了吧。
“左手的話……這要交給尤米前輩處理了。”
左肩以下的手臂不見蹤影。
這恐怕是感染了魔笛，在侵蝕全身之前自行切斷左手臂的緣故。記得蜜卡兒曾經提過相同的事情。
“好，能動嗎？”
“——是的。”
獨臂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那麽你沿這條路直直往北，到總統府一樓，裏麵有個叫尤米前輩的人。拜托她的話，應該四十秒就能替你接上備用的左臂。”
“是尤米·萊森特研究主任嗎？”
“是啊。千萬不要走中央道喔。好了，去吧！”
行了一禮後，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便跑開了。
確認了這點，我立刻再次跑向通往中央道的小路。
“……這已經是第八具了嗎？”
額頭浮現豆大的汗珠。
製服底下的迷彩襯衫已經吸滿汗水而變得沉重。這是緊張、疲勞，以及整個帝都竄起的火舌所致。
……每個地方都在發生火災。
……是斷掉的電線發生短路，還是彈藥倉庫著火了呢？
無論如何，狀況都一樣糟糕。
“可惡，得再加把勁。開戰才不到兩個小時而已。”
晚上七點五十分。
天空已一片漆黑……不對。盡管因為太陽下山而變暗，但在帝都上空顯現的深紅色門扉照耀之下，帝都的天空卻呈現出仿佛燃燒般的火焰顏色。
還有十個小時。
中央道似乎還勉強能夠阻擋敵人，但其他地區的狀況如何則完全沒有頭緒。
“……總統府那邊應該平安無事吧。”
我氣喘籲籲地取出通信機。
紀念廣場的狀況也很讓人在意。小不點聖女正在專心祈禱結界，應該無法回答，換成距離廣場最近的總統府應該會比較清楚吧。
“——”
我將通信機的對象設定為委員長。不，就在準備設定的那一刻。
——沙！
是銳利的腳尖在瀝青路麵劃過的聲響。
“唔！”
在回頭之前，我整個人先跳向一旁。
下一刻，汙泥色的利爪掠過我的臉頰。緊接著，全身籠罩深紫色霧氣的幽幻種衝過離我僅有數公分的身旁。
……這家夥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獵犬？”
有四隻腳，但不是獅子。體型更為嬌小且擁有流線型的身軀。
總之對方的動作極度敏捷。就連剛才通過我身邊時，也僅能看見一道黑風呼嘯而過。
絕對不能和這家夥近戰。
趁著敵人撲空後衝撞牆壁的空檔，我轉動身子。無論是否要以槍劍擊落對方，都必須先拉開距離再說。
我全速轉入左邊的小徑，躲進建築物後方。
——然而，後方的氣息卻窮追不舍。
“居然已經追上來了！”
逃不掉了。
這麽理解的瞬間，我當場將身體貼在地麵。
‘————’
幽幻種頓時不知所措。
原本要撲上我背後的一記跳躍落空，變成直接從我的頭上掠過，最後收不住力道撞上對麵的牆壁。籠罩其全身的魔笛使得房屋外牆開始融解，而怪物本身自然毫發無傷。
不過——
“可不是沒受傷就好了。”
我僅僅抬起上半身，舉起槍劍。
鎖定的目標當然是獵犬型的幽幻種。以那家夥的奔跑速度來說，這種距離下即使射出子彈也能從容地躲過。沒錯，倘若隻是閃躲——
“想想自己撞到了什麽東西吧。”
下一刻——
大量瓦礫壓住了幽幻種。
是那個怪物剛才破壞的房屋。由於那家夥破壞了磚牆的緣故，上方堆積的磚塊連同屋頂就這樣連鎖性崩塌。其結果，便是位於底下的家夥會被當作墊背。
‘——吼吼！’
發出憤怒咆哮一邊襲來的個體。
但已經太遲了。待對方爬出瓦礫時，我的槍劍早就鎖定了目標。
轟隆！
刺激鼓膜的爆炸聲響起，獵犬模樣的幽幻種就此化為霧氣。
“這樣一來……總算解決掉第三隻了。”
我呼出一口氣。
救出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有八具，打倒的幽幻種則是三隻。
進度還算不錯。特別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修理，考慮到每一具至少要花費十分鍾時間，幽幻種的擊破數絕不算差。
沒錯，絕不算差。
……可是。
……心裏這股不祥的躁動是怎麽回事？
位於心髒處的異樣感始終揮之不去。
據說在極度的緊張狀態下，心髒會產生心因性的疼痛，但又不太一樣。這種感覺或許真的就是所謂“不祥的預感”吧。
有個東西讓人不僅僅是發寒這麽簡單。
“瞧你一臉凝重的樣子。”
“哇啊！”
來自後方的手一聲不響地拍打我的肩膀。
“……原來是你啊。”
“會這麽嚇人的也隻有我一個吧？”
是身穿武宮唐那國武鬥服的薩莉。她用手指輕輕撥開眼前的頭發，看似沒有任何外傷。不僅如此，就連一絲疲勞或勞心都看不到。
“又不是第一次和幽幻種交手。怎麽了？一副很難釋懷的表情。”
“這……這不重要。現在可沒空在這裏閑聊了！”
自己可是忙著營救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中央道如今也不斷傳來子彈的爆炸聲和四散的火花。也能聽見呼叫支持的聲音。
包括待在這個小巷裏，也難保不會像剛才一樣遭到襲擊。
“還記得我的話嗎？”
“……太多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就是這個。”
她握起拳頭。
緩緩地將其遞出，剛好在我胸前的位置停下。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就和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接受禁忌水晶洗禮而成為機神一樣，人類接受洗禮後大多能夠發動強大的結界。正如究極結界之於紗砂，你則是擁有‘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所以要好好珍惜。我應該這麽說過吧。”
‘盡管你似乎心存疑惑，但今後還是好好珍惜吧。’
‘倘若你願意，甚至能用這個結界改變自己的命運。’
“……你說那個嗎。”
就是和伊莉斯一起突然被帶出去，然後挨打的那個時候。當時的說法是為了測試我的“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啊啊，所以剛剛才會亮出拳頭。
“可是我現在沒空——”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非常不安的話，它是可以信賴的。”
“唔！”
她看穿了我內心的不安。
不僅如此，薩莉的語氣還相當篤定。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是針對他人的惡意產生反應的結界。你所感覺到的那股內心躁動，就代表它正在發動中。”
“就算發動了，幽幻種的數量可是多到數不清啊。”
“不是它們。對手在更上空的位置。”
“上空？”
“要出現了。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
她瞪向燃燒的火紅天空，其表情帶著仿佛發現絕佳獵物的自信笑容。
“終於抵達了嗎。不愧是高階幽幻種，態度倒是挺從容的嘛。對吧？”
那朱紅的嘴唇不知向誰這麽告知的刹那——
燃燒的天空轉眼間變得一片漆黑。
“上空的門消失了？”
“不對，隻是被那家夥的身軀擋住罷了。”
目不轉睛盯著上空，薩莉這麽回答。
“看仔細了。籠罩帝都上空的並非烏雲或是黑夜。”
“……開什麽玩笑？”
蠢蠢欲動。
覆蓋整個帝都還綽綽有餘的龐大身軀。像雲一般的物體實為它的巨大觸手，以為是夜空的景象實為它身體的影子。
超巨大幽幻種。
比帝都還要巨大。這家夥超乎常理的巨軀僅僅隻是落下，整個帝都就會被擠潰消滅。
而這樣的怪物，正悠然地飄浮在我和薩莉的正上方。
“吞噬世界之王。在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建國之初，據說僅出現過一次，已經屬於傳說等級的存在。是目前所知的最大規模高階幽幻種。”
“那個時候……怎麽樣了。”
聲音沙啞。喉嚨缺乏水分，變得無比幹燥。
“不知道。但既然又出現在我們眼前，或許代表當時無論如何也無法戰勝對方。話雖如此，總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吧。”
她微微彎下腰，身後的長發隨風飄逸。
“啊，喂！莫非你要對付那家夥！不會吧！”
“我不去的話還有誰能去？那個怪物僅僅降落在地麵，整個帝都就會被壓垮。包括紀念廣場和總統府在內。”
“……！”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反駁的餘地。
小不點聖女如今無法動彈，能對付上空怪物的就隻有伊莉斯，還有這位最強的人類了。
“凪，拜托幫我傳話給尤米。”
“咦？”
並非對於“帶話”這個詞產生反應。這個女人會直呼他的名字，對凪而言是件相當罕見的事情。
少年，一直以來她總是這麽稱呼自己。
“可別叫我轉達什麽不吉利的內容。例如你輸了如何如何的。”
“傻瓜。是更
有建設性的內容，不過倒是挺聳動的沒錯。”
指著頭頂的超巨大幽幻種，薩莉說了下去：
“這是假設。假如——出現了比吞噬世界之王更加強大的幽幻種，就立刻逃跑吧。絕對不要試圖對抗，第一時間與我或是伊莉斯會合。”
“唔！”
“曆史上所知的最強幽幻種便是吞噬世界之王了。雖然我並不清楚是否隻到這個家夥為止，不過——”
還有後續。
人類尚不了解穢歌之庭（伊甸）的無盡深淵。她以不帶一絲從容的表情這麽告知。
“拜托你了。”
“等等，薩莉，我還沒說完————！”
還來不及開口。
薩莉便跳向大樓的外牆，踹著牆麵跳往對麵的大樓屋頂。再從屋頂的邊緣反複跳躍至更高的大樓。
更高。
更遙遠的高度。
……這個高度已經在槍劍的射程之外。
……即使能夠命中，或許也要幾十萬發攻擊才能擊落那家夥。
“唔，這個想法還是算了。”
必須去完成隻有我才能辦到的事。
即使多跑一步也好，我得在帝都內盡可能地營救損壞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倘若對方是伊莉斯，就更必須這麽做了。
“別太逞強了啊。”
我們家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如今大概正在帝都某處麵對無數的幽幻種。就連眼前的薩莉也是一樣。沒有一個地方的戰況稱得上是輕鬆的。
“知道了沒？我要帶話給尤米前輩，更有一堆其他要做的事情，簡直就忙得不可開交。所以——”
我舉起槍劍，轉向身後。
……滋！
眼前聳立的超高大樓外牆融解，從中出現兩隻、三隻深紫色的野獸。上空更有其他個體陸續降落。
“要上就趕快上吧，黑毛球。我可是在趕時間啊。”
筆直舉著槍劍的刀刃，我和眼前的怪物們展開對峙。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十小時。
?
帝都·第十四區。
在廣大的帝都當中，位於北部的總統府西南方十五公裏處。是設置了許多帝國司令部直轄的工廠和工房的軍事區域。
噠！
踩著工廠的排氣管，銀發少女跳往遙遠的上空。
“對神破壞係統‘齜牙其命運者（阿瑪迪斯）’啟動，以32%的輸出限定展開——”
以她為中心產生的光之圓環。
擴展至半徑數百公尺規模的蒼光結界，在轉眼間淨化幽幻種及其魔笛。但少女外型的機神卻仍繼續跳躍。
對於群眾的小型個體，她根本不放在眼裏。
對於人類的威脅，是來自於更上空的位置。
“——個體數為二，反應值上升。”
兩個突破沁力結界接近的巨大反應，
是靠著兩對翅膀飄浮於空中的雙頭龍。其全身籠罩濁黑的魔笛，是散發著不祥敵意和沉重壓力的高階幽幻種。
僅翅膀掀起的風壓便能刮飛了的屋頂，將玻璃窗化為破碎的粉塵。
——幸虧這裏是軍事區域。
——倘若是住宅區……
“喝！”
右手高舉的銀色大鐮一閃而過。勾勒於空中的銀色光輝將兩隻雙頭龍所展開的魔笛障壁一並劈開。
‘——吼！’
兩隻幽幻種開始慌張。
看準不到一眨眼時間的空檔，伊莉斯趁虛橫向掃出大鐮。
那耀眼的刀身釋放出無數的斬光，命中其中的一頭龍。連同體內深處的核晶一並劈開後使其消滅。
“確認一隻的反應消滅。接下來——————嗚！”
衝擊自後方傳來。
是剛才躲開大鐮攻擊的另一頭龍。
——高速移動？
對。整個反應值都轉移到後方了。
最初的那一隻或許也能利用這種轉移躲開大鐮攻擊，但卻為了偷襲不完全神性機關而自願充當誘餌嗎。
“……不曾確認過這種形式的合作情報。不過——！”
挨了一擊後，伊莉斯仍在空中盤旋。
她將手中的大鐮反握。
‘……吼！’
虛空中的幽幻種愣住。
確實命中的一擊不但無法造成傷害，更阻止不了對方的行動。這個事實讓它不知所措。
“尤米，謝謝你。”
橫掃的大鐮砍向雙頭龍，將它刮向遙遠的另一端並使其消滅——然而，銀發的機神並未就此停下。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少女的目光盡頭，是數百隻展翅飛向居住區的怪物們。它們每一隻都鎖定了在地麵持續交戰的傭兵們。
“預測魔笛即將放射。開始建構迎擊裝甲‘ubinis-delis ment（交織的遺忘片段）’——”
伊莉斯左手握著槍把。
從中深處一條銀線，寶石般的深藍色金屬覆蓋於這條線上，逐漸形成槍身。那是一把比她本人還要巨大的反器材步槍。
“將銀單子固定為核心，外殼鍍上陶瓷裝甲。破壞極限設定在五千倍。距離全工程結束還有3……2……1……”
倒數完畢。
在此同時，槍口釋放出數量破千的光粒子。水滴般大小的光粒在加速的同時延伸為光線，光線又進一步擴大為光之洪流。
無數的光輝貫穿了在空中盤旋的怪物們。
光子的半數將上空的野獸殲滅，對方釋放的魔笛也被剩餘的光子緊接淨化殆盡。
“——”
少女降落在工廠的屋頂。
“……損壞率在35%嗎。”
機神裝甲。
將手伸至背部，手指可以觸摸到一處裂痕。這是尤米特地製作，針對幽幻種不斷進行調整的裝甲。
其設計概念是短期決戰用。
無論使用多麽堅固的材質打造，這個世界的素材在幽幻種的魔笛麵前都不堪一擊。既然如此，就舍棄永久性抵禦傷害的設計，改為可讓數次攻擊無效化的裝甲——
“非常出色的完成度。真不愧是凪的老師。”
跳躍。
她跳下工廠的屋頂，在通往中央道的小路上奔跑。
——想不到居然能抵擋那頭龍的攻擊。
——多虧如此，我得以將所有係統容量集中於攻擊。
裝甲本身是用來保護伊莉斯，但其真正價值在於可以讓她將所有能源集中轉化為攻擊力。
若非如此，帝都早已被幽幻種攻陷了。
“現在時刻為二十二時四十九分。”
進攻開始已過了五個小時。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尚有七個小時。
伊莉斯確認的結果，帝都各處的防衛力量都尚能維持。包括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聚集的路障，被突破的也僅在少數而已。
盡管如此還是不能妄下斷語。最大的問題在於，上空的門扉如今仍有幽幻種陸續顯現，其中的強大個體數量也逐漸增加中。
其代表便是吞噬世界之王。
“薩莉，雖然對手很難纏，但請務必支撐下去。”
麵對足以壓垮整個帝都的超巨大個體，將其推回天上的一場互鬥。盡管已維持三個小時以上的勢均力敵，但還未有結束的跡象。
即使是這樣，依然能觀測到吞噬世界之王些許的質量減少。薩莉的攻擊正確實地逐步削弱那隻傳說級的怪物。
包括總統府。
以及紀念廣場。
雖然有少部
分被突破，但一樣能夠確實迎擊敵人。四具機神的大顯身手也可從觀測值中明顯看出。
“……大家都在努力。凪也一樣，大家都要平安無事。”
繼續支撐下去。即使考慮敵人的增援和我方疲勞程度，隻要維持現狀的話，守住剩下七個小時的勝算絕對不低。
沒錯。維持現狀——
若是能保持這份均衡——
“…………”
持續交戰的中央道。
槍林彈雨及飛舞的火星。置身於地麵碎裂和林立著殘破房屋的中央道，伊莉斯一路往南方跑去。
“……不。”
在奔跑的同時，她伸手按住左胸。
機械水晶。安裝了定義自我的ai的記錄媒體，它被好幾層金屬纖維和裝甲所覆蓋著。
據說就因為這樣，胸部一帶也跟著變厚，我才會擁有近似女性的體型。
……可是，為什麽我會感到胸痛？
……這股揮之不去的不安，其原因為何？。
還遺漏了什麽東西。
某種關於幽幻種的天大失算。這樣的不安究竟源自何處。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七小時。
3
帝都·中央道第四分歧點。
“呼……呼……躲到這裏……應該就……不要緊了。”
與熊熊燃燒的大樓保持距離，我躲在小巷裏的房屋陰影處，整個人貼著混凝土牆調節紊亂的呼吸。
“撐不住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確認沒有幽幻種的蹤影後，我從腰上的固定帶取出水壺。
九個小時。
這是幽幻種開始進攻後，我持續奔跑的時間。實際上是跑跑停停，有時根據情況還要放輕腳步慢慢走。如今這才是第一次補充水分。自己早已開始頭疼，出現脫水的症狀了。
“還有三個小時……變成與體力之間的賽跑了…………”
我將空蕩蕩的水壺丟進垃圾箱。
匡當一聲，水壺被彈開。盡管未能對準箱子的開口，但如今己沒有體力重新撿起來了。
——淩晨三點。
距離天亮還很遙遠。
“現在……狀況……究竟如何了。”
戰鬥最為激烈的是中央道。
這裏的交戰是激戰與停戰反複交替的狀況。原以為可以阻止幽幻種的猛攻，但卻被更龐大的軍勢逼得向後退。在機神的率領下，有時仰賴伊莉斯支援才得以推回敵人的這種均衡狀態，似乎已持續了好幾個小時。
——這是一個小時前確認的情況。
現在不知道有無任何變化。隻不過，從通往中央道的岔道向外望去，也僅能聽見加農炮不絕於耳的轟隆聲。
“關於尤米前輩那裏……剛才席伊聯絡過我……她說總統府一樓擠滿了等待修理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另外，兩具機神也被送達，正在修複係統中。還有一體好像沒了一邊的手臂，不得不脫離戰場……似乎是這樣吧？”
敵人有數萬或數億都無所謂了。
幹脆將對方視為無限增殖的敵人比較實際。在這個前提下，我們究竟還能支撐多久。
“蜜卡兒不要緊吧。呼叫她也沒有回應……”
總統府和紀念廣場應該還撐得住。
自己剛才也是一樣，差點被卷入起火的建築物和工廠的爆炸之中，所幸僅受了一點燒傷而已。
反過來說，身處最危險地帶的便是人在最前線的蜜卡兒。
但願席伊口中那些等待維修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當中沒有她的名字。不，應該說這樣還比較安全。否則很有可能是雙腿損壞而無法呼救，或是沐浴了魔笛導致全身逐漸腐蝕的下場……這麽想下去實在沒完沒了。
……她的通信機一直沒有回應。
……可惡，那麽我就隻有親自跑一趟去確認了。
“啊啊，可惡！那家夥是怎麽說的？距離我最初所在位置再過去一些的路障旁嗎？這麽說，現在是第五分歧點，要是那家夥還停留在原地的話，我反而是走過頭了。”
我往北反方向跑去。
不，這樣正好。我也相當在意總統府和紀念廣場的戰況。
“——出發吧。”
我將右手的槍劍換至左手。
右手如今已經喪失握力，就連槍劍本身也因為過度的連續射擊而發熱，再持續下去的話可能對精密機器造成影響。
“還剩一點時間了。拜托一定要撐住啊。”
我祈禱般地這麽嘀咕著，同時在小巷裏奔跑。
——距離究極結界完成，剩下三小時。
?
帝都·中央道第二分歧點。
從總統府的屋頂可以眺望的這個區域林立著數十層的巨大廳舍和商業大樓，可以說是帝都的中心區。
“總算逃過一劫了呢。”
——喀噠。
高二十層的商業大樓。
在這棟半數完全倒塌的建築物底部，蜜卡兒從堆積如山的瓦礫堆當中緩緩爬出。
……真是危險。
……不是差點被大樓的瓦礫壓垮，就是被幽幻種發現。
“太好了。我的運氣似乎還不錯。”
見到愛用的重機槍安然無恙 ，她鬆了一口氣。
伴隨巨大統率個體出現的數百隻幽幻種，它們從中央道、空中以及左右的岔路四麵八方包夾而來，演變成敵我不分的大規模混戰。
“被卷入倒塌的大樓之中……應該是十五分鍾前的事吧。”
係統的永久時鍾也很正常。
盡管被席卷而來的瓦礫所掩埋，但一出去顯然就會被幽幻種發現。於是便選擇待在瓦礫中伺機而動。
“不過，看來就快到極限了呢。”
展開簡易的自我檢測。
瓦礫的重量使得右肘和左膝的電子神經群受損，很難由係統控製修複。必須交換損傷的零件，或是經由外部維修將電子線路接妥才行。
——尤米那邊已經忙不過來了。
——要是凪能夠幫我接妥線路的話……
“雖然心裏這麽想，不過現實是殘酷的……”
斷成兩截的通信機。
蜜卡兒將它從胸前的口袋取出，棄置在一邊。不知是被瓦礫埋住時，或是更早之前正麵承受爆風時損壞的。
“還是與尤米會合好了。但前提是能平安抵達總統府。”
她將重機關槍換至左手邁出步伐。
左膝以下無法動彈。遇到這種事情，人類應該會先歎氣吧——想著這些事情，蜜卡兒一邊拖著左腳開始慢慢走出去。
——中央道的上空如今仍充斥著幽幻種。
她走向之前告訴凪的岔道。
身體貼著大樓外牆橫向移動，在陰影處一路前進。若是被上空盤旋的任何一隻怪物發現，就立刻會遭到數十隻群體襲擊。
“寡不敵眾。仔細一想，不久前也遇過這樣的狀況呢。”
未央溪穀的那次遠足。
被超過三千隻幽幻種攻擊時也有類似的感覺。大家躲在避難所內苦苦支撐。盡管當時有不完全神性機關這具強大的機神伸出援手，但這次並不能期待。
“更何況，機神當中的兩具還在尤米那裏修複當中……”
據說還有一隻也受損了。唯一剩下的機神恐怕正死守著總統府和紀念廣場吧。遠離中央道的這種偏僻岔道，根本不會有人會注意到這邊。
“是的，所以————就這樣讓我繼續躲藏下去吧。”
右腳微微彎起，蜜卡兒僅靠著一隻腳跳躍。
然後像貓咪一樣在空中扭動身子。身體翻滾，僅用一隻左手舉起重機關槍加以鎖定。
“上麵！”
相隔兩棟外的民宅。倘若遺漏了屋頂上奔跑的聲響，想必數秒之後背部就會遭到利爪深深地刺穿吧。
“未免太小看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聽力了。”
一發。
鎖定至極限的一顆子彈，不偏不倚地擊穿了怪物的中心部位。
……聲音呢？
……應該沒被聽見才對。
槍械本身已加入消音設計，僅僅一發的聲響還不致於驚動天上飛舞的個體。就在這麽確信的瞬間——
‘——————吼吼吼吼吼吼吼！’
咆哮。
核晶被破壞的個體，此時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臨死前的吼叫。
“什麽！”
緊接著蜜卡兒察覺到，自己所藏身的大樓早已被數十隻怪物包圍了。
——剛才那是一隻斥候。
——打從一開始就故意讓我發現！
不僅是上空，前方建築物的陰影處也出現個體。有的個體突破一旁的民宅牆壁現身，更的從自己來時的道路出現。
“是埋伏……！”
這條路本身就是個陷阱。
等待人類或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通過的那一刻。
“嗚！”
拖著一條腿，蜜卡兒以全速衝向中央道。
既然被敵人發現，就沒有理由留在岔道裏了。隻要抵達中央道，還有一絲的希望可以遇到途經的同伴。
這點渺小的希望——
被出現在前方中央道的巨大怪物黑影輕易地打碎了。
“嗚？”
擋住前方整個去路的巨軀。其外型就酷似爬行於大地的地龍，但卻是全身散發著負麵感情的幽幻種。
……到這個地步，大概走投無路了吧。
高階個體。
仰望著逼近的巨大身軀，蜜卡兒僅僅冒出一句話：
“……對不起。”
她這麽開口。
並非向眼前的怪物求饒。
而是對於凪、伊莉斯、席伊、委員長，對所有崇拜自己的人，無法活著再和他們見麵的一句謝罪之言。
高階個體的巨臂砸下。
蜜卡兒無從躲開這一擊，隻是佇立在原地。然後——
——鈴。
這一刻，清涼的風鈴聲響起。
“居然會中了陷阱，真不像你的風格。”
身穿淡紫色和服的少女。
亮黑色的長發隨風飄逸，雙眸泛著神秘淡紫色光輝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被稱為機神的她，蜜卡兒比誰都更清楚。
“————紫苑！”
“有空大叫，還不如趕快離開大樓吧。”
“術式‘真實彩色’。為世界帶來群青的可能性。”
嘩啦！
她的衣服下擺冒出數滴水滴。
它們在附著於大樓混凝土牆的同時凍結成冰粒，由冰結晶生出的冰藤蔓沿著牆壁和地麵往全方位生長。
“以‘蒼藍’覆蓋真實。”
耀眼的蒼冰。
大樓、地麵，以及觸碰藤蔓的所有幽幻種，轉眼間便被巨大的冰雪所覆蓋。之前曾聽說過，那美得令人發寒的結晶，其實體為封閉物體後絕對不容逃脫的究極封印因子。
“……紫苑。”
短短數秒內將所有怪物一掃而空的機神。
不，是過去曾為同事的少女。蜜卡兒隻能呆呆地望著對方轉頭過來的樣子。
“你到底在做什麽？”
“咦？”
“我以為你就此回到了所屬的軍事學校，沒想到卻又再度返回帝都。而且還偏偏自願回到敵人進攻最為猛烈的區域，到底在想什麽？”
“——我……我才想問你呢！”
待回過神，黑發的機神已站在自己的麵前。而且是可以觸及自己右手肘的極近距離。
“唔！”
“你的右肘受損了吧。左膝的神經線也被破壞了嗎？”
“不……不用你多管閑事。”
蜜卡兒抽回右肘，整個人向後退。
“……話說回來，這是怎麽回事？為何你要救我————……不，這個稍後再談。你得老實交代逗留在帝都的目的。”
“回憶。”
“你說什麽？”
“我們開發者的研究所不止一處。盡管不眠者的工廠隻有破壞一途，但我希望剩下的研究所起碼能維持原狀。僅此而已。”
微微將臉別開，少女這麽告知。
“換句話說，你想保護帝都不受幽幻種破壞……？”
“別替我擴大解釋了，蜜卡兒。我想保護的隻有與開發者有關的建築物。對於和不眠者研究有所關連的帝國，我隻剩下憤怒的感情。無論總統府或其他工廠毀壞得多麽嚴重，都與我無關。”
“——你打算一直抗拒人類嗎？”
“這又是在替我擴大解釋。畢竟人類當中也有像尤米這樣理解我們的人。我也無意繼續出手了。否則對彼此都很麻煩吧。”
言盡於此。
她轉過的背影仿佛這麽說道。
“啊，等……等一下！我的話根本還沒說完！”
“所以呢？在這麽顯眼的地方聊天，難道還想被幽幻種發現嗎。”
“嗚……”
這句話非常正確。盡管很不情願，但絲毫沒有反駁的餘地。
咬緊牙根，蜜卡兒再度走向來時的道路，同時拖著無法動彈的左腿。
“看吧，左腳果然不能動了。”
“這不關你的事……而且，你這是在做什麽？”
跟在後方的紫苑。
原本以為她又會立刻躲藏起來。
“拖著這樣的身體，你以為到得了尤米那裏嗎？”
“你覺得我辦不到？”
“辦不到的。所以我陪你一起過去吧。”
“……咦？”
黑發的前同事不知什麽時候來到自己的身旁。而且又看似在擔心左腳的傷勢，還特地走在自己的左側。
——這次真的搞不懂了。
——紫苑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舊型和新型的差異就在於此。”
“？”
“你自身的感情相當豐富。但由於太過豐富，對於無法表露感情的事物反而無比遲鈍。”
“唔！”
“話雖如此，這些說得再多也無濟於事。你保持現在這樣就好，繼續過著你安穩的學園生活。這是最適合你的。”
——你在看不起我嗎？
有股想這麽開口的衝動，但卻忍住了。不對。若真是如此，就不會像這樣擔心我的安危了。
不光是剛才。
在大樓屋頂對自己伸出援手的無疑也是她。
……這麽說，她一直在看著我嗎？
……也就是一開始就放棄了她聲稱想要守護的開發者工廠。
“紫苑。”
“有力氣說話，不如再走快一點。”
“還有一個問題。”
用重機關槍支撐身體，同時在堅硬的地麵拖著自己的左腳。
蜜卡兒直直注視著走在一旁的同事側臉。
“你現在的樣子，真的是你所期望的嗎？”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就是你在諾艾西斯統籌工廠說過，你之所以成為機神是有其意義的。”
‘那個時候我背叛你而成為機神是有其意義的。那是我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