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嘴唇不住地顫抖。


    這是發自本能所感受到的——恐怖。


    一雙兩雙也就罷了,幾十雙異形褲襪黨從天而降,持續在道路上集結。被光芒照得白而明亮的視野中,逐漸被黑色覆蓋掉。


    《兄長把親衛隊帶來了。他們是擅長肉體操縱與記憶操縱的精銳。》


    ……把這些厲害的家夥帶來,伊吉伊羅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在驚恐得無法動彈的我麵前,幾十雙褲襪黨們——


    倏地消失了。


    「……耶?」


    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同時光柱也不見了。


    視野內僅剩下夜晚的住宅區。雖說還不到一片寂靜的程度,但也沒什麽怪聲,如此強烈的對比令人不禁懷疑先前的光景是否在現實發生過。


    伊吉伊羅到底上哪去了?不是有事要找我嗎?


    《兄長會選在這個時機出現在這,很明顯是要對『偉大之父』示威……至於具體鎖定的目標,我就不太清楚了……》


    是嗎……


    那麽我就試著推理看看。伊吉伊羅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


    「……黑羽!」


    瞬間,我以爆炸般的氣勢衝了出去。


    可惡,敢對黑羽出手試試看!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拜托,黑羽。一定要平安無事!


    我用力打開門,奔入家中。胡亂甩掉腳上的鞋子後,正打算一口氣衝上二樓——但就在這時,我目睹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就某個角度而言,這也算是異形般的存在吧。


    ——全裸的大平老師(女孩子狀態)。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太過強烈的奇襲攻擊,讓我的腦袋瞬間停止思考。


    老師彎下身子撿拾落在腳邊的浴巾,迅速包裹住身體。


    「哎,銀小弟。我又來玩了。剛剛才洗過澡。」


    是、是這樣嗎……


    「你還想看嗎?不過不給你看。我可沒有興趣對男人展示裸體。」


    「……這麽說來,老師希望給女性看羅……」


    「預定是要保留給實琉的。為此,我才會在這裏埋伏。」


    「讓我大膽地預測一下,實琉應該會把老師視為空氣,甚至是灰塵吧。我還是先去念實琉幾句好了。」


    ……不對,現在不是跟老師閑聊的時候了!


    「恕我失陪。」


    我對老師打過招呼後,立刻衝上二樓。


    朝黑羽的房間衝刺——


    黑羽不在裏麵。


    「——!」


    黑羽,你上哪去了!?


    討厭酌預感在腦中揮之不去。


    「可惡!」


    我搖搖頭,努力甩開那種可能性。不會那樣的。博士的發明品應該可以保護黑羽才對。


    焦急的我打開自己的房門。黑羽也不在裏頭。


    我慌忙趕往一樓的客廳,父母親與柚小姐正坐在那裏看電視。


    「請問,有看到黑羽嗎?」


    「哎,銀先生你回來啦。黑羽小姐嗎?我以為她在房間裏……」


    「她不在。是不是出門去了!?」


    「……抱歉,不太清楚。」


    雙親也搖頭表示不知道。


    難道是在廁所?


    我衝過走廊,敲了敲廁所的門,結果毫無回應。


    剩下可能的選項隻有……


    我將視線轉向目標.察覺裏頭似乎有人。


    目睹了褲襪黨的大降臨後,似乎使我完全喪失了冷靜。


    因此——我想也不想便做出了欠缺常識的舉動,那便是直接打開脫衣間的門。


    結果脫衣間裏的人是——


    ——全裸的實琉。


    「……哥?」


    空氣在瞬間凍結了。


    實琉正在用浴巾擦頭發,與我的視線來了個正麵衝突。


    實琉她——臉頰微微染上了紅暈。


    「抱、抱歉。」


    我慌忙關上門。


    「……既然想看就跟我說。」


    「嗯,我想看的話會向實琉要求的。」


    「好。」


    「對了,知道黑羽在哪嗎?」


    「姊喔,姊她——」


    一小時後……


    我的房間。


    「……結果我看到全裸的老師跟實琉了。」


    「是嗎?」


    「兩人都是既平坦又光滑。」


    「別描述得那麽詳細,笨蛋。」


    「不,可是,應該要好好記錄下來才對。」


    又是慣例的『妹妹讀漢字』寫作時間。


    黑羽平安無事。似乎單純隻是去地下書庫拿書而已。


    我以為她又失落地把自己關在裏麵,結果也沒有,純粹就是去找書。


    總之我鬆了一口氣。由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甚至還滴了幾滴眼淚。


    隻不過——


    現在的狀況還不是安全無虞。


    畢竟,伊吉伊羅他們已經來到這個時代了。


    叫我不要著急未免強人所難。我找到黑羽後,勉強按捺內心的動搖,撥了通電話給博士。


    「博士,褲襪黨大降臨了,尼龍在空中亂舞!」


    「冷靜點,妹背先生。褲襪黨的幹涉能力是可以防禦的。你跟小黑現在應該暫時安然無恙吧?」


    「可是,他們的數量很驚人!真有那個意思的話,搞不好可以直接毀滅我們的世界耶!?」


    這時口袋裏的住戶代替博士回答我:


    《放心,兄長不會做那種事。畢竟,那跟『正確曆史』差距太遠了。兄長的目標,終究還是以穩當方便的手段修正曆史而已。》


    「妹背先生,我知道你很焦急。不過,那些家夥既然已經消失,我們暫時也無計可施。明天來研究所商討對策吧。假使在那之前出了什麽事,你就立刻踉小黑跨過那條線。雖說你可能會覺得很誇張,不過有一試的價值。」


    博士與卡布烏羅,都認為事態不會馬上急轉直下,並以此安慰我。被她們這麽一說,我是沒有立刻放下心……但總之,為了不讓黑羽起疑,還是先盡量保持冷靜吧。


    隨便開口說話搞不好會露出馬腳,所以我極力保持沉默。結果這麽一來,黑羽還擔憂地問我「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讓我心裏很不好受。


    勉強按慣例將『妹妹讀漢字』書寫完畢後,我關掉電燈跟黑羽一起躺在床上。


    「呃,那、那個……我可不是想在這裏睡覺喔,隻是因為累了所以先躺一下。待會兒就會回自己房間。這、這不用我說吧?」


    竟然還編起藉口了……黑羽真可愛啊。


    這已經完全擊碎妹背家的家規了,不過我現在根本不在乎。如果可以,我想廿四小時陪在黑羽身邊。


    「嗯,沒關係啦。你好好在這裏休息吧。」


    「……嗯。」


    附帶一提,卡布烏羅被放進衣櫃裏了。《剛才不是說大家都是朋友嗎!》盡管她如此抗議,但我不想讓她介入我跟黑羽獨處的時光。


    稍微鬆口氣後,我不禁思考起接下來該怎麽辦。


    為了守護黑羽,就必須創造出沒有褲襪黨的未來才行。


    不過,這麽一來——就必須犧牲掉許多事物了。


    『正確曆史』中,我跟柚小姐結合的未來。


    卡布烏羅這些褲襪黨的未來。


    盡管守護黑羽是必須的,但我卻沒有付出那些犧牲的覺悟……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正當我悶悶不樂時,大概是察覺我還醒著


    吧,黑羽突然開口對我道:


    「呐,哥哥……今天電視上有公開的結婚典禮轉播耶。」


    「……是啊。黑羽也看到了?」


    「嗯。雖說我覺得跟插畫結婚有點怪怪的……不過那位老爺爺一定覺得非常幸福吧。」


    「是啊。我也稍微想了一下關於結婚的事。」


    「哥哥也是如此嗎……」


    「嗯?」


    我當時是在想像跟黑羽的新婚生活。


    這麽說來,黑羽也……


    側過臉望向旁邊,黑羽也恰好看著我。


    「……」


    「……」


    雙方的視線慌忙逃移到天柁板上。因為太暗所以看不清楚黑羽那邊的反應,不過我猜她也是滿臉通紅吧……


    與黑羽結婚,是嗎……


    那樣一來,直到其中一方亡故為止,兩人都將同床共寢了。像這樣一起睡,也會變得理所當然吧。不必擔心被誰指責,也不會有良心不安的困擾。


    黑羽或許很期盼這樣的未來吧……


    感覺胸中逐漸被黑羽的心情所滲入。


    我回憶起博士的那句話。


    ——你就立刻跟小黑跨過那條線。


    盡管還有許多顧忌,但既然伊吉伊羅都來這個時代了,也沒法讓我悠哉太久。倘若要以黑羽的安全為優先,或許就該先聽從博士的建言……


    一意識到那個,我便頓時心悸起來。


    身穿睡衣的黑羽就躺在同一張床上,她身上的每一處都毫不保留地刺激著我的五感。


    秀發上洗發精的香味。


    棉被下的體溫。


    不時聽到她若無其事的吐息聲。


    由於那些現象不斷發生,我的中樞神經也隨之敏感起來。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我是男性,而黑羽是女性……


    我逐漸感到呼吸困難,為了解開睡衣的兩顆扣子而挪動左手——結果,卻不小心碰到了黑羽的手。


    「唔!」「……!」


    像這樣,平常根本不會意識到的動作。小時候我們就經常牽手,現在也每晚碰觸她的背,所以手摸到一下根本不算什麽才對。


    但……我與黑羽都誇張地嚇了一跳,立刻抽回彼此的手。會有如此敏感的反應,想必是因為心中太過在意對方的緣故吧……


    「……」


    「……」


    我解開了兩顆鈕扣後,將左手擱在床上。


    這麽一來,我的手又再度跟黑羽的手——手指悄悄碰觸在一塊兒。我盡管嚇了一跳,但黑羽並沒有將手指抽回去。


    是偶然碰觸到的,或者是——?


    就這樣過了數秒。


    意識到博士的那番話後,光是碰觸到黑羽的手這件事,便驚人地引發了我的本能。我逐漸感到難以呼吸,全身的皮膚下方有種火燒的滾燙感。


    當下的氣氛混淆了我的思緒,所以我才會想著這些事。


    ——如果這時候握住手,會發生什麽事?


    或許變化就會像這樣一點一滴地展開了吧。


    總覺得那樣不太好。在即將衝動地做出決定前,我努力踩下刹車,希望能等到以後完全沒有疑慮時再去做。因此我閉上眼,壓抑不想隨波逐流的自己。


    這是理性與本能的鬥爭。若是本能獲勝了,搞不好會陷入危險的精神狀態,但幸好理性最後還是勉強撐了下來。


    終於——理性與本能的衝突結束了。


    而且用的是我意想不到的方式……


    ——喀嚓一聲,房門被打開了。


    「——!」「!?」


    我與黑羽像觸電般彈起上半身。


    在門的另一頭,有人背著走廊的照明佇立不動。


    我慌忙滾下床,愕然地直立著,喃喃道出對方的名字。


    「柚小姐……怎麽會……」


    太詭異了!不是已經仔細鎖上門了嗎?而且隻有我才有房間的鑰匙,柚小姐怎麽會!


    柚小姐說了聲「失禮了」,按下房門旁的電燈開關。照明此刻顯得異常刺眼,就好像在審問我跟黑羽的罪狀一樣。


    我不太敢看柚小姐的表情。她此刻會表現出什麽樣的反應,我大致可以想像出來。然而,不論我想不想看,燈光下柚小姐的臉龐依然飛入我的視野。


    柚小姐她——


    正麵帶微笑。


    ……這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看到我跟黑羽睡在同一張床上,難道她一點也不驚訝嗎……


    「很抱歉突然闖進來。雖說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不過不知為何,我覺得自己非來銀光生的房間一趟不可……」


    「一點前兆都沒有嗎……」


    「是的。我突然有預感,銀先生跟黑羽小姐似乎會遇到很不得了的事。等到我來了房間門口,就忍不住打開門……」


    ……原來如此。


    柚小姐會不自然地來到我房間,又能擅自打開明明已上鎖的門……一般是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的,除非是某人在惡作劇。至於某人是誰我心裏已經有底。


    鐵定是伊吉伊羅跟他的親衛隊。


    對他們來說,要操控柚小姐的精神,或是打開現代的門鎖,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我真想對伊吉伊羅這麽說。


    你做的事不會太小家子氣了嗎!?超越時代來到這,而且還身為未來人,竟然隻會耍這種小伎倆!如果真想妨礙黑羽跟我結合,應該還有更高明的手段吧!?


    「柚小姐……我,那個……」


    還在床上的黑羽麵無血色,無法再多吐出一個字。


    柚小姐笑咪咪地走到床邊,對黑羽說道:


    「黑羽小姐,真是的,這樣我很為難呢。剛認識的時候,我不是問過你是不是對銀先生有意思嗎?為什麽你不早點告訴我呢?」


    確實,在廿一世紀剛跟柚小姐認識的時候,我曾偷聽到黑羽跟柚小姐在私底下說話的內容。


    當時黑羽否定了自己對我的好感……


    「真教人無奈呢。若是那時黑羽小姐願意坦率說出真心話——」


    ……


    我覺得柚小姐的笑容好像有點怪怪的。該不會就連情緒都被褲襪黨控製了吧?


    不過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柚小姐的臉孔一下子變得扭曲。


    那就像是原本所戴的笑容麵具突然龜裂崩落般。我並沒有誇大其詞,真正的柚小姐在麵具下現身了。


    她的碧眼浮現出淚光……


    說點什麽……快說點什麽啊!黑羽也鐵青著臉陷入沉默,我一定要想辦法打圓場才行。


    然而很丟臉她,我隻能愣愣地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這時,原本默默望著我跟黑羽的柚小姐,搖晃起蹣跚的步伐,走向房門去了。


    「……抱歉。突然跑進來打擾,真不好意思。我要去稍微轉換一下心情……」


    「轉換心情……?」


    「去外麵吹吹風也好。嗯,就這麽辦吧。我出去了……」


    柚小姐喃喃自語地走出我的房間,步向了樓梯。她並沒有返回自己的房間,好像真的要從玄關出去。


    就這樣讓她走掉好嗎……?


    「柚小姐,請等一下。拜托,聽我說幾句話。」


    「……」


    柚小姐無視我的請托,迅速走下樓梯。她的背影散發出「希望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的訴求,導致我無法追上去。


    被留下的我跟黑羽,無言地望著柚小姐離去的門口。


    過於突然發生的事,讓人懷疑好像是幻覺,但其實是血淋淋


    的現實。我跟黑羽的事被柚小姐發現了!


    怎麽辦?我驚慌失措起來。該怎麽麵對柚小姐才好?該怎麽麵對黑羽才好?如果這件事從柚小姐的嘴傳到其他家人耳中,我又該怎麽麵對雙親與實琉才好……


    盡管知道自己必須冷靜,但腦袋與心都幾乎要過熱當機了。


    這時彷佛當頭澆我一盆冷水的,是黑羽顫抖的說話聲。


    「……呐,哥哥。柚小姐跑到外頭去了……」


    「怎麽了嗎?」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她會不會因為絕望……」


    「……絕望?」


    「……」


    黑羽蒼白的臉,以及絕望這個詞匯,讓我迅速勾起了某段回憶。


    暑假在海邊,黑羽以「朋友的戀愛問題」這個藉口找我商談時,曾說過有個喜歡哥哥的妹妹,以及喜歡那個哥哥的一名友人……當那對兄妹真的變成戀愛關係時,那喜歡哥哥的那位友人將……


    ——可能會因絕望而死。


    「……黑羽,拜托別說那種蠢話了。不論怎麽看,柚小姐都沒有絕望到那種程度吧。」


    「我也不希望那樣……但,柚小姐是單獨來到這個時代,還被認為是哥哥的未婚妻……當她覺得自己非常幸福時,卻目睹到我們的舉動……這麽一來……你覺得會如何?」


    我搖搖頭。


    「就算是那樣,也不可能……不會。她不會做那種傻事……!」


    說什麽柚小姐會死掉!我怎麽能接受!絕對不可以那樣!


    與柚小姐的回憶就像走馬燈般一一浮現在腦海。廿一世紀的首次邂逅,一起來到廿三世紀。光景裏幾乎都是她的笑容,當然也有落淚的時候……


    可惡,走馬燈不是死前才會看到的嗎?真是太不吉利了!


    沸騰般的衝動湧了上來,我就好像突然發作般——衝出了自己的房間。


    跑出家門口時,已經看不見柚小姐的蹤影了。


    由於對她的去處根本沒個底,我隻好像條狗一樣在附近東奔西跑。


    留下黑羽一個人也有點擔心……不過偶爾也需要臨機應變。現在必須趕快找到柚小姐,帶她一起回家。


    「……柚小姐,千萬不要衝動啊……」


    柚小姐,你對我而言是大恩人。我小時候就是從『哥哥小孩』那本小說得到希望的。而那本『哥哥小孩』的源頭『哥哥真的很癡狂』則是出自柚小姐之手。要說是柚小姐的思想救贖了我也不為過。


    盡管我不願去想那種事,但要是恩人柚小姐因為我而尋短的話……


    「我也一起死吧。」


    我怎麽還有臉獨自苟延殘喘呢!到另一個世界跟柚小姐謝罪吧。


    我一邊認真考慮起這個,一邊繼續搜尋柚小姐的身影。十分鍾、廿分鍾、卅分鍾——柚小姐還是遲遲沒現身。


    我心急如焚,像隻無頭蒼蠅般到處亂闖,結果最後抵達了那座鏟平山丘建成的高台公園。


    「啊……」


    一踏入公園,我就不禁驚呼一聲。


    飄浮於空中的月亮下,被街燈所照亮的那張長凳,不是正坐了一個楚楚可憐的背影嗎?


    「柚小姐……太好了……」


    「耶?銀先生……?」


    我因為大大鬆了口氣而飄出眼淚,還將臉迅速湊近對方。


    「千萬不可以自殺!你究竟在想什麽!?」


    「自殺……?」


    「……啊。」


    柚小姐大吃一驚,我這才明了自己的輕率。我真笨啊。柚小姐會去自殺這個假設,都是我一個人擅自認定的吧……


    柚小姐露出苦笑。


    「……你覺得我會去自殺嗎?應該還沒有絕望到那種地步吧。」


    「對、對不起。你說得對。」


    我搔搔頭,坐在柚小姐的身邊。


    側目窺探柚小姐的模樣,她臉頰上還留有淚痕,一雙碧眼也變得紅通通地。隻不過,她現在已經停止哭泣了。


    大概是坐在這裏想了很多事吧……


    「……」


    「……」


    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一直想不出接下來該說什麽好。柚小姐也保持沉默,自高台俯瞰底下被夜色籠罩的街道。


    我與柚小姐被稍微有點涼意的晚風吹拂著。


    不能像這樣繼續沉默下去……


    「呃,那個……你還好吧?」


    話才剛說出口,我就對自己的口才遲鈍感到不耐。


    「……竟然讓銀先生如此關心我……要說自己一點事也沒有,似乎就太虛偽了……」


    柚小姐似乎並不打算逞強。


    「剛才我一個人跑過來思考了很久。老實說,完全不震驚是騙人的……但,冷靜下來以後……我發現自己並沒有立場幹涉兩位的戀愛。」


    「不……很多時候保持曖昧狀態的我才該道歉。」


    的確,戀愛是個人的自由。不過我被柚小姐告白,也明了雙親的想法後,卻一直沒有好好對柚小姐進行答覆,這點是我不好。


    我對柚小姐深深低下頭。


    「對不起。」


    「別這樣。不是銀先生不好……我妨礙你們製造小寶寶,我才應該道歉。」


    「製造小寶寶!?」


    我忍不住尖著嗓子。


    「……你們兩位剛才應該是在準備生小孩吧?」


    我慌忙否定這點,並將我跟黑羽在做什麽說明給她聽。


    根據黑羽的提議,每天晚上以『肉體書寫』一起創作小說。雙方約定好不可以泄漏給大家知道。那之後,黑羽經常在我屋內睡著,才會演變成先前的情況。


    「哎……看來我這個誤會可大了……」


    柚小姐似乎對自己搞錯情況感到很丟臉,臉都紅了。


    「伯父伯母都把我認定為銀先生的未婚妻,我想黑羽也一定因為我感到很苦惱吧……考慮到周遭的觀感,也難怪你們會選擇保密……」


    柚小姐以意味深長的目光說道。


    她大概也試著站在黑羽的立場思考過吧——望著柚小姐沉思的側臉,我這麽心想。


    柚小姐平安無事,誤會我跟黑羽在做那檔子事的問題也解決了。這樣的結果真的很理想,不過還不到事情全部告一段落的時候。


    甚至應該說,棘手的難關還在後頭。


    我與柚小姐,還有黑羽——


    三條纏在一起的線,該怎麽解開才好?


    我們幾乎都明了彼此的幸與不幸還有心情。因此,答案遲早有一天會出現。不能裝作對事實視而不見。


    我想,柚小姐應該也有相同的覺悟吧……


    我窺探她的反應,柚小姐再次垂下視線。我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高台下是一大片缺乏特征的街道。家家戶戶燈火點點,但還不到美麗夜景的程度。其實隻是很平凡的夜晚住宅區罷了。


    柚小姐莫名專注地眺望著街景,到底是在想什麽呢?我緊盯著她的臉時,她提出了這樣的話題:


    「銀先生,這裏是你長大的地方吧?」


    「是啊。我已經住在這裏十七年了。」


    「啊,錯了,我應該這麽說……」


    柚小姐搖搖頭重新說道:


    「這裏是銀先生跟黑羽小姐長大的地方。」


    這句話讓我追憶起來。


    在我的潛意識中,小時候的黑羽——正在如今我所位於的高台,愣愣地坐著——如此的光景浮現於我腦海。


    「銀先生小時候是什麽樣子呢?」


    由於柚小姐問起了,我就開始聊幼稚園時代的事。那時我尚未對文


    學產生興趣,是個很普通的活潑小鬼,柚小姐好像能看見當時的我似地笑了。


    「附帶一提,那時候的黑羽,我以前好像也提過,是個問題兒童。每天都跟周遭的小朋友發生衝突。她那時候比現在還頑固,幾乎讓大人束手無策。不過,我這個當哥哥的沒辦法扔下她不管。」


    我娓娓道出好幾個小故事。包括我在黑羽喜歡的近代文學書籍上塗鴉,兩人因此大吵一架;以及黑羽尿床,我為了包庇她而謊稱是我尿的,被母親抓包等等。


    由於愈說愈起勁,不知不覺就聊了很久。所有故事柚小姐都是笑咪咪地聽我講完。


    咦……怎麽都是我一個人在發言?


    「……總之,我們大概就像那樣吧。那柚小姐你呢?你小時候一定很受大家歡迎吧?」


    柚小姐笑道:


    「我從那時候就被孤立了。」


    「……耶?」


    「幼稚園的時候,大家都站在遠處偷看我。你看,因為我長這樣啊。」


    柚小姐指著自己的頭發與眼睛。因為是跟自人的混血所以外表與眾不同,她的意思大概是這個吧。


    「當時我是這麽想的。自己會被其他人排擠,是由於我不是純粹的日本人。」


    「我想應該……」


    不會吧——但我無法把這句話說完。在外國人比例增加的現代恐怕沒什麽感覺,不過以前的歧視現象或許比現在嚴重得多。以發色或眼珠的顏色來判斷一個人,我覺得以前的日本實在還有許多不成熟的地方。


    這種行為就叫偏見吧。我果然不喜歡類似的思想。


    「不過,把錯都推給周遭也是不對的……我思考過很多……從此以後,我學會了如何把內在展示出來。」


    原來如此。柚小姐過去還真辛苦啊……


    為了讓自己融入其他人,她養成了對人親切、任誰都會喜愛的人格。雖然柚小姐以前曾說過這隻是看別人的臉色,但如果真的想在這個社會上生存的話,我覺得這種技巧很了不起。


    看我露出感佩的模樣,柚小姐立刻補了一句「那沒什麽」並嗬嗬笑了起來。


    「聽了銀先生的故事,我漸漸有種想法。我們才認識幾個月,但你們已經在這個地方度過了十六年的歲月。」


    「……十六年。」


    柚小姐指的是我跟黑羽相處的時間吧。


    「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銀先生被收養過來,黑羽小姐在這裏出生——就某個角度來說,是你們兩位邂逅的場所。發生過許多事,讓銀先生讀了旬哥哥小孩。那本書,也是使你有了夢想的地方。」


    柚小姐以莫名感觸良多的口氣說著,我的胸口深處也微微發燙。


    發現夢想的地方,是嗎……?


    「我的確是在家裏第一次讀到,哥哥小孩。,所以你的形容沒錯……」


    「對銀先生來說,『哥哥小孩』裏的焰真的那麽重要嗎?」


    「是的。多虧了焰這個角色,才能成就現在的我。」


    「……」


    柚小姐一瞬間露出嚴肅的表情,不過馬上又笑咪咪地說下去。


    「真不可思議呢。雖說『哥哥小孩』改變了曆史,但那本『哥哥小孩』本身也是在許多因緣際會下偶然誕生的。假使當中有誰做出了不同的選項,搞不好就會出現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是啊。每次想到這個,我都覺得真是不可思議。」


    「既然是這樣,那未來的事……搞不好也會因為一些小決定而改變呢。」


    「這就是所謂命運的抉擇嗎?」


    「是的。真的是這樣。所以——」


    柚小姐暫時閉上眼,然後才睜開眼筆直地望向我。


    我嚇了一跳,因為柚小姐的碧眼中滿是堅決。她待會兒到底想說什麽呢?我總覺得那會是無比重要的內容。


    我不自覺端正起自己的姿勢,回望著對方的雙眼。


    你究竟想說什麽?柚小姐……


    夜風吹過了我們之間,然後柚小姐才清楚地說:


    「銀先生,請抱住我。」


    ……


    這是什麽意思?我無法完全理解她真正的意思。


    柚小姐大概是想——要求我對她的事做出了斷吧。


    這是她解決事情的方式。


    是啊,沒錯。我也該給她個答覆才行了……


    ——抱我。


    如果我在這裏摟住柚小姐——那未來應當就會『確定。了吧。會變成我跟柚小姐在一超的未來。


    我將一直陪伴在柚小姐的身邊。


    我重新思考起柚小姐這個女孩。


    她開朗、穩重,擁有任誰都喜歡的性格。她給人的感覺就像太陽。


    這種社交本領與適應能力,不是她與生俱來的,而是為了生存下去在後天所學到的武器。


    她被逼著非得要學會這些不可,就代表她經曆過許多艱難的事。包括被養父母冷漠對待,與周遭的偏見戰鬥等等……


    我打從心底希望這個女孩能幸福。


    然而,我也不禁產生了另一種看法。


    至少,柚小姐這個人已經擁有武器了。


    而很悲哀的是,這世界上還有些人是手無寸鐵。


    他們無法高明地與他人往來,一下子就會躲進自己的世界中……


    ——我的妹妹(黑羽)。


    「……」


    柚小姐默默地凝視我的臉,最後才嗬嗬笑了起來,仰望天空。


    金黃色的月兒正從上頭俯瞰我們。


    柚小姐就這樣仰望著夜空,嘴裏喃喃說著:


    「……嗯,銀先生,我現在非常明白了。」


    她發出已經體悟到什麽、已經放棄了什麽的音色與表情,我察覺這就是柚小姐提出的答案。


    「看來……會變成長期抗戰了。」


    「長期抗戰?」


    「是的。現在是幾個月對抗十六年,但百年後就會變成一百年對抗一百一十六年。差距會愈來愈不明顯。這當中我會繼續研究攻略的方法。」


    「……」


    一百年什麽的應該是玩笑話吧。隻不過,柚小姐已經勉強壓抑住想現在就跟我有個結果的心情。


    本來纏在一起的三色線,感覺有一條正悄悄地脫落了。


    盡管很傷感,但我也沒資格多說什麽。畢竟,造成這種結果的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


    「柚小姐,呃……」


    我想向她道歉,但又覺得那麽做反而更殘酷,所以說到一半就打住了。


    這時柚小姐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沒關係啦。至少我現在實際感受到,銀先生依舊是焰的囊中之物。」


    耶?我是焰的囊中之物?


    焰的外表、造型就是取材自柚小姐吧?


    所以,焰就等於是柚小姐的代名詞……對嗎?


    柚小姐說我是焰的囊中之物,不就等於我是她的囊中之物?不過她的口氣又像是在說別人……


    「那是什麽意思……?」


    「她本人叫我不可以說,所以我不能告訴你。」???


    柚小姐再度仰望天空,彷佛在自言自語般說道:


    「為了準備長期抗戰,必須要找到目的才行。在這個時代生活下去的目的。」


    她這番話充滿了正麵積極的力量。


    我感到羞愧起來。認為柚小姐會絕望、自殺,簡直是對她太失禮了。柚小姐並不是那麽軟弱的女性。


    比我,或黑羽,都更加堅強。


    柚小姐,很抱歉剛才我不能抱住你。


    不過,我還是可以成為支持你的力量。


    在這個時代,我會全力支援你的生活。


    因此,盡管我不能抱住你——


    我對她伸出手……


    「哎,銀先生,怎麽了嗎?」


    「我們握手吧,柚小姐。」


    柚小姐端詳著我伸出的手好一會兒,噗哧笑了起來,接著便輕輕握住了。


    隨後——她用力把我拉過去。我的重心因此而不穩,臉也自然靠向了柚小姐那邊。


    「……耶?」


    我疑惑地望著柚小姐的臉。


    「黑羽小姐,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種壞事了。就請讓我保留一點回憶吧。」


    柚小姐這麽說完後——


    將唇抵上了我的臉頰……


    我與柚小姐,在那之後就馬上回家了。


    回程上……


    「對了銀先塵,我不會將你跟黑羽小姐的事告訴任何人。請你們繼續創作『妹妹讀漢字』吧。」


    柚小姐對我這麽表示。


    跟黑羽的爭風吃醋另當別論,柚小姐如此體貼的舉動感動了我。真不愧是心胸開闊的人啊。


    剛才沒有抱住她的我真是太愚蠢了。不過,在對事情下決定時,往往不是隻靠理性……


    「銀先生,讓我慎重地再說一次,以後還請你多多指教。」


    當然。不過我是這種沒用的家夥,我才要請她多多指教哩。


    抵達家中後,柚小姐返回自己的房間,我也暫時回到自己的房間。


    黑羽卻不在裏頭。


    為了小心起見,我趕緊檢查衣櫃,裏麵隻有正發出《咕……》聲熟睡的卡布烏羅,沒有黑羽的影子。


    她大概是回自己的寢室了吧——我如此思索並去她的房間看看……結果也不在那裏。


    「糟了……」


    強烈的後悔湧現。放著柚小姐不管雖然不對,但我似乎離開黑羽太久了。早知道就該跟黑羽一起出門行動……


    總之必須要先找到黑羽跟她會合才行。黑羽有可能跑去柚小姐的房間嗎?會不會是在那裏等柚小姐回家?


    深深焦慮的我正要衝向柚小姐的房間時——


    「嗄……」


    我整個人都凍結住了。


    ——房間中央,出現了一雙飄浮的褲襪。


    《久違了,『偉大之父』。》


    這個男性的說話聲我聽過。


    「……你是,伊吉伊羅……」


    《本來以為不會再跟你見麵,可以放手不必管這些事的。》


    伊吉伊羅的語調很冷硬,他顯然並不想對我表示出善意。


    《讓彌勒院·柚闖進房間,不但沒效,還帶來了反效果。不過,反正我對那招也沒抱多大的期待就是了。》


    「……果然,那是你玩的把戲啊……」


    《沒錯。》


    以前我還不這麽覺得,不過褲襪飄浮在半空中的光景,還真是驚人地詭異啊。我充分感受到對方是與我們人類截然不同的生命體,心底不禁畏懼起來。


    然而——他們還是可以溝通的。


    「伊吉伊羅先生,請聽我說。我考慮過不讓你們從未來消失的選項。我們可以試著談談嗎?」


    《……》


    伊吉伊羅保持沉默,在空中晃晃蕩蕩地飄過來。


    《你是說你已經有了好辦法嗎?『偉大之父』啊。》


    「……」


    我的結論是,沒有。


    仔細想想應該會有才對,隻不過我最近一直沒時間好好思考。


    《……既然如此就沒什麽好談的。接受我們的記憶操縱,把一切都導入正軌,走在『正確曆史』的道路上吧。》


    「那……」


    我可不能輕易點頭。


    我已經知道太多事了。假使不知道那麽多,隨波逐流或許也不會產生任何抗拒感,伹既然現在都已經明了,我希望能親手選擇未來。


    《看你的反應……你的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吧。隻可惜已經太遲了。我們也有我們的考量。》


    伊吉伊羅輕飄飄地浮上更高的地方,迅速轉了一個圈,如此宣告道:


    《妹背·黑羽已經消失了。》


    「嗄……!?」


    我一下沒法反應過來,隻能傻傻地張著嘴。


    就在這樣的我麵前,伊吉伊羅他——直接消失了。


    被留在原地的我,腦中依舊不停反覆著伊吉伊羅的那句話。


    黑羽消失了?不可能啊。


    我們應該證明過可以藉由博士的發明品保護自己,免受褲襪黨的幹涉,假使他們的特殊能力依舊有效,應該會先試圖控製黑羽的精神才對。若是辦不到那點,他們鐵定不會嚐試下一步。


    沒問題,不會有事的——我如此安慰自己。剛才那絕對隻是威脅。


    然而……難以言喻的不安依舊籠罩著我的腦袋。


    對方是超越人類常識的未來存在。搞不好具備我們完全無法預期的能力。在這段時間黑羽已經……


    「黑羽!」


    「呀啊!」


    ……


    ……耶?


    「等、等一下。哥哥,現在是半夜耶!?你聲音太大了。」


    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回過頭,穿著平日那襲襯衫上衣加裙子的黑羽就佇立在我眼前。


    黑羽!你平安無事!


    盡管我鬆了一口氣,但還不能完全安心。


    我揪住黑羽的肩。


    「喂!你有沒有覺得哪裏怪怪的!?」


    「做、做什麽啦。我沒有什麽奇怪的感覺啊……」


    我為了確認黑羽的精神沒被控製,迅速問了她一大堆問題。黑羽都一一確實地回答出來,看超來似乎沒什麽異狀。


    「……害我嚇一大跳。」


    說什麽妹背·黑羽已經消失了嘛,真是的。我們可是有博士的發明道具,黑羽是不可能任憑擺布的。如果對方還敢過來的話,就試試看啊。不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誓死保護黑羽!


    我內心燃起熊熊的鬥誌,不過不明就裏的黑羽卻說:


    「與其問那些,哥哥該怎麽辦嘛……我一直找不到柚小姐……」


    我衝出房間以後,黑羽好像也外出持續在搜尋柚小姐的蹤影。大概是因為始終找不到她,黑羽才無奈地回家。


    「關於那點你可以放心。柚小姐已經回自己房間了。我找到她,跟她談過了。」


    「……耶?」


    我大略對黑羽轉速一遍,她似乎打從心底放鬆下來。眼眶還漸漸浮現出淚光。


    「……太好了……要是柚小姐出了什麽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黑羽說想要去向對方道歉,我慌忙製止她。即使想討論這個,也不必趕在今晚吧。


    總之……柚小姐平安無事,黑羽也平安無事。雖然還是很在意伊吉伊羅的放話,不過總算可以先喘口氣了。


    結果我的這種想法……似乎還是太天真了。


    淚眼汪汪的黑羽微微點了點頭,正麵凝視著我。這是她這陣子最為強而有力的眼神。


    「……哥哥,這一個月來謝謝你。」


    突然聽到她說這個,我一時來不及反應。


    「……你的意思是?」


    「全部……都到此為止吧。這回的事我要負起責任。如果我能夠更理性,就不會讓柚小姐受傷了。既然都被柚小姐發現,我想我們就不要再繼續了。我想我可沒有愚蠢到那種程度。」


    黑羽的意思是,兩人一起書寫『妹妹讀漢字』的活動到此為止。


    隻要考量到黑羽的性格,就不難理解這回的事會引發她如此的決斷。的確,考慮


    到柚小姐的心情,再偷偷摸摸地繼續下去也不是好事。


    不過……黑羽的意思該不會是全部放棄吧?


    「就算不偷偷進行『肉體書寫』,還是可以一起創作『妹妹讀漢字』啊。這種程度你應該可以接受吧?柚小姐也希望我們繼續寫下去。」


    「……不行,該告一段落了。」


    這麽說起來,在我心底對『妹妹讀漢字』的意識已經產生了相當大的變化。那已不再屬於我獨自寫的日記了。


    「那是我跟黑羽的作品。感覺就好像我們的孩子一樣。」


    「什麽孩子……別說那種話啦,傻瓜……」


    黑羽紅著臉垂下視線。


    如果黑羽的性格會是在這時說出「對呀,我最喜歡哥哥!我們繼續開心地創作小說吧」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然而,我妹妹的腦袋構造並沒有如此單純,隻見她垂下眉尾說道:


    「對哥哥也造成了困擾。真的很對不起……」


    夠羅,哥哥想聽你說的並不是這個!


    到這個地步才想要當作一切都沒發生,我是絕對不能容許的。我想跟你一起創作小說啊。


    正當我為了說服她而打算開口時——背後的樓梯傳來了腳步聲。


    我回過頭,發現戴著貓耳貝雷帽的實琉正搖搖晃晃爬上階梯。她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表情顯得異常僵硬。


    「實琉……你被我們吵醒了嗎?真對不起。」


    「……」


    相對於黑羽的致歉,實琉連看一眼都懶得回應。不論再怎麽生氣,她會完全無視黑羽也太稀奇了。


    「實琉,看來你似乎很生氣。如果真要氣就氣我吧。是我把你吵醒的。」


    「我沒有生氣。」


    「你沒生氣?……啊,我知道了。你是擔心我們在吵架吧?放心,我們沒有。我們的感情很好。」


    「……也不是。」


    「……那你是怎麽了?」


    我這麽問,實琉迅速抬起手臂指向黑羽。


    她以頗為狐疑的語調,道出了令人驚訝的一句話:


    「——哥,那個女人,是誰?」


    *


    ——廿三世紀,某日,黑羽的房間。


    「黑羽,柚小姐,大平老師的廣播節目開始了!」


    ■特別刊載『大平·凱老師的專屬時間』於2202年9月8日播送的一集


    特別來賓  春賀·遙(作家)


    妹背·實琉(小學生/插畫家)


    『回覆聽眾們的來信單元』


    ◆『廚二的日本』


    目前日本雖以『萌』——二次元美少女的文化為主流,但學者說『廚二』變成文化的可能性也不能忽略。假使日本變成廚二文化時,會是個怎麽檬的世界呢?


    (熊本縣  曆史☆浪漫  12歲)


    大平:「春賀,我們來實地演練一下吧。廚二也有許多種表現方式,就用比較簡單的那個。」


    春賀:「盡管來吧。」


    大平:「——擁有『黑衣宰相』之名的首相·皇磷罡那對藍紫色的雙眸冒出火焰,在國會議事堂——伊甸·帕德嫩降臨了。」


    春賀:「皇將腰際那把銀刃的長刀《村正》高高舉起——」


    大平:「肅然地宣告道『消費稅稅率要提高1%』。」


    實琉:「台詞還真普通。」


    春賀:「以宛如幽鬼的表情在陰暗處盯著他的,是在野黨『但丁機關』之黨魁——『獨眼』威爾瑟·狼牙·比歐尼。」


    大平:「威爾瑟痛悶地睜開獨眼。霎時間——對皇的宿怨具象化,發動名為《幻魔炎》(phantom me)的火焰。」


    春賀:「《幻魔炎》烤焦了空氣。根據威爾瑟的意誌,不,是坐鎮於在野黨『但丁機關』伏魔殿——新·主教教堂的智慧水晶『黑邪晶』(lucifer crystal)意誌下,伊甸·帕德嫩的內牆緩緩刻下了一列文字——『在提高消費稅之前,應該先恢複景氣』。」


    實琉:「有完沒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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