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這樣就差不多都清幹淨……了吧?」


    我用手腕拭去額頭上的汗,「呼~」地吐了口氣後對白山學姊說道。


    這裏是文化社團教室棟地下一樓——棒球社社團教室。


    不對,應該說是前·棒球社社團教室。


    「要跟這個地方說再見,有點舍不得耶……」


    「是嗎?我的話,倒是有種爽快的感覺啦。」


    「我啊……好歹也在這邊待了一年了,所以有點……」


    抱歉啦~白山學姊含淚苦笑。


    啊——原來如此,就算是這種昏暗又陰晦的地下室,對白山學姊來說也是充滿高中生活點滴回憶的地方啊。明白前因後果的話——在這個社團教室渡過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無可替換的寶物,是我說錯話了。


    話說回來,我有股衝動想要抱住強忍淚水的白山學姊,不過要是因為感性而放任自己做出這種暴行,肯定會被ck白山老師的連段攻擊直接打空血條,所以還是拿出鋼鐵般的意誌克製自己吧。


    回到正題。


    「真的……是最後了呢。」


    「這不是件好事嘛,沒必要哭吧。想來的話隨時都可以再來啊——笑一個,跟這裏道別吧。」


    「嗯……你說的對,嗯。」


    接著我們走出門外,將發出嘰嘎聲的老舊門扉關上——兩人一同行禮。


    謝謝,再見了。


    我在心中這麽說完後馬上抬起頭,白山學姊則是維持了彎著腰低下頭的姿勢約五分鍾。


    白山學姊抬起頭時,已經完全看不到淚水的痕跡。接著露出太陽般的燦爛笑容對我說道。


    「那我們走吧,去新的社團教室。」


    「……兩位回來了喔。」


    體育社團教室棟二樓——新·棒球社社團教室。


    我與白山學姊進入後,看到純拿著抹布在擦窗子。


    ——不過。


    為什麽她往這邊看過來的視線好恐怖?


    「……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


    「有嗎?沒有吧?」


    被冷言冷語攻擊的我——而且她好像很在意旁邊的白山學姊,到底是怎樣啊?不管怎麽想都想不通,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嗯哼~」


    白山學姊好像明白什麽,戳了戳我的肩膀。


    「桂木同學,桂木同學。」


    「嗯?什麽事。」


    「小純她啊,在吃加了黑醋的大腸麵線喔。」


    「大腸麵線?」


    哪來的大腸麵線?


    她不是在擦窗子嗎?


    這個社團胡言亂語的人真的很多耶,我露出受不了的表情,白山學姊則是「嘿嘿~」地笑了,接著開始跳起怪舞。


    「加了黑醋的大腸麵線,大腸麵線加醋,加了黑醋,黑醋……」


    「我不是·說了·什麽事·都沒有嘛!」


    純的聲音大到連窗戶都在震動。


    是怎樣啊?幹麽突然喊這麽大聲啊?


    覺得慌亂的純看起來很有趣,白山學姊臉上露出跟拿球棒時不同、但平常也從未見過的笑容。


    「啊~對了我有東西忘了拿所以我先去拿羅~」


    這超級故意又生硬的語調是怎樣?而且說完就擅自跑掉了。


    最近怎麽大家都怪怪的……主要是對我跟純啦。


    是被霸淩了嗎?虐童專線是幾號啊?


    「唔……我來幫你吧,還有什麽要整理的?」


    隻剩下我們兩人,感覺我好像閑在一邊不做事,所以開口問道。


    純的手頓了一下。


    「……隻剩下擦窗子了。」


    「這樣啊,那我去擦那邊的可以嗎?」


    「唔……啊,嗯,拜托你了。」


    我拿起掛在窗台的抹布,從純的另外一邊開始擦窗戶。


    今天天氣晴朗。


    往窗外看,可以看到足球社跟美式足球社在活動,想到我們之後也能像那樣在操場上普通地活動,心情就更加愉快了。


    窗子擦啊擦地擦到一半——純突然開口了。


    「恭喜留下來了。」


    「留下來……延續啦、避免廢社啦。不是有其他的說法嗎?」


    「是有啦……不過意思不是一樣嗎?」


    不,怎麽說呢,你不覺得你的說法感覺超負麵的嗎?


    「說恭喜什麽的,純不也是跟我們一起努力過來的嘛。既然贏了,就別這麽見外,一起開心慶祝嘛。」


    就是這樣,


    其實我們贏過蒼海高中了。


    聽起來像假的,但卻是千真萬確。


    所以才能有這麽漂亮的——真的很漂亮,以前的宛如惡夢一樣——社團教室可以使用,而且棒球社也被認可為遠山高中正式的社團活動之一了。


    但純的表情卻很複雜。


    「——老實說我在比賽裏根本沒派上什麽用場,你知道的吧?」


    「嗯?有嗎?」


    我印象中完全沒這回事。


    「有啊。雖然有打到兩次,但是都沒拿下分數。做為救援投手上場時又沒發揮該有的作用,失去三分防禦率27.0……而且還在無人出局滿壘加上姊姊是打者這種惡劣的情況下,把爛攤子丟給桂木同學。這樣子……我真的稱不上是來幫助你們的。」


    純自我厭惡似地深深歎著氣。


    唔……隻從數字上來看,的確表現不好啊。


    「……就算是這樣,但沒有純的話我們也贏不了。」


    我可以肯定地這麽說道,因為她的重要性是比她所認定的還要大。


    尤其是最後的打席。


    不管是聲援我、還是攻破龍卷潛艦都是。


    「所以我要跟你道謝。」


    「……不敢當。」


    窗子一半擦完了,還剩一半。


    「不過——還真的打出去了啊……我居然辦到了。」


    我想起最後的打席,最後的投球。跟做夢一樣,我居然紮紮實實地敲中水無美的球,還直直地往中外野的看台飛去。


    不可置信。


    太超乎現實讓我呆立在當場。


    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可思議地,比賽前小島同學他們說的話成真了,真的在最後出現逆轉勝了。


    被打中的水無美也愣了一下,不過我比她還訝異,整個人啞口無言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打中水無美的球。


    「所以我不是說了嘛,你一定辦得到的。」


    純一臉「都已經這時候了你還在說什麽夢話」的表情。


    「你是用你的實力打贏我與姊姊,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感到丟臉,抬頭挺胸地自滿就好了。」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所以……那個。」


    純突然有些慌張地扭捏起來,就像是麵對嚴厲的教師想要提問的膽小學生一樣張口——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


    「在這邊地方躲躲藏藏地在做什麽啊?諸君!」


    從走廊上傳來撼動天地的巨大聲音。


    同時在看不見的地方傳來一陣騷動。


    「隊長來了~!」「喂、剛剛氣氛正好的說!」「中村同學你也看一下狀況嘛!」「不義之財……不對,不太一樣。」「學長根本不懂嘛!不熱血啦!」「bad timing……shit。」「快點親下去啊,啾~!」「是男人就要一股作氣啊!」「我說,快要失去平衡了所以大家別亂動耶……危險耶!」


    咚咚咚咚咚——棒球社的成員像是雪崩一樣地滾了出來。


    我跟純


    都呆住了。


    「你們在幹麽啊……」


    我與白山學姊打掃原本的社團教室,純與小島同學打掃新的社團教室,而其他人就負責搬運社團的用具與一些雜物——明明已經把工作都分配下去了,為什麽他們會聚在一起啊?


    麵對質問,大家感情很好地同時露出無辜的表情。


    唔……隨便啦,反正早就習慣了。


    比起這些。「那個……中村?」


    「嗯,啥事?『引擎過熱了!請指示該怎麽辦!』『啊……就先睡一覺吧。』『船長——!』『睡醒之後一切都會沒問題的。』『怎麽可能沒問題啊?』『簡稱懶覺boy!』」


    「那個……大家身上那套好像是升級版本的帥氣製服是怎麽一回事……?」


    仔細一看,大家身上穿的都是沒見過的製服,好像是隨時要衝去哪邊練習都沒問題一樣。


    「當然也有準備懶覺boy的份啦!」


    我不是要問這個,中村無視我的問題,而是丟了什麽東西過來。


    那是大家穿在身上的製服。


    「按照約定,獲得一勝後社團就能夠繼續下去!為了讓大家的士氣更加提振,因此設計了新製服!順帶一提,設計師是由赤嶺學姊與青峰學姊擔任!」


    「以《混沌恐慌》的塵瓦高中、」


    「與《天球的甲子園》的崇鉢學院兩校製服的設計混合而成的喔★」


    這樣啊,所以才會莫名地帥氣啊。


    ……不對。「走吧懶覺boy!為了第二場的戰鬥,快點去練習吧!」「不不不不,等一下啦。今天就稍微放鬆一下……」


    「先去市內跑十圈,最後一名要請大家吃肉包!準備……don wakamatsu(注28:日裔美籍棒球選手,守備位置為捕手。2008年至2010年擔任美國職棒西雅圖水手隊總教練,現為多倫多藍烏隊板凳教練。)!」


    「這笑話有夠冷!話說回來、咦?等等你們玩真的?隻有我還沒換好衣服耶……啊,我知道了,你們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我請客嗎?居然煽動大家做出這種事,混蛋!」


    看著數位經理魚貫跑出教室,我稍微考慮了一下是要這樣直接去跑,還是守規矩地把新製服給換上再去跑……最後決定還是直接去跑好了。


    「悠!」


    正當我要飛奔出教室時,純叫住我。應該是要繼續剛才的話吧,她的視線在空中遊移著。


    「悠,那個……」


    「當然.」


    她想說什麽。


    因為她想說什麽。


    現在的我——已經明白了。


    「我以前一直在逃避,對不起。不過已經沒問題了。」


    純猛力地抬起頭。


    這很簡單的。一直以來——隻要堂堂正正地說出那句話就好了。


    「我喜歡棒球。」


    所以我會繼續喜歡下去,一直,永遠。


    「……太好了.」


    純笑了。


    像是花朵綻放般的清純笑容。「我一直……一直,都想聽到你說出這句話。」


    時節已經是初夏了。


    但看到純的表情,就會覺得冬天已經結束,春天降臨大地。


    「這樣才是你的作風。因為我喜歡的悠是……」


    「……窩洗翻的油?」


    窩洗翻……是什麽東西?


    「這、這這……什麽事也沒有,請忘掉吧!」


    「窩洗翻……窩、我……嗯?我洗翻……?」


    「~~~~~~~~~~~!」


    她的臉突然爆紅。


    接著——啊,該怎麽說才好呢。直接陳述的話,就是她從窗戶跳出去了。


    少女啊,成為神話吧。


    ……不對。


    「這邊是三樓耶,喂!」


    我慌張地跑到窗邊往下一望——純漂亮地著地後,連停頓都沒有馬上進入猛衝狀態。與其說是神話,不如說已經是某種像都市傳說一樣的地步了……啊,之前在打擊練習場的真相,該不會就是這樣吧?


    我稍稍地為純的舉動鹹到愕然與佩服——但是馬上就想起最後一名要請大家吃肉包的重要情報,於是我連忙跑了出去。


    ——在這之前.


    我再次回頭望著寬廣的社團教室。


    將從這邊再次延續下去的遠山高中棒球社。


    在普通的高中裏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我卻有種苦盡甘來的感歎心情。


    這一定是因為我現在是真的想要打棒球才會產生的心情。


    從今以後,就從今天開始,我的高中棒球生活即將展開。


    「——走吧。」


    我跑下樓梯,跑出社團教室大樓、穿越操場、穿過校門。


    為了要追上那群稱呼我為王牌、遠山高中棒球社的大家。


    我一邊抬頭望著像白球一樣閃耀著白色光輝的太陽,一邊全力奔跑。


    @


    @


    「啊——真是的,是什麽讓我功虧一簣,不是擺明著了嗎?」


    樹齡數百年。


    校門旁那棵比遠山高中還要曆史悠久的櫻花樹下。


    頭上綁著扭成繩狀的毛巾,披著紅色外袍的中年男性——正站在那兒。


    「桂木悠與柳瀨純……如果不是在我校棒球社裏,肯定是會受到眾人矚目跟擁戴的學生吧……」


    他眯細眼睛,遠望著桂木他們跑走的方向——低聲說著。


    「不過——這也沒辦法。」


    他獨自一人靜靜地露出讓人看了就不舒服的笑容,吐出惡意的話語.


    「我的怨恨還沒消除啊——誰都無法阻止的。」


    風吹拂著。


    這陣風從體育社團教室棟三樓某間被擦的閃閃發亮地窗戶進入室內——像是惡作劇般地撫上貼在門上用漂亮的字體寫著「新生棒球社」的紙張,接下來像是撕下般地吹掉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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