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看見了塞妮絲與克蕾雅的身影,我應該也沒有表現出動搖的樣子。


    不是因為覺得自己肯定能贏,也不是因為確信一切都會圓滿順利。


    而是在這個瞬間,我很確定能完成最根本的目的。


    我一瞬間就在腦內模擬好該如何帶著塞妮絲離開這個地方。


    人這麽多的狀況下無法使用轉移魔法陣,但是在場神殿騎士的實力已經有所掌握。


    雖然不清楚在教皇背後的神殿騎士水準到什麽程度,但如果要相信神子所說,肯定劣於「聖墳守護者」。


    我能確實救走塞妮絲。


    既然狀況演變至此,等同於已經達成了我的目的之一。


    救出塞妮絲,也確保克裏夫的安危。再保護好愛夏與基斯,就這樣直接逃走。


    目前唯一在意的就是愛夏與基斯的安危,但那也能從接下來要進行的對話中問個清楚。


    總而言之,由於我現在是這樣的想法,所以理直氣壯地坐下。我引導神子到旁邊的位子,就這樣抓著她的上臂讓她就座。


    在坐下之前,我以十分沉著冷靜的聲音說道:


    「各位都齊聚一堂,省下了不少麻煩呢。」


    話很自然地脫口而出。好久沒有這種感覺。


    「由於許多人今天都是初次見麵,請先容我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魯迪烏斯?格雷拉特。作為『龍神』奧爾斯帝德大人的代理人,為了與米裏斯教團的各位建立友好關係而來。」


    聽到龍神這個名稱,周遭的氛圍有瞬間夾帶著疑惑。


    在這裏麵,並沒有人直接與龍神見過麵。當然,也沒有人知道奧爾斯帝德的目的是什麽,在與什麽戰鬥。或許甚至有人連七大列強這個詞都不曉得。


    但是,沒有人不知道「龍神」這個名詞。


    因為那是與「魔神」同樣有名的名詞。


    「目前,我基於某些原因,手握神子大人的性命。」


    我以右手的食指指著神子。灌注魔力,製作出像打火機一樣的小小火苗。


    現場彌漫著一股緊張感。


    「這次發生這樣的事實在是非常遺憾。我萬萬沒想到居然得挾持人質,做出讓壓倒性的超存在奧爾斯帝德大人顏麵掃地的舉動。可是,這也是為了替我自己保身、確保部下的安全,再加上今後的交涉所做的手段,望請各位理解。」


    「壓倒性的超……?」


    「嗯咳。」


    說得太順了。我沒有打算要開玩笑。


    「那麽,為何我的性命會被盯上,為何我不得不做出會讓主君顏麵無光的舉動呢──」


    我環視周圍……


    突然,在克蕾雅身上停下了視線。因為她正皺著眉頭。


    「假如有哪位願意幫我說明自然是再好不過。否則,『龍神』奧爾斯帝德及包含我在內的部下,將不得不與米裏斯教團正式敵對。」


    這並非威脅。


    如果米裏斯教團的領袖集團已經遭到人神操控,就必須要考慮到事情有可能演變到這一步。


    「……」


    聽到我這番話,會議場頓時鴉雀無聲。


    不論是誰都沒有打算接下我的挑釁。沒有人嚷嚷著「那就打吧,放馬過來」。


    是因為剛才的戰鬥奏效了嗎?還是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我隻希望自己正在生氣的態度有傳達出去。


    「我們非常能理解魯迪烏斯先生的憤怒。」


    回答我的,是在我的正前方,坐在最裏麵的男人。讓克裏夫隨侍在旁,在場地位最崇高的男人。


    教皇哈利?格利摩爾。


    「不過,誠如方才魯迪烏斯先生所說,在場的人多半都不認識魯迪烏斯先生。因此我希望讓他們逐一自我介紹,可以嗎?」


    「……」


    「不會花太多時間的。」


    思考他的意圖。介紹的意圖……是為了爭取時間?該不會現在正為了抓住愛夏而四處奔走?


    不,其實以人數來看也沒有那麽多。


    先了解在場眾人的來曆,對我來說應該也不是壞事。


    就算要提出要求,也必須有先後順序。要讓人願意聽話,就必須做好準備。


    就算一味地大聲主張自己想說的,如果對方沒有做好聽的準備也沒有意義。


    「不要緊。是我太操之過急了。」


    「感謝……克裏夫,麻煩你。」


    「是。各位,我是教皇哈利?格利摩爾的孫子,神父克裏夫?格利摩爾。」


    克裏夫起身這樣說道,主動朝後方退了一步。


    看樣子,他似乎要擔任主持會議的司儀。


    「那麽,首先麻煩從盧布朗樞機卿開始吧。」


    其中一人聽到克裏夫的聲音後站了起來。是那名身上穿的法衣看起來與教皇一樣高價的男性。


    用一句話來形容長相,就是胖子。園滾滾的臉,就好像是紅豆麵包臉的正義夥伴。


    不過,這個人就是排斥魔族派係的領袖啊……


    「我是盧布朗?麥法蘭樞機卿。負責統籌神殿騎士團,以及輔佐教皇猊下。」


    所以這個人就是米裏斯教團實質上的no.2嘍。


    樞機卿的工作,我記得是輔佐教皇……就像是國王與宰相那樣的關係吧。


    不過基本上,不管是米裏斯教團的教皇還是樞機卿,似乎都與我所知道的宗教有些不同,所以這種關係或許也有哪裏不太相同,可是,教皇與樞機卿正在互鬥應該是不爭的事實。


    因為他覬覦著下任教皇的位子。但選舉幾年才舉辦一次我就不清楚了……


    當我正在胡思亂想,樞機卿已經就座。


    真的隻是介紹自己的名字及職務而已嗎?


    「──貝爾蒙多卿。」


    聽到克裏夫的呼喊,坐在盧布朗身旁,身穿白色鎧甲的男子挺起身子。


    是個臉上有傷的獨眼男子。年齡大約四十左右。既然身穿白色鎧甲,是聖堂騎士團嗎?


    不過,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嚴肅。聖堂騎士團……我記得立場上應該是類似米裏斯的正規騎士才對。


    想必是因為我在鎮上引發騷動而在生氣吧。


    「我是聖堂騎士團『弓組』副團長,貝爾蒙多?納修?威尼克。」


    男子隻說了一句話便坐下了。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對方看起來像是在筆直地瞪視著我這邊,但除此之外也沒多說什麽。


    想必他天生就是這種眼神吧。就像奧爾斯帝德及瑞傑路德那樣……


    啊,我想起來了。


    我記得瑞傑路德認識的騎士,應該就是這種感覺的名字。


    沒錯,是賈爾加德。賈爾加德?納修?威尼克。


    簡稱賈修。


    「難道,你是賈爾加德先生的……」


    「兒子。」


    「當時承蒙令尊關照了。」


    原來如此啊。雖說父親是教導騎士團,也不代表兒子會加入同一個騎士團。


    話雖如此,也並不是沒出息的兒子,副團長這個地位證明了這點。


    「──雷爾巴德卿。」


    之後,是兩名身穿白色鎧甲的騎士。雖然兩個人的名字都沒聽過,但都報上了「弓組」大隊長的名號。那個什麽什麽組的,就是像軍隊裏的聯隊那種架構。


    所謂的大隊長,也就是僅次於團長、副團長以及連隊長(group leader)之下的高層。


    「──卡萊爾卿。」


    「我剛才已經自我介紹過了,跳過我也無妨。」


    卡萊爾?拉托雷亞辭退了自我介紹。這樣也行啊?雖然這樣認為,但仔細想想教皇也沒有自我介紹。這樣看來,克蕾雅應該也不會自我介紹吧。


    我一邊這樣想著,自我介紹也持續進行。從大司鐸,到神殿騎士團「盾組」的連隊長。


    總之先記住名字吧。


    雖然不清楚有沒有記住的必要,但知道名字也沒有損失。


    可以的話是希望能交換個名片啦……


    「──克蕾雅夫人。」


    叫到了克蕾雅的名字。在這群有頭有臉的人物當中,為什麽會有她?


    是為了作為某個事件的證人而被找來的嗎?或者說,散播綁架神子謠言的人就是她?又為什麽會帶著塞妮絲過來?


    雖然現在就想馬上問個清楚,但感覺待會兒就會說明。


    先暫時忍耐吧。


    「我是拉托雷亞伯爵夫人,克蕾雅?拉托雷亞。這位是我的女兒塞妮絲。由於病情的一些影響,所以目前處於這種狀況,還請各位見諒。」


    扯進來,到底在哪裏發生了什麽事。」


    教皇的這句話,讓談判開始了。


    ★ ★ ★


    「那麽,魯迪烏斯先生,首先,我認為應該要厘清事情的前後關係,你意下如何呢?」


    「沒關係。我也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教皇會用這種語氣說話,表示他們也才剛掌握狀況嗎?


    引起騷動後過了幾個小時。樞機卿與各大騎士團的領袖級人物都齊聚一堂,感覺事情實在太過順利,不過雖說是領袖級人物,但騎士團團長等級的卻沒現身。表示收到神子被綁架的消息後,隻有即時做出應對的人才會出現在這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身為當事者的那群神殿騎士團就站在旁邊,感覺也很怪。


    「那麽,首先該從何說起呢……畢竟我也是不久前才聽說這件事。目前還沒有整理好狀況。」


    教皇邊搔著眉毛一帶邊這樣說道,此時一名男子舉手。


    是貝爾蒙多卿,貝修先生。


    「我們這邊的情報量恐怕是最少的吧。我們是收到了樞機卿的請求而來。他吩咐我們去取回試圖殺害神子,對國家造成損害之人的屍首。」


    對國家造成損害這點,隻要看過劄諾巴的存在就能明白,因為「神子」對國家來說是重要的財產。雖說是由米裏斯教團管理並視為私人物品,但是以國家的立場來說,若是失去這個存在也很傷腦筋。至少他們不能無視這個請求。


    「然而到了現場一看,卻隻看到昏迷的護衛,神子也遭到擄走。而且,綁架的犯人還像這樣怒氣衝衝地回到現場,主張著自己的正當性。」


    貝修這樣說完,惡狠狠地瞪視樞機卿。


    「收到的請求與現場狀況互相矛盾。因此,現在請讓我保持中立的立場。」


    貝修這樣說完,便回到了座位。


    教皇麵露和藹的笑容,將視線移到樞機卿身上。


    「樞機卿閣下,請您務必說明提出這種請求的理由。不用看著我,還請您務必看著魯迪烏斯先生說明。」


    樞機卿掛著柔和的笑容挺起身子。


    從剛才那番話聽來,表示是樞機卿在搞鬼嗎?


    「其實,我這邊收到了拉托雷亞家的人傳來通報。據說有人在路上談論著要綁架神子大人這種危險的話題……」


    拉托雷亞家的人說有人在路上……


    啊,該不會是第二次去克蕾雅家回程的路上被誰跟蹤了吧。


    雖然我完全沒注意到,但畢竟是引起了那麽大的騷動後不歡而散。就算對方擔心我會不會惹事而派一個人來觀察狀況也很正常。


    即使不是這樣,對話當時是站在路上。確實有可能會被某人聽到。而那件事偶然傳進了拉托雷亞家耳裏的可能性也相當高。


    這就是所謂的隔牆有耳。告密者無所不在。(注:原文為「壁に耳あり正直メアリー」,是「壁に耳あり障子に目あり(隔牆有耳)的諧音哏)


    「調查那個人是誰之後,才知道是魯迪烏斯?格雷拉特先生。根據部下調查的結果,魯迪烏斯先生利用了與特蕾茲之間的關係,巧妙地接近了神子大人。」


    樞機卿如是說。那種通報本來其實可以無視。


    畢竟這類惡作劇早已司空見慣,而且隻是在路上講了一句壞話,神殿騎士團也沒有閑到為此行動。


    但是,我與魔族交情匪淺,和主張迎合魔族的教皇猊下愛孫是摯友關係。


    再加上我與拉托雷亞家也斷絕了關係,似乎苦惱著某個問題。


    更何況,實際上魯迪烏斯在與拉托雷亞家發生爭執之後,便突然接近了神子。


    決定性的一點,就是魯迪烏斯確實擁有支開神子護衛的注意力,趁機綁架神子將其殺害的能力。


    動機與能力都相當充分。


    「因此,我才會先下手為強。」


    「原來如此……可是,與聖堂騎士團的證詞有所出入呢。綁架與殺害,兩者的含意有著很大的不同。」


    「我想,恐怕是負責聯絡的人表達得稍稍誇大了一些。」


    樞機卿一臉事不關己地如此說道,但是從狀況來看,他的想法顯而易見。


    他想將我塑造成殺害神子未遂的犯人,並且讓眾人以為是教皇在背後操控一切。


    但很可惜,身為他心腹的神殿騎士敗在我的手上。


    這樣就很清楚不僅是神子,我甚至連神殿騎士也不打算殺害。


    「那麽,拉托雷亞家……在聽卡萊爾卿發言之前……先聽聽魯迪烏斯先生怎麽說吧,你意下如何?」


    「……」


    突然把話題拋來害我瞬間猶豫了一下,但仔細想想,我根本沒必要說謊。


    畢竟我沒有做任何虧心事。


    「沒錯,我確實曾脫口說出要綁架神子,但那終究隻是一時氣急攻心,加上身邊的人也有製止,所以並沒有付諸行動。」


    「那麽,你為什麽要接近神子大人呢?」


    「是為了解決與拉托雷亞家之間的問題,而找我的大姨特蕾茲商量。應該是這樣才讓我看起來像是要接近神子吧。」


    「哦?可是,既然這樣,那又為何真的綁架了神子大人呢?」


    盡管內容像是在逼問,但教皇的聲音一直很溫柔。


    就像是在表示「直接老實回答也不要緊的」。


    「我剛才也說過了,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才會做出以重要人士當擋箭牌的舉動。當然,我也得到了神子大人的許可。」


    「是真的嗎?」


    「是的。魯迪烏斯大人沒有做任何虧心事,這點隻要看眼睛就能明白。」


    神子如此說完並環視四周,隻見教皇與樞機卿不動聲色地避開視線。


    做了不少虧心事的人真是辛苦啊。


    「可是既然這樣,又是為何將他們全滅呢?照理來說,也能以溝通方式說服他們才是?」


    「冷不防就被關進結界,進行了不容分說,莫名其妙的審判,還說要砍斷我的雙手。我沒有不反抗的理由。」


    不過仔細想想,確實沒有全滅的必要。


    可能留下特蕾茲一個人,好好說服她才是明智之舉。


    等神子也走到外麵,隻要看到即使神子在眼前也沒有出手的我,特蕾茲也……


    不,想得太美了。畢竟當時沒想到神子會走出來,而且回想一下當時的氛圍,感覺也不像能用口頭說服。


    那是早就定案的審判。我在前世也曾經遭到這樣的霸淩。


    「原來如此……那麽……」


    此時,教皇像是要切入核心一般,緩緩地開口:


    「歸根究柢,你與拉托雷亞家的問題,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克蕾雅的身子猛然一顫。


    看到這幕,一股陰暗情感在我體內上湧。克蕾雅當時那番姿意妄為的言行舉止在腦裏重新浮現。


    如果是針對我,再怎麽樣我都能忍受。但是,對愛夏說的那番話、對塞妮絲說的那番話,對基斯也是很無情。


    「那位伯爵夫人,把我的母……就是在那邊的那位女性,綁架了她,監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說著說著,越來越感到煩躁。


    「母親明明連話都不能好好表達,然而,她卻無視母親的意願,要逼她與其他男人結婚,甚至是生下小孩。」


    我的聲音開始變得激動。


    「我反對這麽做後,她就用卑鄙的方法綁架母親,前往家中逼問的時候,她甚至還裝作一無所知來打發我!」


    周圍的人露出了戰栗的表情。


    特蕾茲與神殿騎士團以凶狠的表情把手放在腰間的劍上,神子也稍稍皺起眉頭。


    似乎是我的手有點用力過度。


    「……總之,大概就是這樣。」


    想說的話煙消雲散,有頭無尾地做了總結。


    但是,我的怒氣似乎已傳達給周圍。視線都集中在拉托雷亞家的成員身上。


    他們視線望向卡萊爾與克蕾雅。也有人對在他們旁邊楞楞地看著天花板的塞妮絲投以憐憫視線。


    「那麽,卡萊爾卿、克蕾雅夫人。從剛才那段話聽來,我認為這次的事情是你們那邊的疏忽。請讓我們聽聽兩位的意見。」


    卡萊爾與克蕾雅在一瞬間使了個眼色。


    難道在策劃什麽嗎?至少,樞機卿並沒有要救那兩個人的意思。


    「這件事是妻子自作主張,我並不知情。」


    卡萊爾若無其事地這樣說道。


    切割了。


    莉絲多麽粗魯引發了各種問題,我也絕對不會切割她甚至是拋棄她。雖然在長年的夫妻生活當中,要不對另一半的缺點挑三揀四,我是沒辦法保證,但我不會拋棄她甚至是劃清界線。


    否則,打從一開始就不會結婚。


    果然有哪裏不太對勁。


    以前,克裏夫曾這麽說過。米裏斯在締結婚姻時,女方家庭會準備聘禮,相對的,女方家出了什麽事時,男方一定要出手相助。雖然也得看所謂的家涵蓋的意思是什麽,但是卡萊爾居然要舍棄自己的妻子克蕾雅嗎……


    「當然,我打算負起身為當家的責任,但是這次的事並非拉托雷亞家全體的意思,還請各位理解。」


    像是要補充似的這樣說,算是他表達責任感的方式吧。


    「嗯,那麽克蕾雅夫人,妳有什麽意見嗎?」


    「……」


    克蕾雅沒有回答,隻是將嘴巴抿成一條直線沉默不語,就像是個鬧別扭的小孩那樣。


    「沉默就當作妳承認這件事。」


    教皇這樣說完,環視周圍。


    然後,在其他人要發言前大聲說道:


    「那麽,這次事件的原因在於克蕾雅夫人。卡萊爾卿要負連帶責任。我認為該給克蕾雅夫人處罰,並追究卡萊爾卿的責任,就此結束此事,各位意下如何?」


    似乎有什麽遭到扭曲的感覺。一種論點被偷偷替換的感覺。平淡地執行了打從一開始就定案的事情那種感覺。


    「沒有異議!」


    比所有人都率先反應的是樞機卿。


    「……沒有異議!」


    「沒有異議!」


    眾人就像是被樞機卿帶動般接連點頭,此時克蕾雅雖然臉色鐵青,但裝模作樣的表情依舊沒有垮掉。難道她不說點借口之類的嗎?


    算了,要是她講一些低劣借口反而會讓我不爽,這樣也好。


    反正我隻要塞妮絲能回來就行了。今後不會再靠近拉托雷亞家。不論是塞妮絲、諾倫還是愛夏,都不會讓她們靠近。


    這樣就結束了。


    「魯迪烏斯先生,這樣沒問題吧?這次的事情對於我們來說也是出於無奈。我們並沒有要加害魯迪烏斯先生的意思,更不會試圖與奧爾斯帝德大人為敵,希望今後彼此依舊能維持友好的立場……」


    我望向教皇。教皇依舊掛著和藹的表情。


    接著望向樞機卿。他也還掛著柔和的微笑,隻是與我四目相接的瞬間,喉嚨不禁抽動一下,流下冷汗。


    「當……當然,我等並不希望與奧爾斯帝德大人發生糾紛,雖然不清楚奧爾斯帝德大人是如何預知拉普拉斯複活一事,但既然是為了打倒拉普拉斯而行動,自然是該鼎力相助。至於販賣魔族人偶一事,希望能在今後進一步協議後再另行討論……」


    根據這番說詞,我大概了解脈絡了。


    綁架神子事件的幕後黑手是教皇。


    恐怕泄漏綁架等情報的,也是教皇的手下吧。假冒拉托雷亞家的名義,誘使樞機卿為了殺害我而行動。或者說,拉托雷亞家裏麵有教皇的臥底,利用拉托雷亞家的人實際聽到的內容搞出這件事,但不管哪邊都無所謂。


    不知道樞機卿會不會行動。


    不過,看在樞機卿的眼裏,我應該是個麻煩的存在。


    以教皇孫子克裏夫的朋友身分,出現在米裏斯的龍神屬下。與身為樞機卿派的拉托雷亞家發生糾紛,更以此為由接近神子,看起來確實很像教皇派出的刺客。


    就算他認為自己必須采取對策也沒什麽好不可思議。


    之所以沒有調動所有神殿騎士團,隻派出一隊埋伏,要不是因為小看我,就是他早就料到狀況會變成這樣吧。


    至於教皇方麵,他很清楚我不會殺死神子,再不然就是殺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當然,即使我贏不了神殿騎士團當場戰死,對教皇也沒有壞處。


    雖然我是克裏夫的朋友,但並不是教皇派。教皇並沒有直接弄髒自己的手,也沒叫我去擄人。就算被神子審問也有自信矇混過去,最壞也能讓克裏夫當代罪羔羊。


    更何況就算奧爾斯帝德之後趕來,也可以大聲主張是遭到排斥魔族派係的陷阱所害。


    大不了到時再重新與奧爾斯帝德建立良好關係,或許他是打著這種如意算盤吧。


    於是,來到這個狀況。


    拉托雷亞家遭到懲罰的結局。


    對教皇與樞機卿來說,不管由誰當犧牲品肯定都無所謂。會將克蕾雅這個存在拱出來當箭靶,無非是因為我對克蕾雅氣到不行。


    我因為成功報複克蕾雅而心滿意足。


    教皇打擊了樞機卿派(拉托雷亞家),可喜可賀。


    唯獨樞機卿派氣得咬牙切齒。


    雖然感覺像是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但也沒差。


    塞妮絲回來了。也對克蕾雅報了一箭之仇。而且照這個發展,應該也能按照預定設置傭兵團。


    沒有反對的理由。


    「沒問題。」


    「那麽就依照慣例,將克蕾雅?拉托雷亞以煽動叛亂罪定罪,處以十年刑期。」


    「呼耶?」


    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請問有什麽異議嗎,魯迪烏斯先生?」


    「……十年嗎?」


    「是的。她擄走龍神大人的側近魯迪烏斯先生的家人,設計你襲擊神子大人。」


    「可是,那個……」


    「擁有力量的人沒做出合理的應對,才會招致這樣的騷動。若非魯迪烏斯大人生性良善,恐怕神子大人早已沒命。這樣一想,十年還算短了。」


    是……這樣嗎?不過,也對。畢竟演變成這麽勞師動眾的大事件。


    雖然還會有其他人受罰,但克蕾雅要入獄十年。


    十年……並不短。從現在往回推十年,還是我剛和艾莉絲分開的時候。


    所以,並不短。


    話雖這麽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追究原因,本來就是因為克蕾雅的做法太肮髒。要是不用那種方法綁架塞妮絲,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


    「看起來沒有異議呢,那麽,三名以上的司鐸,以及三名以上的大隊長進行的簡易審判在此通過,以煽動叛亂罪的罪名,判處克蕾雅?拉托雷亞伯爵夫人十年刑期,另外,日後將對卡萊爾卿執行正式審判。」


    「沒有異議。」


    「沒有異議。」


    樞機卿、大司鐸以及騎士們凝重表態。


    「那麽,貝爾蒙多先生,請由中立的聖堂騎士團之手,拘捕拉托雷亞夫妻。至於其他人,等日後正式評定之後,再下達處分吧。」


    教皇對聖堂騎士團使了個眼色,然後舉起手。


    貝修與其他兩人立刻站起身子,以俐落動作繞過長桌,走向坐在一起的卡萊爾與克蕾雅。


    從特蕾茲前麵通過時,特蕾茲有一瞬間皺起眉頭。


    聖堂騎士團的其中一人,從懷裏取出類似手銬的東西,首先將卡萊爾的雙手銬上。


    卡萊爾默默地接受了這個舉動,並自行隨著聖堂騎士的其中一人走向出口。


    而克蕾雅……沒有動。盡管她試圖站起身子,身體卻在發抖。


    明明表情一如往常,但是她的身體、腳,都在顫抖。


    「走吧,克蕾雅夫人。」


    「我……我……」


    聖堂騎士團緩緩地靠近克蕾雅。克蕾雅會就這樣遭到逮捕,關進大牢。雖說結果令人不太舒服,但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


    突然,我與克裏夫四目相接。他正以一種充滿焦躁與困惑的表情看著我。


    為什麽要擺出那種表情?確實,就連我也不能完全接受這個結果。


    透過這種宛如私刑般的做法,入獄十年。我認為太過蠻橫。


    可是,這不就是你們的規則嗎?神殿騎士團也對我做出了類似事情。那麽,這種做法應該就是遵照你們的規則而裁決的正式結果吧?


    「走吧,克蕾雅夫人。」


    貝修緩緩地伸出手,盡可能地不去刺激克蕾雅。


    克蕾雅以害怕的眼神看著那隻手,身體試圖逃走……


    「唔!」


    在下一瞬間,貝修被撞飛了。


    厚重的鎧甲鏘的震了一下,同時讓他退了一步。


    貝修立刻沉下腰並準備拔劍,但他僵住了。


    抵抗的並不是克蕾雅。而是在克蕾雅的身旁,像是被卡萊爾與克蕾雅夾在中間坐著的──一名女性。


    塞妮絲就站在克蕾雅前麵。


    她攤開雙手,像是禁止任何人過去。


    她以空洞表情麵向貝修,然而動作卻明顯令人感受到敵意。


    她正在……保護克蕾雅。


    塞妮絲會保護克蕾雅?是下意識的動作?


    不過,她至今也曾經依據狀況而行動。她會這麽行動時,都是為了家人著想。是因為她不清楚自己被做了什麽,才會反射性地保護母親?


    「……」


    感覺遺漏了什麽。


    像這種時候,我總是會出錯。仔細想想,帕庫斯那時也是這樣。


    冷靜,隻要冷靜想想,說不定就會知道看漏了什麽。


    可是沒有時間了。貝修肯定會立刻架開塞妮絲,把克蕾雅帶走。


    該製止他嗎?不顧後果阻止他好嗎?是不是應該再問得更清楚一點?


    可是,克蕾雅她,把塞妮絲……


    「請等一下!」


    無視正在迷惘的我,一道製止貝修的聲音響起。


    就像是要擋在塞妮絲麵前那般,一名個頭嬌小的人物走了出來。那是直到剛剛都以責備眼神看著我的人物。是克裏夫。


    「這種蠻橫的做法根本不正常。」


    他就像要袒護塞妮絲似的,站在貝修的前麵。


    「像這樣逼迫一名年邁的女性,將其當作犧牲者的做法,米裏斯大人是不會允許的!」


    「區區一介神父,想對教團的正式決定提出議論,甚至自稱米裏斯大人的代言人嗎!」


    樞機卿大聲喊道。


    「那麽,樞機卿是認為米裏斯大人會允許這種事嗎!丈夫拋棄了妻子,唯獨孩子試圖保護母親時,一群人卻圍過來把母親強行帶走的這種行為!」


    「雖然是孩子,但也隻是喪失了心智的大人啊!」


    「跟年齡沒有關係吧!父母歸父母,孩子歸孩子啊!」


    看到克裏夫正顏厲色地回應,樞機卿板起了一張臉。


    然後,立刻把臉朝向自己部下的神殿騎士。表情看起來就像在表示「讓這個家夥閉嘴」。


    但是,他麵向的是特蕾茲。克裏夫也望向了特蕾茲。


    「神殿騎士團『盾組』中隊長,特蕾茲?拉托雷亞小姐!她對妳來說也是母親!這樣好嗎?米裏斯大人說過:『騎士不論何時都不得背信忘義。然而有時仍須優先守護親愛之人。』對妳而言,難道自己的母親不值得去愛嗎?她養育妳直到今日,難道妳都沒感受到愛嗎?就算真的感受不到,如今活到了這個年紀,回想一下過去,難道不認為應該要向她報恩嗎?」


    特蕾茲露出苦澀的表情,把臉轉向旁邊。


    克裏夫維持憤怒的表情,掃視周圍。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你也是,魯迪烏斯!」


    他以一如往常,不帶有一絲迷惘的眼神直視著我。


    「這種做法,你會滿足嗎?把神子當成人質,做出這種一點也不像你的方法,讓你的親祖母掉入陷阱,被打進大牢,你就滿足了嗎?」


    「……」


    被這麽一問,我沉默不語。克裏夫的說法有些奇怪。我也不是自願把神子當作人質,把克蕾雅打入大牢也不是我的意思。


    事實上,克蕾雅確實做了壞事。那麽接受處罰不也是理所當然嗎?


    不該用那種感性的話去推翻這個前提吧。


    「你或許是跟她吵了一架沒錯。但是,以前每當與家人發生爭執,你總是會體諒對方的感受並將事情解決吧?我也聽諾倫說過。即使是當時對你這麽冷漠的諾倫,你在她失意的時候依然義無反顧地伸出援手。你這次也很努力。和我祖父以及特蕾茲卿商量,打算私底下跟她和解。你明明都這麽做了,這樣好嗎?」


    他好像有些誤會。


    我之所以會想私底下和平解決,終究是為了傭兵團與克裏夫。其實根本不是考慮到家族。但是,克裏夫應該不是想聽我吹毛求疵吧。


    「……」


    「回答我!魯迪烏斯?格雷拉特!是好,還是不好!根據你的回答,會決定我是否鄙視你!」


    不知為何,這句話觸動我的心弦。有東西刺進我的胸膛。


    為什麽?


    當然,就算是我,也不認為把家人關進牢房是件好事。但是,克蕾雅不一樣吧。她並沒有把我視為家人看待。


    她不一樣。她不是家人。


    「……」


    可是,依舊有種像是被魚刺卡到的不快感。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但要是不拔出來,就沒辦法回答。


    「克裏夫學長……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可以先向克蕾雅夫人請教一個問題嗎?」


    「……?」


    我沒有等克裏夫回答,便轉向克蕾雅那邊。她以混雜著害怕卻毅然的態度,承受了我的視線。


    「妳到底……為什麽要綁架我母親……?」


    克蕾雅表情始終如一,隻是仿佛理所當然般地回答。


    「是為了女兒,以及家族。」


    「妳是真的認為,強迫變成這個模樣的女兒去結婚,真的是,為了女兒著想嗎?」


    「要看時間,還有場合。」


    我不知不覺握緊拳頭。雙手用力,並狠狠咬緊牙根。這個人……為什麽會這樣啊?這個時候,明明隻要否定,隻要說是自己錯了,說不定就能逃離這個窘境啊。


    「……」


    周圍以試探的表情看著悶不吭聲的我。簡直就像是現場的決定權操之在我。


    不對,事實上也沒錯?我現在依然握著神子的手臂。


    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對等溝通的狀況。


    「女兒,還有家族,哪邊比較重要?」


    「兩者都是相同重要。」


    曖昧不明的回答,讓我心生焦躁。


    她為什麽不試圖說服我?就算是她,也應該明白目前是我有利。隻要我說希望原諒她,這件事就能平息收場。不對,雖然沒辦法一筆勾銷,但克蕾雅不至於要在監獄關上十年。畢竟也沒有人因此喪命,應該能用其他懲罰了事。


    所以──


    夠了。


    別再撐了。


    快道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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