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老實話,葛倫?雷達斯這名男性約聘講師,完全沒有栽培學生的熱情。


    葛倫接手上一任老師的工作,負責教授二年二班所有的必修科目,可是舉凡黑魔術或白魔術、煉金術或召喚術,以及神話學、魔導史學、數秘術、自然理學、盧恩語學、占星術學、魔法材料學、魔導戰術論和魔道具製造術等所有科目,他全都上得非常敷衍且不認真。沒有人知道原因,可是他那敷衍了事的教學態度造成民怨沸騰。


    凡是跟這所學院有關的人,按理說都會同樣具備對魔術的熱情、以及對神秘的好奇心,可是葛倫彷佛跟這些東西完全無緣似的。


    也因此,葛倫和學生以及其他講師之間有一道很深的鴻溝,並且產生了無謂的摩擦。尤其是葛倫班上的領導者——西絲蒂娜,每天都會把炮火對準他猛轟。可是葛倫那漫不經心的態度卻絲毫不見改善的跡象。情況非但沒有改善,還一天比一天惡化。


    剛開始,葛倫還會大致講解教科書上的內容,並把重點大致整理在黑板上,好歹還有上課的樣子。不過,他後來似乎愈來愈嫌麻煩的樣子。慢慢地,他的上課模式變成直接把教科書裏的內容抄在黑板上的單調作業。再過不久,或許是連抄都嫌懶了,他改成撕教科書把內頁貼在黑板上。


    到最後葛倫連書都懶得撕,改成直接把課本釘在黑板上的時候,西絲蒂娜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就在葛倫接任講師職位滿一星期那天的最後一節課,也就是第五節課的時候……「拜托你差不多一點!」


    西絲蒂娜拍桌站了起來。


    「呣?我現在就是照你的希望,差不多地教一教啊?」


    葛倫厚著臉皮大放厥詞,光明正大地繼續著把教科書釘到黑板上的工作。那副肩上扛著鐵槌,嘴巴叼著鐵釘的模樣儼然是業餘木工。


    「不像要小孩子一樣滿口歪理!」


    西絲蒂娜氣勢洶洶地朝站在講台上的葛倫大步走去。


    「好啦,不要那麽凶嘛。小心白頭發變多喔?」


    「也、也不想想是誰害我發脾氣的!」


    「你看看你,就是脾氣那麽暴躁才會那麽年輕就滿頭白發……真可憐。」


    「我這不是白發是銀發!不要用那種同情的表情看我!啊啊,真是的!我本來也不想說這種話,可是如果老師你沒有想改善教學態度的意願,我也隻好祭出其他手段了!」


    「噢?說來聽聽?」


    「我是在這所學院具有一定程度影響力的魔術名門,席貝爾家之女。如果我跟家父打小報告,應該就能決定你的飯碗是否還能保住。」


    「咦……真的嗎。」


    「是真的!原本我也不想使出這種手段!可是假如你繼續我行我素,堅持不肯改善教學態度的話——」


    「請幫我跟令尊問好,說我很期待他發揮影響力!」


    葛倫麵露紳士的微笑。


    「什——」


    看到葛倫的反應,西絲蒂娜啞然失色。


    「喔~太好了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不必做滿一個月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白發的千金小姐,謝謝你對我這麽好!」


    「你這個人實在是——!」


    西絲蒂娜再也忍無可忍。


    這男人到底是真心想放棄講師這份工作才說這種話,還是在沒把席貝爾家的影響力放在眼底,西絲蒂娜無法判斷。


    無論如何,西絲蒂娜再也無法縱容這個名叫葛倫的男子的行為。身為尊爵不凡的魔術世家席貝爾一族的一員,說什麽也饒不了踐踏魔術之道與家族名聲之輩。所以西絲蒂娜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她本身的年輕和不成熟也促使她做出了這樣的動作。


    隻見西絲蒂娜拔掉左手的手套,砸向葛倫。


    「好痛!」


    使盡腕力狠狠砸出的手套,正中葛倫的臉孔後掉到了地上。


    「你有膽子接受嗎?」


    在鴉雀無聲的教室中,西絲蒂娜指著葛倫氣勢剽悍地說道。


    原本默默看著事情發展的同學,慢慢開始喧嘩起來。


    「你是……認真的嗎?」


    葛倫也蹙起眉頭,露出判若兩人的嚴肅表情注視著掉在地上的手套。


    「我是認真的。」


    此時,魯米亞走近麵目猙獰地瞪著葛倫的西絲蒂娜,開口勸告她。


    「西、西絲蒂!不要這樣!快點跟葛倫老師道歉,把手套撿起來!」


    但西絲蒂娜不為所動,持續以烈火般的視線瞪視葛倫。


    「……你的要求是什麽?」


    在西絲蒂娜的注視下,葛倫露出冷冷的眼神,平靜地詢問。


    「請你改變那放蕩不羈的態度,認真為我們上課。」


    「……不是希望我遞出辭呈嗎?」


    「如果你真的想辭掉老師這份工作,我提出那樣的要求也沒有意義。」


    「是嗎,那太可惜了。不過,既然你對我提出要求,相對的我也可以對你提出任何要求,你不會忘記了吧?」


    「我心裏有數。」


    聞言,葛倫露出了像是非常不快、又像感到驚訝的表情。


    「……你是傻子嗎?還沒嫁人的小處女在胡說八道什麽?你爸媽知道會哭出來吧?」


    「即便如此,我身為魔術名門席貝爾家的未來當家,絕不能原諒像你這種蔑視魔術的人!」


    「好、好熱血……你這個人太熱血了……受不了……我快融化了。」


    葛倫不耐煩似地捧著腦袋搖搖晃晃。


    班上的所有同學,無不緊張兮兮地注視著一觸即發的兩人。


    葛倫仔細觀察著西絲蒂娜。表麵上雖然看似很強硬,不過她的身體因為太過緊張而顯得僵直。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為待會兒的魔術儀式結束之後,西絲蒂娜有可能會碰上無論葛倫命令她做什麽,她都無法拒絕的下場。


    即便如此,西絲蒂娜還是勇敢地向葛倫提出挑戰,並以對魔術的信念和血統的榮耀做為賭注。西絲蒂娜?席貝爾在同輩之中,似乎是一名一流的魔術師。


    「真是的。沒想到這年頭,還有拿這種已經發黴的古老儀式跟人挑戰的活化石存在……好吧。」


    葛倫壞心眼似地揚起了嘴角。他撿起掉在地上的手套,將它拋往上方。


    「我接受你的決鬥。」


    然後他大手一揮,試圖帥氣地抓住掉落到眼前的手套——結果失敗了。葛倫一臉尷尬地重新撿起手套。


    「隻不過,我怕會不小心傷到你這個小鬼,所以這場決鬥限製隻能使用【休克電流】的咒文,全麵禁止其他手段。沒問題吧?」


    在彌漫著緊張氣氛的教室裏,葛倫提出了決鬥規則。


    「被挑戰者有決定決鬥規則的優先權。我沒有意見。」


    「再來要決定的,就是我獲勝後的要求……是吧?」


    葛倫仔細打量著西絲蒂娜,像是從頭到腳舔過一遍般。然後他把臉湊上前,撇起嘴角露出鄙俗的笑容。


    「仔細一瞧,其實你也是個一流的美人哪。好,如果我裸了,你就要當我的女人。」


    「——!」


    有那麽一瞬間、就那麽一瞬間,西絲蒂娜感到一陣戰栗。一旁的魯米亞也倒抽一口氣,麵無血色。


    葛倫可能會提出的這種要求,西絲蒂娜應該早有心理準備。即便如此,一旦實際聽他提出要求,事情再也沒有轉圈餘地後,她還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內心的恐懼吧。


    「明、明白了。我接受你的要求。」


    一如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恥般,西絲蒂娜強打起精神擠出聲音回答,可是聽得出那個聲音有些顫抖。


    葛倫細心欣


    賞了西絲蒂娜戴著堅強的麵具,拚命地粉飾內心的後悔和恐懼,並努力裝出剽悍的樣子瞪人的模樣後,突然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的!別露出那種快被嚇哭的表情嘛!」


    「……!」


    「我對小女生才沒興趣好嗎。所以我的要求是禁止再跟我說教。放心吧。」


    聞言,一旁的魯米亞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鬆了口氣。


    「你……你瞧不起我嗎!」


    知道自己被耍了的西絲蒂娜,麵紅耳赤地逼問葛倫。


    「別吵了,直接到中庭一決勝負吧?」


    而葛倫隻是隨口敷衍後,便離開了教室。


    「慢、慢著!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說完,西絲蒂娜氣急敗壞地追趕葛倫。


    魔術師的決鬥,是自古流傳的魔術儀式之一。


    魔術師是鑽研世界法則,擁有強大力量的一群人。他們透過詠唱咒文所射出的火球連山也能鏟平,召喚的閃電連大地也能劈開。任他們恣意互鬥的話,有可能會導致國家滅亡。


    為了替魔術師之間的糾紛與不和尋求一個解決的途徑,他們替鬥爭方式製定了一條規則。距離心髒比較近的左手有利於使用魔術,因此拔掉左手手套砸向對方的行為,代表向對方提出魔術決鬥的意思。一旦對方撿起手套,決鬥便宣告成立。相對的,如果對方沒撿,決鬥便不算成立。被挑戰者有權利優先決定決鬥的規則,決鬥的贏家可以向輸家提出一項要求。


    顯而易見地,這套決鬥方式對被挑戰者比較有利。所以除非雙方實力差距懸殊,否則任誰也不會輕易提出決鬥。魔術師自古以來就是利用這套規則,強行管製濫用魔術私鬥的情況發生。


    不過在帝國修改法律成為近代國家之後,這種決鬥如今已經成為有名無實的魔術儀式,魔術師透過決鬥解決紛爭的事態鮮少發生。與其拚個你死我活,還不如聘請律師上法庭抗告還比較有效率,同時兼有拘束力。


    話雖如此,保護傳統的正統魔術師們至今還是十分盛行決鬥。


    舉例而言——就像魔術名門席貝爾家的小姐,西絲蒂娜一樣。


    在四周被等距離排列的針葉樹圍繞,地麵是一大片草坪的學校中庭,葛倫和西絲蒂娜在相距約十步之遙的距離展開對峙。


    「唉,卡修。你覺得誰會贏?」


    「心情上我是支持西絲蒂娜啦……不過對手可是阿爾佛聶亞教授掛保證推薦的家夥呢……嗯……塞西爾你怎麽看呢?」


    班上的同學和耳聞講師和學生要進行決鬥而跑來湊熱鬧的觀眾,皆站在遠處圍成一圈,包圍兩人,現場宛如臨時的競技場。


    「好了,隨時放馬過來吧。」


    葛倫露出遊刃有餘的表情一邊彈手指,一邊睥睨著西絲蒂娜。


    西絲蒂娜則仔細觀察葛倫的舉動,她擺出架式,絲毫不敢大意。西絲蒂娜的額頭上冒出了大顆的汗水。


    黑魔【休克電流】,是這所魔術學院的學生第一個學習的泛用魔術。透過射出微弱的電氣力線攻擊對手,以電擊的方式使對手麻痹失去行動能力,是一種完全不具殺傷力的護身用魔術。


    隻要詠唱咒文,從手指頭射出的刺眼力線就會朝被瞄準的目標射去。正因為【休克電流】是如此平凡無奇的單純魔術,所以勝負的重點在於是否能比對手迅速唱完咒語。


    「嘿。怎麽了?你不動手嗎?」


    「……嗚!」


    後發製人是魔術戰的基本原則。因為現代魔術發展出了無數的反製咒語,專門用來對付各種攻擊咒語。


    然而,在這場限定隻能使用【休克電流】的決鬥中,葛倫這名男子卻要西絲蒂娜先動手。明明這是一場較量誰發動魔術速度比較快的競賽。


    名叫葛倫的男子會這麽做的可能性隻有一個——就是他對自己詠唱【休克電流】的速度抱有必勝的自信。他擁有簡略化的詠唱咒語,哪怕西絲蒂娜搶先用最快速度唱咒,也能跟她一較高下。


    西絲蒂娜推測,葛倫這名男子應該是專精於打魔術戰的魔術師吧。從這角度思考的話,也就說得通為什麽這種沒出息的廢物會被魔術學院聘作講師了。因為,一無是處的魔術師是不可能有資格在這所學校擔任講師的。


    研究魔術的技術和實踐魔術的技術是兩回事。曆史上多得是階級雖低,可是一旦打起魔術戰就會展現出驚人實力的魔術師。


    「喂喂喂,放心啦我又不會把你吃掉。我手下留情就是了,盡管放馬過來吧?」西絲蒂娜的腦袋胡思亂想一堆後,忽然覺得氣定神閑的葛倫看起來就像是身經百戰的魔術師一樣。葛倫的言行舉止固然令人無法原諒,可是西絲蒂娜稍微有些後悔自己太衝動提出決鬥了。


    (可是我不能退縮。)


    西絲蒂娜狠狠地瞪著葛倫,他露出一副沒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模樣。


    (除非哪天我改名換姓不叫西絲蒂娜了,否則我絕不會放任這種男人繼續胡搞下去。哪怕我會慘烈地輸得一敗塗地,我也要堅決反抗這個家夥。這就是我身為魔術師的尊嚴……接招吧!)


    做好覺悟後,西絲蒂娜指著葛倫詠唱咒語。


    「《雷精的紫電》——!」


    刹那間,從西絲蒂娜手指頭射出的耀眼力線,一直線地朝葛倫飛去——


    葛倫則是一臉胸有成竹的模樣接招——


    「呀啊啊啊啊啊——!」


    隻聽聞電流四射的聲音啪嘰啪嘰作響。


    葛倫身體一陣痙攣,應聲倒趴在地上。


    「……奇、奇怪?」


    西絲蒂娜維持伸出手指的姿勢僵硬不動,滿頭大汗。


    倒在前麵地上的,是被西絲蒂娜的咒語轟得灰頭土臉的葛倫。


    「這樣是……?」


    「啊、啊啊……算是西絲蒂娜獲勝……吧……?」


    在遠方觀戰的觀眾們,也對這樣的決鬥結果議論紛紛。


    明明在開打前大放厥詞,還裝出一副自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的樣子,到頭來隻有這點實力嗎?他並不是什麽專精魔術戰的魔術師嗎?


    「我、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規則?」


    西絲蒂娜轉頭望向魯米亞尋求幫助,隻見魯米亞一頭霧水地搖搖頭。


    「好……好卑鄙……」


    這時,從咒語的傷害中恢複的葛倫,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啊,老師。」


    「竟然趁我還沒準備好的時候用偷襲的方式先下手為強……你身為魔術師還有尊嚴可言嗎!」


    「咦?可是,是老師自己說隨時都可以放馬過來的……」


    「算了。反正這場決鬥是三戰兩勝製。就當我讓你一局好了。我都讓這麽多了你總該滿意了吧?」


    「嗄?三戰兩勝製?有這條規定嗎?」


    「要開打了!第二回合!決鬥開始!」


    第二回的決鬥不由分說地開始了。


    見西絲蒂娜一愣一愣沒能反應過來,葛倫搶先出招。


    「《雷精啊?以紫電的衝擊?擊——」


    「《雷精的紫電》——」


    在葛倫的咒語完成前,西絲蒂娜已經唱完了咒語。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隨著啪嘰啪嘰的電流聲響,葛倫慘遭觸電。他又一次倒地不起,身體不停發出抽搐。簡直是上一個畫麵的翻版。


    「還、還挺有兩把刷子的嘛……」


    葛倫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兩隻膝蓋一直發抖,看得出來他在咬牙苦撐。


    「那個……葛倫老師?」


    「呼。雖說這場決鬥是五戰三勝製,但好


    像有點玩過頭了。我是該反省。」


    「剛才你明明說三戰兩勝……」


    就在西絲蒂娜露出不滿的眼神抱怨的同時——


    「啊啊啊啊啊——!」


    葛倫忽然大呼小叫。


    「怎麽可能!?女皇陛下居然會出現在那種地方——!?」


    「咦!?」


    聽聞,西絲蒂娜忍不住轉頭往葛倫手指的方向望去。


    「呼哈哈,上當了吧白癡!《雷精啊?以紫電的衝擊?擊倒——」


    「《雷精的紫電》——!」


    這一次,同樣是西絲蒂娜以比葛倫更快的速度搶先完成了咒語。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倫被電得哇哇叫,痛苦掙紮。


    西絲蒂娜按著太陽穴開口說話:


    「那個……葛倫老師,你該不會……」


    「擺、擺出架式!決鬥還沒結束呢!說好是七戰四勝製的!」


    「呃……」


    「《雷精啊?以紫電的衝擊?擊倒——」


    「《雷精的紫電》。」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葛倫開口唱咒,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唱完,西絲蒂娜便先行完成咒語,擊倒葛倫。這套單純的作業,沒完沒了地不斷進行下去。


    話雖如此,由於葛倫的咒語實在又臭又長,就算他使出什麽出奇不意的招式,咒語比較短的西絲蒂娜總是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唱完。


    然後,就在葛倫宣稱決鬥一共要打四十七回合的那一場結束的時候……


    「抱歉,我不行了。饒了我吧。我已經再也站不起來。應該說再打下去的話,我的某一方麵好像快覺醒了。」


    「呃……」


    西絲蒂娜低頭看著在地上躺成大字狀,身體不停抽搐的葛倫,深深地歎了口氣。「限定隻能使用【休克電流】決鬥,對我來說根本是超級不利的不公平規則嘛!要不是有這條規則,我早就獲得壓倒性勝利了!」


    「老師,你真的隻會出一張嘴耶。」


    西絲蒂娜也隻能傻眼了。


    「追根究底,我看你從頭到尾都是使用三節詠唱……難道說,葛倫老師不會【休克電流】的單節詠唱嗎?」


    「呼、呼哈哈,你、你說什麽,我我我完全聽不懂!況且簡略咒語的單節詠唱根本是邪魔歪道好嗎!這是在冒瀆先人用心琢磨的美麗咒語!我可不是因為自己辦不到才說這種話的!」


    「原來你辦不到啊……」


    雖然葛倫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教西絲蒂娜看了忍不住想掏一把眼淚,不過她還是打起精神回想起當初的目的。


    「總、總之這場決鬥是我贏了!按照我的要求,請老師從明天起——」


    「啥?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咦?」


    沒想到葛倫會做出這種反應,西絲蒂娜整個人僵住了。


    「我們有約法三章嗎?我怎麽都沒印象咧~?不知道是誰害我被電得這麽慘的啊~?」


    沒錯,眼前這個名叫葛倫的男子,是個超乎西絲蒂娜想像的人渣。


    聽到葛倫的說法,西絲蒂娜也不禁激動了起來。


    「老師……你不會是想出爾反爾,毀棄魔術師之間的約定吧?你這麽做還配稱作是一名魔術師嗎!」


    「啊,我又不是魔術師。」


    「什……」


    麵對厚顏無恥地用這種借口為自己開脫的葛倫,西絲蒂娜已經無話可說。


    「要求不是魔術師的人按照魔術師的規則走也太不通情理了吧,人家好困擾唷。」


    「你到底在說什麽……?」


    西絲蒂娜完全搞不懂葛倫這名男子。明明接受過魔術的薫陶,可是卻不承認自己是魔術師。這個男人完全不會以魔術師的身分為傲嗎?他對魔術這門掀開世界神秘麵紗的崇高智慧,一點敬意也沒有嗎?


    「總之,今天的決鬥勉勉強強就當作是平手不跟你計較了!別以為下次還能這麽好運喔!後會有期!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嗚啊!」


    葛倫的身體看起來像是仍受到傷害影響的樣子。他一路跌跌撞撞,隻有大笑的氣勢一點也不輸人,就這樣一溜煙地跑走了。


    隻剩一群被潑了一盆冷水的觀眾杵在原地。


    「那個笨蛋是怎樣啊?」


    「不會吧,居然連【休克電流】這種基本咒語的一節詠唱也不會。」


    「哼,真是讓人看了直搖頭的貨色……」


    「明明跟其他魔術師約定好了卻翻臉不認帳,有夠沒品的……」


    在大家一麵倒地開始大力抨擊葛倫的時候,魯米亞放心不下地走到西絲蒂娜的身旁。


    「還好嗎?西絲蒂。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隻不過……」


    西絲蒂娜露出陰沉的表情,直盯著葛倫跑走的方向不放。


    「我打從心底瞧不起他。」


    西絲蒂娜喃喃地嘟囔,彷佛跟他有血海深仇似的。


    雖然從外表看不出來,可是西絲蒂娜對葛倫其實也懷有基本的尊重。畢竟葛倫是魔術界的前輩,雖然他做為講師確實缺乏教學的熱情,可是看在彼此都是有誌於魔術的同道中人的份上,她以為他身上一定有什麽值得自己學習的地方。


    可是她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了。她說什麽也饒不了那個男的。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都是在侮辱魔術。隻要他待在這所學校一天,自己跟他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葛倫老師……」


    麵對勃然大怒的親友,魯米亞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讓葛倫在學校的聲望一落千丈的決鬥發生後,三天過去了。葛倫上課時還是一樣有氣無力,學生們對他的評價也是糟到不能再糟。


    然而,葛倫本人卻似乎絲毫不感到慚愧。隻是日複一日過著得過且過的生活。


    不久,學生開始自發性地在葛倫的課堂上自我進修。他們本來就是一群擁有強烈學習欲望的學生,因此不想在葛倫的課堂上白白浪費時間。每個人都看自己想看的魔術教科書,各自發憤圖強。


    看到學生沒把他的課放在眼中,葛倫一句怨言也沒有。不知不覺間,這樣的上課模式成了葛倫和學生之間的默契。


    「好,開始上課了~」


    這一天葛倫也一如既往地,在上課時間過了許久後才姍姍來遲,然後露出死魚般的眼神,開始敷衍了事地上課。


    台下的學生歎了口氣,打開課本準備自習。


    雖然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不過班上似乎還是有希望能從這虛應故事的教學內容裏,學到東西的勤奮又認真的學生。


    「請、請問……老師。你剛才的說明我有聽不懂的地方……」


    上課時間過了約三十分鍾的時候,有個嬌小的女學生畏畏縮縮地舉手發問。她是第一天上課也有舉手發問,結果被葛倫三言兩語打發掉的少女——琳恩。


    「啊,哪裏聽不懂?說來聽聽。」


    「呃、呃……就是……剛才老師談到的咒文的翻譯,我聽了不是很懂……」


    聞言,葛倫像是覺得很麻煩似地唉聲歎氣,抓起了放在講台上的其中一本書。


    「這是盧恩語字典。」


    「……咦?」


    「這本字典依照發音順序,列出了三級為止的盧恩語。附帶一提,發音順序指的是……」


    當葛倫開始解說盧恩語字典的使用方式時,本來決定再也不要跟葛倫扯上關係的西絲蒂娜再也無法保持沉默,於是站了起來。


    「不要浪費力氣了,琳恩。不管問那個男的什麽問題,都沒


    有意義。」


    「啊,西絲蒂。」


    發問的琳恩被夾在葛倫和西絲蒂娜之間,畏首畏尾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個男的完全不懂魔術的崇高之處,甚至可以說是輕蔑。像他這種人,身上沒有值得學習的地方。」


    「可、可是……」


    「放心,我可以教你。我們一起加油吧?別管那種男人了,我們一起探索偉大魔術的奧妙吧?」


    就在西絲蒂娜向琳恩投以微笑,一如要安撫她那七上八下的情緒時——


    雖不知道是哪一點,但她踩到葛倫的地雷了。


    「魔術……是那麽偉大又崇高的東西嗎?」


    葛倫忽然自言自語似地咕噥道。


    西絲蒂娜自然無法對這句話充耳不聞。


    「哼,我還以為你有什麽高見呢。魔術當然偉大又崇高了,這還用問嗎?隻不過像你這種人,大概一輩子都無法理解就是了。」


    西絲蒂娜用鼻子發出嗤笑,話中帶刺地酸了葛倫一番。


    如果是平時那個個性因循苟且、有氣無力的葛倫,大概隻會頂撞一句「是這樣子嗎?」,然後整件事就此打住吧。但——


    「到底有什麽好偉大的,又哪裏崇高了?」


    唯獨今天他一反常態,繼續和西絲蒂娜爭辯。


    「……咦?」


    出乎意料的反應,讓西絲蒂娜一陣錯愕。


    「我在問你,魔術有什麽好偉大的,又哪裏崇高了?」


    「那、那個……」


    西絲蒂娜對無法當場回答這個問題的自己感到生氣。她會有這樣的認知,不能否認多少有受到旁人的影響,因為大家都主張魔術是偉大又崇高的。


    「怎麽了?知道的話快點告訴我嘛。」


    但,原因絕對不單純隻是這樣。她短暫整理頭緒後,自信滿滿地回答葛倫。


    「因為魔術是一門追求世界真理的學問。」


    「……哦?」


    「這個世界的起源、這個世界的構造、支配這個世界的法則,魔術解開了這些謎團,替『自己和世界是為了什麽目的而存在』這道永遠的疑問提供解答,同時也是幫助人類靠近更高次元存在的手段。換言之,那是一種接近神的行為。這就是魔術為什麽偉大又崇高的原因。」


    西絲蒂娜自認回答得很好。


    所以,葛倫的回覆對她來說有如當頭棒喝。


    「……那有什麽益處嗎?」


    「咦?」


    「所以說,就算解開了世界的秘密,又有什麽益處嗎?」


    「我、我不是解釋過了嗎!為了幫助人類接近更高次元的存在……」


    「更高次元的存在是什麽?神仙嗎?」


    「那是……」


    西絲蒂娜無法立刻給出肯定的答覆,懊惱地渾身發抖。


    麵對這樣的西絲蒂娜,葛倫感到無聊透頂似地向她補了一刀。


    「追根究底,魔術帶給了人們什麽樣的恩恵?好比說醫術可以救人,讓人擺脫疾病的折磨;冶金技術給人們帶來了鋼鐵;若沒有農耕技術,人類早就都餓死了;多虧有建築技術,人們才能有舒適的生活環境。這個世界凡是有『術』這個字的東西,基本上都能為人類帶來福祉,可是唯獨魔術好像一點屁用也沒有耶,這是我的錯覺嗎?」


    葛倫的說法就某方麵而言是事實。可以使用魔術、能享受到魔術的恩恵的,隻有魔術師而已。不是魔術師的人不但無法使用魔術,也無緣享受魔術的恩恵。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卻也是魔術並未對人類帶來幸福的最大理由。魔術跟冶金技術和農耕技術不一樣,不屬於能直接造福多數人群的技術。


    平心而論,大多數的魔術師都抱有魔術不能公開的想法,他們堅決不讓魔術的研究成果回饋到一般老百姓身上。也因此,直到現在仍有許多人視魔術為陰森可怕的惡魔力量,終其一生可能都無緣親眼見識或接觸到魔術。


    沒錯,以現實而言,很難說魔術對人群帶來了直接的益處。雖然這是從一般世俗的角度對魔術的看法,卻也是難以撼動的事實。


    「魔術……不是局限於有沒有對人類帶來益處——那種層次那麽低的東西。它是幫助我們探索人類和世界的真正意義……」


    「不過,既然一點益處也沒有,充其量魔術隻能算是一種嗜好吧?隻是在白費力氣又鍛煉不了什麽,也沒辦法把成果回饋給他人,隻是在自我滿足罷了。說穿了,魔術不過隻是一種娛樂。我有說錯嗎?」


    西絲蒂娜隻能咬牙切齒。為什麽連程度這麽庸俗的意見,自己都無法義正詞嚴地反駁呢?難道自己徹徹底底地被辯倒了嗎?


    身為尊貴榮耀的席貝爾家的未來當家,這輩子全部都奉獻給了魔術,然而這樣的人生卻被人當麵批評得一文不值,可是即便自己想破了腦袋,也說不過葛倫這個男子。因為這個男人基本上是以堅定的事實為基礎展開論述的。


    正當西絲蒂娜心有不甘地顫抖著嘴唇的時候……


    「抱歉,騙你的。魔術對人類的幫助可大了。」


    「……咦?」


    見葛倫忽然見風轉舵,不隻是西絲蒂娜,連屏息看著兩人爭辯的班上同學,也都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然而——


    「啊啊,魔術真的帶來很大的幫助……在殺人這件事情上。」


    葛倫露出苛薄的眼神,表情陰森冷峻,他的發言令班上的學生感到心寒。


    他現在的模樣……跟平時懶散的葛倫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魔術應該是這世上最出色的殺人技術了吧?用劍術幹掉一人的時間,魔術可以殺掉好幾十人。隻需派出一個魔導士小隊,就能把訓練有素的師團連同戰術燒成灰燼。如何,很有幫助對吧?」


    「不要胡說八道了!」


    西絲蒂娜再也聽不下去。把魔術批評得一無是處也就罷了,現在還把它打成邪魔歪道,這教她實在無法忍氣吞聲。


    「魔術才不是你說的那樣!魔術是——」


    「你看看這個國家的現狀吧。雖然被稱為魔導大國,可是看在其他國家眼中,那代表什麽意思?為什麽每年都要編排一筆巨額的國家預算,給一群名叫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的危險組織?」


    「那、那是因為——」


    「你最愛的決鬥為什麽會有規則限製?你們現在學習的泛用初等咒語,大多都是攻擊性魔術,意義又是什麽?」


    「那是因為——」


    「你們最愛的魔術在兩百年前的『魔導大戰』和四十年前的『奉神大戰』中,到底捅了什麽紕漏?這些年來,每一年有多少旁門左道的魔術師濫用魔術在帝國犯下重大犯罪,他們又做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


    「看吧。從以前到現在,魔術和殺人就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想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魔術本身就是一種透過殺人,而進化發展的有害技術!」


    葛倫話說成這樣就有些偏激之嫌了。魔術確實存有許多傷人的一麵,但絕不是隻有傷害人的作用而已。


    不過,平時看起來像呆頭鵝的葛倫,這個時候卻露出嫉惡如仇的模樣,慷慨激昂地發表意見。被他的氣勢震懾住的學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像這種除了殺人一點屁用也沒有的東西,你們卻戰戰兢兢地拚命學習,真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麽。與其把人生浪費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還不如去做更有意義的——」


    啪,一個幹硬的聲音響遍教室。


    原來是西絲蒂娜走上前,摑了葛倫一個耳光。


    「痛……你做什麽!」


    葛倫興師問


    罪似地注視著西絲蒂娜,然後啞口無言。


    「你錯了……魔術……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赫然發現,西絲蒂娜在不知不覺間淚眼盈眶,並且哭了出來。


    「為什麽……你開口閉口……就隻會說那麽過分的話……?我最討厭你了。」


    丟下這句話後,西絲蒂娜一邊用袖子擦幹眼淚,一邊橫衝直撞地離開了教室。


    現場留下的,隻有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重尷尬與沉默。


    「——嘖。」


    葛倫搔搔頭咂了聲嘴。


    「啊~感覺怪沒勁的,今天的課就改成自習吧。」


    歎了口氣後,葛倫也離開了教室。


    那天,葛倫再也沒有回到教室上任何一節課。


    放學後,黃昏的天空染上了一抹溫和的暮色。


    蹺掉了所有課的葛倫在和西絲蒂娜鬧得不愉快之後,就一直躲在學院東館屋頂的陽台上。他在那裏什麽事情也沒做,隻是無所事事地虛度了一整天。


    「……這一行果然不適合我嗎。」


    葛倫懶洋洋地讓有氣無力的身子癱靠在屋頂的鐵欄杆上,心不在焉地望著遠方嘟囔道。從這五層樓高的豪華校舍屋頂放眼望去,校園的景色幾乎跟以前一模一樣。錯綜複雜的石板路麵人行道、空中庭園、如古城般的別棟校舍、藥草農園、迷宮之森、古代遺跡,以及傳送塔——呈現出人工建築和自然物兼容並蓄的不可思議光景。此外,天空還有熟悉的幻影之城。


    「應該說,會適合我才有鬼吧。超討厭魔術的人卻在幹魔術講師,開什麽玩笑。」


    葛倫忽然想起自他接任以來,就老是跟自己找碴的那個銀發少女。她的名字叫什麽來著……好像是西絲……想不太起來。算了,她叫什麽名字一點也不重要。「可惡,那個白發女,那一巴掌打得還真用力啊……真的是從第一天開始就沒給我好臉色看的家夥……」


    仔細想想,發生在十字路口的衝突是兩人第一次的見麵。


    「……什麽魔術很偉大,白癡啊。」


    雖然隻有短短十天左右的觀察,不過可以看得出那個銀發少女是很正經地在麵對魔術,而且為了精進自己的實力,她日複一日用心學習,沒有一絲的迷惘。是個對魔術的黑暗麵與危險性視而不見,一心向往魔術華麗絢爛的一麵,眼中隻有世界真理這種聽起來很有理想性的事物……的小孩子。


    不過,如果說她是小孩子的話,跟她這個小孩認真起來的葛倫又算什麽呢。


    「……我自己也半斤八兩嗎。」


    其實自己是在羨慕那個銀發少女也說不定。深信魔術是美好的事物,心中沒有一絲疑問,並投注所有的熱情在研究魔術上,葛倫對這樣的少女感到羨慕不已——隻因為,他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熱情。


    「看來,我確實不適合待在這種地方……」


    坦白說,葛倫不敢保證下次遇到那個少女時,自己就不會再說那麽傷人的話。因為葛倫對魔術的厭惡是根深蒂固的。他不在乎自己往後會怎麽樣,他隻知道妨礙努力朝目標邁進的人不是一件好事。


    「雖然糟蹋了瑟莉卡的好意……」


    葛倫掏出藏在懷裏的信封,裏麵裝的是辭呈。他大概早就心裏有數,魔術講師這份工作自己撐不到一個月那麽久,所以事先就悄悄寫好辭呈了。


    葛倫此時此刻下定了決心,往後的日子要當吃瑟莉卡軟飯的小白臉活下去了。


    「好,回去後馬上來練習下跪求情。隻要我拚命道歉,瑟莉卡一定會心軟答應的……答應讓我回去當遊手好閑的繭居宅男!」


    就在葛倫懷抱充滿負麵意義的樂觀態度,從鐵欄杆退開準備離開屋頂的時候——「嗯?」


    這間魔術學院的校舍構造上除了主館之外,兩旁另有東西兩館,東西兩館則是彎曲地和主館的左右兩邊鄰接。因此現在在東館屋頂的葛倫,可以居高臨下地看到西館的正麵。


    他發現西館的某扇窗戶旁邊有人影在動。


    「……那是什麽?」


    那間教室應該是魔術實驗室。時間不早了,不可能還有學生會留在那裏。


    「《盼遠若近?伶俐如我眼?縱觀萬裏》。」


    葛倫閉上右眼用三段的盧恩語詠唱了望遠的魔術——黑魔【精準瞄準器】的咒語。瞬間,彷佛站在窗外往實驗室裏麵看的畫麵,投射在葛倫右眼的眼簾之中。實驗室裏有一名少女。


    「是那個金發的女生……」


    葛倫想起來了。她是總像隻小狗一樣地跟在那個銀發少女身旁的女生。記得銀發少女都叫她魯米亞。


    「都這麽晚了,她在那裏做什麽?」


    隻見魯米亞打開教科書,一邊參照內容一邊用水銀在地板上畫圓和五芒星。而且還在五芒星內外寫滿盧恩文字,並把魔晶石等觸媒放置在靈點上。


    看來魯米亞似乎是打算獨力完成法陣的樣子。


    「噢?流轉的五芒……那個是……真教人懷念哪。魔力圓環陣嗎。」


    這個法陣不具備什麽特殊的效果,是一種方便視覺觀察魔力怎麽在法陣上流動的學習用魔術。若能不參考任何東西完成這個法陣的話,代表已經學會法陣構築術的基礎。


    「是說,技術也太爛了吧……看,第七靈點有漏洞了啦。唉唉,水銀都外泄了……啊,觸媒的配置場所不是那裏啦……喔,終於發現了嗎。」


    看到這樣的失敗,葛倫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麽說來,小時候我常跟瑟莉卡拿那個當遊戲呢。」


    回想起來,那是葛倫第一次完成的有魔術風格的魔術。明明是沒什麽特殊作用的低階魔術,那時他卻不知為何感到莫名興奮。


    在不知道葛倫在偷看的情況下,魯米亞不斷地從失敗中學習和嚐試,好不容易總算完成法陣,唱完了咒語。可是法陣卻沒有發動,魯米亞感到一頭霧水,無法理解怎麽回事。


    「笨蛋。畫成那樣最好是能發動啦。」


    魯米亞不斷拿教科書和地板上的法陣對照檢查,稍微調整法陣的小地方然後詠唱咒語。但果然還是不成功。她垂頭喪氣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蠢斃了。」


    葛倫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解除望遠的魔術,歎了口氣後便離開屋頂。


    「加油吧,年輕人。」


    乓!


    有人冷不防從外麵粗暴地打開魔術實驗室的門,讓魯米亞嚇得不禁跳了起來。


    「葛、葛、葛倫老師?」


    隻見葛倫板著一張臭臉站在門後。


    「這裏還是一樣破破爛爛的哪。」


    葛倫環視室內後如此喃喃說道。


    魔術實驗室的格局算是比較寬敞的。牆壁的架子上陳列著骷髏、泡在瓶子裏的蜥蜴、結晶、看起來很詭異的魔術材料等等。排在一起的桌子上擺著畫有魔法陣的羊皮紙和燒瓶,一堆看起來像折歪的虹吸管的玻璃器材。實驗室裏麵甚至有大型魔力火爐和煉金鐵鍋。這房間還是跟以前一樣陰陽怪氣,讓葛倫感到非常懷念。


    「為、為什麽老師會在這裏……?」


    「那是我的台詞才對。原則上學生禁止私自使用魔術實驗室吧?」


    葛倫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聽起來很沒有說服力。要去學院長室提交辭呈的話,就一定會經過這間魔術實驗室的前麵。他好奇地從門縫往實驗室裏麵一瞧,果然看到實驗碰上瓶頸而不曉得該如何處置的魯米亞。等葛倫回過神時,自己已經打開實驗室的門了。


    「對、對不起!其實我很不擅長法陣,所以最近有些跟不上課業……可是平時可以指導我的西絲蒂今天不在……我又很想練習一下這


    個法陣……所以……」


    「所以你就偷溜進來了嗎?不過實驗室的門應該有上魔術鎖吧。你是怎麽打開的?」


    「嘿、嘿嘿……我先溜進了辦公室……」


    魯米亞伸出一小截舌頭,舉起手上的鑰匙給葛倫看。


    「……看不出來你還挺賊頭賊腦的嘛。」


    葛倫有些驚訝地聳起肩膀。


    「對不起,我馬上就收拾幹淨!稍後老師要怎麽責備我都沒有關係!」


    聽聞,葛倫一把抓住急著想收拾善後的魯米亞的手臂。


    「老師?」


    「沒關係啦,你就做到最後吧。離完成不是隻差一步了嗎?現在把它消掉豈不是太可惜了。」


    「可、可是……法陣一直出錯……不管怎樣我已經決定放棄了……」


    魯米亞有些傷心難過似地哀歎道。


    「這是為什麽呢……明明之前都很成功……步驟應該沒有問題才對……」


    「笨蛋。問題就出在水銀不夠而己。」


    「咦?」


    葛倫走到地板上的法陣旁邊,抓起裝有水銀的水壺,像在斟酒一樣隻手把水壺提到眼前。隻見他眯著眼睛凝視法陣,然後慢慢地傾倒手上的水壺。他的手保持得非常穩定,不久,水銀如同一條絲線般從壺嘴往法陣滴落。


    葛倫提著水壺的那隻手忽然迅速地動作了起來。隻見水銀線以機械般的精準度,延著構築法陣的各個線條描繪。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的迷惘和頓挫。


    「……好厲害。」


    魯米亞被葛倫的手藝嚇得目瞪口呆,不敢呼吸。


    「有的人隻是稍微熟悉了一點就會想節省材料,結果反而讓魔力路斷線。」


    葛倫把水壺放好後,撿起掉在地上的手套戴在左手上。他手指伸進地板上的水銀法陣,以令人歎為觀止的動作操控水銀,修補重點地方的漏洞。


    「你們很奇怪,對無形的東西莫名神經質,可是卻忽視了眼睛可以看見的東西。這證明你們把魔術當神聖的東西崇拜過頭……好了。」


    葛倫站起來,丟掉左手的手套。


    「你再試著發動一次。照著教科書寫的五節咒語,不要想偷工減料喔?」


    「是、是的。」


    魯米亞重新站到法陣前麵。她做了一口深呼吸,然後像在清唱似地用清脆的聲音詠唱咒文。


    「《轉吧?轉吧?原始的生命?在命理的圓環上?開辟道路吧》。」


    瞬間,法陣忽然變得火熱,視野被一整片白色覆蓋。


    「——!」


    半晌,等光暗下來之後,發出銀鈴般的尖銳高音、成功發動的法陣出現在眼前。或許是有魔力在流動的關係,可以看到七色的光芒沿著法陣的線條自由自在地流竄。


    那是一幅由七色光芒和閃耀的銀色共同編織而成的奇幻畫麵。


    那個姿態不但充滿了神秘感——而且單純地比任何東西都要美麗。


    (插圖)


    「嗚哇……好漂亮……」


    魯米亞表現出由衷的感動,定睛注視著那個畫麵。


    「真是……這種東西有什麽好感動的嗎?」


    葛倫用冷冷的眼神瞥了法陣一眼。


    「因為……老師的法陣所散發出的魔力之光,比我看過的其他人的法陣都還要鮮豔……且雖然纖細,可是又強而有力……老師好厲害……」


    「說什麽蠢話。這種程度任誰都辦得到。嚴格說來,這個法陣絕大部分都是出自你手。一定是因為你精製的材料和觸媒的品質太優秀的緣故。」


    「……老師?」


    魯米亞發現葛倫掉頭轉身,急著想離開實驗室。


    「我要閃人了。」


    「啊……請、請老師等一下」


    魯米亞匆忙抓住葛倫後麵的袖子,拉住他。


    「……幹嘛?」


    「咦?啊……那個……」


    隻見魯米亞兩眼發直。她似乎是先把葛倫攔下來,才開始想理由的樣子。


    「呃……對了,老師,你現在要回家了是嗎?」


    「嗯……是啊。」


    本來他是打算去學院長室遞辭呈的,可是不知為何,現在的他已經打消了那個念頭。反正明天再去也沒什麽關係。


    「那回家的路上我們一起走好嗎?」


    「……啥?」


    沒想到魯米亞會做出這種提議,葛倫皺起了眉頭。


    「那個……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老師好好聊聊。」


    「不要。」


    葛倫冷冷地一口回絕。


    「是……嗎。」


    魯米亞貌似遺憾,難過地垂下眼簾,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那個模樣讓人聯想到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雖然我不想跟你一起回家……」


    葛倫覺得自己好像要亂了步調,喃喃地嘟囔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碰到一隻可憐兮兮、被主人拋棄的小狗,讓人牽腸掛肚而無法一走了之。


    「不過你想當跟屁蟲的話就隨便你啦。」


    「謝……謝謝老師!雖然有點可惜,不過我馬上把法陣收拾好,麻煩老師稍等一下!」


    魯米亞開心似地莞爾,慌慌張張地開始收拾法陣。


    看到魯米亞那天真無邪的模樣,葛倫無奈地聳聳肩膀。


    「嗚哇,老師,快看那個!」


    兩人離開學院走到菲傑德的大馬路的時候,浮在天空的幻影之城映入了眼簾。


    大馬路的前方與綿延不絕的和緩下坡道相連,上方的視野非常遼闊,抬頭就可以看到懸浮在遠方的天空城的全貌。黃昏時分,布滿火紅色晚霞的天空為那莊嚴的城堡上了一層耀眼的金黃色,更加襯托出它的莊嚴。


    「我有個朋友非常喜歡那座城堡,雖然我不像她一樣有興趣解開城堡之謎……可是每次看到那個富麗堂皇的樣子……連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去那座城堡裏麵見識見識呢。」


    「……是嗎?」


    和臉頰微微泛起紅暈,仰望著天空的魯米亞相反,葛倫的反應非常冷淡。


    「就是因為有那座城堡在,才會跑出一堆對魔術抱有誤解的阿呆。說到這個就教人感到鬱悶。」


    「老師?」


    葛倫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在怪罪他人,反而帶有幾分自嘲的味道。


    「不要看那些有的沒的,走了。」


    「啊,好……」


    葛倫往前走,魯米亞也連忙跟上前。


    葛倫和魯米亞一起走在菲傑德市區的大馬路上。


    雖說是一起,不過畫麵上看起來是葛倫邁大步自顧自地往前走,魯米亞則是加緊腳步拚了命地跟在後頭。


    因為現在是傍晚,所以馬路上往來的行人並不算少,雖然也沒有白天時那麽擁擠就是了。正當葛倫忘記旁邊有隻跟屁蟲,專心閃避路上人潮的時候——


    「老師……其實你很喜歡魔術對吧?」


    並肩而行的魯米亞忽然如此說道。


    「為什麽你會這麽覺得?」


    「因為……當老師在幫我調整法陣的時候……看起來一副非常樂在其中的樣子。」


    葛倫不禁用手捂住嘴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樂在其中?我在施行魔術的時候有露出樂在其中的表情嗎?


    「哈哈……那怎麽可能。」


    葛倫一笑置之。


    「你應該也知道,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魔術,怎麽可能會覺得快樂。」


    「嘻嘻,是這樣子嗎。j


    但是,魯米亞隻是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微微笑著。


    彷佛內心都被她看穿似的,葛倫沒


    來由地感到不開心。


    「不過……就算老師真的很討厭魔術,今天老師說的那些話還是有些過分喔。西絲蒂……西絲蒂娜都被氣哭了。」


    那名銀發少女的名字似乎就是叫西絲蒂娜。


    「明天老師去跟她說聲對不起吧。魔術對西絲蒂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因為她可以透過魔術感受到和過世的爺爺的羈絆。西絲蒂的爺爺生前是名偉大的魔術師,她最喜歡他、也最尊敬他了……總有一天要成為超越爺爺的優秀魔術師……這是她和已過世的爺爺說好的約定。」


    「……是嗎。看來我真的說了很傷人的話。」


    就算是間接的,如果自己尊敬的人物被外人批評得一無是處,任誰都會勃然大怒吧。


    「先不提那個了。你是怎樣,為了說教才約我一起回家的嗎?」


    「不是……那隻是一部分的原因,並非全盤如此……」


    魯米亞一如為了整理說詞般,沉默了一會兒。


    「那個……我方便問老師一個問題嗎?」


    「視問題內容而定。」


    「呃……在當我們學校的講師之前……葛倫老師在從事什麽工作呢……」


    葛倫像不知該如何回答般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才挺起胸膛,堂堂說道:


    「我本來在當不出門的米蟲。」


    「咦?不出門?米蟲?」


    「不是有個感覺很臭屁,都在學校呼風喚雨,名字叫瑟莉卡的女人嗎?在我小的時候,是她代替我的父母照顧我長大的。因為這層關係,之前我都是在吃她的老本。呼,很厲害吧?」


    「啊、啊哈哈……這有什麽好得意的呢……?」


    魯米亞隻能苦笑。


    「不過這是老師在開玩笑的對吧?」


    葛倫很疑惑,為什麽魯米亞可以那麽篤定他是在開玩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看起來像那種會認真工作、值得欽佩的人嗎?這一年我完完全全就是當瑟莉卡的小白臉呢。」


    「一年……那之前呢?j


    「……啊,抱歉,我不該打腫臉充胖子的。其實是從學院畢業後,我就一直在瑟莉卡家吃軟飯到現在了。因為工作跟我的個性真的非常不合,所以我在尋找真正的自我……」


    魯米亞一臉狐疑地注視著葛倫。


    「啊~到此為止,別再挖掘我的黑曆史了!接下來換我發問!」


    因為不想再被人拿這個問題做文章,葛倫硬是換了話題。雖然他對魯米亞這個小女生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是現在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你們為什麽要對魔術那麽拚命?不管是那個叫西絲蒂娜的家夥還是你,未免對魔術太過認真了吧?」


    「那是因為……」


    「今天我也說過了吧,魔術其實是一種不三不四的技術。少了魔術不會有什麽不便,有了魔術也沒什麽好事。你們到底是喜歡上魔術的哪一點,才會沉迷在這種玩意兒中的?」


    原本隻是為了轉移話題隨口問問的而已,可是沒想到魯米亞這名少女很認真地麵對了葛倫的問題。她像是在沉思似地,低頭不語好一段時間。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抱著什麽想法學習魔術的……不過我有我的理由。」


    「哼,又是那個嗎?想要探究世界的真理或者追求人類的進化之類的?」


    「啊哈哈,不是啦。那麽高尚的理想與我無緣。」


    「……哦?」


    葛倫第一次對魯米亞這名少女產生了一點點興趣。


    「不然,你為什麽誌在學習魔術?」


    「這個嘛……我希望在真正的意義上,把魔術變成人類的力量。所以現在我需要深入理解魔術。」


    魯米亞這番話聽在葛倫的耳裏,感覺就是在兜圈子批判他的魔術否定論。


    「哎哎呀,又是『力量端看人怎麽使用』那個老套的論調嗎?你想說不是劍殺人,而是人殺人這樣?」


    「沒錯。不過……我的看法稍微不太一樣。」


    「?」


    「誠如今天老師所說的,如果世上少了像魔術這種有極大可能會傷害人類的東西,一定是利大於弊。沒有魔術的話,至少就不再會有人因為魔術而受到傷害。可是,世上有魔術存在是不爭的事實。」


    「……是可以這麽說。」


    「期盼已經存在的東西變成不存在,我覺得一點也不實際。既然如此,我們也隻能去動腦思考了。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魔術不再帶給人類傷害。」


    「……」


    「可是,除非對魔術有深入的了解,否則就算想破頭也沒有用。如果不去了解,魔術永遠隻能是真麵目不明的惡魔妖術,或者殺人道具,或者沒有法則和道理可言的旁門左道。」


    「說穿了……與其盲目地視魔術為洪水猛獸,不如利用智慧正確駕馭魔術,是嗎?你希望敦促所有魔術師都能抱持這種心態?」


    「是的。雖然我不知道像我這樣的凡夫俗子能不能達成這樣的理想……」


    「你想當魔導省的官員……魔導保安官嗎?」


    「嘻嘻,這個嘛,如果當上魔導保安官有助於實現我的理想……那就是我現在的目標了。」


    麵對把事情想得很簡單的少女,葛倫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開口說教。


    「我醜話說在前,你隻會落得徒勞無功的下場而已。不,努力的話要當官或許還不成問題,可是你的理想實在太過崇高了。魔術的黑暗可不是靠你一個人就能扭轉的。」


    「這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輕言放棄。」


    「為什麽啊?為什麽明知那是一條希望會落空的道路,你卻還是執意要往前行?」


    聞言,魯米亞突然向葛倫投以溫柔的笑容,然後露出懷念的表情眺望遠方。


    「我……有想要報恩的對象。」


    「報恩?啥啊?」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因為家庭因素被放逐,西絲蒂家好心收留了我。有一次,我被邪惡魔術師抓走,差點死在他們手上……」


    「看不出來你有這麽一段刻苦的人生哪。是說,你因為家庭因素被放逐……你該不會是哪個勢力龐大的貴族後代吧?」


    「啊,不是啦不是啦!我們家沒有什麽了不起的!真的!我家很窮!很窮!」


    魯米亞心慌意亂似地搖手否定。


    不過,窮人因為生活困苦而丟掉小孩子,這種行為一般不會用『放逐』來形容吧。


    「等一下……你……」


    葛倫不知忽然想到什麽,他突然探頭觀察魯米亞的臉。他將眼睛眯得細細的,露出像是要努力看清遠方的表情。


    「……老師?怎麽了嗎?」


    魯米亞見狀也露出心有期待的表情,注視著葛倫。


    然而——


    「不,沒事……然後呢?下文還沒說完啊。」


    葛倫彷佛在否定某個不可能的念頭一樣搖搖頭,催促魯米亞繼續說下去。


    魯米亞貌似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後,繼續往下交代。


    「那時候的我多少因為被之前的家庭放逐的關係,情緒不是很穩定……我不能理解為什麽毎次倒黴的人都是自己,心裏感到非常害怕,隻是一直發抖哭泣,以為自己難逃一死了……可是,後來有另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魔術師,在我眼看就要遇害的時候救了我一命。」


    「什麽東西啊。那家夥一定算好時機才登場的。愛耍帥的混蛋。」


    「那個人為了保護我,毫不遲疑地殺死了那群邪惡的魔術師,可是那時的我非常害怕他。那個人跟我說,他的工作就是專殺這些為非作歹的魔術師。不過當他每殺一個人,


    就會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即便如此,為了保護我他還是奮戰到最後一刻。可是,那時的我卻因為太害怕了,連一聲謝謝也不敢跟他說……」


    「哦。」


    「雖然我和那個人共度的時間很短暫……可是我相信他是本性非常善良的人。所以他才寧可讓自己內心受苦,也要為了保護他人而戰。如果沒有那些走上歧途的邪惡魔術師的話……那個人就不需要為了我露出那麽哀傷的表情了……」


    「哦。」


    「是那個人救了我一命。所以事件過後,我希望能換我回過頭來幫助他。我想要成為有能力教導人類,避免他們因為魔術而誤入歧途的那種人。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開始想要深入研究魔術。隻要我踏進魔術這門學問……說不定有一天我可以再遇到那個人,然後為了當年的事向他說聲謝謝。感謝他……為當年在黑暗中獨自啜泣的年幼的我,帶來一線曙光。」


    聽到這裏,葛倫開始一邊顫抖肩膀一邊憋聲偷笑。


    「咯咯咯……你的遭遇也太多巧合了吧。那種連三流大眾小說也會嚇一跳的超扯劇情實在太無聊了,我看一定沒有讀者會買帳。」


    「嘻嘻,或許吧。不過俗話說,現實總是比小說還要離奇呢。」


    雖然真心話被葛倫用滿不在乎的態度付之一笑,魯米亞也沒生氣,隻有露出溫和的笑容。


    「哈哈,想太多了。」


    之後,兩人並未特別多聊什麽。


    葛倫依然故我地維持自己的步調大步向前走,不知為何心情相當不錯的魯米亞,則像隻小狗一樣一直黏著他不放。一路呈現出這種畫麵的兩人,來到了他們第一次碰麵的那個十字路口。


    「啊,老師。我往這邊走。目前我在西絲蒂家寄宿。」


    「是嗎。那回家路上小心。」


    「放心啦。就快到了。」


    「是嗎。但天有不測風雲。你還是小心一點。」


    「嘻嘻,沒想到老師還滿愛操心的嘛?」


    「笨蛋。那是因為你太不懂得保護自己了。」


    「啊哈哈,我會小心的。老師,明天見了!」


    「……嗯。」


    葛倫沒來由地凝視著魯米亞那抹漸行漸遠的背影。


    魯米亞一路上頻頻回頭,看到葛倫還在就貌似開心地揮手。


    「……那家夥是狗嗎。」


    雖然隻是一句無心的話,不過感覺和事實還挺貼切的。


    假如魯米亞是狗的話,名叫西絲蒂娜的少女應該就是貓了吧。啊啊,原來如此,她那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簡直跟貓一模一樣……葛倫開始思考這種一點營養也沒有的事情。


    「話說回來……看那家夥好像腦袋空空的,其實還挺有想法的嘛……」


    葛倫在心裏回想剛才魯米亞說過的話。


    「……『必須去思考』……嗎……」


    然後葛倫從懷裏掏出辭呈,彷佛想透視信封似地,將它高舉到天上凝視。


    「現在……我該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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