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樹木茂密繁盛得仿佛群魔亂舞,幽暗而深邃的黑夜樹海中。


    「那個」就像澎湃的浪濤般蜂擁而來。


    腐肉堆砌而成的人牆自四麵八方向男子發動撲殺。


    一群群的死人在咒文的控製下,張牙舞爪地猛然逼近男子,試圖將他也拉入死者的行列。


    麵對乍看下難以與之抗衡的壓倒性質量——


    「《金色的雷獸啊?在大地疾馳?於天空飛舞吧》。」


    男子若無其事似地以三節盧恩語唱完了咒文。


    刹那,魔力化成光線在大地疾馳,以男子為中心形成了五芒星法陣。


    下個瞬間,無數的雷球以螺旋的軌跡在男子四周的空間舞動,仿佛要開天辟地似地,閃電隨著轟隆巨響不斷自天空劈下。


    浮現的極光讓視野陷入白熱狀態。


    碰觸到雷球和閃電的死者悉數被炸到粉身碎骨,蒸發得完全不留痕跡——


    此時……


    咻——


    一股凍氣在男子四周卷成漩渦,樹梢開始沙沙作響。


    從樹上高處觀察男子的女性——艾蓮娜唱起了黑魔【冰風暴】的咒文。


    然而,男子——阿爾貝特仿佛早就看穿她的行動般,以銳利的雙眸捕捉到上方的艾蓮娜,伸出左手對準她。


    他的手指頭瞬間射出雷電。


    一道閃光劈開了森林的夜幕,直直朝著艾蓮娜飛去。


    (——嗚!?在這時使用延遲起動!?)


    延遲起動。一種事先唱完咒文,之後隨時可以發動的高等技法。


    麵對阿爾貝特以延遲起動射出的【穿孔閃電】,樹上的艾蓮娜被迫放棄唱到一半的【冰風暴】,從樹枝縱身一躍跳到半空中——


    隻見雷電掠過艾蓮娜前一瞬所在的位置。


    頭部朝下墜落的艾蓮娜才剛鬆了一口氣……


    阿爾貝特不介意左手射出的雷電沒有命中目標,一個扭身伸出右手瞄準墜落的艾蓮娜——


    (——連雙重詠唱也使出來了!?)


    雙重詠唱。隻需唱一遍咒文,就能發動兩次相同魔術,也屬於高等技法。


    艾蓮娜一邊咂嘴一邊踢了附近的樹幹一腳,借此改變自己墜落的軌跡。


    另一道雷光有驚而無險地從艾蓮娜的耳邊擦過。


    「了不起的身手……」


    艾蓮娜輕輕扭動身子,像貓一樣著地。


    著地的瞬間,她立刻掉頭轉身拔腿就跑。


    從那樣子看來,她似乎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阿爾貝特的對手,所以打算先拉開距離再說。


    「——哼。」


    阿爾貝特也立刻動身鎮定艾蓮娜展開追逐。


    兩者行進方向呈現平行,而且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


    兩道疾風在夜晚的樹海不停流竄。


    踩踏草皮的沙沙聲響在黑暗中回蕩。


    無數的樹木如湍流般在兩人之間向後流逝——


    「……嘻。」


    自認勝券在握的艾蓮娜隱隱揚起了嘴角。


    操死術【死亡界線】。


    阿爾貝特的前方早已設下了線形結界的魔術陷阱。


    那條線是劃分生死的死線。人世與黃泉的界線。


    凡是未經許可私自闖過那條線的人,他的生命活動都會不由分說立刻停止——


    「就是這樣……再來……再來……對……繼續追著我跑吧……」


    距離阿爾貝特跨過那條死線,隻剩二十公尺——


    十公尺……


    五公尺……


    一公尺——


    「……咦!?」


    艾蓮娜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阿爾貝特在跨過那道死線之前,冷不防停下了腳步——


    「《嘶吼吧火焰獅子》——」


    然後以一節詠唱的方式唱出了黑魔【炸裂吐息】。


    (插圖)


    (……連這招都被他識破了嗎?這人還真的是狠角色……)


    凝結的熱能量火球在空中劃出弧線,朝著苦笑的艾蓮娜飛來。


    皮膚可以感受到那股致命且壓倒性的熱氣——


    (我事前就在身上附魔了強化三屬性耐性的魔術——黑魔【抗性提升】,雖然……並不怎麽可靠,不過效果應該還殘留著吧……好——)


    艾蓮娜大膽地放棄使用反製咒文——


    「《現身吧紅色獸王》——!」


    艾蓮娜也唱咒射出火球,使其和迎麵飛來的火球正麵衝撞。


    兩相衝突的火球在天空發生大爆炸。


    燃燒的大火將世界暈染成黃昏色。熊熊烈焰化成凶猛的火海,將這一帶連同阿爾貝特和艾蓮娜一起吞噬,進而蹂躪、愚弄——


    「……呿。《光之障壁》。」


    阿爾貝特立刻唱出反製咒文,由光之六角形排列而成的半球狀魔力障壁將火焰阻隔在外。


    (有機可趁——!)


    另一方麵,放任火焰燃燒自己身體的艾蓮娜則露出淒厲的笑容,接著繼續詠唱咒文。


    「《來呀》——《嗚呼?來呀》——《來呀》——」


    當那彷佛醉茫茫似的詠唱聲響徹四周的瞬間——


    「《回應?夜靈的呼喚》——《回應》——《回應》——」


    開啟在半空中的門。宣泄而出的瘴氣。自門內出現的無數人影。嗆鼻的屍臭。更多的死者以驚人的速度陸續受到召喚,出現在阿爾貝特的四周。


    數量驚人的死者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將阿爾貝特團團包圍——


    「《他的血肉?將撫慰汝等?滋潤汝等》——《快?快?享用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腐肉的人牆在艾蓮娜的指令咒文的控製下,再次如海嘯般自四麵八方湧向阿爾貝特——那壓倒性的質量,彷佛要讓阿爾貝特屍骨無存似的。


    如果是一般情況的話,這種處境已經是死路一條了。


    即使阿爾貝特是善用一節詠唱、預唱咒文延遲起動和雙重詠唱的超高等技法的高手,他也不可能一口氣對付數量如此眾多的敵人。


    畢竟在戰場上,數量才是絕對的力量。


    ……這指的是,如果是一般情況的話。


    「《金色的雷獸啊?在地表疾馳?於天空飛舞吧》。」


    然而,阿爾貝特卻若無其事似地冷靜詠唱了咒文。


    唱攻擊咒文時阿爾貝特幾乎都是使用一節詠唱,這是他少數會使用三節詠唱的咒文。


    咒文在死者的手快要碰到阿爾貝特前,於千鈞一發之際驚險完成。


    即使麵對勢如排山倒海的死者,阿爾貝特的表情依舊冷酷,沒有一絲動搖。眼看那銳利的指甲就快抓到自己的眼球,他還是連個眼皮也不眨。


    然後,下個瞬間——


    ——鎧袖一觸。


    極光與炸裂聲爆發。閃光與衝擊撕裂了黑暗。紫電亂舞。


    以阿爾貝特為中心,形成了一個有無數電球在四周飛躍,雷電交加的範圍。大發雷霆的雷神毫不留情地掃蕩了團團包圍住阿爾貝特的死者。


    狀況演變成這種單方麵屠殺的戲碼,反而讓人為那些遭到反撲的死者感到同情。「是嗎……原來阿爾貝特大人還有這一招……」


    艾蓮娜懷著彷佛在做惡夢的心情,眼睜睜看著為數眾多的可愛部下毫無反擊之力地被陸續殲滅。


    「真是,這人開的玩笑還真讓人笑不出來啊……」


    阿爾貝特擊退艾蓮娜手下的死者大軍所使用的無差別範圍殲滅咒文,是b級軍用魔術?黑魔【電漿領域


    】。一種比電擊係的c級軍用魔術【穿孔閃電】更高階的咒文。


    理論上,軍用魔術分為a、b、c一一種等級。


    a級是戰術?戰略等級的大魔術,具有可讓天地發生異變的威力,但那並非單人詠唱的魔術。而是需要複數魔術師協力詠唱的儀式魔術。


    b和c級的軍用魔術主要使用在近~遠距離的魔術戰。


    以一般的標準來說,能一節詠唱c級咒文就算超一流,不過如果是b級咒文,不管分成幾節,隻要能詠唱成功,都是眾人眼中的超一流魔導士。


    可是b級軍用魔術的一般詠唱節數都在七節以上。這是普通來說和同伴聯手作戰時鼓勵使用的節數。


    b級和c級相比雖然威力高上好幾個層級,可是因為詠唱節數過多破綻太大的關係,在一對一的魔術戰派不上用場,此乃廣為人知的常識。


    「可是這個名叫阿爾貝特的人卻——」


    隻用短短三節就唱出了b級軍用魔術。


    三節是一對一魔術戰時,公認勉強可以湊合著用的最長節數。


    雖然黑魔【電漿領域】屬於難以和戰友搭配,使用場合有很多限製的咒文;不過如果能將咒文詠唱縮短到三節,並且有辦法運用在單挑的場合的話,情況就又另當別論了。


    結果,艾蓮娜隻能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的可愛部下束手無策地被單方麵屠殺。


    「……怎麽會有這麽強的人。」


    艾蓮娜打從心底承認阿爾貝特的實力。


    「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執行者代號十七,《星星》阿爾貝特大人……沒想到實力竟如此深不可測……」


    諸如特殊魔術或者可以趁人不備攻擊的魔道具?魔導器——這種許多魔術師喜歡使用的旁門左道,阿爾貝特完全不屑一顧。


    以完美無缺的操作與準度控製經由毫不鬆懈的努力所鍛鏈出來的強大魔力,快速又精準地詠唱完咒文,並且透過出神入化的狀況判斷力,妥當、適切地運用魔術……他的行動準則就隻有這樣而已。


    雖然單純至極,但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實力如假包換、毫無破綻,儼然是正統派魔術師教科書的代名詞。經過這一戰,艾蓮娜深刻地了解到,『帝國軍首席狙擊手』這個頭銜,對阿爾貝特來說,隻不過是那身無可挑剔的魔術操作能力的副產物罷了。


    ——半晌。


    冒出熊熊烈火燃燒的林子,在地麵蔓延的火海,四處轟隆作響的落雷。


    他從席卷四周的火粉和熱氣的中心走來。


    「你的盛情招待就到此為止了嗎?」


    地獄戰鬼的行進,指的或許就是像這樣的畫麵吧。


    隻見阿爾貝特以竄上天空的火舌為背景,緩緩地走向了艾蓮娜。


    阿爾貝特那彷佛能射殺對手的視線,在搖曳的火影中更顯銳利。


    他全身毫發無傷。不僅滴血未流,而且呼吸穩定,甚至沒有弄髒身上任何一處地方。


    「你以為我不過隻是個狙擊手,隻要逼我跟你打近距離的魔術戰,就能輕易讓我束手投降是嗎?……看來我被徹底瞧扁了。」


    「……別說笑了。隻不過是……」


    艾蓮娜忍不住苦笑。


    她沒有小看阿爾貝特的實力。


    也絕對沒有掉以輕心。


    在安排這些圈套時,艾蓮娜為了要確實致阿爾貝特於死,審慎地做了非常仔細周延的準備。


    初期條件完全是對艾蓮娜有利的。


    可是阿爾貝特卻輕而易舉地克服了難關。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阿爾貝特大人的力量遠比我想像的還要強大、激烈……嘻嘻嘻……我的身體已經從裏麵開始發燙、隱隱作痛……感覺好像快要壞掉了呢……」


    艾蓮娜臉上掛著妖豔的笑容,搔首弄姿似地搖擺身子——


    「……你自己也是個怪物吧。」


    阿爾貝特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睥睨摟著自己的身體,散發出危險吸引力的艾蓮娜,不屑似地嗤之以鼻。


    「你那超強的恢複能力。看起來不像是使用了條件起動的法醫咒文或者加強自我治愈能力的魔藥。應該是某種更為可怕的——」


    「……………………」


    阿爾貝特提出質疑的瞬間……


    艾蓮娜緘默不語,纏附在她身上的黑暗似乎變得更濃更深了。


    阿爾貝特說的沒錯,原本被大火吞沒燒成焦黑的艾蓮娜,就在和阿爾貝特交談無關痛癢的事情時,不知不覺地痊愈了。


    類似的情況不止這一次。無論是之前在菲傑德交手的時候,還是這次的戰鬥,阿爾貝特的攻擊咒文不隻一次命中了艾蓮娜。屢屢讓她受到致命傷。


    剛才,阿爾貝特甚至刻意跟艾蓮娜進行近身格鬥,當拳頭打中她臉部的同時,他直接引爆魔力,炸掉了她的頭部。不是阿爾貝特自誇,他有十足的把握,認為自己殺死了她。如果是一般的對手,勝負早已分曉。


    然而——艾蓮娜不管受多麽嚴重的傷都不會流血,也不會死,隻要給她一點時間,傷勢就會隨著從傷口冒出來的黑煙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女人身上的謎團不是隻有這樣而已。)


    阿爾貝特不動聲色地瞥了四周一眼。


    那儼然是一幅地獄般的畫麵。


    艾蓮娜召喚出來的數十個死者有的化成一團火球,有的被燒成焦炭,有的被碎屍萬段,全都失去了威脅性。死者們那至今未能獲得解脫的靈魂,讓已經支離破碎的四肢,或者勉強還連在一起的四肢在地上蠕動著。


    再加上空氣裏彌漫著屍臭和肉燒焦的惡臭,眼前的場景儼然就是地獄。


    這片樹海裏麵,現在隨處可見類似這樣的地獄景象。


    艾蓮娜到底擁有多少死者做為自己的手下?而且,為什麽她操控的死者全部都是女性?追根究底,艾蓮娜召喚出來的死者數量,遠遠超過一般常識中死靈召喚術所能召喚的數目。當中到底是隱藏了什麽樣的術理。


    (她的不死之身能力,以及看似無窮盡的死者召喚術。這個謎非得查清楚不可。)當然,阿爾貝特還有殺手鐧留著沒用。


    不過艾蓮娜應該也一樣吧。


    (看來這女人不是我以前處理掉的邪門魔術師可以相提並論的。)


    魔術戰技能是阿爾貝特較強,嚴格說來單論魔術戰的實力,比艾蓮娜出色的邪道魔術師也不算少見,但……阿爾貝特冷靜地判斷出——艾蓮娜是具備了某種更可怕的秘密能力的強敵。


    「……讓我繼續盛情招待你吧……」


    艾蓮娜陰沉地嫣然一笑。


    那副雙手無力下垂,以被頭發遮掩住、死氣沉沉的雙眼注視著阿爾貝特的模樣,就好似毀壞的傀儡一般。


    而且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死者——同樣全部都是女的——就像聽令女王的奴隸一樣,慢慢聚集在艾蓮娜的身旁。


    「廢話少說。快點使出你的王牌吧。」


    阿爾貝特冷冷地說道。


    「你不可能是隻會一味派手下平白送死的那種程度的女人。」


    「哎呀呀……連這點都被你看穿了嗎……」


    被阿爾貝特一語道破,艾蓮娜先是一愣,然後愈來愈愉快似地露出妖豔的笑容。「很抱歉……麵對像你這麽富有魅力的男人,我希望可以全力以赴……不過,同樣的,我也希望你能毫不保留展現實力給我見識見識呢……是吧?阿爾貝特大人。嘻嘻嘻……」


    麵對表情妖豔的艾蓮娜,阿爾貝特隻是保持一貫精明的態度。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j


    「嗬、嗬、嗬嗬嗬……懷有秘密的女人……感覺比


    較有魅力不是嗎?」


    艾蓮娜嗤笑道。


    不管何時、什麽樣的場合,她臉上總是掛著那種嘲譫的笑容。


    一種彷佛讓黑暗變得更加深邃,帶有蠱惑性和致命性的笑容。


    (這女人……)


    疑似是天之智慧研究會一分子的不明男子,於剛剛和梨潔兒進行了接觸。


    當阿爾貝特打算采取行動對付那個人的時候,艾蓮娜突然向自己發動攻勢。


    這個名叫艾蓮娜的女人,明顯是為了牽製阿爾貝特才現身的。


    所以阿爾貝特試圖速戰速決擺脫她的糾纏,可是受製於艾蓮娜的謎之不死之身特性,寶貴的時間一分一秒不斷地浪費下去。


    (…………)


    阿爾貝特一邊謹慎提防艾蓮娜,一邊思索。


    自從艾蓮娜是天之智慧研究會的魔術師身分曝光之後,帝國政府就拚了命似地對艾蓮娜留下來的蛛絲馬跡展開調查,結果查出艾蓮娜在天之智慧研究會是隸屬內陣的高階人士——第二團《地位》的人。


    因此艾蓮娜勢必非常了解組織的實際狀況與內情,她所持有的情報,對在處理陷入膠著狀態的抗爭一事上已經失去耐性的帝國政府來說,是夢寐以求的東西。如果能在這時活捉艾蓮娜,今後帝國將能握有極大的優勢來麵對組織。


    (問題是……)


    阿爾貝特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名叫艾蓮娜的女人是危險人物。


    艾蓮娜具備了某種不是他們可以應付得來的不知名東西。


    組織的情報固然重要,可是這個女人萬萬招惹不得。


    因此阿爾貝特果斷地下了決定。


    (我必須在這裏確實地收拾她。)


    瞬間,阿爾貝特全身噴發出彷佛能讓人為之凍結的殺氣。


    (不能把這女人當作人看……必須將她當作是怪物——第一級威脅種來處置。)


    阿爾貝特伸出左手指著艾蓮娜——


    「……!?」


    或許是感應到他那銳不可擋的殺意,臉上掛著妖豔笑容的艾蓮娜表情浮現出一絲緊張——正當阿爾貝特準備詠唱從未使用過的咒文的時候。


    「————!」


    他瞧見了。


    瞧見了發動中的千裏眼魔術投影在他左眼的畫麵。


    他先前礙於戰鬥中的關係無暇顧盼,所以一直沒能分心注意左眼的光景。


    為了監視逃出的梨潔兒,阿爾貝特事前在東北沿岸舊開發地區防波堤上設置了魔術的千裏眼——而那隻眼睛投射出的,正是梨潔兒親手殺害葛倫的光景。


    隻見被梨潔兒的劍刺穿身體的葛倫隨著一道拋物線飛了出去……一轉眼就遭到大浪吞噬。


    「嘖……真是淒慘。」


    阿爾貝特語帶焦急地咂了聲嘴的同時……


    艾蓮娜似乎也透過某種手段掌握了梨潔兒那邊所發生的情況了。


    「……嘻嘻,可惜,看來是時候收兵了。」


    先前那陰森而妖豔的氣息忽然消失了。


    艾蓮娜的樣貌變成跟淑女一樣溫柔端莊。


    而且她抓住瞬間的可趁之機詠唱了咒文。


    「——《爆》!」


    艾蓮娜的身旁竄出陣陣火焰,封鎖了四周的視野。


    黑魔【迅雷點火】。這是現存的魔術中能以最快最短的咒文發動的c級軍用魔術,通常都用來輔助緊急撤退,而非攻擊的用途上。


    即使強如阿爾貝特,在對手抓住可趁之機且使用了理論上速度最快的咒文的情況下,也完全來不及詠唱能消除三屬性攻擊咒文的反製咒文——


    一如所料,當火勢緩和下來的時候,艾蓮娜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死靈術似乎也在她消失的同時解除的樣子。剩餘的死者紛紛倒下,漸漸風化回歸塵土。


    這個撤退的時機實在抓得漂亮。盡管立場上互為敵人,同樣值得稱讚。


    「……完全被她擺了一道、嗎?」


    阿爾貝特一邊咒罵,一邊喃喃唱咒並揮動左手。


    於是四周的火焰就像被吹熄的蠘燭一樣,一下子就熄滅了。


    寂靜與沒有一絲雜質的黑暗重新降臨在夜晚的樹海。


    「不過,今後走著瞧吧……」


    阿爾貝特壓抑住心中波濤洶湧的感情,冷靜且冷酷地思考。


    下手殺害了葛倫的梨潔兒不曉得被跟她密會的男子灌輸了什麽念頭,隻見她在街上急速奔馳,朝著某個地方直奔而去。


    梨潔兒成了叛徒的事實,從她行凶殺了葛倫就能獲得證明。


    那麽,她的目標除了魯米亞之外不會有別人。從雙方的距離和梨潔兒的移動速度來推算即使現在阿爾貝特動身也絕對來不及趕上。


    魯米亞落入梨潔兒手中隻是遲早的事。


    阿爾貝特冷靜地做出此番結論。


    那麽,接下來自己應該采取什麽樣的行動呢?


    「…………」


    阿爾貝特想起艾蓮娜以前曾經說過『會盡量放魯米亞一條生路』。既然對方在這個狀況下采取這種趁人之危的手段,短時間之內應該不至於會做出危害到魯米亞性命的事情。


    「也隻能這樣了……」


    決定好方針的阿爾貝特為了達成目的,如一陣疾風般拔腿衝刺。


    日落西山後的觀光區,設置在各處的燈油式路燈和油燈綻放出璀璨的光芒,無數的攤販和酒場都開店營業。來到此地的觀光客打算今晚也要徹底狂歡,陸陸續續地擠到了大馬路上,讓街區漸漸充滿活力。


    入夜後的薩伊聶尼亞島觀光區展現出了與白天截然不同的熱情風貌。


    幾個二班的同學集體緩緩走在觀光區的一角。


    「……呐,西絲蒂娜。真的不要嗎?」


    一名漫步走在入夜的觀光區的學生——卡修向一旁的西絲蒂娜搭話。


    「現在我們準備要去的那間店……名字叫什麽來著?南原風?雖然我也不是很熟,不過聽說那裏的魚類料理非常好吃,是很有名的店耶?」


    「那道菜應該是叫帕耶夏才對。」


    瑟西魯幫卡修補充。


    「好像是把新鮮的海鮮、白米和蔬菜加進湯裏炊煮而成……我沒記錯的話。」


    「啊~嗯,沒錯,就是那樣。以米飯為主的料理還真少見說!」


    「白米在東方和南原好像是主食,不過在北原地方都拿來當沙拉材料。」


    老家是大型貿易商的泰瑞莎似乎很熟悉這方麵的資訊,自然而然地就加入了卡修和瑟西魯的對話。


    「總而言之,機會非常難得,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那間店?那個……你現在就去邀魯米亞過來吧。」


    「謝謝你,卡修。」


    西絲蒂娜麵露微笑回應卡修的貼心。


    「不過我今天還是不去了。魯米亞說要待在旅館等梨潔兒回來……隻有我一個人去吃也對魯米亞不好意思。所以大家不用在意我們了,好好去玩個過癮吧。」西絲蒂娜如此說道,她的手上捧著剛才隨便挑了間路邊攤買的簡單輕食——用紙包裝起來的數人份烤牛肉三明治。


    「我打算回旅館和魯米亞一起吃飯。」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啦,可是……」


    卡修尷尬似地搔搔臉頰。他們丟下西絲蒂娜、魯米亞和梨潔兒自己跑去吃喝玩樂,讓他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的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


    「有什麽關係呢。」


    溫蒂一邊用手指纏著自己的雙馬尾把玩,一邊說道。


    「既然她堅持要留下來,就隨她高興吧。」


    「我說你啊……就算肚子餓想快


    點去吃東西,也犯不著那麽冷漠吧。」


    「請、請不要把我和你混為一談!」


    溫蒂麵紅耳赤地用尖銳的嗓音向一臉傻眼地聳起肩膀的卡修大聲抗議。


    「總、總而言之!你想留下來就留吧!反正大家一起吃飯的機會日後還多得是!」


    「嗯、嗯……對呀……明天也還有機會……」


    琳恩就像要安撫平白蒙受卡修的侮辱而火冒三丈的溫蒂一樣,唯唯諾諾地同意了她的說法。


    「相對的!你們三個要快點重修舊好!那個……平時總是形影不離的你們如果一直冷戰……會連帶讓我們也覺得怪怪的!」


    「……嗯,說得也是……謝謝你,溫蒂。」


    「……哼!」


    西絲蒂娜誠懇地道謝後,溫蒂的臉頰有些泛紅,她在胸前盤起雙臂,冷冷地把頭別向一旁。


    「既然這樣的話,我們要往這邊走了。」


    一行人剛好來到了十字路口。


    準備回旅社的西絲蒂娜將在這裏和其他人分道揚鑣。


    「西絲蒂娜,加油囉?」


    「嗯,對不起了,大家!」


    眾人在此做了短暫的分別。


    中途脫隊的西絲蒂娜獨自一人加緊腳步趕返旅社。


    「嗯~結果花了比預計還要長的時間……」


    趕回了投宿旅社的西絲蒂娜小心翼翼地抱著裝有輕食的紙包裝,快步前往魯米亞所等候的房間。


    那個房間是分配給西絲蒂娜、魯米亞和梨潔兒使用的三人房,就位在這條鋪設有地毯的走廊後方。


    自從梨潔兒突然動怒不知消失到哪去之後,魯米亞就深信葛倫一定會將梨潔兒帶回來,堅持留在房間裏等待,說什麽也不聽。


    既然親友相信葛倫堅持要留下來,自己也隻能留了。


    一如天經地義般,西絲蒂娜決定留下來陪魯米亞。


    不過人終究會餓,所以西絲蒂娜才在魯米亞留在房間等待時,出門去買一些能方便吃的東西回來當晚餐。


    說真的,西絲蒂娜也很想和同學一起去外麵吃吃喝喝,不過她不能丟下魯米亞不管。


    魯米亞也明白自己堅持不走的話,西絲蒂娜肯定也會留下來的樣子,所以內心似乎感到非常愧疚。


    「……唉,她這人的心腸就是太軟了。」


    麵對這樣的魯米亞,西絲蒂娜也隻能苦笑。


    不過也正因為魯米亞是心地如此善良的人,所以西絲蒂娜才會這麽喜歡她,並且想要盡一切能力給她最大的保護。


    「話說回來……連梨潔兒的份我也買回來了,由此來看我也是一個濫好人吧……」


    西絲蒂娜像是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傻眼般歎了口氣,喃喃自語地說道。


    當然,西絲蒂娜對於梨潔兒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不滿。梨潔兒那突然就翻臉不認人的態度惹惱了她是事實。


    不過至少西絲蒂娜還看得出來,梨潔兒會有那樣的反應不是因為性格的關係,純粹隻是一時情緒不穩定,就像一旦事情不如意就鬧起別扭的小孩子一樣。


    雖然她和梨潔兒的交情還算短暫,不過梨潔兒這人表裏如一,很容易知道她在想什麽,當然這是好是壞就姑且不論了。盡管平常的梨潔兒常常想做出一些荒唐的舉動,可是她基本上仍是個率直的女孩。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她待人有一點……應該說非常冷漠吧。


    「該怎麽說呢……實在沒辦法丟下她不管……」


    梨潔兒這個人正如葛倫的描述,內心遠比外表還要幼稚。讓人覺得她就像有點任性又喜歡耍別扭,不擅與人打交道的妹妹。


    「不知道梨潔兒回來了嗎?」


    如果她回來的話,葛倫應該也在。


    若是如此,那就沒有問題了。三人一定很快就能重修舊好。


    如此一來,今晚的晚餐將會是葛倫、西絲蒂娜、魯米亞、以及梨潔兒四人一起在房間裏簡單吃個東西果腹。


    其實,西絲蒂娜一開始就是假設這個情況才買了四人份的餐點回來。


    她想像起那個畫麵……感覺倒也不差。嘴角自然而然地漾起了笑意。


    有件事西絲蒂娜連自己也沒有發現,她懷裏的紙袋裏麵所裝的食物遠遠超出給四個人吃的份量。她是為了讓食量是一般人兩倍的葛倫也能吃飽,下意識地多買了一些。


    西絲蒂娜完全沒發現這件事,隻是一邊單純地心想「怎麽才四個人吃的東西也這麽重」,一邊想像等會兒或許即將展開的歡樂聚餐畫麵。


    偶爾這樣大家一起吃個飯感覺也挺不錯的……當西絲蒂娜如此心想,站在房間門口向門把伸手的同時——


    喀鏘。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房間裏隱隱約約傳出了有什麽東西摔破的聲音。


    「……魯米亞?」


    會不會是摔破了擺在房間當擺飾的瓶子之類的?這孩子還真會製造麻煩。


    西絲蒂娜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把鑰匙插進了房門的鑰匙孔。


    解鎖,轉動門把,開門進入房間。


    然後……


    衝擊性的一幕隨即映入了西絲蒂娜的眼簾。


    紙袋從她懷裏掉到地上,裝在裏麵的烤牛肉三明治散落一地。


    「……咦?」


    油燈微弱的光照亮了室內。房門正後方那扇通往狹小露台的門疑似被人從外頭破壞,房間地上滿是門的殘骸和碎片。


    一如西絲蒂娜的預料,擺設在房間角落的瓶子掉在地上摔破了。


    可是魯米亞倒臥在房間中央,這就出乎她的意料了。


    然而更教她感到意外的,就是站在倒地不起的魯米亞身旁的梨潔兒。她的臉頰、手、衣服被血噴得到處都是,而且手上握著一把血淋淋的大劍,用讓人無法判斷她當下究竟懷有什麽感情的眼神,看著倒在地上的魯米亞——


    「……咦?……咦?這……這是……?」


    看到梨潔兒那彷佛幽鬼般渾身是血的模樣。


    西絲蒂娜打從心裏——感到恐懼。


    「梨潔兒!?你、你到底做了什麽——!?」


    「放心。」


    梨潔兒那宛如玻璃彈珠的眼睛倏地轉向了西絲蒂娜。


    「我殺的人不是魯米亞。也沒有殺死她的打算。隻是利用劍壓擊昏她而已。」


    恐懼如毒素般在西絲蒂娜的心髒蔓延。


    又是殺,又是沒有殺的。


    自己究竟是在什麽時候掉進這種異常世界的。


    「你說你殺死的不是魯米亞……這、這麽說來,你……老師呢!?老師不是去找你了嗎?」


    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的西絲蒂娜用顫抖的聲音提出疑問。看到梨潔兒那渾身是血的模樣,她產生不祥的預感——隻祈禱是自己多心了。


    「葛倫嗎?」


    然而梨潔兒卻隻是微微歪著頭,若無其事似地回答道:


    「他被殺了。是我殺了他。」


    「啊——」


    西絲蒂娜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感覺腳下的地麵好像慢慢垮掉了一樣。


    世界失去平衡,開始天旋地轉。


    「……騙、騙人……騙人的……這怎麽可能……」


    口頭上仍在逃避現實的西絲蒂娜其實心裏十分明白。


    雖然梨潔兒偶爾會有脫軌的言行,而且待人非常冷漠,可是她是表裏如一的女孩。不是那種居心叵測,做得出陰險狡猾的事情的人。


    所以,既然梨潔兒這麽說——表示她真的動手殺了葛倫吧。最好的證明就是她那血跡斑斑的樣子,再再證實她說的都是事實。


    西絲蒂娜腦袋一片空白,


    膝蓋不斷發抖。


    魯米亞身陷危險,葛倫也死了。到底該從何處著手思考,自己該采取什麽行動,該怎麽做才好,她毫無頭緒。憤怒與悲哀,恐怖與混亂,各種感情複雜地糾葛在一起,西絲蒂娜的世界陷入了鬼哭神號的瘋狂狀態。


    「怎麽回事……這是怎樣……!?梨潔兒,為什麽你要這麽做——!?」


    所以,她才會不經大腦思考,直接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吧。


    其實答案顯而易見。


    魯米亞會成為攻擊目標,葛倫之所以可能已經死去。


    這是因為——


    「……其實,我是你們的敵人。」


    沒錯,答案顯而易見——


    「我是天之智……叫什麽名字來著?……總之就是你們的敵人。」


    這件事一定跟天之智慧研究會——那個自古以來不斷和帝國政府作對,也是最棘手的魔術恐怖組織脫離不了關係——


    「……嗚…………啊…………」


    西絲蒂娜捂著如警鍾般心髒噗通噗通狂跳的胸口發抖。


    明明曾經發誓過,一旦碰上『那個時候』,自己一定會有所『行動』。


    當她把這份決心分享給某個偷偷在心裏尊敬的對象知道時,那個人還罕見地露出嚴肅的表情表示肯定,對自己說:『我稍微開始尊敬你了……雖然你這個人頗目中無人的』,她還因此有點引以為榮。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自己該采取的那個『行動』是什麽,她卻一點概念也沒有。


    那個梨潔兒怎麽可能會下得了手——老師已經死了是騙人的——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


    就連原本是女王陛下貼身女仆的艾蓮娜,其實也是天之智慧研究會的內奸——即使西絲蒂娜早知道有這個前例在,她現在依然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她無法置信,也不願相信。


    腦子裏充斥的念頭盡是這些,完全無法思考「自己現在該做什麽」的問題。


    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我要帶走魯米亞。」


    可笑的是,直到聽見梨潔兒說出這句話,西絲蒂娜才終於清醒。


    自己到底該做什麽。


    沒錯,自己發誓過要保護魯米亞。魯米亞對西絲蒂娜來說,形同另一半。她們是一路同甘共苦,情同家人的好朋友。西絲蒂娜的願望,無非是盡己所能減輕魯米亞所經曆的殘酷成長過程和宿命,陪她一起承擔——


    所以西絲蒂娜才會拜托葛倫教她怎麽戰鬥——想要讓自己變強,然而——


    「……慢、慢……著……!」


    西絲蒂娜著急地大叫,阻止向躺在地上的魯米亞伸長手的梨潔兒。


    「……離……離魯米亞……遠……一點……!」


    「…………」


    梨潔兒沉默不語地維持著向魯米亞伸長手的姿勢,動也不動。


    西絲蒂娜伸出左手掌心對準梨潔兒,擠出嘶啞的聲音。


    「我……我來當你的對手……!我、我不會……讓你碰……魯米亞……任何一根……寒毛的……!」


    麵無血色,彷佛得了過度換氣一樣,呼吸得又深又急,連是否能夠順利唱出咒文都令人存疑——西絲蒂娜就在這樣的狀態下拚了命恐嚇梨潔兒。


    隨即,梨潔兒毫無防備地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注視西絲蒂娜。


    西絲蒂娜不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向後倒退一步。


    「不、不要動……!否則……我要攻擊了……!」


    梨潔兒瞥了明顯畏縮不前的西絲蒂娜一眼。


    「……要動手嗎?」


    梨潔兒用簡短四個字詢問西絲蒂娜。


    「……咦?」


    西絲蒂娜茫然似地從喉朧裏擠出錯愕的聲音。


    「……真的要動手嗎?」


    梨潔兒重新握穩手中的大劍,劍發出了鏗鏘的聲響。


    其實她這個舉動並未有任何想恐嚇敵人的意思,但——


    「……啊……嗚……」


    可是,單就這麽一個簡單的小動作——西絲蒂娜便覺得自己心中僅存的那麽一點點戰意在逐漸消失。


    梨潔兒的劍在閃耀著。它在房間油燈的微弱光芒照耀下,發出了讓人看了便不寒而栗的陰森光芒。


    那個刀鋒的凜冽寒光牢牢地吸引了西絲蒂娜的眼睛。沾染在梨潔兒手上和臉頰上的血紅色極度搶眼。原來血的色調一直都是如此鮮豔的嗎?


    事到如今,西絲蒂娜才意識到如果自己和梨潔兒為敵,那把劍將會砍向自己。


    當然,西絲蒂娜過去也曾和可怕的敵人交手過。


    可是那時候有葛倫在場。所以她才能鼓起勇氣對抗。


    ——有葛倫在就不用擔心。


    雖然葛倫平時看起來不怎麽可靠……而且也不是什麽實力很突出的魔術師……即使如此,關鍵時刻有他在就能帶給人強大的安心感,此時此刻,西絲蒂娜才有了這樣的體悟。


    而且……現在她孤立無援。葛倫並不在。


    西絲蒂娜赫然想起,過去以來當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發抖害怕,不隻受魯米亞保護,還老是扯葛倫後腿,一事無成。不過才經曆過小小的殺戮場麵,自己就不知輕重了起來。到底有什麽好沾沾自喜的?


    西絲蒂娜從來不知道,原來獨自一人麵對敵人——是如此令人不安、害怕的一件事。


    「……嗚嗚……啊……啊……啊……!?」


    彌漫在現實戰場中的緊張空氣讓西絲蒂娜抖得更嚴重了。


    這時,梨潔兒突然喃喃說了一句話:


    「……攻擊吧。」


    「……咦?」


    「用西絲蒂娜你能使出來的最強魔術攻擊我吧。」


    不知何故,梨潔兒做出如此提議。


    「我……不會趁機攻擊你的。」


    梨潔兒隻是定睛注視著西絲蒂娜。


    「……在西絲蒂娜完成咒文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


    相對的,西絲蒂娜則是腦筋一團混亂地思考著。


    這會是陷阱嗎?還是說自己被瞧不起了。


    無論如何,這對西絲蒂娜來說絕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麽近的距離,隻要梨潔兒真心想動手,西絲蒂娜恐怕連詠唱一節咒文的機會也沒有,就會被一刀砍死吧。梨潔兒的身體能力有多驚人,西絲蒂娜早已親眼見識過好幾次,所以她非常肯定。


    雖然不明白她有何意圖,但總之梨潔兒表明願意先讓西絲蒂娜動手。


    即使是非殺傷係的攻擊咒文,隻要花時間提升魔力品質,用三節以上的詠唱節數來唱咒,將威力提升到極點的話,或許有機會一擊讓梨潔兒失去戰鬥能力。


    沒錯,這是打倒梨潔兒,保護魯米亞的獨一無二的機會——


    (……動手吧。攻擊她啊,西絲蒂娜。)


    不這麽做魯米亞會有危險。


    (你必須動手,西絲蒂娜!你得保護魯米亞!)


    西絲蒂娜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一樣,在心裏如此告訴自己。


    (——快啊!)


    然而——


    「……………………」


    西絲蒂娜彷佛猶豫不決般,嘴唇不停在發抖,完全唱不出咒文。


    不久——


    「……你不攻擊嗎?」


    梨潔兒微微皺起眉毛低喃道。


    「………………」


    西絲蒂娜依然一語不發。隻是止不住地發抖打顫。


    「攻擊我。」


    「………………」


    沉默。漫長的沉默。


    西絲蒂娜


    有的是提升魔力品質,以及用較長的節數詠唱咒文的時間。


    可是——西絲蒂娜顫抖的嘴終究還是未能唱出咒文。


    「……不行。時間到。」


    梨潔兒掉頭轉身,向西絲蒂娜露出毫無防備的背部。


    即使如此,西絲蒂娜還是沒有任何行動。她無法動彈。


    梨潔兒當著西絲蒂娜的麵,悠悠哉哉地抱起魯米亞……然後加速離開。隻見她從露台衝到外頭,不過才一眨眼就消失得遠遠的。


    無聲。


    沉默。


    ……靜寂。


    時間一分一秒地白白浪費……


    不知道過了多久。


    ……西絲蒂娜突然不由自主地開始喃喃自語。


    「……這、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不是嗎……要、要是我從這個位置攻擊的話……搞不好……連魯米亞……都會受到波及……啊……」


    西絲蒂娜的自言自語並未就此結束,不知道那到底是要解釋給誰聽的理由。「稍、稍有閃失的話……說不定……梨、梨潔兒……會……被我打死……殺掉她的話……也太殘酷了,不是嗎?所以……沒有辦法……沒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嗯……啊哈、哈……」


    她說完,擠出幾聲幹笑後——


    西絲蒂娜咚的一聲當場跪下。


    「…………咿嗚。」


    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從眼眶落下。


    「……騙、騙人……咿嗚……滿嘴、謊言……我這個……大騙子……」


    有可能會誤傷魯米亞?


    稍有差錯可能會殺死梨潔兒?


    ……錯了。不是的。絕對不是這樣,不是,不是。這是多麽厚顏無恥的謊言。多麽恬不知恥的偽善者。


    「我、我隻是……我隻是感到害怕而已吧……!我除了害怕……和發抖……根本什麽也不會……!」


    如果自己真的唱起咒文的話——


    如果使盡全力打出的咒文沒能擊敗梨潔兒的話——


    那把光芒陰森的劍會不會就毫不留情地砍向我呢——西絲蒂娜直到最後都沒能擺脫掉那個不祥的想像。自己倒臥在血泊中的畫麵一直盤踞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


    所以她才無法動彈。明明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可是她卻隻能淒慘地發抖。


    怕不小心誤傷魯米亞?……錯了。


    怕不小心下手過重打死梨潔兒?…….這也錯了。


    她純粹隻是沒有戰鬥的勇氣。隻是屈服於恐懼。她輸給了自己。


    「嗚……啊……」


    西絲蒂娜抱頭跪地。


    強烈的自我厭惡感覺在西絲蒂娜的空虛內心掀起狂風暴雨。


    什麽保護魯米亞……話說得那麽滿。


    到頭來,你還不是因為貪生怕死,所以眼睜睜看她被人帶走了不是嗎?


    如果這副丟人現眼的模樣被葛倫看見,真不知他會說什麽?他會嘲笑嗎?傻眼嗎?還是大失所望呢?自己能承受得住他的目光嗎?


    隻不過,那個人現在也已經不在人世了。


    「……啊……啊……啊啊啊啊——」


    西絲蒂娜雙手抱頭,整個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這時……


    碰!


    房間出入口的大門被人一腳粗魯地踹開。


    「——噫!?」


    難不成梨潔兒又折回來了?雖然西絲蒂娜更加厭惡,到了這個節骨眼依舊動不動就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自己,還是立刻轉頭向房門望去。


    ……而出現在房門外側的人是——


    「打擾了。」


    身穿黑色大衣,目光銳利的男子——阿爾貝特就站在那兒。


    不知何故他全身濕透,背後還背著一個人,隻不過從西絲蒂娜的角度看去,那個人剛好被陰影遮住無法清楚辨識。


    「你是西絲蒂娜?席貝爾沒錯吧?我是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的阿爾貝特?弗雷澤。雖然我們不曾直接見過麵,不過你應該認得我的長相和名字才是。」


    不等西絲蒂娜回答,阿爾貝特就大搖大擺地直接走進了房內。


    「我在此根據帝國軍法第六章緊急特例四號條款第三十二條,發動十騎長權限,要求你提供協助。」


    西絲蒂娜連從記憶深處找出和眼前男子一致的名字和麵孔的心思也沒有,僅僅是被不請自來的闖入者嚇得往後倒退。


    「……什、什麽?你想做什麽……!你、你到底是……」


    這時——


    房內油燈的微弱光芒照亮了離開暗處的阿爾貝特。


    阿爾貝特背上人物的真麵目也就此曝光。


    「呀啊啊啊啊啊啊——!?老師!?」


    阿爾貝特背在身後的,正是麵無血色,看起來虛弱得跟死人沒兩樣的葛倫。他跟阿爾貝特一樣全身濕答答,背部有一大塊讓人看了起雞皮疙瘩的血跡。


    「不要驚慌失措。他還有呼吸……雖然已經奄奄一息了。」


    阿爾貝特把葛倫丟在房間角落的床上。


    西絲蒂娜立刻噙著淚水衝到葛倫身旁抓住他的身體。


    「老、老師!?振作一點啊,老師——!怎、怎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得、得快點用治療魔術……」


    「不必了,那隻是白費力氣。他已經吸收不了治療魔術的效果,以古典法醫術的說法來形容的話,他現在處於『被死神鐮刀架住』的狀態。」


    被死神鐮刀架住。


    成績優秀的西絲蒂娜自然明白這句話代表的含意。


    「怎麽會……我不要……不要……不、不可以死……你不要死啊,老師……!」「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席貝爾。」


    阿爾貝特冷靜地向已經快要歇斯底裏的西絲蒂娜說道。


    「我已經做了止血的處理。不過此舉無異於死馬當活馬醫。」


    雖然腦筋一團混亂的西絲蒂娜根本沒有發現,不過葛倫的傷口早已冰凍了起來,而且那個冰凍的程度拿捏得無比精準,若不慎有一點誤差,就有可能使身體因細胞凍傷而壞死或者陷入假死狀態。


    「強化被施術者的自我治療能力進而療傷的法醫咒文——白魔【生命回複】是救不了他的。因為葛倫已經失去自我治療的生命力了。再拖延下去這男的必死無疑。」


    「不、不會吧……不會吧……」


    死。


    一股冰冷的寒意沿著西絲蒂娜的背脊往上竄。生命力衰弱到連治療魔術都失去效果……說穿了,就是傷勢過重愛莫能助的意思。


    「所以把你的力量借我們吧,西絲蒂娜?席貝爾。你的潛在魔力容量之罕見,說是好幾十年才出一個的奇才也不為過,要救這個男人不能沒有你的力量。除了你以外沒有人能辦到。」


    「什、什麽呀!?你到底在說什麽呀!?接二連三說個不停,我根本一頭霧水!」


    可是整個人已經快陷入混亂狀態的西絲蒂娜卻不斷搖頭,直接蹲了下來。


    已經自暴自棄的大腦早已放棄思考阿爾貝特所說的話。那行為彷佛是不願直視不想承認的現實,隻想借放棄思考的錯亂思緒來逃避一切。


    「我到底有什麽能力!?辦不到的!連治療魔術都無效,我還能拿他怎麽辦呢!?」


    「你先冷靜下來,席貝爾。」


    「怎樣呀!?到底是怎樣嘛!?從剛才就一直強迫我!我受夠了!不要、不要、不要!誰來救我……!?誰來救救我啊——!?」


    遭到不堪殘酷的狀況與現實接連痛擊的十五歲少女,內心已經崩潰,一蹶不振,呈現無法負荷的狀態。


    「嗚嗚……爸爸……媽媽……!魯


    米亞……救救我……啊啊啊——」


    當再也頂不住壓力的西絲蒂娜,忍不住絕望地放聲哭喊時——


    此時——


    「你現在該做的事情就是哭鬧嗎?」


    「——!?」


    那不是責備,也不是痛罵。


    阿爾貝特冷冷地道破屹立不搖的事實,他的話讓已經就要自暴自棄的西絲蒂娜維持住了最後一線的理性。


    「如果你現在放棄思考,你這輩子恐怕都會因此後悔不已。即使如此你還是想對這男的見死不救的話,盡管哭鬧吧。反正我無所謂。之後的工作是禮儀師要負責的。」


    「………………」


    是啊。現在不是像小孩子一樣又哭又鬧的時候。


    我必須做點什麽。我必須盡我所能。


    過去我從未能付出什麽。總是袖手旁觀。


    可是不能再繼續置身事外了。


    西絲蒂娜終於慢慢找回了平時靈活的思考能力。


    「席貝爾,你用不著感到羞恥。你畢竟是溫室裏長大的花朵,麵對這情況會有那種難看的狼狽表現也是很正常的……真遺憾,本想說如果這個男的能活下來,想要救出王女也會比較簡單……看來我是錯估情勢了。也罷。」一如懶得再理會噤若寒蟬的西絲蒂娜般,阿爾貝特轉身背向了她。


    既然葛倫已無獲救的可能,就沒有浪費時間繼續留在此處的必要與意義。冷靜地做出這些判斷後,阿爾貝特往房間外頭走去,準備采取下一個行動。「我走了。你的朋友我會負責帶回來。聯絡殯儀館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請、請留……步……」


    西絲蒂娜用手背抹掉眼淚,以濃厚的鼻音喃喃低語道。


    魯米亞。梨潔兒。有太多太多必須思考的事情了。


    屈服恐懼,沒有盡力保護魯米亞的錯,至今仍沉重地壓在西絲蒂娜的心頭。可是,現在——


    「……我、我……嗚……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假如放棄盡力的話,當初所下定的決心,就真的會變成一場謊言——這是西絲蒂娜絕對無法坐視發生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哼……」


    阿爾貝特停下腳步,一如在對西絲蒂娜枰斤論兩般瞥了她一眼。


    西絲蒂娜的臉上仍看得出殘留有濃濃的心理動搖與衝擊,可是盡管仍十分微弱,她的眼神還是慢慢恢複了活力。


    總之應該還是個可用之兵吧——阿爾貝特做出了判斷。


    「……原來如此,看來你還是有那麽一點點骨氣。也不枉葛倫那麽看重你了。」阿爾貝特微微揚起了嘴角。


    「沒時間了,我簡短說明。剛才我說過了,一般的治療魔術——白魔【生命回複】是救不了他的。有希望能救回他性命的魔術,應該就屬把施術者的生命力轉移給被施術者的白魔儀【複活術】了,可是這個儀式需要大量的魔力。憑我一個人並不夠的。」


    「所以——」阿爾貝特繼續說道:「席貝爾,把你的魔力借給我用。以簡化的綁定契約連結你我的靈絡,再配合我的瑪那?生體節奏來進行調整。之後的詳細術式設定由我來搞定。」


    「了……了解。」


    「我現在就開始準備儀式。你趁空檔的時候努力調整好你那亂七八糟的精神狀態和瑪那?生體節奏……」


    彷佛察覺到什麽現象般,阿爾貝特的視線飄向了床上的葛倫。


    「呿……呼吸完全停止了哪。這缺乏毅力的家夥。」


    「怎、怎麽會!老師……!」


    阿爾貝特此話一出,西絲蒂娜的內心一度又要開始狂亂了起來。


    「冷靜點,不過隻是停止了呼吸而已。你好歹也是魔術師,用你的靈能視覺看仔細吧。他的靈魂跟肉體還連係在一起。不過,情況不妙啊……儀式還沒準備好。」


    「現……現在要怎麽辦……!?」


    阿爾貝特沒理會驚慌失色的西絲蒂娜,掐了一下葛倫的脖子。


    「雖然很微弱,不過脈搏還在。現在需要的是呼吸輔助嗎……席貝爾,在儀式開始之前,你先用人工呼吸維持他的脈搏。」


    三言兩語交代完事情後,阿爾貝特就從懷裏掏出匕首。


    「《原初之力?經由我的鮮血?開蹊辟徑吧》。」


    詠唱了黑魔【血之催化】的咒文之後,他用匕首割開自己雙手的手腕,接著利用傷口流出的鮮血速度飛快地在地板上描繪魔法陣。


    「咦?人工呼吸……?」


    「要是脈搏停止跳動了,你便以人工呼吸搭配心髒按摩,頻率是每三十次按摩就做兩次人工呼吸。如果這樣還行不通,你就調節拿捏【休克電流】的威力直接刺激心髒。這點程度的東西,魔術學院的學生應該都有在基礎法醫課中學過吧。快點動手。」


    阿爾貝特淡淡地說道,持續加緊以鮮血繪製魔法陣的速度。


    「可、可是……我從來沒有實際做過……要是失敗的話……」


    西絲蒂娜缺乏肩負人命的自信,而且事關重大,不免又裹足不前——


    「動作快,席貝爾!沒有時間讓你害怕了!」


    一反先前沒什麽抑揚頓挫的冷漠口吻,阿爾貝特突然放聲怒吼,嚇得西絲蒂娜為之一抖。仔細一瞧,阿爾貝特在創建儀式法陣時,手的擺動速度非常驚人。從他的手部動作可以感受到一股非比尋常的焦慮與急迫感,跟他的口氣和態度截然不同。


    (這個人……其實拚了命想要拯救老師……)


    壓抑一切感情隻為救人。因為這是必要的。


    (沒錯,現在不是迷惘的時候!隻能先做再說!)


    隻要那是有必要的話——


    西絲蒂娜下定決心靠近虛弱地躺在床上的葛倫後,彎下身子拉近彼此臉部的距離。


    她一邊回想在基礎法醫課程學過的步驟,一邊按部就班地進行。


    第一個動作是抬起傷患下巴確保呼吸暢通,視線停在傷患的胸口。


    接著嘴對嘴……


    ……嘴對嘴……嘴唇。


    「……嗚。」


    在和葛倫嘴對嘴之前,西絲蒂娜突然僵直了一瞬間。


    明明是攸關生死的緊要關頭,臉頰卻沒來由地發燙了起來。


    西絲蒂娜用力搖頭趕跑了盤踞在腦中的莫名動搖。


    (老師,拜托你!回來呀……!)


    西絲蒂娜下定決心後,讓自己的唇瓣疊在葛倫的嘴唇上。


    然後,在阿爾貝特完成白魔儀式的準備前那幾分鍾,西絲蒂娜按照教課書的步驟專心一誌地持續向葛倫吹氣。


    ………………


    …………


    ……鏗鏘。


    某處好像傳來了金屬和金屬擦撞的聲音。


    「…………嗯。」


    那個聲音微微地刺激了彷徨在黑暗泥濘中的意識,使魯米亞慢慢蘇醒。


    「……嗚……這……這裏是?」


    一片昏暗。


    隨著意識逐漸清醒的同時,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房間內部的環境和自己的樣子也跟著明朗了起來。


    這裏似乎是某個設施的大廳。


    地板上有一幅大尺寸的五芒星魔法陣,上麵密密麻麻地刻滿了盧恩文字。


    而且該法陣透過魔力路和排列在四周的磐石型魔導演算器連結在一起。


    看來這裏很可能是準備進行某種儀式魔術的地方。


    此外——


    ……鏗鏘。


    「………」


    魯米亞的雙手被附有鏈子的手銬銬了起來,整個人被從天花板垂下的鏈子吊在魔法陣中。


    她被


    固定成高舉雙手的姿勢,腳尖雖然勉強可以觸碰到地上,可是後腳跟卻懸在空中—在這樣的狀態下,魯米亞也無計可施。


    (……我記得我是遭到梨潔兒的攻擊……然後失去了意識……)


    自己似乎就是在昏迷的時候,被帶來這個地方的。


    (梨潔兒……為什麽……?)


    當魯米亞掌握自己身處的狀況,內心慢慢被不安占據的那個時候——


    「……你醒來了嗎?」


    房間裏響起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接著有人隨著「叩、叩、叩」的腳步聲步步逼近。


    「請原諒我們對你做了如此粗魯的舉動。不過,你是不可或缺的關鍵……對我們兄妹而言……」


    出現在魯米亞眼前的,是個身披長袍的藍發青年。


    至於彷佛躲起來般站在那名青年身後的人則是——


    「梨潔兒!」


    魯米亞不禁大叫。


    仔細一瞧,梨潔兒已經換下先前所穿的學院製服,改穿上帝國宮廷魔導士的禮服——黑色長袍。


    這套魔導士禮服不僅擁有極高的魔術防禦效果,而且可以利用壓縮魔術折疊成骰子般的大小隨身攜帶,是相當方便的物品。


    梨潔兒總是隨身攜帶這套禮服以備不時之需,她現在之所以會換上它,純粹隻是基於戰術的合理性,不過……看在魯米亞的眼中,此舉形同梨潔兒斷然向他們宣示從此各走各路的意思。


    「梨潔兒……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你究竟……?」


    「我們啊,其實是天之智慧研究會的人。」


    藍發青年代替低頭不語的梨潔兒回答道。


    「天之智慧……研究會……」


    那是自帝國有史以來一直和帝國政府勢不兩立的謎之魔術組織。據說他們企圖由魔術師統治全世界,乃是最凶惡的恐怖分子集團。


    魯米亞知道自己受到這個組織的覬覦。


    這麽說的話……這次一定也不例外吧。


    「話雖如此。我們算起來也不過隻是最底層的小嘍羅罷了。跟組織高層有關的事情我們一無所知。用過就丟的棋子……說起來就像奴隸吧。」


    「你說『我們』……難道……梨潔兒也包含在內……?」


    「是啊。」


    魯米亞和青年的視線同時投向了梨潔兒。


    梨潔兒縮起身子在青年的背後躲得更緊了。


    她感覺就像在逃避魯米亞的視線一樣。


    「她是組織裏實力一流的『清掃人員』。或許應該稱呼她為『殺手』比較妥當吧?總之因為一些複雜的緣故,她先前受到帝國宮廷魔導士團保護。」「……!」


    震撼的事實讓魯米亞瞬間出了神。


    不過她馬上重新振作,質問青年:


    「你說你們是兄妹?換言之你是梨潔兒的哥哥……為什麽要讓梨潔兒做那種事……?」


    「……我也沒有辦法。」


    青年內疚似地垂低了眼簾。


    「剛才也有提到,我們屬於組織底層的嘍羅……跟奴隸沒兩樣。我們自幼就被困在組織裏。我有可以提供組織某種程度貢獻的魔術才能還好,問題是梨潔兒她並沒有能對組織做出直接貢獻的魔術才能……」


    「怎麽會——」


    「不過,她的戰鬥才能很突出。組織看上了這點,拿我的性命做為人質,逼梨潔兒當供他們差遣的『清掃人員』。我負責做組織的魔術研究。梨潔兒則負責當殺手……我們隻能乖乖服從命令。除此之外,我和梨潔兒沒有辦法可以活下去……」


    「………」


    聽完自稱梨潔兒兄長的青年那痛苦萬分的告解,魯米亞沉痛地垂低了眼簾。


    「以為我死了的梨潔兒奇跡似地逃出了組織,直到之前都一直待在帝國宮廷魔導士團活動的樣子……可是在知道我還活著之後,她便下定決心要重回組織戰鬥……事情不過這麽簡單。」


    魯米亞無言以對。


    雖然青年隻用三言兩語簡單交代,可是這對兄妹經曆的過去總總,絕對是充滿光想像就令人頭皮發麻的苦難。


    無法原諒。


    說什麽也無法原諒天之智慧研究會這個把無辜的人當東西蹂躪、玩弄的組織。


    魯米亞隻是強烈地這麽想。


    「勸你也做好心理準備吧,魯米亞?汀謝爾。你現在寄予厚望的『老師』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是梨潔兒下手殺他的……這次他不會來救你了。」


    梨潔兒的肩膀抖了一下。向來麵無表情,看似一臉睡眠不足的她,有那麽一瞬像挨罵的小孩一樣傷心地垂低眼睛,身體縮了起來。


    「啊————」


    青年這番殘酷的話語,讓魯米亞一直努力不去回想的那個畫麵,曆曆在目地重新浮現在她腦海中。


    先前在旅社的房間時,梨潔兒手持一把染血的大劍。那正是梨潔兒動手殺害了某人的鐵證。從那個狀況,很容易想像出一個可怕的事實。


    「這不是……真的吧?」


    有那麽一瞬間,即使是意誌堅強的魯米亞也沒能掩飾內心動搖的樣子。


    魯米亞彷彿將希望寄托在梨潔兒身上般,用微弱的聲音向她喃喃詢問。


    「梨潔兒……你不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來的……對吧?他說的……不是真的吧?……拜托……告訴我那是假的……梨潔兒……」


    然而——


    「……………對不起,魯米亞。葛倫……已經……」


    魯米亞聽到的卻是冷冷地不帶任何感情,聽似空洞的答覆。


    從梨潔兒那樣的反應,魯米亞察覺了一切。


    梨潔兒說的,還有青年說的……通通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葛倫……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老、師……」


    魯米亞再也克製不住情緒,眼眶浮現偌大的淚珠。


    力氣瞬間從魯米亞的身體流失,諷刺的是,把魯米亞的雙手綁在頭上的鎖煉撐住了她的身體。


    如果是一般的少女,就算開始抽抽噎噎,失去冷靜哭鬧也不奇怪。


    不過——


    「………」


    茫然若失一段時間後,魯米亞默默不語地用淚濕的雙眼筆直地注視著青年。——老師一定還活著。除非我親眼確認到他已經死了,否則我絕對不會相信。


    她的眼神就是充滿了如此堅強、說是頑固也不為過的意誌。


    「……你的堅強還真教人羨慕啊。」


    看到魯米亞那屹立不搖的模樣,青年有些惆悵似地撇起嘴角。


    「如果我們也能像你一樣堅強的話,說不定……」


    這時——


    「噢!那女孩就是傳聞的『感應増幅者』嗎!辛苦你們了!」


    一名邁入老年的男性打開大廳的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認出那男人的臉後,魯米亞驚愕不已。


    「巴……巴庫斯先生?」


    白金魔導研究所所長,巴庫斯?普勞門。


    當初擺出一副慈祥老爺爺模樣的他,如今眼眸裏燃燒著不尋常的野心與欲望,和先前判若兩人。


    「那麽,馬上來進行能強製讓那女孩發揮異能的術式吧!放心吧,交給我就對了!我很了解那方麵的訣竅!」


    「巴庫斯先生,這到底是為什麽……?」


    魯米亞清清楚楚地把不敗置信的心情表露在臉上。


    「問我為什麽?咯咯咯……真是愚蠢的少女。要跟帝國高層那些食古不化的蠢貨,還有你們這種無知的笨小鬼打交道真的很累。」


    見巴庫斯整個言行舉


    止都跟換了個人似的,魯米亞隻能倒抽一口氣,完全說不出話來。


    「像我這種優秀的魔術師,一定得往更高的地方爬。所以我受夠了老是強調倫理和生命尊嚴的帝國,決定跳槽加入天之智慧研究會——而入會的伴手禮,就是拿你當犧牲品的某魔術儀式的成果!理由就是這麽簡單!」


    「怎麽可能……巴庫斯先生你居然會向天之智慧研究會靠攏……拜托不要幫那種邪惡組織助紂為虐!你的優秀才能不應該使用在那種地方上……!」


    魯米亞拚了命勸巴庫斯回心轉意。


    突然間——


    巴庫斯貌似愉快地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巴庫斯、先生?」


    「咯咯咯……傑作啊。看來你什麽都不知道……怎麽會有這麽滑稽又大快人心的事情……!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巴庫斯在一愣一愣的魯米亞麵前捧腹大笑一會兒後,說了句出人意表的話:「你的名字叫魯米亞?汀謝爾……是嗎?身上流有王室之血卻遭到放逐,還被拔掉了繼承權的可悲異能少女啊……你可知道為什麽帝國王室的家係中,『女人』會多到一個不自然的程度嗎?」


    「……?」


    魯米亞眨了眨眼睛。


    女性在王室家係的確占了大多數。不知何故,出生在王家血統的人大半都是女性。因此撇開初代不提,王位的繼承者也幾乎清一色都是女性,甚至讓阿爾紮諾帝國在風俗上成了由『女王』統治的國家。


    不過,魯米亞不懂為什麽巴庫斯要在這種場合提出這個話題。


    但巴庫斯沒理會一頭霧水的魯米亞,繼續說了下去:


    「你覺得,流有你們王室血統的異能者……你是第幾個?你不會以為這世上就隻有你一個吧?」


    「……咦?」


    「天之智慧研究會很邪惡?咯咯咯……就我來看,你們帝國王家還更邪惡齷齪!簡直都想吐了!一想到過去曾被迫宣誓效忠那種被詛咒的一族,我都想把我自己碎屍萬段了!」


    巴庫斯到底在說什麽事情,他又知道了些什麽內幕,魯米亞完全不懂。


    雖然不懂——


    「由那種骯髒血統的女王統治的帝國結局會是如何,用膝蓋想也知道……那種國家還是早點滅亡,讓真正優秀的魔術師們——天之智慧研究會掌握大權,負責管理愚昧的民眾才是正道,你不認為嗎?嗯?」


    「住口。」


    「!?」


    魯米亞以夾帶著堅定意誌的語氣向一臉嘲笑的巴庫斯潑了一盆冷水。


    魯米亞她那強韌的眼神充滿了勇氣,筆直地貫穿了巴庫斯。


    「你要侮辱我沒關係。可是……我的母親為了這個國家、為了百姓,每天鞠躬盡癢不辭勞苦,我絕不容許你惡意中傷她。」


    或許是因為,魯米亞是體內流有王家之血的人吧。


    即使她形同待宰羔羊般被綁了起來,可是她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格調與氣質,瞬間挫了巴庫斯的銳氣,讓他一臉狼狽。


    不過巴庫斯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狠狠瞪視魯米亞。


    「……你那眼神看了真教人不爽。」


    即使隻有短短一瞬間,被年紀輕輕的小女生的氣魄震懾,似乎讓他感受到難以忍氣吞聲的屈辱。


    巴庫斯兩眼發直,一步一步往被限製住行動的魯米亞靠近。


    「看來你需要好好『教育』一番哪……」


    說完,巴庫斯突然抓住魯米亞製服的胸口。


    啪。


    然後一口氣往下撕破。


    「——!?」


    魯米亞倒抽了一口氣。


    僅剩內衣褲遮蔽、形狀優美的乳房和白皙如雪的肌膚一覽無遺。


    魯米亞還來不及羞恥掙紮,巴庫斯就一手勒住她的纖細脖子,慢慢用力勒緊。


    「來啊……看你會發出什麽樣的聲音來跟我哭著求饒……?讓我見識見識你那看了就讓人不爽的老神在在模樣,能維持到什麽時候……?……嗯?」


    「嗄啊……啊……咕……嗚……」


    當巴庫斯露出殘虐無比、帶著快感的眼神注視著痛苦呻吟的魯米亞的臉時——


    「……魯米亞!」


    「別去,梨潔兒!不可以忤逆巴庫斯先生!」


    藍發青年伸手抓住按捺不住想衝上前的梨潔兒的肩膀,阻止了她的行動。


    「可、可是……哥哥……!魯、魯米亞她……!」


    「……不行就是不行。安分一點。連我說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


    被哥哥再三告誡後,梨潔兒也隻得忍氣吞聲。


    她隻能握緊拳頭,一邊顫抖著身子,一邊眼睜睜看魯米亞露出痛苦難受的表情。——不過……


    「遊戲就到此為止吧,巴庫斯大人。」


    這時突然冒出了一名意外的人物救了魯米亞。


    不知不覺間,艾蓮娜回到了這間大廳。


    她在胸前盤起雙臂,以一如既往的灑脫身段站在房間的角落。


    「噢噢,你回來了嗎?艾蓮娜小姐。」


    見艾蓮娜冷不防現身,巴庫斯下意識地放開魯米亞的脖子。


    免於被勒死的魯米亞用力咳嗽吸取氧氣。


    「是啊,我剛回來。話說回來……」


    艾蓮娜一邊走向眾人,一邊麵露一貫的妖豔笑容說道:


    「麻煩你不要對王女做那麽過於粗暴的舉動。女性是需要更加溫柔善待的。」


    聽艾蓮娜說了一番掃興的話,巴庫斯不快似地板起了麵孔。


    「你講的話還真是天真啊,艾蓮娜小姐。你自己看看這娃兒令人火大的眼睛吧。像這種眼神囂張的女人,一開始就要徹底教訓她一番,讓她知道誰是老大才行。必須用身體讓她認清,自己隻不過是隻配讓我們當道具使用的東西罷了。」


    「她露出什麽眼神又有何妨呢?王女是聰明人。她應該不至於會在這種狀況下做出違抗我們的愚蠢行為來吧。」


    不知道為什麽,艾蓮娜像在護著魯米亞一樣繼續為她緩頰。


    巴庫斯滿肚子的火愈燒愈旺。


    「哈哈……你不會是對這娃兒有了感情吧?」


    「……怎麽會呢。您誤會了。」


    艾蓮娜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不過巴庫斯一如抓到了小辮子般窮追猛打。


    「哼,你不用裝了。說到這個,我記得你以間諜的身分跟在女王身旁跟了很多年嘛?盡管隻是演出來的主仆關係,不過就算你受到這段恩義的影響,對女王的親生女兒產生了某種感情,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情況……唉,所以說女人這種生物實在是……」


    「我對王女並未懷有任何特殊的情感。」


    艾蓮娜不以為然似地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真心效忠的對象隻有我們偉大的大導師一人。那個王女隻是實現我等宿願的關鍵……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存在。隻要大導師下令,我願意當場砍下王女的項上人頭。」


    「噢?既然如此你何必一直替王女說話?」


    巴庫斯臉上掛著鄙視似的、彷彿看透一切的冷笑。


    這時——


    「不,這該怎麽說呢……」


    黑暗它——


    「看到您滿腦子下流欲望,以猥褻女性為樂,我就——」


    黑暗它——


    「不知怎麽地——突然好想把您殺死算了。」


    艾蓮娜咧嘴一笑。


    ——黑暗——深邃的黑暗——深淵的黑暗它——


    「我巴不得——先把您五馬分屍,然後把身體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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