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複然。[1]


    鳳棲梧長長地吸了口氣,吸入滿腹的清寒,涼風吹酒醒,明月也顯得孤獨了。


    他情不自禁輕撫著她的鬢發和側顏,眸色裏黯然流露著疼惜,懷中人睡得香甜,偎著他像貓兒一樣的溫順。


    好一個眉目如畫,思無邪。他望著,心動不已。


    可又是誰,使你那麽渴望,被他佩在矜上?


    高山意深,流水情長,你獨戀這塵世,雪月風花。


    “我生,君未生……”他沉沉,吟出深藏肺腑的柔情,“君生我已老。”


    她微微動了動,並沒有蘇醒,他想收手卻又不舍,指背在她細膩如絲的臉上流連——


    得遇知音,也難改初心。想不到,你竟是這樣認真的人。


    眼簾垂落,他驀然心痛,淒惻念下去:“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恐怕你並不知曉,過往的三千繁華,此刻的風月琳琅,皆遠不及你。你美好得讓世間萬物都自慚形穢,我遺憾若斯,為何我沒能更早地認識你?


    何不讓一個命途中更好的我,遇見一個全天下最好的你?


    確信沉淪夢境的她不會聽見,他漸俯身,湊近她耳畔,扶著她後背說起了悄悄話:“幽夢啊,如果我能讓你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我會毫不猶豫帶你私奔。”


    從他口中說出的,不會再有什麽話,比這句更真了。


    說罷,他緩緩抬起了身子,目光從湖麵上冉冉升起,皎月如掛在夜空的一盞大明燈,流瀉漫天銀輝,輕柔灑在他的臉上,幹涸在他的心上。


    此時一葉輕舟,微有風來,吹得心湖漣漪蕩漾。他閉眸,獨自心傷: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2]


    ◇◆◇◆◇◆◇◆◇◆◇


    皇室眾人於甘泉宮的避暑生活在人心浮躁的潛流暗湧中又過去一些時日。


    大暑這天異常燥熱,幽寂照舊在流觴洲的水亭書房裏習作納涼,宣紙上留下他沉鬱有力的筆鋒,字裏行間滲透了他令人驚豔的才華,還有那些不為人知,藏在胸中,壓抑而苦悶的心事。


    “據奴才命人暗中觀察,這陣子春陵君外出頻繁,常會去玉鏡樓與小公主相敘,短則半個時辰,長則半天方才離開。”他的內侍總管候立在書案一側垂首複命,“眼下整座甘泉宮裏流言四起,說小公主縱情男色,與春陵君暗通款曲,二人如膠似漆……”


    幽寂蘸墨的筆端驀然停頓,暈開凝重的墨跡,他冷聲道:“小皇妹不是這種人。”


    “殿下,奴才所言千真萬確。”內侍言辭懇切,“玉鏡樓侍奉的宮人皆可作證,且奴才來報之前,所見春陵君又去了小公主那兒,殿下若是不信,此刻也可親自前往玉鏡樓一探究竟。”


    幽寂目色沉重,靜立了好一會,像是在心底做足了掙紮,最終他妥協地將筆一擱,陰沉沉地踱步走出,內侍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跟在了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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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出自東漢·蔡文姬《胡笳十八拍》


    [2]改編自唐代《銅官窯瓷器題詩》,作者程東武(詳見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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