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事情你都不太清楚,肯定不是什麽近親吧?”我又問道。不是我多事,而是來者尖嘴猴腮,一雙猴爪似的手總是在臉上撓來摸去。


    也不是我有意刻薄,那個人真的跟一隻猴子沒有多大區別。且不說他尖嘴猴腮,也不說他兩手亂撓,也不說他眼眶朝向前方,眶間距窄,更不說他身材矮小細瘦並且比較佝僂,僅僅看他嘴巴突起如餃子邊緣,十足是一副猴子相。說話的時候,還能看到他的牙齒稀疏,且向外傾斜。


    要不是他臉上沒有毛發,身上穿著油膩中山服,恁誰都會把他看成一隻跟著遊藝人屁股後麵耍雜技的猴子。


    “呃……”猴子雙手在胸前轉了半天,說道,“怎麽說呢,我跟她關係不是太熟,但是我一直知道她。”


    我聽不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並且心裏還想著爺爺命中的坎和思姐的兒子之間的關係,於是胡亂“哦”了一聲。


    爺爺卻上前跟他握了握手,表情肅穆道:“你聽說的沒有錯,她已經死了好些日子了。”


    猴子的手顫了一下,表情驚愕,喃喃道:“啊……真的……真的死了啊……”他仿佛看不見麵前的爺爺,目光渙散,顯然腦袋裏想著其他的事情。而後,他伸出手在後腦勺上撓,模樣跟真的猴子還是沒有任何區別。


    “你還不確定她的死訊,是吧?”爺爺問道。隨後,爺爺扭頭朝屋裏喊道:“老伴,弄一盅熱茶來給客人!”話剛喊出口,爺爺的神情就為之一變。


    那一瞬間,他習慣性的以為奶奶還在人世。


    我的心也抽搐了一下。


    猴子卻沒有注意到我們的情緒變化,他擺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辦。下回有機會再來喝茶吧。”他轉過身,匆匆的離開了。


    希望沒有下回。我心裏暗暗想道。不知道為什麽,我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反感。也許是因為他的動作吧。


    爺爺還沉浸在突然襲來的悲傷裏,表情木木的。他將經常夾煙的手指放在鼻子前麵嗅著。


    “這個人真是奇怪,怎麽跟我們問這個問題?那個孕婦是不是病故了,去她家裏看看,或者去方家莊問問嘛,何必問鄰村的?”我嘟囔道。


    “嗯。”爺爺點頭,表情還是沒有舒展開來。他是條件反射的回答我,根本沒有聽清我說的話。


    見爺爺心情不好,我也不好再問他想問的事情。


    呆坐了一會兒,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我探頭一看,是那個猴子又來了。


    猴子在門口站定,擠出一絲笑容,客客氣氣問道:“再次打擾了。我剛才忘記問了,林家竹死後是不是葬在凹凸山上啊?”


    我一聽就來氣了,冷冷道:“你都知道凹凸山,為什麽還來問我們啊?”凹凸山是方家莊以北五六裏處的群山。山一共有六座,三座高的,三座矮的。一高一矮緊挨著,但是第三座山和第四座山中間的距離相對遠一點,所以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凹”字和一個“凸”字。聽爺爺說,凹凸山原來是有一個很雅的名字的,但是庸俗的販夫走卒更喜歡用形象的叫法。這樣,凹凸山這個名字反而流傳了下來,原來的名字倒沒有幾個人記得了。


    凹凸山屬於方家莊的地盤,而很久以前一個看風水的說凹凸山的風水很好,尤其是“凹”字裏頭是塊風水寶地。方家莊的人不可能整個村莊搬到那裏去,於是將那塊地設為村裏專用的墳地。


    方家莊的人世世代代葬在那裏,可是也沒見下一代有什麽起色。方家莊的人覺得當初上了看風水的人的當,但是在凹凸山送葬已經形成了風俗習慣,便就這樣延續了下來。這就像當初習慣了把這六座山叫做“凹凸山”一樣。


    林家竹是方家莊的媳婦,死了自然也葬在凹凸山。


    如果猴子是林家竹的親戚,那麽也應當知道這個習俗。那怎麽會跑來問這個問題呢?如果猴子不是林家竹的親戚,並且不是附近的有走動的熟人,那又怎麽想到要去林家竹的墳上看看呢?


    我的心裏充滿了疑問。


    那個猴子說道:“我還是不太確定,所以打擾你們問問。”他滿臉堆笑,態度還算好。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便還他一個笑,說道:“是的。她就葬在凹凸山。方家莊的人一般都葬在那裏。”


    他嘿嘿的笑,點頭不迭,拱手道:“謝謝小哥。”


    他轉身要走,卻被爺爺叫住。


    爺爺問道:“這位朋友,你既然有心去拜祭,為什麽不問林家竹的家人呢?就算你確定她已經死了,並且埋在凹凸山,那你怎麽知道哪座墳是她的?”


    爺爺說的不錯。那時不是每一座墳墓都有正正規規的墓碑的,一半以上的墳墓,都是在墓穴的出口封上斷磚。一個村裏人不是很多,且互相熟識,所以上墳的時候絕對不會出現弄錯的情況。隻有家裏相當殷實,或者做事相當細致的人,才會在墳頭另立一個青石板的墓碑。


    照此說來,人生地不熟的猴子很有弄錯墳墓的可能。


    但是他的回答讓我跟爺爺的擔心顯得多餘。


    “雖然也許找不到刻字的墓碑,但是新做的墳墓肯定還是新土,我看看就能辨認出來。”猴子嘴角彎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信心滿滿的回答。


    “如果那裏還有新的墳墓呢?”我問道。


    猴子擺手說道:“應該不會的。總之謝謝你們的擔心啦。我要先走了。”說完,他再次在我們眼前消失。


    “這人真怪。”我說道。


    爺爺像沒聽見似的,對我說道:“亮仔,去牛棚裏看看牛是不是不老實了,我老聽見牛角挽繩的聲音。可能是餓了吧,如果是這樣,就丟點草給它。”


    爺爺的水牛最近確實有點狂躁,經常將韁繩繞到牛角上,然後來回的磨蹭,直到將韁繩磨斷,然後偷偷溜到外麵去吃草或者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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