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馬捕頭大怒,大步上前一把揪著唐柏年的領口質問:“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我能做什麽?他自己坐著不安分從馬車裏摔了出去與我何幹?!你要做什麽?放手!”唐柏年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過,虛張聲勢地叫著。


    “你最好祈禱他沒有事,否則……”馬捕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急急拿著長繩綁在腰間,又抽出垂在馬鞍旁的長劍,往賀紹廷掉落的山坡下滑去。


    唐柏年陰沉著臉,片刻,掃了一眼白著臉的車夫,眼神狠厲地放話:“你應該知道,不該說的話便不要多說!”


    那車夫打了個寒顫,忙低下頭去,不敢多話。


    “走吧!”唐柏年冷哼一聲,拍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塵,重又上了馬車。


    馬車行駛揚起沙塵滾滾,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賀紹廷從馬車裏飛出,重重地掉落山坡,痛得他身體都像是要散了架一般,可不等他痛呼出聲,整個人便‘咕碌碌’地往山坡下滾去。


    急速翻滾的去勢摔得他七葷八素,沒一會兒,他終是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仿佛感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腕,整個人好像落入了一個帶著涼意的懷抱。


    良久,言嫵哭喪著臉望望被劃破了的衣裳,而後瞪了一眼已經昏迷過去的小少年,撇撇嘴,委委屈屈地順了順淩亂的長發,正想要把衣裳還原,忽又想到了什麽,眼睛忽閃忽閃幾下,抿了抿雙唇,又抓了抓長發,把已經理順了的長發重又抓得亂糟糟的,這才滿意地鑽回了長命鎖裏頭。


    賀紹廷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一時有幾分懵,可想到摔下馬車前發生的事,立即便警惕起來,也不顧身上的傷便爬了起來。


    “你起來做什麽?剛剛才敷了藥,快躺下,需要什麽我替你拿。”房門忽地被人從外頭推開,隨即他便聽到了馬捕頭那粗曠的聲音,心中頓時一鬆。


    “馬叔叔。”他低聲喚。


    “你小子也算是命大,虧得鎮遠將軍經過把你救了下來,否則這會兒你早就去見閻王爺了。”馬捕頭笑著道。


    “鎮遠將軍?”賀紹廷呼吸一窒,有些不敢相信地問。


    “是啊,鎮遠將軍一家回鄉祭祖,途經此處見你昏迷在地,便把你給救了下來。對了,好端端的你怎會從馬車裏摔出來的?是不是那唐柏年對你做了什麽?”馬捕頭嚴肅地問。


    賀紹廷遂暫將‘鎮遠將軍’放到一邊,迫不及待地將道:“他不是好人,他讓我在知府大人跟前指證董氏是殺人凶手。我不肯,他便動手打我。”


    馬捕頭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咬牙切齒般道:“好一個唐大老爺,好一個兄長,我也算是開了眼界,這世間上竟然有這樣的畜生,親兄弟遭難,不說想方設法為兄弟洗脫冤屈,反而還要落井下石。枉老夫人待他那般好,連唐大人這個親生兒子都退一射之地!”


    賀紹廷急道:“那現在怎麽辦?他們必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害唐大人的。”


    馬捕頭恨恨地道:“我便不信他們可以隻手遮天!沒有真憑實據,他們若是想屈打成招,我便告到金鑾殿上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憤怒道:“你這會兒覺得怎麽樣?身上的傷可還疼得厲害?咱們已經整整一夜未歸,夫人和沈師爺他們必定急了,若是你還撐得住,咱們便先啟程返回縣衙。”


    “我不要緊,咱們馬上回去。”賀紹廷掙紮著想要趿鞋下地,卻被馬捕頭按住肩膀,眼睜睜地看著馬捕頭親自替他穿好鞋子,又為他著好衣裳,末了還不顧他的掙紮,強硬地把他背在身上。


    賀紹廷緊抿著雙唇,沉默地任由馬捕頭背著他出了門。


    “將軍與夫人在前邊的小院子裏,我帶你們去便可。”將軍府的護衛得知他們是要向鎮遠將軍道謝並辭行,也不多問,主動向他們指了路。


    馬捕頭謝過了對方,顛了顛背上的賀紹廷,加快腳步便朝著那護衛所指方向而去。


    離護衛口中的那小院子越來越近,賀紹廷的心跳漸漸加速,雙手也不知不覺地握緊。


    “……招式倒也沒錯,就是力度還不行,平常還得多練練才可以。”


    “是,父親!”


    “好了,休息一會兒吧,我瞧著你們都是滿身汗的。”


    ……


    前方傳來的說話聲讓馬捕頭腳步一滯,賀紹廷卻沒有注意,視線死死地鎖在不遠處那個身姿挺拔,劍眉星目的男子。


    男子明明瞧著極之威嚴,身上甚至還帶著久經沙場的煞氣,教人不敢輕易親近,可偏偏他望向一旁妻兒的眼神卻是說不出的溫柔。


    賀紹廷用力一咬唇瓣,身體微微地顫抖著,輕輕掙了掙,示意馬捕頭把自己放下來。


    馬捕頭上前去與那鎮遠將軍說了什麽,賀紹廷也沒有聽清,隻是死死地盯著他,少頃,視線又逐一落在站在他身邊的那位錦衣華服的少年,及那位雍容華貴的將軍夫人身上,雙手愈發的攥得死緊。


    突然,他‘噔噔噔’地上前幾步,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怨恨,大聲衝著那鎮遠將軍問:“你可是鎮遠將軍杜誠忠?”


    杜誠忠怔了怔,見眼前的小少年雖然年紀尚小,臉上也帶著傷,可那雙眼睛卻分外明亮有神,裏頭帶著的怨恨教他心驚。


    “廷哥兒,不得無禮!”馬捕頭嚇了一跳,忙上前拉了拉小少年的手,製止他。


    賀紹廷卻不理會,仍是緊緊地盯著鎮遠將軍,等候著他的答案。


    “放肆,你是何人?膽敢對我父親如此無禮!”那約莫十歲左右的華服少年上前幾步,怒聲喝斥。


    賀紹廷對他視若無睹,再次大聲朝著鎮遠將軍問:“我問你,你是不是鎮遠將軍杜誠忠?!”


    “你!”見他絲毫不將自己放在眼裏,那華服少年更惱了,正想再說些什麽,他身邊的那位將軍夫人拉住他,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杜誠忠終於回神,也不知怎麽回事,眼前這小少年給他一種有些熟悉的感覺,也讓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親近之意,故而雖明知這孩子態度無禮,可竟也生不出半分惱意。


    “不錯,我便是鎮遠將軍杜誠忠,卻是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誰?”


    賀紹廷胸脯急促起伏著,眼眶也紅了幾分,不答反又問:“我問你,你這輩子可曾有後悔之事?!”


    杜誠忠愣住了,下意識地問:“你是什麽人?”


    “你說,你有沒有後悔之事?!”賀紹廷尖聲再度問。


    那將軍夫人蹙眉,心中頓生幾分異樣之感。


    這個孩子到底是什麽人?


    “本將軍平生所做一切,從來不言後悔,也不會讓自己後悔!”見這孩子一直無視自己的問話,杜誠忠心中不悅,冷著臉回答。


    賀紹廷胸口一緊,眼眶頓時便又紅了幾分,一轉身,頭也不回便跑掉了。


    馬捕頭心中滿是疑問,隻又不便多問,忙代賀紹廷向那鎮遠將軍賠禮道歉。


    “本將軍還不至於和一個孩子一般見識。”杜誠忠淡淡地道。


    馬捕頭再次道了歉,因擔心賀紹廷,也不敢久留,告了聲罪便急急地追著賀紹廷而去。


    卻說阮氏見賀紹廷一夜未歸,又是擔心又是後悔,隻覺得自己當時便不應該答應讓他去的。他不過一個孩子,又懂得了什麽?明明老爺已經托了人告誡過自己,要她好好地照顧婆母和一雙年幼的兒女。


    就像當年那隻紅毛鸚哥一樣,其實它隻要什麽也不做,老老實實地等待著它的主人歸來即可。


    這是當年他們之間的約定,萬一將來他遭遇了禍事,她不要花心思去做什麽,隻安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家人便可。


    他們做下這樣的約定,全是因為彼時四處戰亂,朝不保夕,人命低賤如泥。隻是她卻沒有想到,這個約定竟然真會有兌現的一日。


    許筠瑤也有幾分心神不寧,雖然讓言嫵跟著去保護賀紹廷,不過那個蠢鬼一瞧便弱得很,並不怎麽信得過。


    再者,她對上一輩子的賀紹廷知之甚少,更不清楚他在揚名前經曆過什麽,這也是她不敢怎麽幹涉他決定的真正原因。


    因為她怕自己不經意間便破壞了賀紹廷日後的人生軌跡,阻斷了他青雲之路。若真是如此,她還不得後悔死?


    隻有周哥兒樂嗬嗬地往嘴裏塞著白糖糕,一個人吃得眉開眼笑。


    廷哥兒還沒有回來,那麽他就可以繼續一個人把這些白糖糕全吃光光了!


    許筠瑤心裏不痛快,便也瞧不得他這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截了他一塊白糖糕,而後塞進嘴裏磨著她那米粒般的小牙齒。


    周哥兒不高興地瞪了她一眼,嘴裏嘟嘟囔囔的,許筠瑤豎起耳朵細一聽,使聽到他嘀咕著——‘壞丫頭,搶東西,吃吃吃,吃成大胖子’。


    她被口水嗆了嗆,背過身去大聲咳了起來。


    好你個小唐大人,不過一塊白糖糕……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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