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統統給朕住手!”見兩人誤傷了無辜者,天熙帝勃然大怒,厲聲喝止。


    “小唐唐,你怎樣了,不要嚇我,嗚嗚,要是你有個什麽事,我可怎麽辦呀?”五公主掙紮著爬起,一邊哭一邊伸手欲去扶倒在地上的唐筠瑤,可她手腳發軟,撲騰了好一會兒都沒能把人扶起,反倒又被帶得重又摔坐地上。


    “來人!”天熙帝大喝一聲,立即便有內侍急急進來把兩人給扶了起來。


    那廂太子與襄王也被天熙帝命人給拉住了,兩人身上都掛了彩,鼻青臉腫得險些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隻還是滿目噴火地瞪著對方,眼神似利箭一般‘嗖嗖跟’直往對方身上射,恨不得把對方紮成個刺蝟。


    “逆子!”天熙帝大步走過去,重重地各扇了兩人一記耳光,直打得兩人偏過臉去,臉蛋瞬間又腫了幾分,嘴角甚至還滲出了血絲,可卻不敢吭一聲。太子甚至還低下了頭,不敢對上父皇憤怒的臉。


    “唐唐,你怎樣了?快請太醫!”臉色蒼白的皇後顫著手想要去看唐筠瑤身上的傷,但又怕碰疼她,急得忙讓人請太醫。


    五公主一邊哭一邊埋怨:“你衝出來做什麽呀!明明長得跟豆芽菜似的,一陣風便能刮倒,我身子骨比你壯實,打兩下又沒事,誰要你出來逞強了!傷著哪裏了?讓我瞧瞧……”


    說著還伸出手去在唐筠瑤身上這裏摸摸那裏揉揉。


    唐筠瑤受了那一重拳,氣血翻滾,險些一口血噴出來,又覺得骨頭似乎都要被打散了,痛得她暈頭轉向,眼冒金星。


    朦朦朧朧間,她仿佛看到言嫵的身影在眼前出現,隨即又聽到她柔聲問自己:“瑤瑤,你回到你爹娘身邊了麽?”


    她渾渾噩噩地點了點頭,下一刻,便見言嫵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說話間,身體竟是慢慢變得透明,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阿嫵!她想要叫住她,可這個時候太醫已經匆匆趕了過來,五公主直接把年近花甲的老太醫扯到了她的身邊。


    “快快快,快給她看看,她剛才後背受了重擊。”


    阿嫵,阿嫵!唐筠瑤清醒過來,想到方才那一幕,頓生不好預感,在心裏一遍遍地喚著言嫵的名字。


    “姑娘可覺得疼?”老太醫在她後背受傷位置的周圍輕按了按,見她沒有半點反應,不禁問了句。


    唐筠瑤心裏記掛著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言嫵,並沒有聽清他的話,倒是五公主急了:“怎會不疼?那般重的一拳,你輕點,莫要亂按,她會疼的!”


    老太醫無奈。這姑娘橫看豎看都不像疼的樣子啊!


    皇後此時察覺了異樣,不放心地問:“唐唐,可覺得身上疼?”


    久得不到言嫵的回應,唐筠瑤心裏著急,可還是勉強壓住心中沒來由的那一陣慌亂,搖頭道:“不疼,不疼。”


    “怎麽會不疼?我瞧著你疼得臉都白了。”五公主不相信。


    老太醫又掌握著力度在她受傷之處按了按,見她並沒有露出痛苦的神情,想了想,便道:“還請公主殿下代為檢查一下唐姑娘後背可有淤傷。”


    唐筠瑤這下總算反應過來了。


    不對啊!方才她明明感到痛得幾乎要暈厥過去了,這會兒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像根本沒有挨過那一拳似的。


    待五公主脫去她身上的衣裳,往她被擊中之處望過去,頓時也愣住了。


    別說淤青什麽的,這白白淨淨的,根本沒有半點受過重擊的痕跡。


    她不死心地在伸手在那後背上一邊這裏按按那裏按按,一邊問:“唐唐可疼麽?疼的話要說,千萬不要忍著。”


    唐筠瑤拉下她的手,穿好衣裳:“不疼,一點兒也不疼,你不用擔心。”


    雖然她臉上沒有半點勉強之色,可五公主卻還是不怎麽相信:“怎麽可能會不疼,你瞧,連你身上戴著的長命鎖都被打裂了,可想而知那一拳打在身上會有多疼。”


    唐筠瑤愣住了,低下頭一看,見五公主手中拿著自己一直隨身戴著的長命鎖,而此刻那長命鎖上果然便出現了一道裂縫。


    她大驚失色,一把拿過那長命鎖,不敢相信地來回翻看,見上麵的的確確出現了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縫。


    這怎麽可能?她方才是後背中拳,又怎可能會震裂掛在胸前的長命鎖?


    她一下子便想到了方才言嫵的出現,再聯想到如今自己的安然無恙,臉色微微發白。


    阿嫵她是不是代替自己受了那一記重拳的傷害?她還記得身體被擊中的時候那一瞬間的劇痛,可那陣痛楚過去後,她一點兒事也沒有。


    “小唐唐,你怎麽了?可是覺得哪裏不舒服了麽?”五公主見她俏臉發白,神情瞧著有幾分呆滯,擔心地問。


    “沒事,沒事。”唐筠瑤勉強揚了個有點兒僵硬的笑容回答道。


    五公主還是不怎麽放心,逼著太醫替她重新細細診一次脈才肯罷休。


    外間傳來了天熙帝怒斥二子的聲音,也讓因為擔心唐筠瑤的傷而轉移了注意力的皇後身子晃了晃,眸中淚光閃閃。


    五公主心口一緊,聽著外頭天熙帝憤怒的訓斥,又想到方才兩位皇兄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的那股狠勁,眼眶一下子又紅了,哽咽著喚:“母後……”


    “沒事,有母後和你父皇在,什麽也不用擔心。唐唐方才受了傷,你陪她回去歇息歇息。”皇後慈愛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柔聲道。


    五公主抽抽答答的就是不肯:“我不走,我要留下來陪您。”


    “聽話,莫要讓母後擔心。”皇後的聲音聽著已經有了幾分沙啞,可臉上的神情卻依然溫柔,捊了捊五公主垂落臉頰的發絲。


    唐筠瑤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並不適合留下,輕輕拉了拉五公主的袖口,作出一副虛弱的模樣:“我突然覺得有點兒暈,想回去躺一陣子。”


    “瞧,唐唐不舒服了,你還是先帶她回去吧!”皇後如何不知她是在假裝,隻也順著她的話勸女兒。


    五公主終於還是嗚咽著應下了,扶起假裝虛弱的唐筠瑤,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鳳藻宮。


    殿內,天熙帝高坐寶座,鐵青著臉,雙眸醞釀著的怒火並沒有因此消去多少。


    他掃了一眼跪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太子和襄王,恨鐵不成鋼般道:“朕想不到,你們兄弟二人竟是如此愚不可及,被人挑撥離間尚不自知,以致今日做出如此骨肉相殘之事,教親者痛,仇者快!”


    “你們一句句地指責彼此不曾相信過自己,痛恨彼此從來不將自己視如兄弟,可你們這樁樁件件的指責,可曾親自主動地問過對方答案,可曾心平氣和地聽過對方的解釋?!”


    “沒有,你們從來沒有!你們全憑臆測,未及親自詢問便已經在心裏先給對方定下了罪,又不曾分辨他人的挑撥,以致兄弟之情愈漸淡薄,彼此怨恨,終走至今日這般地步!”


    眼前這兩個孩子,都是他最看重的,他對他們寄予了厚望。尤其是長子,他更是悉心栽培,寄盼著將來他可以有足夠的能力接過自己身上的擔子。


    可是如今……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寄予了厚望的長子,有朝一日竟會對自己刀劍相向。


    “是朕錯了,朕不該過早便冊立你為太子。”他的眼睛有幾分濕潤,突然沒有了再訓斥的心思,長長地歎了口氣。


    “父皇……”太子回想曾經種種,臉色慘白如紙,終於伏倒在地。


    襄王顫著雙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話,可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所以說,一切都是他誤會了麽?


    皇後透過屏風望著殿內的父子三人,潸然淚下。


    至親骨肉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到底又是誰的錯?


    走出鳳藻宮宮門那一刻,唐筠瑤便看到門前那跪了滿地的侍衛,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也不知該說太子蠢還是狗急跳牆不得已為之。天熙帝不論是對朝堂的掌控,還是在民間的威望,又哪是他一個太子所能撼動得了的!


    朝臣們雖然也是各有私心,但無一不對龍椅上的英明天子心悅臣服。天熙一朝,百姓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自然也對龍椅上的這一位感恩戴德。


    到底是誰給了太子勇氣,讓他膽敢做出這種自尋死路之事來!


    兩人剛回到五公主寢宮,便聽聞原被侍衛驅往明華殿的各府公子姑娘,再加上被困鳳藻宮側殿的誥命夫人們,均已經重獲了自由。


    唐筠瑤覺得,太子這場“逼宮”,估計真正聽從他命令的,也隻有圍困“人質”的那些侍衛了。她也慶幸阮氏今日並沒有進宮來,否則還不定把她嚇成怎樣呢!


    她低著頭,來回輕撫著手中那隻破損了的長命鎖,一遍又一遍地喚著言嫵的名字,期待她好歹能給自己一點兒回應。可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言嫵始終沒有再出現,也沒有回應她半個字。


    她勉強壓著心中的慌亂,努力回想被太子打中時的那一幕。


    她記得自己確是被打中了後背心位置,當時那一瞬間的痛楚,她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也是在她被痛得暈頭轉向之機,言嫵便突然出現了,並且問了自己一句話……


    對了,她問了自己一句話,是什麽話來著?是什麽話來著?她一著急,便覺得腦子一片空白,竟是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她深呼吸幾下,一遍遍讓自己冷靜下來。


    當時,言嫵突然出現,望著自己問了一句話。她問——


    “瑤瑤,你回到你爹娘身邊了麽?”


    你回到你爹娘身邊了麽?她的眼睛陡然睜大。回到爹娘身邊了麽?言嫵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又怎麽可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還有,後來她又說了句——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了?她放心什麽?為什麽知道自己回到爹娘身邊後她就放心了?


    唐筠瑤忽覺腦子裏一陣痛楚襲來,臉色又不知不沒覺地白了幾分。


    阿嫵……不,那不是她的阿嫵!她的阿嫵不是那樣的!當時言嫵出現時問她話時的神情,說出最後一句話後那如釋重負般的笑容,都不是她那個笨鬼阿嫵所會有的。


    可是,若是她不是阿嫵,她又是誰?


    她才記起,自從上回她就豫王之事與言嫵說開後,言嫵出現的次數便愈來愈少,有時候甚至整整一日都沒有出現,隻可惜彼時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賀紹廷身上,並沒有注意其他之事。


    五公主察覺她的異樣,不禁擔憂地問:“小唐唐你怎麽了?是不是覺得哪裏不舒服?我馬上讓人請太醫!”


    “別去,不用,不用請太醫,我歇息一會兒就好,真的,我沒事。”唐筠瑤一把拉住她,勉強衝她笑了笑。


    五公主見她堅持,唯有憂心仲仲地坐回了她的身邊,不放心地陪著她坐了好一會兒,見她臉上的痛苦之色果然一點一點地消去,這才鬆了口氣。


    隻下一刻又低低地問:“小唐唐,你說皇兄他們到底怎麽了?都是母後的孩子,為什麽他們就不能像尋常人家的兄弟那般相親相愛呢?”


    “像尋常人家的兄弟那般麽?你錯了,尋常人家的兄弟也免不了各種爭奪,又哪會完全清靜。莫要多想,凡事還有陛下呢!”唐筠瑤心裏記掛著言嫵,胡亂地安慰了幾句,又問,“既然各府夫人和公子姑娘們都沒事了,那我現在也可以回去了麽?這會兒爹娘必是也知道宮裏發生之事了,隻怕會放心不下。”


    五公主雖然不舍,可是也知道她的家人若是得知宮裏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必然會擔心在宮裏的她,故而還是吩咐了宮娥前去打探一下情況,得知被困的夫人和公子姑娘們已經陸陸續續出宮回府了,也親自把唐筠瑤送了出去。


    豫王府中,豫王怔怔地望著掛在牆上的兩幅畫出神。兩幅畫上各畫著一名年輕女子,較新的那幅是他憑著那晚的記憶親手所畫,而稍顯殘舊的那幅則是他命內侍從畫坊裏尋來的。


    兩幅畫上的女子,乍一看來長得頗為相似,隻細細一看便又會發現當中的差別。殘舊的那幅畫上女子,眉宇間的溫柔似是能透過畫卷滲出來,秀美絕倫的臉龐蘊著一種屬於為人母的慈愛與溫和。


    而較新的那幅畫作上,女子雖然同樣有著一張頗為相似的臉,可神情卻帶著屬於閨中少女的純真不諳世事。


    他的雙眉越皺越緊。這段日子閑來無事,他便盯著這兩幅畫瞧,不敢相信他隻是憑著想像與記憶所畫出來的女子,居然與另一位畫者所畫的女子如此相似。


    這隻是巧合麽?畫中這位女子又是誰?按畫卷的年份來看,此畫至少有將近二十年之久,畫中的女子若是仍在世,想必膝下兒女都長大成人了。


    “殿下,大事不好了,宮裏出事了!”忽有內侍匆匆進來稟報,也將正苦苦思索答案的他給驚醒了。


    當他得到消息急急忙忙進宮時,在宮門處便遇上了正被兄長親自來接的唐筠瑤。


    因心裏正焦急,他甚至來不及問問唐筠瑤宮裏發生之事,隻是匆匆地打了招呼,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宮門。


    回府的路上,唐筠瑤省略自己被太子誤傷一事,簡略地將宮裏發生之事告訴了唐淮周,唐淮周聽罷長長地歎了口氣:“君臣父子兄弟走至這般地步,著實令人唏噓啊!”


    唐筠瑤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待馬車剛一停下,便急急地往自己屋裏跑,看得她身後的唐淮周一頭霧水。


    “這丫頭跑那般快做什麽?”


    唐筠瑤回到屋裏,急急地翻箱倒櫃,把早前從賽神仙那裏買來的各種符找了出來。


    “這個是治小兒夜啼,這個是驅蛇蟲蟻的,這是……對,這個是祝一路順風符。”她顫著手,取來一個漆黑檀木錦盒,先是把那個破損了的長命鎖放進去,而後又把‘治小兒夜啼’和‘祝一路順風’兩張符也放了進去,心裏不停地喃喃叫著‘阿嫵’。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絲熟悉的氣息從被她緊緊抱在懷裏的錦盒裏透出來,她心中一喜,忙又喚了聲‘阿嫵’,可是言嫵卻沒有出現,也沒有出聲回應她。


    盡管如此,她卻是稍鬆了口氣。


    她猜測著言嫵許是代替自己受了傷,但還是回到了長命鎖裏,隻是身體太虛弱無法回應自己。


    不過看來,她當年隨手從賽神仙處買回來的符果真是有些效用。


    不過接下來數日,她雖然仍能感覺得到言嫵的存在,可卻始終沒能得到對方半分回應。


    她唯有一邊讓人去尋那賽神仙,一邊留意著東宮動靜。


    太子被廢,東宮宮人自然沒入後宮重新分派差事,上輩子這個時候,芳宜為了救她而死在了圖衣刀下,這一輩子,她倒要看看,她又會以什麽方式死去。


    而以此同時,天熙帝亦下旨廢去皇長子趙元德的太子之位,將他及其妻妾兒女一同囚禁於西六胡同。參與‘逼宮’的一幹人等悉數入獄等待進一步處置。


    往日繁華熱鬧的太子東宮,此刻亂作一團,曾經的太子妃,如今的皇長子妃徐婉菁慘白著一張臉,緊緊地把嚇得直哭的兒子抱在懷裏,在禦林軍的押送下一步一步走出正殿。


    踏下最後一級石階,她便看到同樣滿身狼狽的彭玉琪。彭玉琪同樣也看到了她,兩人目光交接間,無數複雜的感覺齊湧上心頭,而後不約而同地移開了視線。


    前不久才提拔到太子身邊侍候的宮女許汀若,被侍衛強硬地從屋裏拖了出來,臉上滿是驚懼與不甘。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太子怎會突然被廢了的?明明她已經漸漸入了他的眼,隻差一步便可以成為他的人了。


    形容消瘦的芳宜同樣也被侍衛驅趕出屋,與其他宮女一般被趕到正殿前那諾大的空地上,等待著宮裏對她們的新安排。


    她垂著眼眸,袖中雙手死死地攥著。自從得知太子那個蠢貨居然走出“逼宮”這一步棋後,她便知道這一日早晚會到來,而自己多年的布置也一朝落空。


    不過好在,她一直記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賀紹廷拿過水囊灌了幾大口水,這才覺得喉嚨裏的幹燥得到緩和。


    與他一般席地而坐的杜誠忠同樣亦然。


    杜誠忠隨手拭了拭嘴角的水漬,望向對麵的年輕人,眼中溢滿了欣賞。


    “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誠不欺我,賀將軍此番當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賀紹廷淡淡地道:“杜將軍過譽了。”


    與他相處了這些日子,杜誠忠也清楚他寡言少語的性子,並不在意,眸中的欣賞怎麽也掩飾不住。


    “若是犬子日後能有賀將軍一成的本事,我也就放心了。”


    賀紹廷抬眸望了他一眼,沒有錯過他提到兒子時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喜悅。


    他當然不認為他口中的兒子會是那個馮維亮。


    果然,似是想要尋些話題打破這沉默似的,杜誠忠接下來總是不自覺地提到了他那個活潑得近乎調皮搗蛋的小兒子,明明是埋怨的話,可他臉上卻帶著寵溺的笑容。


    賀紹廷垂下眼簾,並沒有出聲打斷他的話。


    “……那麽小小的一團,居然還想去拿大刀,真真是膽大包天。”杜誠忠笑歎一聲,卻也察覺了賀紹廷的沉默,佯咳一聲轉了話題,“賀將軍對這玉麒麟如此珍視,想必是重要之人所贈吧?”


    正在輕拭著手中玉麒麟的賀紹廷停下了運作,想到當年送自己玉麒麟的那個玉雪可愛卻又有幾分蔫壞的小丫頭,眼神便添了幾分柔和,忙垂眸回答:“是。”


    杜誠忠又笑著問:“賀將軍可定了親事?”


    “未曾。”


    “我有一女,再過幾月便滿十五,賀將軍若是不嫌棄……”


    “時候不早了,該啟程了。”賀紹廷突然起身打斷了他的話。


    杜誠忠也沒有多想,歇息了這般久也確是該趕路了,免得耽誤了正事。


    賀紹廷沉默地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肚子,駿馬撒蹄狂奔而去。


    親事?他從來沒有娶親的念頭,隻待平定了邊疆,天下盡歸大齊,為陛下達成夙願,他便會解甲歸田,尋一處安靜之地度過餘生。


    因為他知道,但凡他想要緊緊抓住的,最終卻還是會一一離他而去。


    譬如他祖母、娘親、田姨母、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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