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雖然寒冷有如冬天,但是陽光已經帶著春天的溫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風停止吹動的瞬間,甚至為了籠罩全身的光線帶來的熱度和明亮感到驚訝。


    包圍球場的櫻花樹,樹上的花苞也染上顏色。電視的氣象報告表示這是今年最後一波寒流,所以這些花苞說不定在下個星期就會綻放了。


    春天的腳步走進山裏的新田市,馬上就要到了。


    「迫不及待了嗎?」


    在繞著球場輕鬆跑步和練習前的會議之間的短暫空檔,豪對著巧如此問道。


    「什麽迫不及待?」


    「櫻花開花。」


    「少蠢了,我為什麽會迫不及待想看櫻花。」


    「因為你最近時常望著它。」


    「你說櫻花樹?」


    「嗯。」


    是嗎——巧在口中念念有詞。自己根本沒有發現,而且巧一點也不在意櫻花開不開。話說新田是附近的賞櫻名勝,尤其是被幾千株櫻花樹覆蓋的舊城牆附近,據說遠遠望去就像一座櫻花色的巨蛋球場。從現在開始到四月中旬,這座入口不足六萬人的城鎮仿佛是要充分享受遲來的春天,大街小巷都染上櫻花的顏色。


    巧從不覺得櫻花美麗。隨風飄散的花瓣,甚至隻會讓巧感到厭煩。自己真的正如豪所說的一樣,時常抬頭仰望櫻花樹嗎?


    「不管什麽花,都跟我沒關係。」


    「我想也是。」


    正當豪竊笑不已之時,海音寺的聲音響起:


    「集合。」


    一道聲音響徹刮著風的明亮球場,社員紛紛動了起來。


    畢業典禮之後,實際指揮練習的人變成海音寺,野野村和魔鬼教練幾乎沒有過問。野野村仿佛是要將這一幕牢牢記住,和一言不發的魔鬼教練站在海音寺後麵一步,視線越過海音寺的背後凝視整個球場。


    已經畢業的三年級學生幾乎全員到齊,以實戰形式不斷練習。這當然是為了幾天之後即將到來的,與橫手比賽的準備。雖然說為了非正式比賽每天練習,或是以畢業生為主要成員的練習都很不尋常,但是隊伍裏沒有出現不滿的聲音。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球場上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緊張的感覺就像瞄準目標、逐漸拉滿的弓弦一樣,一點一點逼近。每個社員都能感受到緊張的氣氛,而且就像要呼應這種氣氛,自己也變得更加緊張。這種不是強迫營造,而是由球員本身醞釀的緊張感,甚至給人一種爽快又舒服的感覺。


    「喂——開始吧。」


    東穀正在揮手,像是要叫人過來。


    在最近的練習裏,東穀的守備動作又變得更加精采,可以看出原本就很俐落的動作經過磨練之後更上一層樓。由海音寺直接教他遊擊的守備,更讓他高興得不得了。至於海音寺——


    「我想要讓新田東這支球隊,在最佳狀態迎接這場比賽。」


    他對著在本壘板後方防護網集合的社員如此說道:


    「能夠和橫手這種隊伍比賽,對我們來說可是夢寐以求的機會。我想就算說是一生當中難忘的比賽也不誇張……不對,應該說要讓它變成我們無法忘懷的比賽。但是這不是一場正式的比賽,形式上隻是練習賽而已。而且因為我們已經畢業了,隻能算是喜歡打球的人集合起來,自己舉辦的比賽而已。但這也是我自己期盼已久的比賽,不經由別人決定、不靠別人幫忙,而是我們自己決定、我們自己準備,完全屬於我們的比賽。」


    海音寺稍微停了一下,視線落在球場的土上,吸了一口氣後又以有點低沉的聲音說下去:


    「這是第一次有這種比賽。最後還可以打一場像這樣,可以說是完全屬於我們的比賽,我真的很興奮,也很期待。所以我才會希望以最佳狀態打這場比賽……但這也是我們三年級的一種任性。對一、二年級所造成的困擾,真是不好意思,也很感謝你們的協助。其實應該更早一點向你們道謝才對。」


    海音寺脫下帽子,朝著學弟深深鞠躬,其他三年級學生也同樣低下頭。接受鞠躬的一、二年級行列起了一陣騷動,但是誰也沒有說話,隻是有點僵硬地安靜回禮而已。唯有在筆記本上寫些什麽的野野村,視線稍微瞄了海音寺的臉一眼。


    「我覺得各位學長可以不用太在意——」


    忽然有個唐突的聲音從後麵響起——發出聲音的人是吉貞。他高舉右手不停搖晃:


    「現在跟一般練習不一樣,相當有趣,所以我個人可是相當高興地在練習——」


    站在海音寺後麵的魔鬼教練第一次開口:


    「吉貞,現在跟一般練習哪裏不一樣?」


    「嗯——現在是自由參加,而且練習內容也是大家討論之後才決定,這樣不是很自由嗎?至今為止的社團活動,說起來都有種被人逼著去做的感覺,現在沒有那種被逼的感覺,真的很輕鬆。啊啊啊、教練,我們之後都這樣練習吧?教練也不用多說什麽,很輕鬆吧?輕輕鬆鬆,工作也會減少。」


    澤口和東穀一左一右同時伸手遮住吉貞的嘴。


    「哇……做什麽……沒辦法呼吸了……」


    「你就這麽死了算了,笨蛋。」


    澤口把手繞在吉貞的脖子上,東穀也在視線集中在他們身上的社員麵前長歎一口氣:


    「對不起。這家夥很容易得意忘形……但是吉貞說的也有一半是對的,現在的練習真的很快樂。隊長……海音寺學長說這是我們的比賽,不過我感覺這也是我們的練習。真的覺得……很快樂。」


    與野野村的視線交會,東穀的臉紅了:


    「對不起,我也有點得意忘形。」


    野野村的嘴角綻出笑容:


    「沒關係,這是你們真心的想法。海音寺學長,正如同他們所說的,我們會一邊享受練習的樂趣,一邊協助你們。」


    闔上打開的筆記本,野野村麵對社員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之後的練習也會配合與橫手的比賽安排內容。至於練習的日子,之前發給你們的單子上麵就有,不過這些練習全部都是自由參加。大家有空的日子再來參加也沒關係,對練習的方法有任何的意見,也歡迎大家向我反應。我想把這些意見當成四月開始的社團活動參考。拜托了……澤口。」


    「是。」


    「夠了,把吉貞放開。他又不是野猴子,不用那麽用力壓住也不會逃走。」


    聽到這句話的眾人響起一片笑聲,會議也到此結束。


    「海音寺學長算是軍師型的人物。」


    一天的練習內容消化得差不多時,豪在巧的身邊喃喃說道。現在正是在收拾道具和整理場地的時候。


    「軍師?」


    巧一邊收集滾落在外野的球,一邊轉頭麵向豪。似乎和野野村說些什麽的海音寺,在逐漸下山的太陽照射下,在地麵留下長長的影子,背對太陽的豪正看著海音寺。


    「豪。」


    「嗯?」


    「海音寺學長做了什麽事,讓你這麽認為?」


    「做了什麽事……這個嘛,應該就是剛才開會時的那場表演。」


    「表演?你是說在大家的麵前低頭嗎?」


    「嗯,我原本以為他不是那種會裝模作樣的人。不過這就表示他真的很想贏。」


    「是嗎?」


    「什麽是嗎,你一點都不感興趣嗎?」


    「嗯。」


    巧把球撿起來。在練習當中,籠罩整個球場的緊張感,以及以全國屈指可數的強隊橫手為假想敵的實戰練習,都讓人感到新鮮、刺激又爽快。如果這些感覺就是海音寺說的「為了屬於我們的比賽,屬於我們的練習」的證據、就是


    吉貞和東穀所說的「快樂」,巧並不反對。


    他對於海音寺等人能在這個必須習慣被管理、教導、強製的學校球場裏,創造新鮮、刺激又舒適的空間感到很佩服。自己根本辦不到的事,海音寺和野野村輕鬆輕鬆就能完成。


    他們的確很了不起。


    巧是這麽認為的。剛剛的練習的確很充實,可是總有股奇怪的感覺。這種奇怪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巧也說不上來,應該是對有效率又正確指揮整支球隊的海音寺他們,有種奇怪的感覺。設計戰術、思考、對談、紀錄、收集資料、預設對方的作戰方式、練習——從這些手段可以感受海音寺一希的優越資質,也可以理解野野村拚命想要繼承海音寺訓練方法的努力。但是這種隔閡感是怎麽回事?如果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棒球,那麽這種棒球不會讓人對它有強烈的渴望。至少巧是這麽想。


    他們不會感到渴望嗎?不會有所需求嗎?不曾有過被一顆球、一根球棒、一個手套搞得心思紊亂、被呼喚、被迷惑的感覺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有自己的處事方式。十個人有十種,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不同的棒球。巧的腦裏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心裏就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巧把視線往下移,握緊手中的球,感受從皮膚沿著血液流動,由指尖擴展全身的觸感。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身體雖然有點疲倦,但是還沒有滿足。不滿足、張大嘴巴的饑餓欲望,不是隻靠發出呻吟就能平息。那不是理論、不是理想,也不是創造我們的比賽、我們練習的意誌力和想法,隻是最純粹的欲望。因為餓了所以想要吃;因為渴了所以想要喝:因為想得到所以去爭取——就是如此狂暴又單純的欲望。但是這一切都是屬於自己的感覺。是從自我內心不斷湧出,完全屬於自己的欲望。這種嘶吼、呻吟、發自內心的聲音,難道海音寺他們聽不見嗎?


    「巧。」


    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與豪四眼相對。原本朝著遠方本壘板後方防護網看去的眼神,現在正從近距離看著巧。


    「請海音寺學長上吧。」


    接受豪的注視,巧慢慢眨了眼睛:


    「請他站上打擊區?」


    「當然。」


    豪撿起掉在腳邊的球,輕輕拋給巧:


    「你為什麽要忍耐?」


    巧無法回答,因為他聽不懂豪的問題。


    「你今天一直在喂球吧?」


    「嗯。」


    橫手的王牌投手複本,投球內容是以遠球為主。一般認為有尾勁的直球是他的威力所在。


    「原田,你就投到全部的打者都覺得滿意為止。球速隻要比複本快一點就可以,讓打者的身體習慣打速球的感覺。」


    巧完全按照海音寺的指示投球,現在他們就是在撿幾顆當時被打出去的球。


    「在沒有全力投球的情況下結束練習,你真的沒關係嗎?你已經把答案寫在臉上了。」


    「寫什麽?」


    「寫著我很饑渴。」


    說到這裏,豪第一次露出笑容:


    「其實你還滿好懂的。你的眼睛現在就流露出我已經餓到受不了的訊息。」


    巧起身拍拍膝蓋的泥土。


    「走吧,現在去拜托海音寺學長當你的對手,應該沒關係吧?我去跟他說說看。」


    豪拉著有輪子的塑膠箱往前走,一旁的巧用指尖輕壓眼瞼。


    從這裏表現出來的欲望,竟然這麽容易就被看穿。為什麽豪會這麽容易察覺這個饑餓、這個渴望、這個需求?


    豪,你又怎麽樣?


    看著夕陽照在豪的背上,巧忽然有了這個疑問。


    你難道就不饑渴嗎?沒有渴到喉嚨發疼的感覺嗎?不會聽見內心因為得不到滿足,緊繃到了極限的聲音嗎?


    真想從後麵抓住他的肩膀,問清楚他的想法。


    怎麽樣?怎麽樣?你又是怎麽樣,豪?


    你到底在追求什麽?你要的究竟是什麽?


    豪停下來轉了半圈,對著巧說道:


    「我覺得你可以不用這麽忍耐。」


    「咦?」


    「如果你想全力投球,就老實說想全力投球就好了。為什麽默默在那裏撿球呢……巧。」


    「嗯?」


    「你最近真不像以前的你。」


    「是嗎?」


    「嗯。」


    「哪邊不像?」


    「就覺得更像小孩子一點也沒關係。任性又自我中心,把滿足自己當成最重要的事……像這樣也不錯啊?別想當個好孩子。」


    聽到這番話,巧不禁有些生氣:


    「豪,我說你……」


    「我一直在等。」


    「咦?」


    「我一直在等,看你什麽時候才會對我說:『我想投球,你去接。』你為什麽沒有說?」


    轉過身的豪像要擋住巧的去路,站在他的麵前:


    「這樣不像你,巧。」


    說完之後又轉回去,快步往海音寺的方向走去。


    不像我自己嗎?


    巧握住豪剛才拋過來的球。


    我想要投球,你去接。過去那邊蹲捕,擺好捕手手套。


    沒錯,隻要簡單幾句話就夠了。這樣就能獲得滿足。饑餓與口渴的感覺應該都會煙消雲散才對……


    現在手中這個東西的大小,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雖然一點也不相信神和命運,但是能夠遇上那個捕手手套,隻能說是幸運而已。奇跡似地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幸運,現在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但是我為什麽沒有開口?


    我想投球,所以你去接。


    至今為止對著豪說得理所當然的一句話,竟然從腦袋裏消失。


    接球的對象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自己也一直得不到滿足,豪更是不停等待自己開口,但是我為什麽沒有如此要求?巧慢慢闔上眼睛。在夕陽底下忽然停下腳步。


    「原田。」


    海音寺在叫自己。聽到聲音的巧忽然驚醒,趕緊加快腳步。


    「讓我來當你的對手。」


    海音寺一邊脫下防風外套,一邊輕吸一口氣。重新戴好帽子之後,抓起兩根球棒。


    「守備怎麽辦?」


    如此問道的野野村,視線看著夕陽照射之下的球場。


    「你覺得呢?」


    海音寺詢問的對象不是巧,而是正在重綁釘鞋鞋帶的豪。


    「要他們上去守備嗎?」


    拿著麵具的豪抬起頭來,左右搖頭:


    「沒有必要。」


    「真敢說。」


    海音寺沒有露出笑容,也沒有浮現不高興的表情,隻是雙手用力握住球棒:


    「永倉,這樣會不會太自大了?」


    「是的。」


    「你是看不起我嗎?」


    「怎麽可能。」


    「說得也是,你的個性不是那樣。」


    「是的。」


    野野村默默將手套遞給巧,巧點點頭接過手套。豪早已戴上捕手手套,於是海音寺扔開一根球棒:


    「野野村。」


    「是。」


    「叫一、二年級的上去守備。用你想的新隊伍陣容也沒關係。」


    「是。」


    球場怱然一陣吵雜。魔鬼教練仍然一言不發,隻是維持雙手交叉抱胸的姿勢,整個人靠在防護網上。


    準備回到山裏的鳥兒還是跟往常一樣吵。


    「巧。」


    豪來到巧的身旁,拍拍他的背:


    「去吧。」


    巧眯著眼睛看向投手


    丘。不論是清晨、中午、傍晚,投手丘都在光芒下閃耀。不論是在正式球場或是運動場的角落都一樣。投手丘總是散發光芒,顯示它是一個特別的地方。


    「怎麽了?」


    「嗯?」


    「去吧。難得海音寺學長當你的對手,在練習的最後好好享受一下吧。」


    豪用更強的力道拍了巧的背,接著回到自己的守備位置。海音寺還在重複揮棒練習。


    拿著手套的選手在球場上散開。魔鬼教練在野野村的耳邊說了什麽,兩個人交談了幾句話,野野村便讓外野的守備位置稍微前進一點。


    巧輕踢投手丘的土,細砂跟著飛舞起來。


    接著轉身麵對豪,將球投出去。


    一八·四四公尺,球筆直飛過仿佛是由巧製定的投捕距離,進入捕手手套。


    熱身投球八球。在豪接下第八球時,巧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原田。」


    東穀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應該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不過還是要說小心一點。」


    「你是指海音寺學長?」


    「對。這次可不會像之前那樣。」


    高中學測結束的那一天,巧與站上打擊區的海音寺展開對決。當時是因為魔鬼教練的指示,而且久未參加練習和比賽的海音寺也還沒有熟悉球場的感覺。但是現在不一樣,接下來要站上打擊區的海音寺,應該早已經找到鮮明的擊球感。而且在關於用球棒來擊球的技巧方麵,他本來就是一流的人才。雖然不認為真的會被打出去,但是巧可以理解東穀說的話。


    「我知道。」


    點點頭的東穀表現出「我想也是」的態度,但是手依然沒有離開巧的肩膀。


    「豪應該也知道。」


    「當然。」


    東穀的手拍了一下巧的肩膀:


    「這樣啊,不過原田,你也用不著什麽事都聽豪的。」


    「嗯?」


    「那家夥真的很任性。」


    「你說豪嗎?」


    「對啊,豪想要三振海音寺學長。不過你讓他打成滾地球吧,滾到我的守備區域。」


    「遊擊方向滾地球嗎?」


    「沒錯,別讓海音寺學長抓住擊球點,試試看你能不能讓那個人的打擊姿勢變形。這麽一來或許比三振還要有用。」


    「或許吧。」


    「我等著球過來。」


    露出笑容的東穀轉身走回去。


    海音寺似乎在確認連結二壘與三壘的壘線後方,那個一直以來都是屬於自己的守備位置,現在站在那裏的人是東穀之後,終於站上打擊區。


    魔鬼教練將野野村叫過來,自己站上主審的位置。


    巧深吸一口氣,光線與泥土的氣味在鼻子裏擴散。握住球的手繞到背後,眼睛凝視豪的捕手手套。


    豪沒有打出暗號。


    原來如此,用手指轉了一下手裏的球,雙手高舉過頭。


    視線前方是豪的捕手手套,在球出手的當下,世界上就隻剩下那隻捕手手套。不動的捕手手套將球吸進去,發出撞擊的聲響之後,手套的主人才會靜靜呼出一口氣。


    好球帶正中央的快速直球。


    海音寺看著球飛過來,隻有稍微動了身體。


    下一球豪也沒有做出任何的暗號。


    東穀,看來你是白等了。


    巧舔過嘴唇,點頭之後抬起手臂。


    怎麽可能被打到,連打成滾地球都不可能,他的球棒連球皮都擦不到。


    我要的就是這種球。


    可以清楚聽見豪的聲音。


    朝著自己飛來的球,是無論門脇還是海音寺,甚至比他們還厲害的打者都隻能揮空的一球,而能夠接住這種球的,就隻有自己的手套——我就是想要這種快感。


    任性、單純又強烈的要求。


    啊。


    巧的心裏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


    沒有控製住球,在球裏注入過多的力量,球擺脫巧的控製。


    大大偏離好球帶的球打在捕手手套上,彈開之後滾落在地。接下來的一球同樣也是外角偏高,但是豪的手套這次沒有再讓球逃走。往上伸的手套接住球,呼了一口氣之後把球傳給投手,捕手麵具下的臉露出笑容。


    嗯,這樣就對了。


    從麵具的縫隙可見的笑容,強烈表達這個訊息。


    這樣就對了,巧。


    對,就是這樣。與其壓抑自己的力量把球投進好球帶,不如試著用你的身體投出最棒、最快的一球。


    海音寺的球棒劃出近乎水平的軌跡後揮出,金屬球棒的軌跡劃破四散的夕陽光芒。


    「好球。」


    魔鬼教練的手舉起來。


    豪確認一下球飛進手套的感覺,無意識地歎了一口氣。


    這樣就對了。


    站在打擊區的海音寺也吐出一口氣,抬起頭來像是要仰望天空。


    這樣就對了,巧。


    不是之前那種被馴服、被壓抑的球,而是像現在以強烈勁道筆直射來的球,才稱得上是快速直球。


    自從遇見巧之後,豪從巧的身上徹底了解這件事。不是從理論或道理上學到,而是以親身體驗了解這件事。


    但是豪沒有因此而感謝巧。他的心裏不知道重複多少遍「如果沒遇見他就好了」、「如果沒有體驗那種感覺就好了」之類的話。


    雖然不斷被迫檢視自己的軟弱、脆弱還有界限,還是得擺出手套蹲捕。到底能夠撐到什麽地步,還是已經到了極限。再一點,即使隻有半步也好,我還可以再往前進嗎?


    如果沒有遇見巧,就不會有所感受的不安與恐怖,有時會讓自己感到無法呼吸。


    這些負麵情緒在豪的心中發芽、成長,可是巧根本沒有興趣知道。對巧來說這是沒有辦法理解的事。一邊握著球一邊感覺膽怯與恐懼,巧是不可能會懂的。


    完全不打算理解別人的傲慢,以及無法體諒別人的遲鈍,讓人不禁在心裏咒罵他。


    真是一個最惡劣、最差勁的家夥。


    但是也隻有他可以滿足我,為我帶來沒有任何人給得了的快感。有生以來第一次嚐到這種直接衝擊身體的快感,隻有這家夥能夠讓我嚐到這種感覺。這就是真實。是我所遇見、我所掌握的真實。


    所以我絕不放手。


    豪用拳頭敲了手套之後,將它擺到定位——投到這裏。


    投手丘上的投手揮動手臂,球離開指尖直飛而來。海音寺邁出腳步,響起揮棒的聲音。球一如豪所想,飛進手套裏麵,可是立即開始粗暴抵抗捉住自己的東西。


    我會接住你,不會讓你逃走,怎麽可能讓你逃走。


    海音寺的額頭冒出汗水,低頭看著豪說道:


    「永倉。」


    「是。」


    「你在笑。」


    「咦?」


    「我說你在笑,把嘴巴閉起來。」


    「啊,是。對不起。」


    海音寺把球棒扛在肩上,看著豪的臉:


    「怎麽樣?」


    「什麽?什麽怎麽樣?」


    「剛才的那一球。」


    「那是最棒的球。」


    「是嗎,最棒嗎……」


    海音寺用手指擦汗:


    「永倉,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是。」


    「如果捕手不是你,也能接得住嗎?」


    豪不懂這個問題的意思,隻能沉默不語單腳跪地,眼睛望著海音寺的臉。


    「野野村。」


    避開豪的視線,海音寺將球棒交給野野村:


    「難得要他們上場守備,你就打幾球給他們接。要是這樣就結束,像吉貞那家夥一定又會開始抱怨了。」


    「是。」


    把打擊區讓給野野村,海音寺轉身準備離開。


    「海音寺學長。」


    雖然聽見有聲音叫住自己,但是海音寺假裝沒聽見。背後傳來打擊的聲音,空氣中也有騷動的氣氛,球場特有的味道更加濃厚。


    「海音寺學長,請等一下。」


    豪將捕手手套與麵具拋開,從海音寺的背後追上去:


    「學長剛才的問題是什麽意思?」


    「等一下。」


    海音寺在三年級的磯部耳邊說些什麽,磯部用力點頭之後朝著三年級聚集的地方跑過去。海音寺的眼光一直跟著磯部,等到他停下來之後才轉頭看向豪:


    「你不懂我的意思?」


    「我不懂。請問學長是什麽意思?」


    「就是原本的意思。」


    「原本的意思……」


    「我問你原田的球,除了你之外還有人接得住嗎?」


    擊球的聲音響起。


    「菊野,前進一點,視線不要離開球。」


    野野村也在吼叫。清爽的風吹過腳邊。


    「例如說……吉貞嗎?」


    「誰都可以。除了你之外,你覺得還有人可以接住那種球嗎?」


    「沒有。」


    豪搖搖頭補充一句:


    「我想沒有人接得住。」


    「就算練習也接不住?」


    「至少一定趕不上跟橫手的比賽。」


    海音寺雙手叉腰,瞄了一下豪的臉:


    「真是冷靜。嗯,真是冷靜的回答。」


    「海音寺學長是想讓我心慌嗎?」


    如果是的話,究竟是為什麽?為了什麽原因要讓我心生動搖?豪轉頭將視線看向防護網,確認一下雙手抱胸,站在原地不動的魔鬼教練身影。


    是那個人嗎?是那個人的指示嗎?


    ——永倉,你要放棄嗎?


    冬天的球場上,正好就是在那個防護網前麵,魔鬼教練用接近自言自語的聲音如此說道。


    你要逃避沒關係,要轉過身去也無所謂,這並不可恥,也不是你的失敗。完全不用再跟原田有任何的瓜葛。你可以解脫了。


    雖然教練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但是從他的眼神和表情就可以知道他要說的話。


    這種表現或許是教練的關懷與體諒,但是對豪來說一點幫助也沒有。


    如果拿下麵具、放下手套、說聲再見之後便能轉身完全不理會,自己也不會陷在其中。


    這是誰都無法了解的事,也沒想過要讓別人了解。


    豪把視線移到自己的手心。


    總之我選擇留下來。雖然心裏依然殘留些許不安和恐懼,但是已經沒有猶豫。


    我要繼續接下去。隻要那家夥繼續投,我就要繼續接他的球。我決定了,我自己決定的。


    在他人的眼裏看來隻是頭腦不清,精神恍惚,或是因為焦躁而狂亂不安的時間裏,豪其實不斷捫心自問、尋找答案、伸手摸索,一路掙紮走過來。


    我到底希望什麽?


    到底想要什麽?


    想要和誰一起、如何活下去?


    我現在需要什麽人、什麽東西?


    目標、理想、夢想,豪所麵對的不是這種隨便就能說出口的言語,而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欲望與想法。其實應該說是被迫麵對。


    然後他自己下了決定,隻有他自己才能下的決定。他下定決心繼續帶著麵具,繼續擺出手套接球。


    隻要那家夥繼續投,我就要繼續接他的球。


    「不是教練要我問的。」


    海音寺說得很小聲,把凝視自己手掌的視線向上移:


    「教練不會做任何指示。那是我……我自己想要問你的問題。」


    「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


    海音寺的肩膀有點上下起伏。


    「永倉,那個……」


    「是。


    「你就算投手不是原田,也可以擔任捕手嗎?」


    海音寺以孩子氣的偏頭姿勢,看著身高較高的豪:


    「我不認為誰都接得住原田的球,他的球沒有那麽容易接得住。我問的不是技術層麵,不是技術方麵……應該說是心理方麵……不隻是接下來的這場比賽……永倉,由已經畢業的我來說雖然很懊悔,但是你不覺得現在這支隊伍的實力很堅強嗎?」


    守備練習似乎已經結束,野野村將隊員集合起來。豪沒有回頭,隻是用耳朵聽著隊友們的腳步聲,一邊慢慢點頭:


    「我也這麽認為。」


    「對吧?就算去掉你和原田,也是支實力不錯的好隊伍。不管是春季大賽、夏季大賽還是地方預賽都沒問題,甚至有打進全國大賽的實力。」


    「是的。」


    「如果再加上原田……」


    「是。」


    海音寺閉上嘴巴,接著皺起眉毛。豪前進一步之後說道:


    「海音寺學長,如果是這件事,你可以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


    「也不是每場比賽都是巧一個人投球,高櫬學長也會上場投球……我想野野村學長應該想過其他投手的事。」


    「說得也是。如果是野野村,像這種小事應該早就考慮到了。」


    「所以就算不是巧投球,如果需要我蹲捕,我也會上場。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知為何,講話的速度變快了,好像舌頭在嘴巴裏空轉,口中吐出的話語就像又軟又薄的棉花糖,一點也不可靠。即使如此,豪還是繼續說下去,甚至露出笑容:


    「海音寺學長,你在擔心這種事嗎?我會好好蹲捕的,這本來就是捕手的工作,我也有想過整個球隊的事。所以……」


    海音寺在豪的麵前豎起手指:


    「你太多話了,永倉。」


    豪咽下一口氣,凝視那根手指。


    「這樣不像你。」


    這樣不像你——剛才對巧說過的話,現在竟然被人對自己說出同樣的話。


    困惑的時候、動搖的時候、想要逃避的時候,就會出現不像自己的言語和動作。


    巧怎麽樣我不清楚,但是我的確是想要逃避,不想聽海音寺學長問題裏的真正含意,隻是想要逃避。


    「我不是在跟你說團隊合作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想要逃避。


    「別把我當成笨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沒有……」


    「什麽叫我會好好蹲捕。好,永倉,那我再問你一次。」


    尖銳的眼神直盯著豪:


    「你能夠跟原田之外的投手搭檔嗎?」


    「關於這件事,所以我……」


    「能夠用跟接原田的球時同樣的心情,來接別人的球嗎?」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問題,但是海音寺馬上搖頭說道:


    「應該辦不到吧?」


    「是的。」


    「即使如此,你剛才卻還說能夠蹲捕。你不覺得這對投手丘上的投手很失禮嗎?」


    「那是……」


    「無論你認為一般、平凡或普通,上了投手丘的投手,每個人都是認真的,都是用心在投球。你也可以拿出全力接他們的球嗎?」


    「隊長……」


    豪忍不住叫了海音寺一聲。


    不是的,不是的,隊長你錯了。不論投手是誰,我都不會看輕他們。


    像這樣傲慢的事,我是絕對做


    不出來——豪咬了一下幹燥的嘴唇。


    海音寺把視線移開豪的身上,看著別的地方低聲說道:


    「抱歉,我說的有點過火了。我自認還算了解你是什麽樣的人……所以才會認為你不是那種會把人當傻瓜,隨隨便便就答應蹲捕。」


    海音寺繃著一張臉,像是有什麽地方覺得痛。


    「海音寺學長——」


    巧是特別的,沒有人可以像他一樣。沒有人可以跟他相比。


    如果海音寺問的是自己能不能用對待巧的態度,來接其他投手的球,那麽答案已經相當明顯了。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如此,豪還是不認為這是對其他投手的侮辱。


    斟酌配球、全力接球、刺殺跑者、死守在本壘板前麵——自己依然會認真盡到捕手的責任,絕對不會輕視或侮辱其他的投手。


    「我知道。」


    海音寺的臉色更加難看,露出苦澀的表情說道:


    「真的很抱歉,我這個人不太會說話,沒辦法好好表達我的意思……我真的很羨慕那些口才很好的人。如果是瑞垣,一定會說得比我更好。」


    「瑞垣學長?」


    「不,跟他沒關係,你不用在意。嗯,我知道了,我當然知道你不論投手是誰,都會盡到自己的責任。不過你真的走火入魔了。不要再像剛才那樣,接到球之後馬上露出笑容。」


    「啊……是,我沒有注意到自己在笑……」


    「你在笑,看起來似乎很高興……真的有那麽滿足嗎?」


    豪握緊拳頭回了一句:


    「是。」


    「是嗎——你當捕手真是太好了。」


    「是。」


    「今天的練習到此結束,明天的練習隻有上午而已。你有聽說吧?」


    「是,我聽說明天下午有高中的說明會。」


    「對對對,在拿完製服和教科書之後,好像非得去聽他們遊說學校的曆史、校規、升學率一些有的沒的。老實說,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理會高中的事,但是實際上又不能不理。」


    海音寺也變得多話。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看著豪的眼睛。


    還有什麽想說的事嗎?但是……


    豪的拳頭握得更緊,稍微低下頭說道:


    「海音寺學長,我先走了。」


    「永倉。」


    海音寺抬起下巴,直視豪的臉龐:


    「原田又是如何?」


    「咦?」


    「如果捕手不是你,他也可以投球嗎?」


    看著豪的海音寺後退一步:


    「如果捕手不是你,原田也能夠照樣投球嗎?」


    「隊長……」


    「我希望他可以。」


    海音寺低下頭繼續說道:


    「真要說起來,我希望把原田變成無論誰是捕手,都能夠站上投手丘投球的投手……我想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投手。」


    「隊長等一下,這是什麽……」


    「聽我說。」


    下達短暫命令的海音寺吸了一口氣:


    「我不會讓他說出如果不是永倉當捕手,就沒辦法投球的話。不論對著誰的捕手手套都能投球,也隻有這樣還能投球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投手。」


    「真是歪理。」


    「你說什麽?」


    「這隻不過是歪理。」


    「是嗎?」


    「是的。」


    「如果你這麽認為,那就算是吧。不過你可別忘了之前跟橫手比賽時發生的事,兩個人互相依賴,結果卻是一起崩潰。我可不允許這種丟臉的事再度發生。」


    「我知道。」


    為了不再崩潰、為了不再動搖,已經有過好長一段沉澱的時間,讓自己可以從有生以來第一次嚐到的焦躁感覺當中掙脫。絕對不可能再次發生一邊接巧的球,內心一邊感到疑惑這種事。萬一再次發生,不要說海音寺與其他人,就連自己也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隻要我沒有絲毫猶豫,巧無論什麽時候都能投球。


    「永倉,你如果不讓自己更加自由……可是會沒辦法繼續打棒球。」


    海音寺轉身朝著磯部等人正在等待的球場角落走去。


    「海音寺學長,請等一下。」


    「豪。」


    豪的手腕被人從後麵拉了一下,想要追海音寺的腳沒站穩,整個人不禁踉嗆。


    東穀拍了一下豪的背:


    「喂、快點回家吧。大家早就回去了。」


    轉身才發現球場上沒有半個人影。


    「最後的守備練習算是臨時加上去的,但是東穀很拚命,還表演飛撲接球,真是厲害。」


    澤口皺起鼻子笑著說道,東穀則是豎起兩根手指,擺出勝利的v字手勢:


    「那還用說,我可是認真的想要爭取遊擊的守備位置,不好好在野野村隊長和魔鬼教練麵前表現一下怎麽行。好了,豪,回家吧。」


    開始變冷了。太陽下山之後,球場就會變冷,冬天的勢力還沒有完全消失。


    「原田說他會等你。」


    澤口說完之後打了個噴嚏。


    「他剛才說會在腳踏車停車場等你。還說今天是騎腳踏車過來,順便載你回去。」


    把鼻涕吸進去之後,澤口又打了個噴嚏。


    「我感冒該不會還沒好吧?」


    「會不會是花粉症之類的?」


    「嗚哇、花粉症很慘的。」


    「澤口,如果感冒在跟橫手的比賽之前還沒好,鼻涕流個不停可是連撿球都不行。球上沾滿眼淚和汗水是很帥沒錯……」


    「嗯,但是沾滿黏答答的鼻涕就很討厭了。」


    豪一邊聽著東穀和澤口的對話,一邊思索海音寺所說的話。


    ——原田又是如何?


    ——如果捕手不是你,他也可以投球嗎?


    現在這個時間點,新田東這支球隊裏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接得住巧的球。這種事海音寺應該很清楚才對。


    在知道的情況下,選用認真的口氣提出這種問題——


    除了你之外,還有人可以接住那種球嗎?


    就算投手不是原田,也可以擔任捕手嗎?


    還有——


    原田又是如何?


    如果捕手不是你,原田也能夠照樣投球嗎?


    對我提出一連串的問題。在提出這幾個問題的短暫時間,海音寺究竟想知道什麽?


    疑問就像一顆又一顆的石頭襲向豪的內心。自己向來很尊敬身為隊長的海音寺,雖然隻大自己兩歲,但是已經相當成熟而且深思熟慮。一直以來都對海音寺一希這個男人抱有好感的豪,第一次感覺有點厭惡。


    羅哩羅唆了一大堆,為什麽在快要比賽的現在,還要讓我產生動搖呢?


    腳踏車停車場已圍上一層薄薄的暗幕。在這個總是擠滿學生腳踏車的地方,有人躲在後麵抽煙、有人的輪胎被戳破、有人在打架,總是成為各種騷亂事件的舞台,隻不過現在一片寂靜,隻有黑暗隨著時間加重。穿著防風外套配上圍巾的巧就站在黑暗裏,聽到豪的腳步聲之後抬起頭來。


    豪把手放在腳踏車的把手上說道:


    「聽說你要載我回去?」


    「不對。」


    連鼻子都埋在圍巾裏的巧搖頭否定:


    「是你騎,我坐在後麵。」


    「什麽嘛,原來是叫我當司機。」


    「我的體重比較輕。」


    「是這個問題嗎?」


    「嗯。」


    看來東穀也是騎車上學,他的腳踏車後麵坐著澤口。澤口輕拍一下巧的手..


    「明天練習結束之後,大家來我家吃草莓吧。」


    「草莓?已經成熟了嗎?」


    「溫室裏的。蜜蜂沒有好好工作,所以授粉不是很成功。草莓的外觀雖然不漂亮,但是味道很不錯。因為不能拿出去賣,家裏說我們可以盡量吃,大家都來吧。那我先走了。」


    打個噴嚏的澤口將鼻涕吸回去,再度對巧和豪露出笑容。


    「要走羅。」


    等到巧坐上後座,豪開始踩起腳踏車的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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