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蕾波可在昏暗的太平間裏凝視路利蒼白的臉。


    「妳還在這裏啊?」


    「……」


    「別太常一個人獨處,照妳所說,拉斯哥爾=奧塞羅應該會從任何地方出現吧?」


    米蕾波可沒有回答,她隻是輕輕地握著路利冰冷的手。


    自己至今到底在做什麽?意氣風發地離開邦特拉,也借助馬特阿拉斯特的幫助,然而卻一事無成。


    「請代理館長從邦特拉過來吧,雖然有種為時已晚的感覺……沒辦法,沒想到拉斯哥爾=奧塞羅是這麽厲害的對手。」


    「我……」


    「妳回去邦特拉吧,雖然有被拉斯哥爾=奧塞羅襲擊的危險,不過邦特拉圖書館應該比這裏安全。」


    又是點到為止,而且還沒有幫上任何忙。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我是什麽東西?」


    「……」


    「我隻是個有點方便的電報機嗎?」


    「米蕾波可,妳一直以來都幫我們很大的忙,我們不能失去妳。」


    不對,我不是在問這個。


    米蕾波可看著自己的手。為什麽我會把他撞開呢?這樣不就等於是自己殺死他嗎?


    殺人的時刻總有一天會來訪,她在當上武裝司書的時候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是第一次的殺人卻是以這種方式呈現。


    路利的手的觸感還留在自己手中。


    「阿爾梅。妳說得對。我是笨蛋。」


    米蕾波可大約在一年半前當上武裝司書,成為見習生則是在當上武裝司書再回溯一年半的時間。


    米蕾波可之前是昆因貝克斯帝國的預備軍官,她無法忘記昆因貝克斯帝國軍和武裝司書決戰的那一天。年輕的米蕾波可沒有得到上級的從軍許可,因此繼續在軍官學校用功讀書。


    不倚靠現代管理者的意誌,而是以人類的意誌組成的全新世界——於是昆因貝克斯帝國揭起改革的旗幟向全世界宣戰。


    結果如眾人所知。傾注舉國物力與近代科學精髓的軍隊,卻毀滅於哈繆絲、馬特阿拉扯斯特、伊蕾伊雅、邦伯、尤奇佐納以及摩卡尼亞僅僅六名武裝司書之手。


    接到己方潰敗的消息時,軍官學校彷佛成為一個失序地帶。


    體認戰敗的高級將領們為了避免成為戰犯而紛紛辭職潛逃國外,其它教職員隻是一味慌張失措,失去指揮係統的學生則是從預備軍官變為普通的小孩子。


    聽到哈繆絲=梅瑟塔和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逐漸逼近軍官學校時,有人想要戰鬥,有人想要投降,學校內鬧得人仰馬翻。


    隻有米蕾波可獨自在這片混亂中走向指導教官。


    「我們什麽都辦不到。」


    懦弱自語的指導教官如此說道,米蕾波可則是建議所有人都前往禮堂。


    「妳到底打算做什麽?」


    米蕾波可用剛學會的思考共有能力通知留在校舍裏的所有人。


    (全員在禮堂集合!)


    群龍無首的預備軍官們皆服從米蕾波可的指示。


    「妳到底打算做什麽?米蕾波可同學?」


    麵對在禮堂的學生和教官,米蕾波可靜靜地宣布。


    「那麽,我們就照原先預定課程進行有關近代陸戰武器和運用方法的後期指導課程,請將手邊的教科書翻開到第五十三頁。」


    她如此說完後便走下講台,然後催促教官開始上課。


    在軍隊毀滅並且兵臨城下的情況下開始一如往常的課程。


    這也許是比敗戰還要異常的狀況,米蕾波可卻若無其事地在這種情況下聽課。米蕾波可就在不知所措的教官和學生當中用漂亮的字跡抄寫筆記。


    大門在課程途中應聲開啟,隻有武裝司書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獨自站在門口。他一邊抽著煙鬥,一麵注視米蕾波可等人,接著開口問道:


    「可以說明一下現在是什麽情形嗎?」


    米蕾波可站起身。


    「我們正在進行近代武器的發展以及伴隨發展而變化的陸戰戰術課程。」


    「誰叫你們上課的?」


    「沒有任何人,硬要說就是編撰課程的人。」


    「原來如此。」


    馬特阿拉斯特的視線從整個禮堂集中到米蕾波可身上。


    「很抱歉,因為我們還在上課,能請你離開嗎?」


    「……外來人士能旁聽嗎?」


    「請到陸軍總部的事務局辦理旁聽的手續,還有……」


    米蕾波可伸出手拿下煙鬥,擁有預知能力的馬特阿拉斯特卻絲毫不抵抗。


    「這裏禁煙。」


    米蕾波可將點著火的煙葉倒在地板上,並且用長筒靴踩熄,馬特阿拉斯特則是一邊按著黑帽子,一邊抖動肩膀發出大笑。


    戰後處理結束後,一道赴任武裝司書的命令送到米蕾波可手上,教官表示這是哈繆絲=梅瑟塔的意思。


    她對隸屬單位改變一事並沒有心理上的抵抗。


    米蕾波可相信秩序、功能和合理性是帶領人類的條件。


    她對展開愚昧戰鬥而將國民和自己曝露於危機當中的昆因貝克斯帝國軍相當失望,所以她想要在武裝司書這個職位中尋求屬於自己的場所。


    「米蕾波,為什麽那個時候還要聽課?」


    一陣子之後,馬特阿拉斯特如此詢問。


    「因為我是預備軍官。所以我采取身為預備軍官該有的行動。」


    「妳不想抵抗嗎?例如賭上昆因貝克斯帝國的榮譽報一箭之仇之類的原因。」


    「我沒想過,因為我認為依照感情行動是錯的。」


    她認為采取該有的行動才是正義。


    然而,自己錯了。


    米蕾波可匆忙地回想起以前的自己,一邊於心中如此思考。


    自己並沒有在追求正義的同時貫徹正義,隻是想要隸屬於執行正義的組織而已。


    沒錯,隻是隸屬於組織而成為該組織的一個齒輪而已,目前為止未曾靠自身意誌判斷事情。


    「……」


    她一直注視眼前已死去的少年麵容。如果是洛蘿緹的話,她就算挺身而出也會保護這名少年吧?如果是阿爾梅的話,就算舍棄路利,她也會殺死拉斯哥爾吧?


    自己卻沒有兩人的想法。


    馬特阿拉斯特對米蕾波可說:


    「米蕾波可,妳回去吧,之後的事交給我。」


    阿爾梅還在歐魯特死去的地方寸步不離。


    拉斯哥爾=奧塞羅在做什麽?從阿爾梅麵前離開之後,已經經過接近一整天的時間了。


    她注視著逐漸西下的太陽,他該不會是逃走了吧?就在阿爾梅如此心想而鬆懈心神的剎那間,她的背脊發出一股寒顫。


    「唔!」


    能閃過真是偶然,拉斯哥爾=奧塞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後方。


    「你到底在做什麽!」


    阿爾梅裝出一副遊刀有餘的樣子擺起劍勢,相較之下,拉斯哥爾則是露出一副真正從容不迫的樣子握著石劍。


    「在下剛剛完成一件工作,因此稍微休息片刻。」


    說完後,拉斯哥爾又再度消失身影。


    阿爾梅再度處於被動的一方,應該是我在追殺他吧?為什麽自己會等待敵人攻擊呢?


    已經不能再像剛剛一樣遭到偷襲,於是阿爾梅在周圍放出觸覺絲,當一股觸感突然傳到觸覺絲上時,阿爾梅便立刻往前跳。


    她一邊閃躲攻擊,一邊準備對背後進行反擊,可是拉斯哥爾的身影卻不在後麵,而是在阿爾梅前方五公尺左右的地方。


    「你明明就是連武裝司


    書都會懼怕的男人,武器卻隻有一把小刀嗎?」


    「所言甚是,在下在戰鬥方麵根本比不上哈繆絲和馬特阿拉斯特兩人。」


    拉斯哥爾再度消失,下個攻擊也同時襲來。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戰鬥……」


    攻擊再度飛來。


    「隻是個無趣的工作而已。」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米蕾波可詢問馬特阿拉斯特。


    「照妳所說,鐵鏽女和拉斯哥爾=奧塞羅好像不知為何正處於敵對狀態,等他們分出勝負再行動就好。」


    「路利曾經說過:『請阻止拉斯哥爾=奧塞羅,不要再讓他累積罪過了。』」


    「是喔……」


    馬特阿拉斯特的回答很冷淡。


    「你隻有這點反應嗎?」


    「嗯。」


    米蕾波可又說:


    「你早就知道拉斯哥爾=奧塞羅把傳說當作掩飾這件事嗎?」


    「很久之前就知道了,隻是因為沒有證據,所以才沒有說出來。」


    「……」


    「快走吧,會讓飛機久等的。」


    於是米蕾波可站起身。


    幾分鍾後,一架飛機飛過米蕾波可的頭頂,那是馬特阿拉斯特準備讓米蕾波可搭乘的飛機。


    米蕾波可覺得自己正在做傻事,可是在這裏撒手不管的話,自己就沒救了。


    她連係思考給馬特阿拉斯特。


    (米蕾波可,妳為什麽留下來?)


    (我想要打倒拉斯哥爾,還有阿爾梅。)


    (妳在想什麽!)


    「我正在想一件傻事。」


    米蕾波可輕聲說完後便切斷思考,接著開始準備應該是自己唯一可以打倒拉斯哥爾的方法。


    為了達成這個方法,自己必須要冒著死亡的危險,米蕾波可下定決心後便開始奔跑。


    又是持續等待,真是討厭的戰術,而且也是既冗長又緩慢的無聊戰鬥。使用這種戰法真的好嗎?阿爾梅已經相當疲累,她的精神正在逐漸衰弱。


    拉斯哥爾對她說道:


    「阿爾梅,您是否能夠忘記希葛爾再次為神溺教團奉獻心力呢?」


    「你說什麽?」


    「希葛爾是個愚蠢的男人。」


    「……你這家夥!」


    「而且他一點也不愛您,別再緊抱希葛爾的回憶不放了。」


    「你這家夥怎麽會了解他的心!」


    「當然了解,在下已經閱讀過希葛爾的『書』


    您的戰鬥最後一定是一無所有。」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選擇戰鬥。」


    拉斯哥爾便發出笑聲。


    「既然如此,就請您繼續掙紮吧。」


    阿爾梅舉劍砍向對方,劍也理所當然地揮空,拉斯哥爾的攻擊突然從往前跨步的阿爾梅後麵襲來,阿爾梅則是勉強擋下這一擊。


    真的是場很討厭的戰鬥,隻有自己焦躁不安,這家夥卻一直保持冷靜,而且雙方到現在居然都還沒受傷。


    「你既然那麽強的話,為什麽之前什麽事都沒做,你的能力應該接近哈繆絲和摩卡尼亞的天敵吧?」


    阿爾梅如此說道。


    「在下不會殺人,因為在下不會執行殺人這個動作。」


    「……你說什麽?」


    拉斯哥爾瞬間消失身影。


    「您差不多可以放心一死了吧?您應該知道自己無法贏過在下吧?」


    阿爾梅沒有回答。


    因為有打倒他的方法。


    可是阿爾梅正在猶豫,使用那個方法真的好嗎?


    「您好像正在思考事情。」


    拉斯哥爾停下攻擊對她說道:


    「真是恐怖,請恕在下先行撤退。」


    身影再度消失。


    此時,突然傳出一道踢破歐魯特家門的聲響,阿爾梅知道那是誰。


    「找到妳了!」


    米蕾波可=凡蒂兒立刻將細劍刺向阿爾梅,阿爾梅在一瞬間猶豫要將劍朝向拉斯哥爾消失的方向,還是米蕾波可的方向。


    米蕾波可看穿阿爾梅正在迷惘,細劍的劍尖由於攻擊的動作而微微晃動,阿爾梅則是在米蕾波可的突刺逼近時將劍朝向米蕾波可。拉斯哥爾會趁機攻擊嗎?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否能夠應付身後的攻擊。


    「妳居然騙得我團團轉,真是個幾可亂真的謊話。」


    米蕾波可開口如此說道。


    「……妳在說什麽?」


    阿爾梅如此反問,她真的不懂米蕾波可在說什麽,她不記得自己曾經騙過她。


    「妳還敢裝蒜。拉斯哥爾=奧塞羅的原形老早就拆穿了。」


    這是怎麽回事?就在阿爾梅想如此反問的剎那。


    米蕾波可一躍而起,並且將細劍劍尖筆直地瞄準阿爾梅的心窩,阿爾梅在岌岌可危的情況下擋開劍尖,細劍則是擦過阿爾梅的大腿而偏向旁邊。


    「等一下!現在不太妙!」


    阿爾梅一麵退到後方,一麵大叫。


    「那對我就是好機會!」


    米蕾波可則是追殺逃跑的阿爾梅。她低身衝向阿爾梅,接著瞄準要害進行突刺。


    阿爾梅一麵抵擋一麵心想:糟糕!這個女人是認真的!


    拉斯哥爾=奧塞羅並沒有現身,他大概正在尋找敵人露出最大的空隙,而且能給予對方致命一擊的一瞬間。不管是阿爾梅或米蕾波可獲勝,結果應該都會一樣。


    話說回來,米蕾波可的揮劍動作真是迅速。這個女人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阿爾梅隻能盡全力持續抵擋米蕾波可的攻擊。


    看不到拉斯哥爾的身影,也沒有他的氣息,可是卻能夠感覺到他的視線,阿爾梅連忙用手製止米蕾波可並且大叫:


    「先打倒拉斯哥爾!他就在附近!」


    「妳居然會求饒,還真是難看!」


    拉斯哥爾正在看著兩人,阿爾梅也知道這個狀況而對她說道:


    「我正在跟拉斯哥爾戰鬥!」


    「誰會相信妳的鬼話!」


    「是真的,相信我!」


    「別說傻話,看看妳自己的樣子吧!」


    她用劍尖指向阿爾梅。


    「妳根本沒受傷,不像是一個剛剛經過戰鬥的人。」


    阿爾梅嘖了一聲,立刻撞破窗戶逃向外麵,於是米蕾波可用左手拔槍射擊,子彈則是追向逃走的阿爾梅。


    阿爾梅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子彈,而滾落在地麵上。


    事到如今隻能放手一搏了,阿爾梅下定決心擺開架式。她以極度前傾的姿勢擺出把劍扛在肩上的架式,這是特別強化衝擊和敲擊力道的攻擊架式。


    「妳總算開始認真了。」


    米蕾波可也擺開架式。伸直背脊並且將右手的劍尖直直地朝向對於的心髒。左手手指則輕輕地放在劍身上。


    雙方都擺出突擊的架式,交會的瞬間就是分出勝負之刻。


    拉斯哥爾則是保持袖手旁觀,阿爾梅已經事先猜到他的目的。


    「……」


    拉斯哥爾看準分出勝負的瞬間,不管是誰勝利,他應該都會殺掉獲勝的那個人。


    阿爾梅用力咬緊牙根。


    拉斯哥爾會發動攻擊嗎?而米蕾波可呢?


    米蕾波可率先移動,阿爾梅則是放慢一瞬間才向地麵一蹴。


    米蕾波可的劍是由上往下突刺,自己的眼睛總算習慣她的速度了。


    相較於米蕾波可劃出一道直線的攻擊軌道,阿爾梅的劍則是劃出弧線,米蕾波可的速度稍微快過阿爾梅。


    阿爾梅卻犧


    牲一隻手。


    阿爾梅用左手手背接下刺擊,細劍停在距離阿爾梅心髒僅約三公分之處,接著她立刻揮舞右手的劍。


    米蕾波可想要閃避,卻已經為時以晚。


    在鐵鏽劍砍飛米蕾波可首級的前一刻,阿爾梅突然感覺到拉斯哥爾在身後出現的氣息。


    突然響起兩發槍聲,在阿爾梅後方揮起石造短劍的拉斯哥爾停下動作,米蕾波可則是看見拉斯哥爾搖搖晃晃的身影。


    米蕾波可已經用左手拔出槍,她將手腕放在阿爾梅的身體上,越過肩膀瞄準拉斯哥爾。就在他的身體消失的剎那間,米蕾波可已經發出兩發子彈擊中他的身體。


    本來應該砍飛米蕾波可首級的阿爾梅,卻在砍破脖子的皮膚時停下動作。


    「……為什麽?」


    拉斯哥爾的步伐有些蹣跚。


    米蕾波可拔出刺在阿爾梅左手上的劍,接著發動自己的魔法權利。


    (你忘記我的能力了嗎?)


    拉斯哥爾的臉上浮現出驚愕的表情。


    (你忘記隻要清楚臉孔和名字,就能連係思考的思考共有能力了嗎?)


    米蕾波可將阿爾梅手上拔出來的劍丟向拉斯哥爾。細劍則是貫穿他的胸口正中央。


    (我和阿爾梅之間已經私下約好,因為殺死你的機會隻有這個時候。)


    「是從什麽時候講好的呢?」


    拉斯哥爾如此問道,回答這句話的則是阿爾梅。


    「就在你這家夥殺死自己兒子,很囂張地講出我的名字的時候。」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拉斯哥爾露出笑容,石造短劍便從他的手上掉到地麵。


    他的身體漸漸沉沒,卻未完全消失於地底,就如此朝天倒在地麵上。


    而隻有石劍沉沒於地麵當中。


    「真是精彩。」


    說完這句話後,拉斯哥爾就用手闔上自己的眼睛,不消多時便氣絕身亡。


    當米蕾波可用思考共有對阿爾梅說話時。阿爾梅感到相當驚愕。


    裝成戰鬥的樣子引誘拉斯哥爾=奧塞羅,接著算準他給予兩人致命一擊的瞬間。


    真是有夠大膽的主意,如果阿爾梅當時沒有停下劍,米蕾波可早已命喪黃泉。


    結果則是拉斯哥爾掉進陷阱,不過如果是阿爾梅和拉斯哥爾之間達成秘密約定,掉入陷阱的人就是米蕾波可。


    信任前些日子互相廝殺的對手而斷然實行策略,這不像之前看來一直很優柔寡斷的米蕾波可會做出的判斷。


    「妳變了不少。」


    「是這樣嗎?」


    米蕾波可的回答相當冷淡,接著取回刺在拉斯哥爾身上的劍,此時阿爾梅對她說道:


    「當一切結束後,感覺還真是短促。」


    米蕾波可查看拉斯哥爾的身體,確認他是否真的死亡。


    「之前我一直害怕拉斯哥爾的假麵具,不過在他原形畢露的時候,我就知道拉斯哥爾很弱了。」


    「為什麽?」


    「因為強者不會讓別人看到自己很強的一麵。」


    「原來如此。」


    阿爾梅繼續詢問:


    「殺人的觸感如何?」


    「真是充滿後悔。」


    阿爾梅不禁露出苦笑,看來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和這個女人互相了解。


    「妳還真敢相信我,那個時候妳明明可以把我殺掉的。」


    「沒那回事,妳很強,妳那句『不管何時都能殺死我』的話的確沒錯。」


    沒錯,我的確這麽說過。


    「再加上……」


    米蕾波可盯著阿爾梅的臉,不過她的話卻隻講到一半。


    「加上什麽?」


    「沒什麽。」


    米蕾波可放下拉斯哥爾的屍體站起身,接著邁開步伐,阿爾梅也與她並肩同行。


    阿爾梅一邊走一邊思考,總算打倒拉斯哥爾了。


    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原本以為自己會更加高興的。


    不覺得自己成功地替希葛爾報仇,不過就隻是打倒一個敵人而已。


    溫凱尼曾經要自己忘記希葛爾的事,或許不用他提醒,希葛爾的存在感或許在自己的心中也已經不知不覺地逐漸變小。


    那麽,自己戰鬥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呢?


    「妳正在對抗神溺教團吧?」


    米蕾波可這麽問自己。


    「嗯。」


    「為什麽?」


    「我不想說。」


    「也不想像艾恩立凱一樣協助我們吧?」


    「當然。」


    沒錯,沒有任何理由,隻是一直想隨著憎恨殺人罷了。


    就這樣而已。


    在某層意義上與希葛爾無異,希葛爾的幸福就是一直憎恨他人,持續奪走他人的東西,自己和希葛爾果然擁有相同的心情。


    一直戰鬥、一直殺人,隻有這樣才能夠幸福,這就是自己。


    米蕾波可一邊走一邊思考。為什麽她會想要殺死拉斯哥爾呢?她與武裝司書敵對、背叛神溺教團並且一直戰鬥的理由是什麽呢?


    是什麽理由才能讓她獨自完成沒有勝算的戰鬥呢?


    自己辦得到嗎?當然不可能,不管有什麽理由,自己都沒有勇氣獨自戰鬥。


    米蕾波可留意到一件事。


    就是剛剛自己講到一半的那句話,為什麽自己能夠信任阿爾梅呢?


    自己在某方麵被阿爾梅深深吸引。


    阿爾梅擁有米蕾波可所沒有的堅強,無法獨自戰鬥的米蕾波可被她的這項特質深深吸引。


    米蕾波可和阿爾梅兩人一起並肩行走,她們正在尋找一個適合廝殺且沒有人煙的地方。


    米蕾波可想要說出:『差不多該開始了吧?』卻遲遲沒有機會,她想要再講些話。


    「妳覺得幸福是什麽呢?」


    阿爾梅忽然如此問道。


    「不知道。」


    米蕾波可如此回答,因為她從未思考過。


    「妳應該沒有閱讀過帕妮的『書』吧?她很想要得到幸福,她的幸福隻有在於映在銀幕裏的自己身上。」


    「……」


    「剛邦傑爾想要變得比任何人都還要強,他卻沒有達成願望,所以他將自己的夢想托付在別人身上,最後還是失敗了。」


    「……」


    「希葛爾大人也是這樣,他打算奪走自己以外的人所擁有的一切幸福,不過這也無法成功。」


    米蕾波可發現她隻會對希葛爾用敬稱,阿爾梅大概是侍奉希葛爾的擬人吧?


    「就算舍棄一切事物,一昧追求也無法得到幸福。妳覺得要追求到什麽地步,才能得到幸福呢?」


    米蕾波可則回答:


    「妳永遠都沒辦法得到,因為有武裝司書在這個世界上。」


    「……」


    「我們就是為了否定這件事而戰,不能將一個人的幸福建築在別人的不幸當中。」


    「即使如此,大家還是想要得到幸福。」


    「妳也是?」


    「沒錯。」


    有種戰鬥即將開始的感覺。場地已經準備齊全,和她講話的時間應該也所剩無幾。


    「阿爾梅,妳的幸福在哪裏?」


    阿爾梅停下腳步開始思考,她持續思考很長一段時間。


    「……我不曉得。」


    米蕾波可心想這應該是最後的問題,交戰吧!


    「差不多該開始了吧?」


    兩人同時拔劍。


    米蕾波可一邊揮劍一邊心想:大概會輸吧?自己無法贏過她的堅強意誌。


    自己因為路利的死以及和拉斯哥爾之間的戰鬥或許有些改變,不過卻不是決定性的轉變。


    自己大概無法打碎阿爾梅獨自貫徹戰鬥的意誌吧?


    結束數次交鋒後,米蕾波可對她說道:


    「阿爾梅,我知道我很弱。」


    阿爾梅也停下動作。


    「結果不管到哪裏,我都無法一個人戰鬥,就連打倒拉斯哥爾都需要妳這個同伴。」


    「……」


    「我承認,我沒辦法贏過妳,我沒辦法贏過獨自奮戰至此的妳。」


    她再度揮劍砍向阿爾梅。


    同時間,阿爾梅也在心中思考:自己無法贏過米蕾波可。


    結果自己隻是一直在相同的地方繞圈子而已。


    輕視別人、憎恨別人、殺害別人並且奪取事物,隻有在那個瞬間才能夠肯定自己。


    以暴製暴無法帶來任何事物,所以自己沒辦法贏過米蕾波可。


    兩人依舊持續激烈交鋒,劍身互相撕裂對方的衣服且切開對方的皮膚、挖開肉而擦過要害。


    四隻腳就像跳舞似地四處紛飛,兩人互相攻擊後分開,然後又再次發動攻擊。


    阿爾梅心想。


    眼前的對手說自己很強。


    距離上次受到他人肯定是什麽時候的事呢?真的很久沒有得到他人的認同了。


    隻要再軟弱那麽一點的話,說不定自己已經哭倒在地了。


    然而,阿爾梅既軟弱又堅強的內心讓她無法這麽做。


    所以她隻能戰鬥,和一個認同自己的對手戰鬥。


    雙方都氣喘籲籲,動作也變得相當遲鈍,米蕾波可用充滿悲傷的眼神盯著阿爾梅。


    「我很尊敬妳,阿爾梅,我不會忘記妳的。」


    米蕾波可放下劍,並且不禁悲從中來。


    「不過,我一定會贏。」


    米蕾波可感到打倒曾經吸引自己的對手的悲傷感,以及打碎曾經吸引自己的堅強的空虛感。


    然而這是無法避免的勝利,在戰鬥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米蕾波可將會勝利。


    「因為……」


    米蕾波可不禁仰望天空。


    「妳是一個人。」


    一道槍聲突然在米蕾波可背後響起。


    馬特阿拉斯特接到米蕾波可呼叫而總算到達現場。他的子彈正確無比地打穿阿爾梅的胸口。


    「是什麽時候?」


    阿爾梅打算詢問米蕾波可是在什麽時候呼叫馬特阿拉斯特的。


    「和妳講話的時候。」


    馬特阿拉斯特沒有給她致命一擊,他隻是一直望著兩人。


    「我不會說妳……」


    喉嚨的深處湧上鮮血,之後的字句無法變成言語。


    我不會說妳很卑鄙,妳沒辦法獨自戰鬥,因為這就是妳的強處。


    阿爾梅的身體倒在地上,而米蕾波可傷心的眼神則是映在她的眼中。


    嗯,這樣就好,大小姐。


    妳總算變得有些堅強了。


    米蕾波可轉身說道:


    「對不起,馬特阿拉斯特先生。」


    「我不追究妳的獨斷獨行。反正隻要交出成果,我就不會過問過程,而且……」


    馬特阿拉斯特放下槍。


    「要道歉的是我才對。」


    「你有什麽事需要對我道歉嗎?」


    「……」


    馬特阿拉斯特沒有回應。


    「回去吧。」


    阿爾梅心想:這就是死亡嗎?她知道米蕾波可逐漸走離自己的身邊。


    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意識緩緩地沉入於黑暗當中而消失,不過她不後悔,因為已經做到自己應做之事了。


    後悔的地方就隻有希葛爾為什麽會舍棄自己,以及自己不清楚這件事的原由。


    此時,她的視野在黑暗當中突然敞開。


    自己正在讀『書』為什麽?是誰讓我讀『書』的呢?


    閱讀隻有僅僅一瞬間,這是自己所敬愛追求的希葛爾之『書』


    就在兩人分開前,阿爾梅前去拿取魔刀的那一瞬間。


    遠處街角傳來爆炸聲,阿爾梅和希葛爾正在互相道別。


    「屬下非常幸福,身為一個擬人可以這麽幸福嗎?」


    在阿爾梅講出這段話的瞬間,希葛爾才首次知道阿爾梅非常幸福。


    「幸福?」


    他突然心生厭惡。


    在這個瞬間之前,希葛爾的確深愛阿爾梅這個應該理解自己的女人。


    然而,這份愛意卻在僅僅一瞬間就轉變為一股彷佛吃下蟲子內髒的厭惡感。


    理由很簡單,因為阿爾梅很幸福。


    因為隻有自己能夠得到幸福,除了自己以外,他不允許其它人得到串福。


    「為什麽妳不了解?」


    理解自己的人為什麽沒有理解最重要的事呢?


    阿爾梅為什麽可以得到幸福,明明應該得到幸福的人就隻有自己而已。


    「為什麽!為什麽妳不了解!」


    「為什麽!每個人部不了解!我一直部在追求!我一直部在追求一個不會顧及自己幸福的人!」


    希葛爾持續喃喃自語。


    「垃圾……這群垃圾……」


    在遠處傳來爆炸聲的房間裏,希葛爾不斷自言自語。


    『書』就此結束。


    原來如此。自己就是因為這個愚蠢的理由才被舍棄的嗎?


    溫凱尼和樂園管理者說得對,也就是說,我是個既愚蠢又可憐的女人嗎?


    我不承認!我才不想承認!我活出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憐憫我。


    「……」


    我很清楚沒有人會認同我,我很清楚自己是個愚蠢的女人,我清楚自己就隻是如此膚淺的人。


    我天生討厭一件事。


    那就是有人憐憫我。


    我更討厭一件事。


    就是自己憐憫自己。


    我怎麽能哭!我要帶著笑容死去。因為我絕對不會憐憫自己。


    就在米蕾波可和馬特阿拉斯特離去後的戰場。


    一名少女站在橫躺在地的阿爾梅身旁,將那本小小的缺頁收進裙子的口袋裏。


    她的年齡大約隻有十歲多,擁有青碧色的眼眸和一頭栗色的漂亮長發。身著藍色的連身洋裝,是一位很有氣質的少女。


    她的手上握著一把石造短劍。


    少女開口說道:


    「舍棄家人以及朋友,無法從愚蠢的男人身上得到任何事物,而一直為他奉獻心力,到最後卻被自己奉獻心力的對象背叛,一事無成地戰敗而亡。」


    少女看著阿爾梅的臉上帶著一張似笑非笑的笑容。


    「不過,若要高聲歌頌此事為幸福的話……」


    少女將手伸向阿爾梅的臉。


    「那即是幸福。」


    他用纖細的手指改變阿爾梅的麵容——安穩地替她闔上眼睛,挑曲臉頰且改變唇型,將阿爾梅死去的臉變成一副微笑的表情。


    「逝去石劍——夜。」


    少女將手抽離她的臉,接著把劍插在地麵上,劍尖的砂石立刻形成一本『書』。少女將『書』撿起並且收進懷中之後,身體就突然消失在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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