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光之花與洛蘿緹的世界


    托亞托礦山往北八十公裏處,化身為消滅武裝司書之魔獸的亞奇多就在那裏,拉斯哥爾是這麽說的,既然如此,艾恩立凱隻需做一件事,那就是轉達洛蘿緹無法傳達的信念。


    他不認為自己需要守護武裝司書,也沒有意思去救亞奇多,隻是一心想著非轉達不可。


    艾恩立凱四處尋找卡酋亞的根據地,一邊漫無目標地發動雷擊,一邊在山裏到處走動,雖然期待卡酋亞會有所反應,周圍依舊是鴉雀無聲。


    就在艾恩立凱也顯露出疲態之際,他發現一間登山小屋,並且確信那就是卡酋亞的藏身之處。


    「洛蘿緹,再等我一下。」


    說完後,艾恩立凱隨即動手挖土,挖至足以埋人手肘的深處後把洛蘿緹的『書』埋進裏麵,然後從頭上扯下數十根透明的發絲綁在周圍的雜草上做為記號。


    接下來應該會展開戰鬥吧,不能讓洛蘿緹的『書』跟著遭殃。


    戰前準備這樣就結束了,艾恩立凱接著朝登山小屋筆直走去。


    艾恩立凱不認為有必要先偵察情勢洞悉戰術,或是等待疲勞消除後再進行攻擊,他隻是一心一意地往前進。


    即將進入雷擊射程的距離時,門口出現了一名老人的身影,艾恩立凱二話不說地對他發動雷擊。


    艾恩立凱是奪取怪物的身體並投降於武裝司書旗下的少年,卡酋亞一直以來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所以無法要心機操控他。而且就算不殺他也沒關係,因為他的存在不管對哪一方的陣營都沒有益處,卡酋亞認為他是一顆被遺忘在棋盤角落的廢棋。


    卡酋亞並沒有把它當成終結一切的戰役,隻不過是收拾延後處理的瑣碎雜務罷了。


    艾恩立凱朝小屋走去,和那些被亞奇多吃掉靈魂的人一樣不知後退,將生死拋在腦後。


    他發動雷擊,卡酋亞卻絲毫沒有動搖。


    「別白費力氣了。」


    這裏是謹慎多疑的他所選擇的最後根據地,豈有不把護身符擺在這裏的道理。


    卡酋亞的手裏有一尊小小的銀製人偶,這是大魔術師夏洛特擁有的兩尊人偶中的其中一尊,肉塊們親手灌注魔法權利的自動人偶優克優克。


    「自動人偶優克優克,發動輝雪結界。」


    瞬息間,小小的登山小屋四周光芒閃爍,數千數萬顆的光粒在空中奔騰。


    雷擊在碰觸到光之粉雪後,宛如一朵藍色的花似地綻放,同時,一道光帶從粉雪中射出,瞬間劃破艾恩立凱的腹部。


    這是隻能在這個地點發動一次的最強要塞,防禦力比起守護邦特拉圖書館的霧膜結界一點也不遜色。


    光帶襲擊艾恩立凱,盡管艾恩立凱身手矯健,也沒有辦法完全躲開光帶的攻擊。


    「不要分散!穩住防線!」


    這裏是邦特拉圖書館館下街,馬特阿拉斯特在曾是伊斯摩共和國大使館的所在地大聲叫喊,兩手的手槍也於同時射擊。


    他的帽子早就被爆炸氣浪吹跑了,西裝和襯衫也都已破損,鍛煉過的上半身從衣服的縫隙中裸露而出。


    兩發子彈射進戰車的炮身內部,戰車兵的身體伴隨著爆炸被拋向高空。馬特阿拉斯特此時一個翻身,拿著刺刀的魔術戰士隨即從身後突擊過來。


    子彈已經用盡,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扔下兩手的槍,以單手擋住敵人的刺刀,再一腳踢斷敵人的頸骨,並將奪來的槍枝瘋狂掃射後丟棄。


    「還沒裝好彈藥嗎!」


    一名見習生從後方把堤諾爾扔了過來,另一名見習生撿起馬特阿拉斯特的手槍幫他裝填子彈,在這段空檔裏,馬特阿拉斯特仍來回穿梭於敵兵之間四處掃射。


    「別把身體抬高!集中防禦和掩護!」


    馬特阿拉斯特對著見習生大喊。這對見習生而言是個不合理的命令,他們身處於宛若蜂群般漫天飛舞的槍林彈雨中,光是要徹底防禦就已經用盡全力。


    從四麵八方掃射而來的攻擊就像事先決定好不會射中似地射偏,眼前正展開無數個可能發生的未來,馬特阿拉斯特則從中一一選擇了最好的未來。


    然而,以他那僅限於兩秒前的預知能力,還沒能預見武裝司書獲勝的未來。


    邦伯的鯨魚群在灣岸處跳躍著,為了將海沙、人和船隻全部壓碎而掙紮翻滾,流出的重油、人血和鯨魚血溢滿整片沙灘。


    邦伯盡可能地試圖削弱敵軍的後援,但在完全填滿海域的敵軍麵前,就連鯨魚看起來都顯得渺小。


    「加油,加油啊,夥伴們。」


    邦伯如此低語。戰艦的主炮刺入一頭鯨魚身上,鯨魚含著沒能遵從主人命令的遺憾,從背部噴氣孔中噴出混雜著鮮血的海水。


    鯨魚在沙灘上大舉破壞的模樣,如今看來卻像是垂死前的掙紮。


    從世界各地聚集而來的魔術師們,皆群聚在邦特拉圖書館正門齊聲念誦咒文,企圖在結界上開洞。


    各軍的精銳部隊為了保護他們而集結,雖然在行動上喪失理性,卻沒有失去戰術上的判斷力,武裝司書們則是在此處展開突擊。


    「那個人是!」


    劄姆羅大叫著,見習生時代曾碰過麵的前輩武裝司書在對他展開攻擊。他因高齡而退休,之後便擔任羅訥國的軍事顧問,現在卻以無法想象現役英姿的鈍重動作開槍射擊。


    劄姆羅避開槍擊,瞄準已經失去戰鬥身手的對手,不禁猶豫起該不該殺掉對方。子彈擊中敵人的手肘,被撕裂的手臂飛了出去,這樣的傷勢應該使他無法再戰鬥,然而對方並沒有因此停下來,仍繼續以剩下的另一隻手開槍射擊。


    「混帳東西!」


    從旁邊跳過來的明斯一劍把曾是同伴的腦袋斬飛,劄姆羅看到滾過來的頭顱上的臉孔,露出驚恐的表情。


    「明斯,我」


    「不要囉嗦,給我戰鬥!戰鬥!戰鬥!」


    明斯被激動的情緒驅使並揮舞著劍,忍住淚水的劄姆羅也緊跟在他的身後。


    擅用使槍的凱薩莉蘿被牽製在一對一的決鬥中,對手不是武裝司書們陌生的人,他是聞名伊斯摩的天才戰士,眾人多次希望能延攬這名男子成為武裝司書卻皆遭到回拒。


    敵人見槍戰有機可趁紛紛突擊而來,已分身乏術的凱薩莉蘿無法避開。


    霍尼實時出手相救,他硬是從旁殺了進來,揮起錘子敲下去。


    如果是一般的對手,這會是一擊必殺的攻擊,然而敵人並非常人。


    發動攻擊的人是霍尼,但就在敵人的頭顱被砸碎的瞬間,竟把槍上的刺刀朝霍尼刺過去,即使突然加速的敵人已失去生命跡象,刺刀仍應聲刺入霍尼的胸口。


    敵方的士兵們因霍尼的死大聲歡呼,絲毫不在乎同袍的死亡。


    全世界的人都因武裝司書的死而喜悅,帶給為守護世界而戰的武裝司書不小的打擊。


    哈繆絲則是身處敵軍的中央持續奮戰,就連同陣營的武裝司書也無法接近她。


    她並沒有從腰間的口袋裏取出石塊,周圍多得是子彈、成山的瓦礫,或是戰車的碎片,這些東西都作為哈繆絲的礫彈飛射出去。


    敵機發動機關槍掃射,分布在周圍的戰車群亦不斷發射炮擊,但這些攻擊都沒有命中哈繆絲。一般人的肉眼無法追上她的動作,充其量隻能確認她是人。


    但是,隻要敵人持續進行無差別的全麵性攻擊,遲早都有命中的機會。


    一旦哈繆絲耗盡體力、速度變慢後,或許就能命中她。


    真是太好了,哈繆絲如此感歎。炮火集中射向體力罄盡卻仍舊狼狽掙紮的自己,這就是自己的終點吧?長久以來等待的瞬間即


    將到來。


    既然如此,我就繼續戰鬥吧!拿出更多的力量、折減自己更多的性命吧!


    因為等到動彈不得之際,我就能得出答案了。


    轟隆巨響傳遍寒風凜冽的山中,四道連巨象都會化為灰炭的雷擊同時擊出,但全都遭到光之粉雪的阻擋,未能奏效地化為烏有。


    艾恩立凱再往前進。如果雷擊打不到,不如逮住敵人直接將他燒死算了,他為了這個目的不停地向前走。


    沒有進行任何的防禦,隻是將一切寄托在超回複能力上,盡管三番兩次受到致命傷,他還是繼續向前進。


    「咳、嘔」


    腹部被貫穿的艾恩立凱從嘴巴和鼻腔內噴出鮮血,他也並非不死之身,身體一旦重傷至無法恢複時便會致死,但他卻毫不在意地持續往前走。


    卡酋亞一邊嘲笑,一邊注視著這一幕。


    果然是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既沒有策略也毫無勝算,隻是愚蠢地朝他走來,就算戰鬥力驚人,不過也到這裏為止。


    一道雷擊穿過光之粉雪的縫隙襲向卡酋亞,然而站在登山小屋前的卡酋亞並非本體,所以雷擊隻是穿過幻影破壞了登山小屋的地板。


    「哦,貫穿輝雪結界了嗎,你是不是過度提高攻擊力而疏於防禦了呢。」


    卡酋亞如此咕噥。此時另外一道雷擊穿過結界打中登山小屋,但仍隻是擊偏在離卡酋亞本尊很遠的地方。


    「我雖然老了,對防禦和逃跑還是信心十足,就算沒有輝雪結界,憑你根本殺不死我。」


    在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從四麵八方放射而出的光帶貫穿了艾恩立凱,艾恩立凱的傷勢重到再怎麽使盡力氣全身依然動彈不得,他第一次用手撐在地上。


    「艾恩立凱,事到如今殺了我也無濟於事,被釋放的蒼淵咒病已經停不下來了,不管是誰都無力回天。」


    由於艾恩立凱停下來不動,輝雪結界也跟著停止攻擊,艾恩立凱滿身是血的身體正在進行自我恢複。


    「就此作罷吧!這麽做對你根本沒意義,你既沒有戰鬥的意義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乖乖消失才是你應該要選擇的道路。」


    「廢話少說。」


    艾恩立凱咳著血說道。


    「武裝司書會滅亡,世界將會脫胎換骨,在我期盼的新世界裏沒有你的立足之地。」


    「少廢話。」


    「啊,對了,我想好該怎麽報答洛蘿緹的恩情了,幹脆把你的『書』和洛蘿緹的『書』一起帶去天國吧,廣大深遠的天國角落裏應該也有你的容身之處。」


    「我叫你別再廢話了!」


    艾恩立凱使力移動快被切斷的雙腳。


    「不管你在想什麽我全都不允許。甭說!甭想!甭作夢了!


    我是來將你像蟲一樣殺掉的,你就像蟲一樣地去死吧!」


    艾恩立凱站了起來,光帶仿佛等待著這一刻到來似地襲向他,從四麵八方放出的光束再次將艾恩立凱撂倒在地麵。


    這裏是深度難以計量的地底下,就連響徹地麵上的暴虐聲響也傳不到這個地方,一名少年現身在邦特拉圖書館最深處,被稱為是第一封印書庫的地方。


    那是一名全身穿著黑色喪服、擁有一頭金發的美少年,他的手中握著一把石製短劍。


    人類無法進入這個地方。人類能夠進入之處僅限於上一層存放曆代代理館長『書』的第二封印書庫為止,這座書庫受到因果抹消能力的結界保護,突破結界的行為本身將被結界否定。


    能進來這裏的人,隻有世界管理者與其眷屬拉斯哥爾=奧塞羅。


    拉斯哥爾=奧塞羅走在以青石打造的書架之間,並且通過收納在書架上那些樂園時代的『書』。


    「掌管過去的管理者邦特拉大人。」


    他穿過書架來到另一側,站在一副小鎖頭的前方,那是也被用來作為武裝司書證明的赤銅色鎖頭,拉斯哥爾=奧塞羅開口和它交談。


    「隨著武裝司書滅亡,邦特拉圖書館的曆史也即將告終,不知您如何看待此事?」


    原本和這副鎖頭說話不具任何意義,所謂的過去管理者邦特拉是人類靈魂變成『書』的一種現象;是代表過去的一種概念;是世界創造主所下達的命令,而赤銅色的鎖不過是其象征罷了。


    鎖頭則是維持著鎖頭的樣子沉默無聲,數十秒後,拉斯哥爾深深地低下頭。


    「希望您能容許在下的無禮,打從一開始,未來就不在大人您的管理之下。」


    鎖頭鏗鏘地發出聲響,是邦特拉的旨意嗎?抑或是偶然?一切皆不得而知。


    「沒錯,世界管理者放棄與人類的故事有所牽連。盡管人類的世界淪為地獄,即便人類踏入滅亡之路,倘若這是人類的選擇,吾等隻能選擇接受。」


    如此說完後,拉斯哥爾的身影沉入地板。


    「話雖如此,擔心起武裝司書們的安危真不像是在下的作風,超越二千年的時光或許讓在下的機能產生瑕疵了吧。」


    穿喪服的少年忽然消失蹤影,第一封印書庫的死寂再度造訪。即使邦特拉圖書館滅亡,即使所有的人消失,這裏的平穩亦不會瓦解。


    艾恩立凱的超回複能力就要瀕臨極限,他臥倒在地以雷擊迎擊光帶,從全身施放而出的雷擊往四方飛散,保護著艾恩立凱的身體。


    即使將所有能力耗費在防禦上,擁有超回複的能力的艾恩立凱仍舊傷痕累累。


    真是美麗啊,卡酋亞如此感歎,眼前的景象宛如以中央的艾恩立凱為雄蕊的一朵藍白花瓣的花朵,不時從艾恩立凱身上噴出來的紅色鮮血,則為這幅畫麵添加了對比的色彩。


    艾恩立凱花了數十秒才爬了數公分,他鞭策著身體往前爬行,朝著可恨的卡酋亞前進。


    卡酋亞眺望著人類史上僅綻放一次的花朵,然後因身後的聲響而岔開視線。


    代表毀滅的魔獸溜出箱子緩緩地爬過來。


    「噢,亞奇多,怎麽啦?」


    這一瞬間,艾恩立凱停止動作,輝雪結界也因此停止攻擊,光之花變身為殘破不堪的男子身影。


    「那家夥就是亞奇多嗎」


    艾恩立凱用斷斷續續的聲音低喃。亞奇多在卡酋亞的腳邊看著艾恩立凱,牠的模樣確實能讓人感覺到身為人類的理智。


    牠的口中「咻咻咻」地吐出氣息,聽起來隱約像是人的聲音。


    (是誰)


    艾恩立凱使勁地發出聲音,他有一件事必須轉告亞奇多才行。


    「亞奇多殺死洛蘿緹的達托姆是卡酋亞的部下。」


    魔獸的口中發出風化般的聲音。


    (什麽啊,我早就猜到是這樣了)


    卡酋亞發出「嗬嗬」的低笑聲。艾恩立凱大概是懷抱著隻要能轉達這件事,戰爭就會結束的希望吧。他大概不懂卡酋亞之所以默不作聲地看著兩人對話,當然是因為根本沒什麽好擔心的。


    「為什麽?你報複的對象不是卡酋亞嗎?」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你會殺死卡酋亞吧)


    渾身是血的艾恩立凱臉上浮現笑容。


    「你說的沒錯,亞奇多。」


    艾恩立凱再次行動,瞬間雷擊轟鳴、粉雪飛舞,光之花綻放而出。


    「亞奇多,躲到裏麵去。」


    卡酋亞讓鬱黑蜥蜴回到箱子裏並且鎖上它。


    邦特拉圖書館館下街已經化為一片廢墟,有一頭猛獸闖進這個廢墟中。聽說猛獸在受傷時最危險,哈繆絲=梅瑟塔正如同這個傳言似地繼續展開暴虐的殺戮。


    從頭上流下的鮮血遮蔽了視線,所以她僅以觸覺絲來辨別事物。


    敵方的最


    前線已呈現半毀狀態,不可能再進行有組織性的戰鬥,盡管擊倒的部分還不及敵軍的百分之一,但是群眾在結界前的勢力已遭擊潰。


    邦特拉過去神島嶼上響起的轟隆戰聲已經顯得稀稀疏疏,大部分的武裝司書都已經撤退到結界之中。


    武裝司書采用的戰法是攻擊性的防禦戰,發動攻擊後迅速退後然後再次攻擊,目的在於讓敵人無法進行總攻擊。


    既然如此,目標已經達成了,然而哈繆絲卻繼續作戰。


    機關槍部隊從旁瞄準哈繆絲並開槍射擊,但在哈繆絲企圖閃躲之前,他們就被來自身後的子彈命中而遭到殲滅。


    「哈繆!快撤退!」


    是馬特阿拉斯特,他沒有準備任何掩護就單槍匹馬前來搭救哈繆絲。


    然而,哈繆絲卻連理都不理馬特阿拉斯特,就算是心腹部下所說的話也傳不進她耳裏。


    「我方正在撤退!等重整攻勢之後要再進行另一波攻擊!所以快撤退!」


    啊啊,吵死了!別妨凝我,哈繆絲在心中如此嘀咕著。她還想再戰鬥,而且還一心渴求著被殺死。


    不,不對,這不是我的作風,應該聽從馬特阿拉斯特的話選擇撤退才是明智的判斷。


    一定得力克敗北才行,為了獲勝必須竭盡所有的力量與智慧采取一切的手段,如果不是這樣就沒有意義了。


    「快撤退,哈繆絲!」


    可是,我已經沒有後路可退,這次與神溺教團戰爭的規模是前所未有地浩大,或許是空前絕後,如果沒能趁這次獲得一死,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要是這次再活下來我該怎麽辦才好?還要再繼續等待嗎?難道要我沒有目標、沒有希望地繼續等待下去嗎?


    要是真的消滅神溺教團,就沒有能夠殺死我的人了,不論是奧莉薇亞還是艾恩立凱,要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未免過於渺小。


    我受夠了每天等待的日子,如今是唯一的機會。


    「哈繆!哈繆絲!可惡!」


    馬特阿拉斯特放棄說服她改而離去,哈繆絲則是看著他的背影心想:


    謝謝你,不過,抱歉了。


    被關在箱子裏的魔獸在思考,這隻寄宿著亞奇多靈魂的魔獸心裏所想的還是洛蘿緹。


    失去後他才發現自己是喜歡洛蘿緹的;在這個世界裏,自己隻喜歡洛蘿緹一個人。


    洛蘿緹應該很恨我吧,因為我不但背叛那家夥還狠狠踢了她,而且她還被我害死了。她死的時候,心裏肯定想著要是沒和我扯上關係就好了。


    洛蘿緹之所以會死也是因為卡酋亞的陰謀,但是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隻有洛蘿緹已經死去的事實。


    憎恨的對象已經不再隻有武裝司書,不管是武裝司書還是神溺教團,亞奇多全部都恨。明明自己什麽事也沒做卻被奪走了一切。


    吶,洛蘿緹,我應該可以去憎恨吧,妳已經不會再對我說要獲得幸福之類的話了吧。


    隻有妳想要阻止我,但妳已經不在了。


    所以,就算我毀滅世界也可以吧。


    艾恩立凱停下來,這並非出自於自己的意誌,身體己完全不聽使喚。


    他的雙腿自大腿以下被切斷,左手腕也是;半邊的頭皮血肉綻開且露出頭蓋骨。即使如此艾恩立凱還是活著,心髒仍繼續跳動,肺也持續呼吸。


    隻是已經無法動彈。


    「艾恩立凱,你打了一場漂亮的仗。」


    卡酋亞說著說著走近他,這當然不是他的本尊,真正的卡酋亞站在登山小屋的旁邊。


    「不過,你還是贏不了我,你和我的層次不同。」


    艾恩立凱想要開口說話,從嘴裏吐出的鮮紅血塊是內髒的一部分吧。


    「你是西洋棋的棋子,而我是下棋之人;你一心隻想著殺死眼前的敵人,但我考慮的卻是廣大領域上的勝負;這並非我在能力上優於你,而是彼此的生存方式本身就不同。」


    艾恩立凱一邊咳血一邊回答:


    「我的西洋棋確實下得很差」


    「是視野上的差異,你所見到的世界太狹隘了。」


    「卡酋亞,你難道想說,是你在操控著整個世界嗎?」


    「稱不上是操控整個世界,不過我把著眼點遍及整個世界進行戰鬥。」


    艾恩立凱沉默片刻後開口了:


    「你沒有看到一件事。」


    卡酋亞露出苦笑,他常常被這麽說。


    「是愛嗎?」


    艾恩立凱沒有回答。


    「是人的心嗎?」


    他依然沒有回答。


    「還是所謂的勇氣呢?」


    卡酋亞是在嘲諷艾恩立凱。屈服在卡酋亞麵前的人們經常說出這樣的話,以為靠著精神的力量或是不被動搖的意誌便能夠擊倒自己。


    然而卡酋亞眼中的西洋棋盤裏甚至擺有人心,操控所有人的意誌正是卡酋亞的遊戲。


    「全都不是,我不懂那種複雜的東西。」


    「那又是什麽呢?」


    「是更為單純、簡單的東西,就因為你淨想著複雜的事,所以才察覺不到。」


    艾恩立凱舉起僅存的手,所指的地方不是卡酋亞也不是艾恩立凱自己,而是空中。


    「是天空。」


    卡酋亞仰望天空。不知何時天空已經烏雲滿布,黑雲宛如夜裏的天空似地。


    「托亞托礦山不會下雨,當地沒有雲會靠過來,從西邊飄過來的烏雲大多被吹往北邊。


    雲層之中閃著雷光,就連輝雪結界的光帶看起來也隻像廉價煤油燈。


    「我的能力是雷,我直到最近才發現我竟然還有這樣的能耐。」


    天空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與其說這是魔法,不如說比較接近天崩地裂。


    「真是驚人啊,艾恩立凱。」


    卡酋亞如此低聲感歎。


    天空裂開了,聽到那陣聲響隻有眨眼的瞬間,僅僅一聲雷鳴便震破卡酋亞的耳膜。


    下一秒,一道刺眼青光令他雙眼失明,最後卡酋亞全身被雷擊包覆。


    雷聲遠遠地越過了托亞托礦山響徹周邊所有的城市,這道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巨響,將被人們世世代代地流傳下去。


    卡酋亞在最後一刻想著「艾恩立凱能夠殺死的隻有我的性命,我的夢想不會破滅。他原本就抱著必死覺悟把夢想托付給後繼者,所以隻要武裝司書滅亡,他們應該會繼續幫我完成新世界的構築。


    他確信亞奇多的憎恨任誰都阻止不了。


    雷擊劈下後經過了一個小時卻什麽事也沒發生,唯有時間流逝而去。


    登山小屋與其周遭的草木全都無力地燃燒著,卡酋亞的屍骸被燒得扭曲變形,接著被崩塌的登山小屋壓碎,化為不成人形的灰燼。


    登山小屋崩塌後仍持續燃燒,不久火苗終於隻剩下最後的餘燼,隻有關住鬱黑蜥蜴的神剛銅製箱子依舊原封不動地留在原地。


    良久,艾恩立凱終於站了起來,即使他擁有超回複能力,要讓自己站起來還是得花費這麽多的時間。他拖著不聽使喚的腳步離開登山小屋,挖出事先埋好的洛蘿緹的『書』後再次定近登山小屋。


    「亞奇多」


    艾恩立凱扭斷箱子的鎖頭,箱內的魔獸看起來與剛才無異,牠活了下來。這隻箱子過於堅固或許成了卡酋亞最後的敗筆吧,倘若雷擊能連同亞奇多一並殺死,武裝司書恐怕也會跟著結束。


    艾恩立凱對魔獸說道:


    「你還恨武裝司書嗎?」


    (恨)


    魔獸組出一字一句。


    (一切都無所謂了不管是武裝司書,還是任何一切都給


    我消失)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


    他並非表麵上讚同亞奇多的說法,艾恩立凱根本不在乎武裝司書那幫人,更何況洛蘿緹已經不在人世,就算世界毀滅他也無所謂。


    洛蘿緹是世上的珍寶,不管這個世界再延續多久,也不會再誕生出那樣的女孩。洛蘿緹的死對亞奇多和艾恩立凱來說,足以構成世界毀滅的理由。


    「不過,就算我們這麽想,洛蘿緹也不會答應的。」


    (洛蘿緹)


    「亞奇多,你相信嗎?有一個人會饒恕那個曾經背叛自己、曾經猛踢自己的人;有一個笨蛋一心想要讓那個企圖毀滅世界的你獲得幸福。我無法相信,你一定也無法相信吧。」


    (騙人)


    「你知道嗎?世界上的一切全都是屬於那家夥的,就連我和你也屬於洛蘿緹。」


    艾恩立凱如此說完後,將洛蘿緹的『書』放在魔獸的鼻尖上,將『書』中的記憶傳達給亞奇多,他要讓亞奇多知道洛蘿緹未能親口對他說出的疑問。


    亞奇多終於再度開口:


    (洛蘿緹的性命和憎恨,哪一個比較重要)


    亞奇多的眼睛已經再也無法流淚,如果可以哭的話,想必他早已淚流滿麵。


    (這種事情不需要問也知道吧那家夥真笨她什麽都不明白)


    「沒錯,那家夥的確是個笨蛋。」


    (到現在還在說不要憎恨真是愚蠢怎麽還對我說這些話啊)


    亞奇多用靈魂哭泣著。


    (我知道了啦我會聽的聽妳的話)


    兩人相遇之初洛蘿緹曾經說過,希望亞奇多能夠聽她的話。


    她為了要讓亞奇多聽自己的話而成為他的手下;之後,為了要讓他聽自己的話而前往卡酋亞的所在地;最後,為了要讓他聽自己的話而慘遭殺害。


    回想這場戰役,歸根究底也不過如此。


    這一瞬間,世界上所有的感染者都在同時清醒過來。


    尤奇佐納等人在托伊托拉大山的頂峰一帶被追得走投無路,輕裝備的山嶽士兵們單手持槍往上攀登岩壁,尤奇佐納已經沒有餘力可以一舉肅清他們。


    他鞭策筋疲力竭的病弱身軀想要傾注全力再次發出波動,然而就在這一剎那


    「哥哥,請稍候再攻擊!」


    窺探外頭情況的尤莉說道。


    「敵人的攻擊停下來了。」


    「妳說什麽」


    俯視懸崖下方,直到剛才還一心不亂展開攻擊的士兵們,此刻卻狼狽地慌了手腳,即使從遠處看也能知道他們已經潰不成軍。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戰爭結束了嗎?」


    尤奇佐納再往下看去,一名攀附在岩壁上的士兵揚聲大叫:


    「是尤奇佐納!他要攻擊了!」


    士兵們紛亂地倉皇潰逃,還有怕逃竄不及拚命地爬下岩壁卻直接墜崖的人,手上纏附著黑色波動的尤奇佐納則是愕然地看著這一幕。


    邦特拉圖書館這方也處於極度混亂之中,麵對突然停止攻擊的敵軍,大家都顯得驚慌失措,並派出幾名武裝司書前去偵察、窺探敵人的動靜。


    「結束了嗎?」


    一名武裝司書如此自言自語,原本打算進行全力攻擊而聚集彈藥的手也就此打住。


    「別停下來啊,白癡!快準備下一波攻擊!」


    明斯看到後出聲提醒。


    「可是攻擊停下來了。」


    「怎麽回事?完全搞不懂!」


    明斯一邊說一邊拖著腳前往大街上,以聖潔眼檢視人們的靈魂,但是不管他怎麽找都再也看不到那股憎恨。


    邦伯降落到在辦公室待命的米蕾波可身旁。


    「米蕾波,該怎麽辦才好啊,要趁這個機會攻進敵陣嗎?」


    米蕾波可則是搖搖頭。


    「我不知道,現在究竟該怎麽辦才好?」


    「代理館長呢?馬特阿拉斯特跑到哪裏去啦?」


    「不好意思,麻煩您去幫我看一下狀況,我根本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情形。」


    米蕾波可正打算傳送思考共有給代理館長和馬特阿拉斯特,此時卻收到傳送過來的思考共有,傳送者是昆因貝克斯帝國軍中同樣使用思考共有魔法的前輩。


    (米蕾波可,這是怎麽回事?我們剛剛在攻擊邦特拉圖書館嗎?)


    他之前曾經把憎恨與宣戰傳送過來,現在卻顯得慌亂且極度害怕。


    (我們為什麽要和武裝司書作戰?回答我,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米蕾波可立即回送思考。


    (你們全都遭到操縱,而現在都結束了,請傳達全軍,告訴他們戰爭已經結束。)


    隨著思考被切斷,米蕾波可緊繃的神經也瞬間被斬斷,任身體重重地落在椅子上。


    戰爭結束了。就在不知為何而開始,也不知為何而結束的狀態下就這麽結束了。


    哈繆絲一個人奔跑在四處逃竄的士兵當中,宛如割除枯草般地橫掃已經失去抵抗力與思考的士兵們。


    「哈繆絲!」


    馬特阿拉斯特終於趕到,一把抓住哈繆絲揮動投石器的右手,鎖住她的脖子把她用力地拋出去。


    「冷靜下來,結束了!戰爭結束了!」


    他盡全力抱住還想要反抗的哈繆絲,盡管她極力想要掙脫,但馬特拉斯特並沒有鬆開緊緊握住的手和頸項。


    「都結束了!快住手!」


    「結束了?」


    哈繆絲的動作停下來了。


    「你說結束是什麽結束了?結束了嗎?為什麽?」


    「不清楚,總之一切都結束了。」


    哈繆絲大口地喘著氣,並且小聲地低喃:


    「不會吧。」


    插圖148


    魔獸濕漉漉的身體逐漸幹涸,原本又滑又黏的肌膚宛如荒地似地出現裂痕,艾恩立凱則目睹著這一幕。


    艾恩立凱心想:一切都結束了吧,雖然無從知道世界此刻發生的事情,但一切應該都已經結束了。


    「亞奇多」


    艾恩立凱輕聲說道,亞奇多的身體正一塊塊地崩解開來。


    洛蘿緹的『書』被放在他的臉上,艾恩立凱在他化為沙消失之後把手伸向『書』。


    他以指尖觸碰後記憶便流進腦中,那是她在當研修生時微不足道的一段記憶。


    洛蘿緹待在醫院的庭院裏眺望著星空,被伊蕾伊亞打破的頭還是很痛,逃走的狗仍在某處吠叫,然而她的心情卻十分愉快。


    「洛蘿緹,不快去睡不行唷。」


    此時,伊蕾伊雅叫住她。


    「啊,對不起,我馬上回去。」


    雖然這麽說,洛蘿緹還是繼續眺望著星空。


    「妳已經下定決心了吧,而且那對我而言算是一個不好的抉擇。」


    伊蕾伊亞從洛蘿緹的表情中看出倪端。


    「對不起,我放棄斷念這件事了。」


    「我也放棄了,我看不管對妳說什麽都沒有用。」


    伊蕾伊雅說完後在洛蘿緹的身旁坐下。


    「為什麽呢?如果沒有任何理由,反而會讓我擔心起妳的腦袋有沒有問題喔。」


    「理由嗎嗯,說沒有好像也沒有」


    洛蘿緹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說道:


    「總之理由就是,因為這個世界是屬於我的。」


    每當她這麽說,每個人都會感到驚訝與不解,伊蕾伊雅也露出相同的表情。


    「是誰決定的呢?」


    「是我。」


    「可是沒人會認同喔。」


    「沒關係。


    雖


    然這身衣服是我的,可是衣服它肯定不這麽認為吧;就算國王把全國的人民當成自己的東西,別人也不這麽認為吧,所以沒有關係。」


    「妳不能要世界都照妳的想法運作。」


    「沒關係,就算是自己擁有的東西,也不可能讓它照自己的想法動作呀。有時候腳會痛得沒辦法跑,有時候也會發生鬧鍾不響而遲到的事吧,可是啊,腳和鬧鍾都是我的東西喔。


    所以就算不照我的想法運作,它們還是我的東西啊。」


    伊蕾伊雅則是對她奇怪的理論感到不解。


    「算了,隨妳高興吧。」


    洛蘿緹開心地擊掌,因為能夠理解的人實在太少了,而伊蕾伊雅對開心的洛蘿緹說:


    「那麽做有什麽好處嗎?假設世界是屬於妳的。」


    「很多唷,應該說,再也沒有比這更棒的事了。」


    洛蘿緹站起來張開兩手。


    「因為,如果在某個地方有某個人感到幸福,那就全都是屬於我的幸福喔,能夠擁有這麽美好的事物,我覺得很棒呢。我非常珍惜這個世界,是非常非常地珍惜喔。」


    「不管是敵人、夥伴或是任何人都是嗎?」


    「是的,不管是任何人,因為大家全都是屬於我的呀。」


    她說的話語中不帶有誇張的含意,洛蘿緹是認真地這麽認為。


    「但妳不覺得會因為這樣,而讓妳過得很辛苦嗎?」


    「是有一點,不過也沒辦法吧。既然世界是屬於我的,我就必須想想辦法才行,雖然我既笨又沒有能力,幾乎什麽事都做不好」


    洛蘿緹有些寂寞地笑了笑。


    「可是我付出的辛苦根本算不了什麽,如果因為我一個人辛苦而可以讓某人因此得到幸福的話,那就扯平了呀,所以如果有兩三個人同時感到幸福,我反倒是賺到了呢。」


    「真的無所謂嗎?即使妳得費盡千辛萬苦。」


    「無所謂,因為大家的幸福全是屬於我的幸福啊,比起辛苦,我還擁有更多無以計數的幸福嘛。」


    伊蕾伊雅一麵苦笑一麵搖著頭,她大概覺得企圖說服這樣的女孩根本是個錯誤吧。


    「為什麽妳會認為世界是屬於妳的呢?」


    洛蘿緹聽了笑著回答:


    「因為爸爸是這樣告訴我的。」


    洛蘿緹在故鄉的村子裏與父親一同度過了童年時光,她一路看著這個想要守護村子卻無能為力的男人的背影成長。


    不久後,父親不幸染病過世,留下年幼女兒離開的父親心裏在想些什麽呢?應該在擔心著村子和女兒悲慘的生活吧。


    他沒能為女兒留下什麽,所以,那句話大概算是對她的一種鼓勵吧。父親用生病的身軀將洛蘿緹抱近身邊說:


    「妳覺得自己悲慘嗎?」


    「我不知道。」


    父親接著堅定地說道:


    「不要覺得悲慘,就算被奪走一切、就算變得一無所有,也不要覺得自己悲慘。」


    話裏的含意有一半應該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吧,他是一個沒有成就任何有意義的事,隻是讓所有的一切不斷被奪走的男人。


    「不要過著對所有的事心灰意冷、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妳能夠去任何地方,也能完成任何事情,我認為妳可以。」


    「嗯,我知道了。」


    洛蘿緹用力地點頭,她從小時候起就不曾懷疑父親所說的話,他應該是人世間最悲慘的男人吧;然而對洛蘿緹來說,他也是這個世上僅有的父親。


    「懂了吧?洛蘿緹,這個世界是屬於妳的,抱著這種想法活下去吧。」


    帶著開闊的胸懷堅強地活下去吧。


    父親想要傳達的大概隻是這樣的道理吧,但是,洛蘿緹卻遠比父親所想的要相信父親聽說的話。


    「我知道了,爸爸,大家全都是屬於我的。」


    洛蘿緹把父親的話直接按照字麵來解釋,一刻也不曾懷疑父親說的話,完全依循他的教誨一路走來。


    真是難以想象,這個覺得世上的一切全屬於自己的誇張想法、這個阻止世界毀壞的力量源頭,竟然出自一名默默無聞的中年男子的一句話。


    洛蘿緹是個異想天開的笨蛋。無論是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處都沒人比得上她,她是個超乎一般層次的大笨蛋,也正因如此,洛蘿緹才拯救了世界。


    如果洛蘿緹與亞奇多沒有相遇,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呢?亞奇多應該會照著計劃被達托姆殺死,武裝司書也會因此滅亡吧。


    如果洛蘿緹放棄幫助亞奇多,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呢?亞奇多的憎恨不會消失,武裝司書終究還是會滅亡。


    隻要有短短的一瞬間洛蘿緹後悔幫助了亞奇多,武裝司書依然會滅亡吧,因為將沒有辦法把亞奇多的憎恨完全擊潰。


    歸根究底,一切都是洛蘿緹的力量,如果沒有洛蘿緹世界就毀滅了。


    「你知道嗎?亞奇多,洛蘿緹她」


    艾恩立凱對著鬱黑蜥蜴消失之後的土塊喃喃自語。


    她真的是一個傻丫頭,盡管沒有多大的能力,盡管不足以倚賴,卻無時無刻擔心著別人。然而,她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是多麽地擔心她。


    洛蘿緹一旦決定就絕不收手,也聽不進任何人的話,經常讓別人感到困擾,隻會造成大家的麻煩。


    但是,洛蘿緹是世界的統治者,沒有冠冕,沒有爵位,連巴掌大的領土都沒有,也沒有任何一名臣子。即便如此,洛蘿緹仍是公主;沒有支配任何人卻擁有全世界,是一個既愚笨又奇怪的公主,就算沒有人認同艾恩立凱還是相信她。


    「亞奇多,你知道了吧。」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不容許不幸之物、唯有笑容合乎理法的國王,而洛蘿緹伸手所及之處,洛蘿緹身影所在之處,就是洛蘿緹的王國。


    「我和你都是洛蘿緹王國的子民。」


    語畢,艾恩立凱轉身背對土塊。雖然他想要離去雙腳卻動彈不得,完成洛蘿緹信念的此刻已經無事可做,也沒有地方可去。


    艾恩立凱隻是佇立不動。


    與神溺教團的漫長戰爭終於結束了,然而,最後究竟留下了什麽?


    這個戰爭沒有創造出任何事物,相關者沒有任何人獲得幸福;原本應該平安無事活下來的人死了,應該被完成的夢想遭至破滅。


    這個勝利究竟有何意義?明明隻要沒有開始,就不會失去任何東西。


    洛蘿緹死後,原本已經幹涸的淚水再度回到艾恩立凱的眼眶裏,他在冰冷陰鬱的蒼穹之下,獨自一人不停地哭泣。


    就這樣,戰爭結束了,留下的隻剩人間煉獄,想要在這個世上宣揚天國的卡酋亞所引發的戰爭竟然以這種方式收場。


    在邦特拉過去神島嶼館下街的街角,有一名伊斯摩共和國的軍官奔跑著。


    「有沒有人在啊!有沒有人還活著啊!」


    沒有回答的聲音,也沒有聽從命令的人,恐怕已失去所有部下的指揮官在街道上狂奔。


    他的身旁有一名戰車兵在地上匍匐爬行,並以沾滿鮮血的左手按住右肩。


    「手不見了,手不見了啊,我的手不見了啊!究竟掉到哪裏啦!」


    就算找到右手大概也無法恢複原狀了吧,戰車兵竟然連這點事也失去了判斷能力。


    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他的同袍吧,那名士兵在翻覆的戰車旁對著四周大聲叫喊:


    「這下麵還有人!快來人啊,快來幫忙救出這家夥,誰來幫幫忙啊!」


    從翻覆的戰車下露出一條腿,被壓在下麵的人不可能還活著,士兵卻獨自一人企圖用軟弱無力的手把戰車拾起來。


    正在走路的是一名孩童,是原本在邦特拉過去神島嶼上過著和平日子的小孩。


    「爸爸!爸爸!爸爸!!嗚哇~~~~~~~」


    被戰車碾死的嗎?還是被炮彈炸死的?抑或是被武裝司書殺死的?在混亂的戰場中,就連這種事情也沒人知道。


    武裝司書凱薩莉蘿在幫同伴止血,一旁的明斯則大聲斥責她:


    「笨蛋!武裝司書待會兒再處理!就算不管也死不了的!」


    「可是」


    「我不要緊的,剩下的我自己來」


    武裝司書無力地說道,於是凱薩莉蘿帶著擔憂的心情跟上明斯的身後。


    還能動的武裝司書分散至各地,盡一切努力展開救援行動。


    為什麽呢?殺死一個人隻需要一眨眼的時間,救援工作卻要花上數十分鍾、甚至是數個小時的時間,凱薩莉蘿覺得實在不公平。


    殘存下來的擬人們聚集在一處地下指揮所,他們的麵前擺著用紙包起來的藥丸。他們所追求的並不是天國,而是一群以實現卡酋亞的夢想作為理想的人,他們理應在武裝司書滅亡後繼承夢想。


    卡酋亞並非隻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唯有他的夢想才是真實的表征。


    「我們的理想破滅了嗎」


    「做了一個美夢啊。」


    「是啊,是個美夢,真可惜。」


    其中一人露出微笑。


    「哎呦,換個心態去想一想,其實這樣也不壞啊。」


    「什麽意思?」


    「天國還是和以前一樣隻屬於我們的,那我先走了。」


    如此說完後,男人拿起藥丸一口吞下。


    「我也趁早去吧。」


    其餘的人也各自服下藥丸,最後剩下來的兩個人之中有一人如此問道:


    「真的可以去天國嗎?」


    「可以的,一定可以去天國的。」


    一人服下藥丸,留下了另一個人。


    「可是,所謂的天國到底在哪裏呢?」


    他服下最後的藥丸。擬人們沒有留下遺書,甚至沒有留下『書』,就這樣從人間消失了。


    哈繆絲靜靜地坐在廢墟之中,表情呆滯地眺望著天空,雙手和全身都染滿了鮮血。


    「騙人的吧。」


    我竟然又活下來了,為什麽呢?即使一路戰到這個地步,卻還是活了下來。


    差點殺死自己的希葛爾和摩卡尼亞;應該彼此殘殺的艾恩立凱;令自己恐懼的凡德=魯加與奧莉薇亞;以及讓自己懷有思慕之情、且渴望被他殺死的克裏歐=東尼斯。


    大家都一一離去,丟下我一個人離開了,就連這次也是如此。


    「我說,有沒有人在啊?再這樣下去我會變成大嬸,然後變成老太婆直到老死喔。沒有人來嗎?沒有人要來嗎?」


    哈繆絲不斷地自言自語。


    「快點出現個人啦,吶,快點出現個人來把我殺了啊」


    拉斯哥爾=奧塞羅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低聲呢喃,他的手裏拿著石劍,並用不存在於人類身上的感覺器官遙望著世界的一切。


    「長久的苦戰終於圓滿結束了,盡管如此,這般的慘狀又是所為何來?」


    拉斯哥爾閉上雙眼。


    「即便搜尋這世上的每個角落,不但沒聽到任何一聲歡呼,也沒找到任何一張笑臉。」


    拉斯哥爾在這個沒有傾聽者的地方,一個人繼續獨語。


    「即使最後什麽都沒有,即使是多麽地虛無,隻要那是人類的故事,在下就會讓它繼續延續下去。」


    拉斯哥爾的身影突然消失。


    「然而,太空虛了。盡管如此,在下還是感到十分空虛,能夠彼此相視而笑、興奮地發出歡呼的時刻究竟何時才會到來?」


    這是從戰爭結束時再往前推算大約一年前的事,在托亞托礦山龍骸咳事件稍早之前,曾發生一起微小事件,而且與神溺教團的死鬥或洛蘿緹的死亡沒有任何關連。


    在羅訥國境內的司書養成學校的校長室裏,有一名學生被叫了過來,是一名褐色肌膚的瘦小少年。


    「雖然不是那麽要緊的事,不過你的出身地是」


    「是有關洛蘿緹姊姊的事情嗎?」


    看似聰明伶俐的少年馬上掌握校長的意圖,校長對於一名現在已升格為見習生的奇怪女孩很感興趣。


    「村子變得怎麽樣了?照著洛蘿緹的期待發展嗎?」


    少年卻搖了搖頭。


    「就算那個人離開了也沒有任何的改變,隻是慢慢地被逼得走投無路而已。」


    校長泄氣地垂下肩膀。


    「您放心,至少我改變了。就算洛蘿緹姊姊沒辦法改變,我也會改變村子的。」


    「你對洛蘿緹她?」


    少年則是點點頭。


    「雖然姊姊比我還要笨,我卻很崇拜她。所以,我一定要成為武裝司書。」


    距此一年之後,武裝司書被洛蘿緹以及洛蘿緹曾經救助過的一名男子所拯救,換句話說,洛蘿緹僅憑著一個人的力量便拯救了武裝司書,她的功勞不管是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還是曆代的代理館長都遠比不上。


    少年的夢想應該會實現吧,因為他所憧憬的是史上最優秀的武裝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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