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欺騙者的末路


    哈繆絲用觸覺絲察覺尤奇佐納已經倒下,然而,待在辦公室裏的哈繆絲依舊處之泰然,沒有任何行動。


    傳來露魯塔緩緩在迷宮移動的情況。距離他到達地麵還有一些時間,這已經足夠把實情告訴武裝司書們。


    哈繆絲對著廣播器開口:


    「之後,完成了武裝司書的體製,世界基本上也恢複了和平。若能繼續維持這平和的局麵,實在令人感到欣慰,不過第二次的危機卻接踵而來。


    露魯塔逐漸感到厭煩。」


    武裝司書們恍然地杵在第六書庫,聆聽哈繆絲說話,對於尤奇佐納的敗北一無所悉。


    「露魯塔成為邦特拉圖書館館長的五百年後,人類的生活質量與幸福並沒有多大的改善。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獻上大同小異的『書』,任誰都會感到厭煩吧。」


    然而,當露魯塔厭煩時,也代表世界即將滅亡。


    武裝司書於是苦思出對策,開始鎖定特定的人物,開始進行讓此人感到幸福的行動。


    武裝司書結束原始的狩獵模式,改為畜牧;飼養的對象不是牛或馬,而是人類;生產的不是美味的肉類,而是隻有幸福。


    最初聲稱該人是『被邦特拉選中的對象』,公然進行改革。然而漸漸地,沒有被挑中的人開始心生不滿,於是這個行為轉為地下化。


    感覺和某人還滿像的嘛。」


    哈繆絲一陣竊笑。


    「這真的是折騰人。


    因為人類的欲望是無止盡的。想要吃美味的食物,想要獲得貌美的女人,因為看對方不爽而殺他。然而,一切也隻能聽命行事。因為一旦創造不出幸福,就會慘遭露魯塔殺害。


    大家都覺得很不合理吧。既然如此,直接奉仕露魯塔不就得了嗎?不過,現在這都無關緊要了。」


    露魯塔肯定也聽到這些話了,哈繆絲猜想他心中會作何感想。


    「就在持續進行這些工作的同時,突然出現一名荒誕不經的家夥。


    那就是肉林公卡裏阿斯=巴雷亞,我想大家應該都知道他吧。」


    不可能有人不知道吧,這是神溺教團名號最早被揭露的事件。


    「他是個荒唐至極的男人,是擁有異常性欲與權力欲的肉塊。現在隻要一提到他就讓我想吐、起雞皮疙瘩。就連我也對這家夥所幹下的壞事感到退避三舍。居然將女人與男人八個八個捆綁在一起啊啊,我說不下去了。


    就這樣,那家夥實在做得太過火了。總之,這樣的人不能繼續留在這世上。別說是守護和平的武裝司書,就連身為一個人的資格也沒有,隻能殺了他。


    於是那家夥被公開為邪惡教團神溺教團的一員。」


    神溺教團的名稱首度出現在世人麵前,讓武裝司書感到不安。


    「明確來說,當時神溺教團這個名稱,隻是隨口胡謅的一個名字罷了。


    然而,到了後來的時代才出現神溺教團,一切都是那麽剛好。


    隻要能組織神溺教團,便能輕易創作出獻給露魯塔的『書』;可將其設定為肯定欲望、利用一切手段追求幸福的教團。


    而且,隻要出現任何麻煩,就可以把責任全部推給神溺教團。


    基於這個原因,武裝司書於是創造出神溺教團。肯定所有的欲望,捏造出不實的教義,並把露魯塔奉為神。至此,將『書』奉獻給露魯塔的行為,轉為前往天國的說法。


    接著,他命令武裝司書中頭腦清楚的家夥,繼任為曆代的樂園管理者。


    神溺教團就是這樣誕生的這屬於台麵下的秘密。它是個不折不扣的邪教,但事實上,隻是一個為露魯塔創造出幸福之『書』的生產者。


    我們對世人以及一般的武裝司書,都未透露這個事實。曆代代理館長皆努力地保守神溺教團與露魯塔的秘密。」


    哈繆絲雖然一度想在此暫告一段落,但最後她還是決定繼續說。


    「不知道接下來是否需要說明。多虧神溺教團的存在,讓武裝司書不需要再擔心獻給露魯塔的『書』。神溺教團一邊受到代理館長的保護,一邊努力創造出幸福人類的『書』。


    隻不過,偶爾還是會出現失控的真人。因為過度追求欲望而背叛武裝司書。這些家夥最後皆被武裝司書肅清。


    就連創造神溺教團一事,在武裝司書之中也是個秘密。


    大家應該都知道吧。和閻王卡法特佛恩的一年戰爭,鬥鬼活和羅與當時的代理館長單獨廝殺。世人將欲把邦特拉圖書館占為已有的眾王叛亂事件,通稱為七王大亂。以及常笑魔女絲柔與魔術師懷劄夫。


    這些事件都造成令人不寒而栗的犧牲。然而,我們卻無法讓神溺教團從此消失。為了把『書』獻給露魯塔,這是唯一的方法。


    神溺教團的背叛,都由失控的真人或是相關者引起。不過唯一的例外,就是卡酋亞=畢因哈斯。那家夥身為樂園管理者,竟與武裝司書為敵。


    那個男人或許是打從心底醉心於露魯塔,將全世界的人都變成神溺教團的信徒似乎是他的目的。他好像認為讓世人奉仕露魯塔、為露魯塔而活,才是真正的幸福。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能是頭腦有問題吧。不過那家夥已經不重要了。


    當然,神溺教團至今仍然存在。雖然表麵上讓大家誤以為它已經滅亡。要騙過大家,還真讓我們費盡心思。這些可是馬特阿拉斯特廢寢忘食下努力的成果。


    此刻,身為神溺教團總帥的明斯,每天仍努力不懈。


    曆史的課程就到此結束。大家都明白了吧?」


    哈繆絲以觸覺絲窺視武裝司書們的反應,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好像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


    哈繆絲笑著說,怎麽盡是一群笨孩子啊。不過,就是笨孩子才可愛。


    「接下來,容我說說最重要的事,就是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


    這句話讓裝司書們的表情瞬間改變,終於能夠聽到大家心中期盼的事了。


    「詳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這次,露魯塔好像真的對神溺教團奉獻的『書』,以及其它的『書』厭倦了。不管是什麽玩具,玩了兩千年總該膩了吧。


    露魯塔好像是因此決定要毀滅世界。」


    武裝司書並沒有太大的反應,或許是毀滅世界這個字眼太過超越現實,令人一時間無法接受。


    「打從一開始就注定好了,一旦露魯塔感到厭倦,這世界就結束了。其實已經算撐滿久了。換句話說,武裝司書的時代也宣告結束,這世界到此為止。」


    哈繆絲做了最後的總結。


    「大家可以隨心所欲,不需要反抗了。因為這麽做也隻是白費氣力。


    還剩下一些時間,大家去做一些讓自己不留遺憾的事吧。去大吃一頓、或是去豪飲一番也可以;回去看看家人,向自己喜歡的人告白也不錯;想幹壞事的人,也可以盡情放肆。


    就到此為止了,再見。這些日子以來真的辛苦了。」


    哈繆絲關掉廣播器的開關。


    接著是一陣漫長的沉默。過了數分鍾後,眾人才察覺到哈繆絲把廣播器關掉。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從哪裏發出聲音,又是誰說了這句話。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大家都是同樣的想法。


    米蕾波可環視四周,沒有半個人已整理好思緒。


    衛獸發動攻擊是一切異狀的開端。光是這一點就讓大家一頭霧水了,沒想到哈繆絲又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武裝司書到今天為止,全體人員一律解雇。


    武裝司書的存在意義,就是把『書


    』送給露魯塔這個男人。神溺教團是武裝司書底下的組織,現在由明斯擔任新的樂園管理者。


    而世界也將在今天終結。


    這要大家如何是好?說什麽要大家把握所剩無幾的時間,但現在誰還有心情做那些事。


    「代理館長到底在搞什麽啊?」


    米蕾波可嘀咕著。哈繆絲此刻是不是正樂著看我們不知所措的模樣。這樣的想法似乎沒猜錯。


    隻是,米蕾波可感到恐懼的是,哈繆絲的說明似乎越來越真實。其實早在之前,她就一直有邦特拉圖書裏藏著某種秘密的預感。令人不解的神溺數團真實麵貌,以及襲擊而來的衛獸們真麵目。


    可以理解哈繆絲所言都是事實。正因為如此,才覺得恐懼。


    「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


    米蕾波可思考著,身為武裝司書的自己該做什麽才好?可是,米蕾波可如今已不是武裝司書了。


    她想要傳送思考給尤奇佐納,卻遲遲無法連係。或許他已經陣亡了。


    「究竟該怎麽做才好?」


    米蕾波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繼續傳送思考。傳給比任何人都還要可靠、能信任的馬特阿拉斯特。


    她相信那個人肯定會教大家該怎麽做。


    此時,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奔走於迷宮裏,場所是衛獸已經消失的第三封印迷宮。


    「可惡!」


    馬特阿拉斯特口中進出這句話。身體已經無法隨心所欲,向來以壓倒性格鬥術自豪的他,出乎意外地拖著沉重的身體。


    大腿沾染了大量的鮮血,褲子上出現了數個像是烤焦的圓洞。是馬特阿拉斯特自己用槍打穿大腿。


    「唔。」


    手壓著眼睛蹲了下來。不是因為出血過度而感到昏眩,而是露魯塔發動的『無淚終結之力』的殘餘效力影響。他死命地突破『無淚終結之力』。


    這一天清晨,馬特阿拉斯特拿著『書』下到第二封印書庫,目的正是為了把『書』獻給天國,從第六書庫選出能滿足露魯塔的『書』。


    得再等些時候,明斯的神溺教團才能開始生產『書』。可能好幾年、或許更久吧。在這段期間,邦特拉圖書館每年都有『書』遺失的事件,會再持續好些時候。


    「得盡快要求他們增產。隻是一本『書』不知能否滿足露魯塔。」


    馬特阿拉斯特說著說著進入第二封印書庫,此時便出現異狀的征兆。最後一次奉獻『書』的時間約在半年前,樹被冷落那麽長的一段時間,肯定又會一陣騷動。然而,透明的樹枝卻安穩地連個聲音也沒有。


    「這是您今天的供品。」


    馬特阿拉斯特對露魯塔並無敬畏之心,一方麵是根本不可能存有敬意,另一方麵是露魯塔本身好像也沒有這方麵的需求。馬特阿拉斯特用半開玩笑的語器,把『書』拿向樹木。


    「今天的菜單是,娶到那位夢中女優凱蒂=塔娜的幸運兒。這可是人間極品喔。」


    他在一年前與神溺教團一戰時,曾經想過要打倒它。當時的心情如今已不複在。那可能是疲於戰爭而產生的錯覺吧。


    隻要沒有出現像卡酋亞這樣的愚者、隻要神溺教團能正常運作,這家夥並沒什麽害處。隻要偶爾送幾本『書』給他,他就會很安分地待在這裏。


    「」


    馬特阿拉斯特感到不解。照理說『書』會成為粉末,被樹吸收才是。這次竟然沒有任何的動靜,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是要我重新挑選嗎?」


    雖是第一次碰到,但這也不是沒可能。這可是可以一窺大明星凱蒂=塔娜的私生活,讓那些影迷垂涎三尺的夢幻之品。他一度還覺得獻給露魯塔實在可惜。


    「還真麻煩,搞什麽啊?煩死了。」


    就在馬特阿拉斯特轉身準備走出書庫時


    (連你也覺得煩啊,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


    聽到某人的聲音。


    瞬間,馬特阿拉斯特預知兩秒後發生的事。他想要快速轉身,奈何身體像是被困在石像中動彈不得。


    為了避免預知的結果,馬特阿拉斯特采取不同的行動。他沒回過頭,直接向右側大步一躍。然而還是如預知的結果一樣,這與想要回頭,或是想跳到旁邊沒有關連。


    (我也覺得厭煩了。)


    腦海裏再度出現這個聲音,馬特阿拉斯特心想,這應該是露魯塔的聲音吧。


    馬特阿拉斯特受到束縛,連根手指也動不了,連後頭發生什麽事都沒辦法確認。不過,就隻有預知能力還能運作,他隻能知道二秒後會發生什麽事。


    宛如逼供般的沉默瞬間中斷。


    手從背後伸向馬特阿拉斯特的頭,帽子被取下,接著手直接觸摸他的頭部。


    (就對你使用無淚終結之力吧。)


    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接著,馬特阿拉斯特的意識瞬間被奪走,就連露魯塔蘇醒的驚恐與即將發生的駭人結果,如今全都無關緊要了。自己如果死了就算了吧,即使世界會滅亡也無所謂。


    馬特阿拉斯特帶著這樣的心情應聲倒地。


    照理來說,馬特阿拉斯特會這樣倒地不起。


    然而米蕾波可發出的思考共享喚醒了馬特阿拉斯特的意識,就在終章猛獸向第六書庫進擊,武裝司書們被迫展開迎擊時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你人在哪裏?現在頒布了緊急召集令喔。)


    這句話在腦中響起。馬特阿拉斯特隻覺得「不要來吵我」,因為現在真的很舒服。


    (米、米蕾波嗎?)


    會有反應,是因為緊急召集令這句話。武裝司書長久以來的訓練,稍稍力克『無淚終結之力』的力量。


    不過就僅止如此,他完全無法睜開眼睛,更別提要起身戰鬥。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你怎麽了?)


    (米蕾波?發生什麽事?上頭已經發生爭端了嗎?)


    (衛獸完全失控想逃出迷宮,現在武裝司書正傾全力加以防守。)


    馬特阿拉斯特終於了解,露魯塔想要毀掉武裝司書;或許想進一步毀掉世界。


    然而,那都無所謂了。讓他覺得無所謂的力量,正是『無淚終結之力』。


    (怎麽了!馬特阿拉斯特!你在哪裏?)


    (米蕾波對不起)


    意識再度墜落到黑暗的深淵。


    但是下一個瞬間,馬特阿拉斯特動了動手,拔出手槍。無意識地扣下扳機,射中自己的腳。如果不保持清醒的話,便無法再從黑暗中蘇醒過來。


    不能就這樣倒下。馬特阿拉斯特往自己的腳連開了數槍,想藉由疼痛找回自我。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


    不能就這樣躺著,他無法允許自己如此輕鬆地死去。


    不能死得那麽輕鬆。他這樣告訴自己,不知道究竟開了幾槍。不久,倒地的馬特阿拉斯特總算睜開眼睛。


    環視四周,那棵樹已經不見了。露魯塔已經展開行動,恐怕正朝地麵走去。


    「得趕去上頭才行。」


    『無淚終結之力』的力量,讓思考沒辦法正常運作;腳的槍傷,讓身體顯得沉重。


    不過,馬特阿拉斯特還是死命地往前跑。


    馬特阿拉斯特全力爬上封印迷宮。現在要是被終章猛獸突襲的話,他完全不是牠們的對手,所幸整個封印迷宮已像是一個空殼。


    往前疾馳了好一會兒後,再度傳來米蕾波可的思考共有。


    (馬特阿拉斯特,你聽得到嗎?)


    (米蕾波可。)


    馬特阿拉斯特想詢問外頭的狀況。但在這之前,他先聽到米蕾波可悲痛的思考。


    (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請說明上頭現在的狀況。)


    (衛獸想要衝出迷宮。雖然我們以結界暫時守住防線,但無法預估能撐多久。尤奇佐納先生已進去解決問題,但遲遲沒有消息。)


    (就隻有這樣嗎?)


    馬特阿拉斯特要求進一步的說明,他想知道露魯塔是否到達地麵了,以及哈繆絲她有什麽打算。


    (代理館長尚未加入戰鬥的行列,還說武裝司書已經結束了。)


    「什麽?」


    他反射性地叫出聲。


    (代理館長說明了,這名叫露魯塔的男人才是邦特拉圖書館真正的館長。如今露魯塔準備要毀滅世界。)


    (她真的這麽說嗎?)


    (嗯。馬特阿拉斯特先生,這是真的嗎?真有露魯塔這個男人嗎?我們一直被蒙在鼓裏嗎?)


    米蕾波可哀怨地如此尋問,言外之意是想聽到這一切都是騙人的。


    然而,馬特阿拉斯特知道實情,也了解這件事沒辦法再欺騙下去了。


    (是喔,你們全都知道了啊,哈繆那家夥都說出來啦。)


    (怎麽會這樣!)


    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那真如代理館長所言,世界會毀滅嗎?)


    ()


    馬特阿拉斯特一句話也沒回答。


    (我們該怎麽做才好?請給我們指示,如果連你都沒話說的話)


    悲痛的央求,讓馬特阿拉斯特不忍地咬著牙。為了大家,他得想個辦法才行。在哈繆絲放棄戰鬥、尤奇佐納都已倒地的此刻,就隻剩下馬特阿拉斯特了。


    然而


    (我不知道,我現在也是一籌莫展)


    他卻隻能這麽回答。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這樣太過分了。如果連你也這麽說的話,大夥兒將完全失去冷靜呀。)


    米蕾波可的心情傳向馬特阿拉斯特。


    這是他第一次曉得自己竟如此受大家信賴,馬特阿拉斯特一直被認為是打混王、性喜女色,是個不正經的男人。沒想到自己竟受米蕾波可如此信賴。


    但他現在腦筋一片空白。露魯塔一旦行動,將完全沒有對抗的方法。這件事他再清楚不過了。


    (抱歉,米蕾波可真的很抱歉。)


    (可是)


    思考共有被切斷。


    「可惡!馬特阿拉斯特,給我用力想啊!」


    馬特阿拉斯特的聲音響徹寂靜的迷宮之中,沒有回複的聲音。


    馬特阿拉斯特持續全力往前奔馳,在第四書庫前發現尤奇佐納與尤莉的身影,他們安穩地躺在包覆羽毛的床上。


    「尤奇佐納,尤莉,快點醒來!」


    他搖動他們的身體、也試著拍打臉頰,還是沒有絲毫反應。馬特阿拉斯特放棄喚醒兩人,繼續往前趕路。


    「我非得有所作為才行,因為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他清楚知道任誰也無力回天,即便如此,還是得繼續前進。


    馬特阿拉斯特的腦海浮現至今的人生。


    天才所有到達武裝司書最強等級的人,都被如此稱呼。


    所謂的天才,並不是不需努力就能變強的人;而是經過努力、鑽研,最後到達凡人所不能及的領域之人,才被稱之為天才。天才是經由超越凡人的努力而來的。因為想讓非凡的才能開花,就需要非凡的努力。


    然而,例外之中還存在例外。


    不需要研磨的才能。他天生就擁有什麽都不用做就能開竅的才能。


    馬特阿拉斯特就是這麽一個人。


    他出生於延續八百年曆史的由緒家族,代代武裝司書輩出,祖先之中當上代理館長一職的人更是不勝枚舉。


    然而,巴洛力家族也在近代走上凋零一途,最後竟導致連名武裝司書都難求的窘境。而被稱為是救世主的小孩馬特阿拉斯特就在這個時候誕生。


    在進行魔術審議之前,他的能力就已超群。不論是體術、射擊、劍技無人能及,學業更是過目不忘。


    在開始魔術審議後,他僅僅數個月就學會肉體強化的魔術;然後過了半年,也完成預知能力。他並非如常人般熟讀教科書,他用和其它人相同的努力,卻能獲得超越其它人數倍的或果。


    才轉眼間的時間,他便完成研修,成為見習生,隨後更順利進升為武裝司書。以十五歲之齡創下史上最年輕的記錄。


    然而,馬特阿拉斯特卻不因為這樣的才能而感到幸福。


    他像是理所當然似地放縱自己。


    十六歲時。


    馬特阿拉斯特在館下街巷內的一間酒吧。他走下滿是塗鴨的樓梯,穿過一道重重的門扉,來到一處龍蛇混雜的酒吧。大量的煙味讓人難以呼吸,這裏充斥叫罵聲與吵雜的笑聲,連說個話都很難的。


    馬特阿拉斯特就坐在中央一張汙穢的沙發上,裸著上半身,束好的長發落在背上,下半身穿著一條上頭沾滿紅、藍色油漆的長褲。周圍都是一些品行不良的學生、娼婦與自稱藝術家的酒客;除此之外,還聚集墮落的見習生與研修生。


    「喂,馬特。走啦,到我家去。」


    連名字都忘了的女人,主動貼到馬特阿拉斯特身上。他一邊回想這女人是誰,一邊吐了一口紙卷煙草的煙。


    「唷,走吧。」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管她是誰都無所謂。就在他準備起身的瞬間,驚覺到了二秒鍾後發生的事情。


    「啊,可能沒辦法了。」


    「咦?」


    鐵門被一腳踢飛到店的中央。在此同時,周圍的動作完全停止,而且謹慎到連煙都靜止不動。這能力隻要是武裝司書都知道。


    「原來是伊蕾伊雅阿姨大駕光臨,不知道想點些什麽呢?」


    馬特阿拉斯特邊笑邊說。


    「先來一道你的鼻血吧?」


    進入酒吧裏的人是一級武裝司書,而且是負責教育他的伊蕾伊雅=凱蒂。她大剌剌地走了過來。她發動的能力,讓馬特阿拉斯特的下半身被固定。雖然看到她一掌耳光打了過來,但卻完全沒辦法閃避。


    「阿姨,到底是怎麽了?」


    馬特阿拉斯特一臉不在乎,從鼻腔內一個吐氣,鼻血瞬間飛濺出去。


    「真有你的,一點也不為所動。沒想到你這家夥連佛特納代理館長的就職儀式都敢缺席。」


    「我跟那家夥不對盤。」


    鼻血弄熄煙草的火取出另一根煙,重新點了火。


    「那個人很麻煩,因為沒有才能,每天除了努力還是努力,腦袋裏就隻有這件事。」


    「真不愧是天才兒童,說得話果然不同凡響。」


    第二記攻擊從側麵過來,腦袋瓜裏響起嗡嗡聲。


    「我怎敢與伊蕾伊雅阿姨相比,即使是我也沒辦法贏過以前的妳。」


    「那這樣呢?」


    另一記耳光直接命中耳朵,耳膜裏響起令人不快的破裂聲。馬特阿拉斯特一邊搔著出血的耳朵一邊說:


    「伊蕾伊雅阿姨,妳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再怎麽說,妳這幾記耳光都已經足以打破我的耳膜了。」


    「還有另一邊的耳朵啊,我可以打到讓你說不出話為止。」


    馬特阿拉斯特邊擦著耳朵裏的血,邊想得花上三天的時間才能治愈。


    「動手把另一邊打破後就請回吧,我待會兒還有事要辦。」


    伊蕾伊雅充耳不聞,坐到馬特阿拉斯特對麵的座位。


    「我說馬特阿拉斯特,你就老實說吧,究竟是哪裏令你不滿?」


    「好像沒什麽特別不滿的地方。」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這對話怎麽那麽白癡。若發泄不滿就能夠洗新革麵,又何必要幹這些壞事。


    「而且覺得毫無意義。」


    「你是指除了你以外的人嗎?」


    伊蕾伊雅可能是以為他看不起那些沒有才能的人吧,但事實並非如此。


    「不,是包括我的所有人。」


    「」


    伊蕾伊雅不愉快地皺起眉頭,對自視甚高的她而言,很難允許武裝司書受到侮辱。


    「武裝司書是所有『書』與世界和平的守護者,如果你覺得這沒意義的話,倒是說看看,還有什麽事情是有意義的?」


    「嗯,我也沒有頭緒。」


    「我原本是不願意這麽說,你是一個天生就比其它人要優秀的人。你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以此為傲啊?」


    引以為傲?我身上沒有這種東西。


    「我要比別人優秀喔。」


    馬特阿拉斯特把煙草壓熄在煙灰缸上。


    「雖然大家口口聲聲說我有才能。


    但我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傑作,而且也不是我主動要求,就徑自把這個所謂才能的東西加諸在我身上。就隻是如此而已。


    我隻不過是湊巧擁有這樣的才能。我並不特別,特別的是加諸在我身上的才能。妳不覺得是如此嗎?」


    「真是無聊的煩惱。」


    伊蕾伊雅用鼻子嗤笑,打從心底覺得他真是個傻子。


    「但我卻有切身之痛。」


    「是喔,所以呢?」


    確實是個無聊的煩惱,但馬特阿拉斯特卻一徑地感到心煩。自己的人生被這個所謂的才能拉著往前走,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將永遠成為此才能的附屬品。


    「你因此覺得武裝司書沒有意義,是這樣吧?」


    「嗯,真的是毫無意義。」


    像自己這樣沒有意義的男人,天生具有殺人的技術。每天死命的訓練,就為了這個目的。武裝司書隻不過因為殺人的技術高超,就自以為是神代理館長人。


    簡直無聊透頂。


    「這隻是小朋友的玩笑話,你很快就會忘記的。等你長大成人後,還會羞得不願意回憶這段過去呢。」


    「或許吧,那還得請你再等個三、四年。」


    馬特阿拉斯持荒誕的行徑,之後又持續了一段時間。


    不過到了十八歲後,他多少成熟了許多,但不良的素行依舊沒有改變。


    這裏是邦特拉圖書館內部的訓練場。這一天由武裝司書畢劄克擔任教官,進行見習生與年輕武裝司書的訓練。


    一看到馬特阿拉斯特,畢劄克立刻露出厭惡的表情。正因為有他這個打混王,使得訓練的課程無法一氣嗬成。


    再加上馬特阿拉斯特今天還多帶了一名少女,一名臉上滿是雀斑、無精打采的少女。身上穿著一件老舊綿襯衫與黑色的裙子,隻上了淡妝。


    「馬特阿拉斯特,你又搞上另一個女孩子啦。」


    正在進行訓練的武裝司書畢劄克說。其實馬特阿拉斯特把他逢場作戲的女人帶來這裏,也不算是什麽新鮮事。


    「這應該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吧。」


    畢劄克感到疑惑。


    他應該喜歡那種看起來聰明、成熟的女人,但今天帶來的女孩,可以說是他最不喜歡的類型。從她一臉老土以及沒見過世麵似地看著他們的模樣,怎麽都不覺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外型雖然不是很出色,但這女孩很有意思喔。」


    「嗯,反正又與我無關。」


    畢劄克不感興趣地說。馬特阿拉斯特在心中笑著,今天肯定很有看頭。


    「哪裏來的孩子?」


    「你知道蘭達那間裁縫店吧,她是在裏頭工作的女工。」


    這是一間位於館下街,武裝司書禦用的裁縫店,也是馬特阿拉斯特經常光顧的店家。之後蕾娜斯=弗魯路與奧莉薇亞=利崔特也曾到過這邊工作,但這件事與現在無關。


    「嗯,她叫啥名字啊?」


    畢劄克問。馬特阿拉斯特身後的少女說:


    「哈繆絲=梅瑟塔。」


    畢劄克邊歎了口氣,他向少女說:


    「喂,小姐,勸妳不要跟這家夥走太近,腦袋瓜會變得越來越怪喔。」


    這名叫哈繆絲的少女則歪著頭說:


    「嗯,我聽不太懂耶。」


    「哈繆,妳到那邊去,不要妨礙到大家。」


    說完,馬特阿拉斯特也難得地認真進行訓練。


    訓練時,馬特阿拉斯特不時瞄了哈繆絲與其它的訓練生們。哈繆絲無聊似地盯著他們,其中隻有畢劄克注意到這件事。


    「喂,馬特,那女孩究竟是什麽來頭?」


    畢劄克暫時停下訓練,和馬特阿拉斯特偷偷咬耳朵。


    「我也不清楚啊,隻知道她是名裁縫女工。」


    畢劄克瞪著銳利眼神說。


    「最近的裁縫女工,連戰鬥也是工作之一嗎?」


    「嗯,不是這樣嗎?」


    畢劄克瞄了一眼哈繆絲。哈繆絲依然帶著無聊的表情,看到武裝司書那超越一般人的武力,照理說任誰都會感到驚訝,而她的表情似乎無法隻以遲鈍來形容。


    「喂,馬特,在場的人是全部的武裝司書嗎?」


    哈繆絲以心不在焉的口吻說。


    「怎麽可能,高手都在別的地方工作。」


    「那這位大叔他不用工作嗎?」


    哈繆絲手指著畢劄克。


    「笨蛋,這家夥是訓練教官。妳還看不出來啊?」


    「是喔還是搞不懂。」


    哈繆絲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馬特阿拉斯特走近哈繆絲。


    「哈繆,妳看了這些人之後覺得如何?」


    哈繆絲再次環視了一次所有的訓練生與見習生後說:


    「馬特最強,緊接著是這位大叔,再來才是我。其它人就不值一提了。」


    見習生們的動作全都停了下來。


    「不,以我的看法,妳和畢劄克先生的實力在伯仲之間。」


    「是嗎?」


    哈繆絲有些狐疑。此時,見習生們也總算意識到哈繆絲的實力。


    「喂,小姐,要不要和這些家夥較量一下呢?」


    畢劄克有點挑釁似地說,哈繆絲看了馬特阿拉斯特一眼。


    「無所謂吧,試一下身手吧。」


    他說完推了哈繆絲的背一把。


    插圖099


    最初的對手是一名見習生,他是一名經過數年訓練仍看不見成績的見習生。他可能是想藉此向大家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吧。


    「要使用武器嗎?」


    馬特阿拉斯特問她,哈繆絲回答:


    「嗯?隨便啊。」


    「那還是不用為宜。萬一受傷就傷腦筋了。」


    但見習生卻持反對的意見。


    「還是用一下吧。要是待會兒才放馬後炮說,有武器的話就能贏了,那才令人生氣呢。」


    「也對。」


    馬特阿拉斯特把哈繆絲的包包丟給了她,她從包包裏取出武器,把裝著石頭的袋子綁在腰際,右手抓著皮製的繩索。看到這個現在已沒人使用的過時武器,大家無不為之一驚。


    勝負瞬間決定。投石器的一擊,將他的下巴打碎了。


    「好厲害的投石器。」


    就連畢劄克也嚇了一跳。


    「很厲害吧,你要是看了她的遠距離攻擊,才真的是驚為天人呢。」


    第二名挑戰者是使用槍的研修生。哈繆絲一個後仰閃過快速的槍擊,不知她哪來的肌肉力量,以異


    常的姿勢拋出投石器,在對方發射第二發子彈前,射穿他的下腹部。


    「搞什麽,這女孩怎麽會使用這種武器啊?」


    「聽說她身邊就隻有這個武器。」


    「換成弓箭會比較方便吧。」


    畢劄克提議。


    「我也說過同樣的話,結果她竟反問我弓箭是什麽。」


    「這是什麽情形。」


    「當我拿弓箭給她看時,她還一度驚訝,這世界上怎會有如此方便的東西。」


    「那槍呢?」


    「她知道槍這種東西。不過她覺得幫助不大,沒有想用的意願。」


    畢劄克聳了聳肩。


    第三名見習生以肉搏戰來挑戰,和剛才兩位見習生不同,他順利地避過石彈的攻擊。哈繆絲邊後退邊戰鬥。


    就在見習生準備給予致命一擊之際,拿著短劍的手腕被繩索纏住。伴隨一陣令人不忍的聲音,哈繆絲把見習生的身體整個拋了出去。


    「馬特,他可能傷得不輕喔。」


    夥伴們紛紛圍向躺在地麵上掙紮的他。從他折斷的手腕看來,應該還不至於到無法複原的程度。不過重創的心想必難以複原。


    畢劄克邊笑邊向哈繆絲說。氣氛有些詭異。


    「哈哈,小女孩啊,妳還真有一套。妳想不想成為武裝司書啊?」


    「馬特也這麽說過,我覺得繼續當縫紉女工是無妨,但武裝司書似乎也不錯。」


    「是嗎?真是求之不得。不過女孩啊,一旦成為武裝司書,就得遵循武裝司書的規矩才行喔。」


    「這是什麽意思?」


    「打傷三名武裝司書的人得受到懲罰,不過妳隻會稍微感到刺痛。」


    畢劄克舉起槍,槍口瞄準哈繆絲。


    「喂,馬特。」


    這是哈繆絲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


    「這裏真的滿好玩的,來這一趟太值得了。」


    見到她這笑容任誰都能理解,並非是馬特阿拉斯特帶這名少女來,而是少女要他帶自己來的。怪物主動要求要來這個遊樂場。


    「哈哈,好玩,超有趣的。」


    說完,馬特阿拉斯特咯咯大笑。總之有她在的話,肯定不缺樂子。


    畢劄克與哈繆絲當時還勢均力敵。不過,在開始進行正規訓練的兩個星期後,她便超越了畢劄克,追上馬特阿拉斯特也花不到半年的時間。


    不管怎樣,數年後。


    誠如伊蕾伊雅所言,馬特阿拉斯特真的變得成熟了。都已經過了十八歲,不應該再幹蠢事,他看著鏡子不得不冷靜思考。更何況馬特阿拉斯特絕不是個笨蛋。


    他首先剪掉頭發,也開始穿起了西裝。雖然打混的舊性難改,但是在重要時刻已經收斂了不少。


    馬特阿拉斯特所帶來的怪物哈繆絲,也沒成為當初預估的問題人物。充其量隻是常識不足、又因為好戰而下手不留情。縱使如此,她的頭腦不但不差,而且還出乎意外地相當服從組織。


    「如我所說的,你果真安分不少。」


    伊蕾伊雅一陣譏諷。


    「真的耶,年長者果然料事如神。」


    「而且你最近的聲望也逐漸提升,大家盛傳馬特阿拉斯特是佛特納的接班人。」


    「啊哈哈,壞孩子偶爾表現一下,世人還真是寬宏大量。」


    「要好好加油。我死之後,你可要撐起武裝司書的重任。」


    「我隻做我薪水份內的工作。」


    伊蕾伊雅或許認為,這是馬特阿拉斯特個人愛開玩笑的作風。不過,這是他的本意,就算現在安分許多,但他內心依然沒有身為武裝司書的自豪。隻是因為自己除了成為武裝司書外沒其它事可做,所以想說至少要扮演好現在的角色。


    他單純隻是和現實妥協罷了,那不算是成長,增長的隻有歲數。


    理所當然的,馬特阿拉斯特也被告知秘密。那是在他獲得一級武裝司書資格的三年後,也就是在他成為武裝司書八年後的二十二歲時。


    馬特阿拉斯特在被佛特納傳喚時,心想該來的時候終於來了。


    在這之前,他就嗅到武裝司書之中的確存在某些秘密。除了馬特阿拉斯特之外,伊蕾伊雅與畢劄克等資深武裝司書,都察覺到確有秘密存在。


    而且,這個秘密就隻有接任代理館長的人才能知道。


    被佛特納帶領往前走,馬特阿拉斯特下到第二封印迷宮。


    「馬特阿拉斯特。老實說,我並不打算告訴你。我想你應該也知道,我既不喜歡你,也不信任你。」


    話雖然說得直截了當,但並不會感到不愉快。兩人不對盤一事,馬特阿拉斯特其實心裏也有數。


    「我想也是吧。」


    「但卻無法否定你的實力,沒有辦法不告訴你。」


    馬持阿拉斯特試探自己一直存疑的事。


    「你已經把武裝司書的秘密告訴哈繆絲了吧。」


    「你為什麽知道?」


    「第六感。而且她似乎比我更適合。」


    「沒錯,雖然那女人也不能信任,但確實比你適合。」


    兩人進入第二封印書庫。


    在樹木的麵前,馬特阿拉斯特聽了所有的秘密。露魯塔的存在、武裝司書真正的使命,以及神溺教團的存在。


    一般而言,任誰都會因此感到惶恐不安,甚至因為知道了武裝司書的真麵目而大受打擊,變得無法確立自身的立場。


    然而,馬特阿拉斯特的感想卻截然不同。


    「真是荒唐至極。」


    他像是為了不讓佛特納聽到般壓低聲音。


    「這陣子,我好不容易開始對圖書館有了些許的認同感。」


    在這之前,馬特阿拉斯特多少還對武裝司書存有敬意,到了今天終於完全幻滅。


    武裝司書身負為露魯塔奉獻『書』的使命。聽到這裏,馬特阿拉斯特自暴自棄般地輕易接受了這個事實。


    馬特阿拉斯看著樹木心想。


    我幹脆就與他一決勝負吧。這個比糞便還要肮髒的家夥,馬特阿拉斯特的內心深處如此思考著。


    馬特阿拉斯特確實有過想要殊死一戰的念頭,但這時完全沒有立刻拔槍的衝動。


    因為他相信總有一天,一定會找出獲勝的方法,這個想法讓他的戰意沉澱在心底。


    走出迷宮,佛特納說要前往另一個地方,這令馬特阿拉斯特感到奇怪。若要保守什麽秘密,待在露魯塔麵前理應最安全。


    他說要在搭飛機時把話說清楚。馬特阿拉斯特很自然地認為,他應該是有什麽能打倒露魯塔的計劃,所以不想被露魯塔聽到。


    然而佛特納談論的內容,卻是完全相反方向。


    「我和哈繆絲三個月前,殺死了一名少女與她的同夥。」


    「是喔?」


    「沒必要說出她的本名。今後,我們就以『堇之罪人』來稱呼她吧。她是想要毀滅天國的一大罪人,我們的責任就是毀掉她的『書』,把有關她的記錄全部刪除。


    有關她的事情全屬最高等級的機秘,就連她存在的事實也不能讓一般人知道。」


    「嗯。」


    看來風向是整個往反方向吹。


    「她似乎有特別待遇,想要毀滅天國的人應該還有不少吧。」


    馬特阿拉斯特在第二書庫看了這些『書』。數名武裝司書以及試圖造反圖書館、挑戰天國的人全都是白費氣力。


    「除了堇之罪人外,還有眾多想要毀滅天國的人。之所以留下這些人的『書』,是為了讓後人記取挑戰天國是沒有意義的。」


    「嗯。」


    「然而


    ,她與其它人不同。因為她找到足以毀滅天國的方法。縱使隻有億分之一的機會,她說不定真能毀滅天國。」


    「真是個狠角色,一定要把她找來當武裝司書。」


    佛特納無視他的信口開河,馬特阿拉斯特更確定這家夥真的很惹人厭。


    「要是泄露她的存在,一定又會出現挑戰天國的愚者。這點我們絕對要阻止。


    要是刺激露魯塔的話,或許世界會因此而毀滅。」


    「嘖。」


    他忍不住用鼻子一陣嗤笑。


    「消滅露魯塔不是求之不得嗎?實在沒必要讓那混帳留在這世上。」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轉移陣地到此果然是對的,這種事情怎能在露魯塔麵前說。


    「別做夢了。要是失敗的話,世界肯定會滅亡。」


    「就算世界被消滅,傷腦筋的人應該是露魯塔他自己吧。」


    佛特納的身體散發出殺氣,除掉挑戰露魯塔的人也是代理館長的工作。


    「你想命喪於此嗎?」


    「還是你先請吧。」


    當時,馬特阿拉斯特與佛特納的實力還不相上下。在飛機內的兩人睜大眼睛瞪著彼此,最後妥協的人是馬特阿拉斯特。


    「知道了,我當然也見識過他的危險性,絕對沒想過要和他作對。」


    「我想也是。你是一個能辨別得失的人,這方麵倒是令我相當放心。」


    「謝謝。」


    佛特納瞄了一眼邦特拉過去神島嶼,隻見島影逐漸遠離。


    「你接下來要說不想被哈繆絲聽到的話吧。」


    「沒錯。」


    佛特納回答。哈繆絲操控的觸覺絲,可以輕易聽到遠處交談的內容,除了遠離觸覺絲最大射程五十公裏以外,沒有防範的方法。


    「還不知道那女人的底細。她為什麽會如此好戰?」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我哪知道啊,他也不知道哈繆絲的真實身分。


    「不應該把堇之罪人告訴那個女人。因為哈繆絲有朝一日,很有可能會挑戰露魯塔=庫沙庫納。


    我告訴你這些,就是要你監視哈繆絲。要是一發現有什麽風吹草動」


    佛特納一陣沉默。


    「了解嗎?」


    「你確定要托付我這種任務嗎?」


    他應該知道吧。馬特阿拉斯特是哈繆絲的情人。


    「就因為是你,我才下達這個命令的。謹守秘密的工作全權交由你負責。除掉所有接近天國、與接近堇之罪人的人,進一步隱瞞真相,就連秘密存在的事實都不能外泄,這就是你的任務。」


    「沒想到你這個人還真壞。」


    「為了讓世界免於被露魯塔毀壞,我不得不這麽做,當壞人也是代理館長的義務之一。」


    馬特阿拉斯特嗤之以鼻。


    「這義務咧,少在我麵前裝好人。這裏就隻有我們兩個大男人,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


    「說什麽要守護世界,你隻不過是拋不下地位吧。被世人尊敬,當被視為神的代理館長應該還滿爽的吧。」


    佛特納啞口無言。


    「無聊透頂。」


    馬特阿拉斯特不斷低語,彷佛是故意說給佛特納聽。他不曾如此憎恨過自己的能力,他不是自願當武裝司書的,接下來竟然還得扮演無聊至極的秘密守護者。我的人生究竟要被這樣的才能左右到什麽地步


    他有種想幹脆與露魯塔一決勝負的衝動。


    他和佛特納分別後,便直接返家。才一開門,哈繆絲整個人抱了過來。


    「馬特,你回來了。你愛不愛我?」


    「當然愛啊。」


    他在玄關一把抱起哈繆絲,親了三次,又被回吻了五次。


    「我做好飯囉,猜猜看今天是什麽菜。」


    「嗯~~炸肉卷。」


    「不對。」


    「那是牛排?」


    「不對。唉~~怎麽猜不出來呢?真是討厭,馬特。」


    他們聊著無意義的事,一下擁抱一下又分開。順便一提,晚餐是南方邊境風味的薄荷口味燉煮。馬特阿拉斯特心想:這種料理怎麽可能猜得到啊。


    兩人一邊用餐,一邊閑聊著無關緊要的事。就在這個時候,哈繆絲說:


    「佛特納告訴你秘密了吧。」


    「沒錯,但都是些我不想聽的事。」


    「你們後來不是搭飛機出去嗎?是不是在討論要怎麽殺掉我呢?」


    哈繆絲若無其事地脫口而出。


    「說得好!」


    兩人一陣大笑。飛機的飛行路徑太過突兀,所以他們肯定是在談不想被哈繆絲聽到的秘密。他們很清楚佛特納把哈繆絲視為危險人物。


    「佛特納那家夥自以為行跡不會敗露。」


    「或許他真的這麽認為。」


    兩人又相互大笑,在結束嘲諷佛特納的玩笑話之後,哈繆絲臉上帶著正經的表情。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反正又不是今天或明天的事,現在殺掉妳對佛特納反而不利吧。」


    「是喔。」


    這次換成是馬特阿拉斯特露出嚴肅的表情。


    「哈繆絲,妳到底有何打算?妳真的要和露魯塔一決勝負嗎?」


    「嗯,沒有啊。等真的沒有對手時,我才或許會去找他自投羅網吧。不過他不是我偏好的對象。」


    「怎麽說?」


    「我沒說過嗎?我喜歡被殺氣逼近的壓迫感,希望對方能使盡最大氣力、置死生於度外殺過來。但如果對方是那家夥的話,就沒有這種樂子了。」


    「原來如此。」


    這是哈繆絲最詭異的地方。持續十幾年想要被打敗的願望,在這個年齡就已經誕生了。


    這個不尋常的部分有些令人畏懼,但若不是她比較特別,馬特阿拉斯特也不會被吸引。


    「那就沒事了。」


    馬特阿拉斯特說道。他意指殺哈繆絲的可能性便不高,不過哈繆絲卻有不同的見解。


    「對喔。不見得是露魯塔,因為總有一天會有其它人來殺我。」


    馬特阿拉斯特並沒有加以更正。


    那天夜裏,馬特阿拉斯特再度開口,一旁的哈繆絲處於半夢半醒的迷蒙狀態。


    「那個堇之罪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哈繆絲用帶著些許怒氣的聲音回答。


    「馬特,你很低級耶。居然在床上跟我談其它女人。」


    「別胡說,我怎麽可能會和一個死掉的人偷情。」


    「這可不一定,誰知道你這男人會做出什麽事。」


    馬特阿拉斯特覺得女人就這點最麻煩。


    「真能贏過露魯塔嗎?」


    「很難說,沒試試看也不知道。」


    據佛特納所言,隻有哈繆絲一個人看過堇之罪人的『書』。為什麽隻有哈繆絲看過,而佛特納與卡酋亞都沒看,他並沒打聽到這方麵的事情。


    「想也沒用,因為堇之罪人已經死了。」


    「那如果我繼承『堇色願望』,能贏得了露魯塔嗎?」


    哈繆絲啪嗒啪嗒地揮著手。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沒辦法。」


    居然如此篤定,聽得馬特阿拉斯特有些不悅。因為他對自己的實力相當有信心。


    「我們兩人連手也不行嗎?我和妳連手的話,可算是史上最強的組合。」


    哈繆絲左右搖了搖頭。


    「不是這個問題,這與自己有多強,或是找什麽人連手無關。」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不是


    說了嘛。要打倒露魯塔,不是實力上的問題。」


    不是實力上問題,那是什麽啊?馬特阿拉斯特聽得一頭霧水。


    「搞不懂吧。搞不懂的話就不用想了。」


    「真的完全沒有勝算嗎?」


    「沒有。世上就隻有一個人有此能耐。除了那家夥以外,其它人都束手無策。」


    馬特阿拉斯特當時就有種直覺,哈繆絲與堇之罪人之間似乎有某些關連,不隻是肅清者與罪人的關係,而是她們兩者間必定有某種隱情。


    這是馬特阿拉斯特第一次窺探到哈繆絲的過去,但並沒有繼續深究。


    「還是打消打倒露魯塔的念頭吧,妳也不要去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我知道的,馬特,我也不想惹來殺身之禍。」


    她說了有別於平時的話,哈繆絲總是期待自己被殺才對。


    「我說,馬特,我唯一不想死在你的手下。」


    說完,哈繆絲笑了笑。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自己應該完成任務了吧。他抱著哈繆絲的裸肩,好像陪女人是他的工作一樣。


    日後,馬特阿拉斯特對今天沒問出堇色願望與沒追問哈繆絲的過去,感到很後悔。


    絕對不可能。這麽一句話讓馬特阿拉斯特的戰意萎靡不振,戰意並非完全消失,然而馬特阿拉斯特是那種會與現實妥協的人。


    馬特阿拉斯特開始他的工作,那就是守護天國的秘密。最初的任務發生了拉斯哥爾=奧塞羅情報泄漏事件,馬特阿拉斯特秘密組織了一個地下軍隊,指示他們進行調查。這是個相當棘手的事件,因為一名叫海薩的武裝司書也知道情報而展開行動。


    他比海薩早了幾步,找到消息流出的來源。


    馬特阿拉斯特整理好調查結果,向佛特納報告。


    「消息走漏的來源果然是帕妮=珀魯曼達,沒錯吧?」


    馬特阿拉斯特點了點頭,聽說她是神溺教團所擁有的其中一名真人。若消息從那邊走漏的話,不禁讓人對神溺教團的體製感到不安。


    「當然,卡酋亞也察覺到了,但卻置之不處理。他似乎極度袒護真人。」


    「沒辦法,隻好由我們出麵行動了。」


    他僅隻聽完這些後,隨即離開辦公室。


    接下來該如何消弭這個消息呢?馬特阿拉斯特絞盡腦汁。


    可以對帕妮使用阿葛克司水,至於海薩目前則無法做進一步處理。接下來該如何與神溺教團折衝才是真正的問題。


    數日後,在馬特阿拉斯特想出策略前,事情竟出現決定性的轉折。


    「佛特納先生,是你出手的吧。」


    自己的工作被人擅自幹涉,心情實在不是滋味。代理館長辦公室內,馬特阿拉斯持把報紙丟到辦公桌上,報紙上印著鬥大的標題:『知名女星帕妮=珀魯曼達慘遭殺害』等一連串的相關報導。


    除了眼前這個男人外,他想不出還有第二號人物會這麽做。


    「你不打算殺了她吧。你太小看這件事了。」


    「小看這件事的人是你。如此一來,反而會增加人們的憶測與傳言,更加啟人疑竇。」


    「隻要鏟除根源就可以解決,別被旁枝末節絆住而錯失本意。」


    「可惡!」


    馬特阿拉斯特的拳頭用力擊向桌麵,他隨即地離開辦公室。


    「我對你實在太失望了,一方麵要守秘,一方麵卻又不殺人。你以為這樣行得通嗎?」


    他不以為然地丟出這麽一句話,馬特阿拉斯特回答:


    「我隻是覺得沒有殺人的必要而已。非到不得已再殺人,隻要除掉違背露魯塔的人就夠了。」


    馬特阿拉斯特的工作沒有因此而結束,拉斯哥爾的傳言迅速散播到世界各地。他利用私人軍隊,從中掌握任何可疑的行動。


    就連研究樂園時代的考古學者,或是探索過去神溺教團引發事件的曆史學者,也都得進行監控。在他們到達核心之前,得立刻派出間諜,誤導研究往錯誤的方向進行。


    三年的時間,馬特阿拉斯特持續保守著秘密。這一天,他仍舊進行著秘密工作。


    他埋伏在第三封印書庫前,等待接近露魯塔的背叛者。他抽著煙鬥心想:真沒想到得和這家夥決一死戰。


    「原來是馬特阿拉斯特啊?你在這裏做什麽?」


    出現的人正是佛特納。


    馬特阿拉斯特心裏嘀咕說,你表現得也太明顯了吧。這個人未免太不會掩飾了。佛特納隻對哈繆說要來看看露魯塔的狀況,結果就自個兒下到迷宮來,馬特阿拉斯特早一步在這裏等著他。


    「我是為了阻止你而來的。」


    「你在說什麽?沒事的話就快點回到上頭。」


    佛特納通過馬特阿拉斯特的身旁。


    「前陣子,伊蕾伊雅小姐和凱薩莉蘿逮到一名有趣的男子,最後他成為我們的見習生,你應該知道吧?」


    「你是說那名伊斯摩的盜賊吧,叫什麽明斯的家夥吧?」


    「他擁有能看穿人類靈魂能力的聖潔眼,這家夥說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一場很大的戰鬥。」


    「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也這麽回問他。明斯說,佛特納先生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那男人猜錯了,快把他開除。」


    「不,我拒絕你的要求。因為他是個有絕對利用價值的男子,甚至還是下任樂園管理者的人選。」


    馬特阿拉斯特的手指撥動腰際的槍,一聽到那聲響,佛特納整個人躍起。拔出腰上的武器,向馬特阿拉斯特擺出戰鬥姿勢。


    「怎麽了?你該不會以為會被我突襲吧?


    因為我看穿你想要挑戰露魯塔的秘密,所以今天是來殺你的吧?」


    「」


    佛納特不想再掩飾了,直接向馬特阿拉斯特拋出一根短棒武器。即使隻是一根平凡的短棒,他也能讓其可斬斷所有東西,這就他的能力。


    「我怎麽也想不到,你竟然對天國動歪腦筋。要是沒有明斯在真是太危險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佛特納不發一語。


    「是因為沃肯嗎?沒想到你的內心還存有人類的心境。」


    「讓我成為最後一個壞人吧。」


    「原來如此。你不想讓沃肯動手,已經算是最後的慈愛之心了吧。」


    不過已經太遲了,把它留在心裏吧。


    「你不是也有意與露魯塔一決死戰嗎?」


    「不,我想都沒想過。」


    「正因如此,我才會命令哈繆絲監視你。」


    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這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被佛特納捷足先登。


    「容我先告訴你吧。總有一天,你也會有和我相同的想法。打倒露魯塔的唯一手段」


    在他說之前,馬特阿拉斯特拔出槍,不想繼續聽。


    「即使是堇之願望,獲勝的機會也隻有億分之一。我是這麽聽說的。」


    佛特納往前一步,接著一個斬擊。即使有預知能力,但這一招也閃避的有驚無險。馬特阿拉斯特一邊以槍來牽製,一邊後退。


    總合來說的話,應該是馬特阿拉斯特略勝一籌。不過,此時兩人的氣勢截然不同。雖然隻有瞬間的攻防,但馬特阿拉斯特明顯被壓製。


    佛特納不發一語地散發氣勢,觀察馬特阿拉斯特的弱點。


    馬特阿拉斯特繼續開口,他並不是輕敵,而是有恃無恐。


    「我不會和露魯塔戰鬥。佛特納先生,我一向堅持除非勝券在握,不然不會開戰。」


    石頭從佛特納的背後襲來,是哈繆絲的


    跳彈攻擊。雖然沒有直接命中,但已經足以擾亂佛特納的集中力,足以讓馬特阿拉斯特對佛特納發動致命的一擊。


    子彈射入佛特納的脖子,避開氣管的要害,僅削過頸骨地命中,並破壞連接大腦與全身的神經。若是一般人的話肯定是致命傷,但以佛特納的回複力,大約數周內就能痊愈吧。不過,他已經全身動彈不得。


    「佛特納先生,我不會殺你的。」


    「」


    「你還不知道原因嗎?因為有沃肯那小子在。要是你死了的話,那家夥肯定會有所行動。他實力堅強、資質聰穎,不僅如此,還受到眾人的愛戴,真是棘手。」


    佛特納死命地想要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武器,馬特阿拉斯特一腳踩住他的手後繼續說:


    「你實在應該感謝沃肯,多虧那名少年讓你苟活下來。佛特納先生,請告訴我吧。這個謊言究竟該怎麽說?」


    馬特阿拉斯特抱起佛特納走了出去。


    他已想好欺騙武裝司書與葬送佛特納的手段。


    然而,馬特阿拉斯特還有個小小的疑問。


    這樣真的好嗎?不是還有和佛特納一起連手的選項嗎?打倒露魯塔。自己心中確實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不是嗎?


    「」


    他搖了搖頭,甩開這樣的想法。


    沒有必要勉強,隻要維持現狀就夠了,更何況露魯塔並非此刻非得打倒的對象。


    這樣的決定,也讓馬特阿拉斯特日後大感後悔。


    對外則是發表這樣的聲明:佛特納=巴多加蒙不願再終日爭戰,期望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於是自行喝下阿葛克司之水,把自己曾是武裝司書、曾是一名戰士的過去忘了。


    他在哈繆絲的庇護下,以什麽事都不知道的一般人身分度過他的餘生。為了尊重其個人意願,所有的武裝司書在此之後嚴禁與他接觸。


    現在,那位曾經身為佛特納的男人,正在其祖國梅利奧托公國,過著運送郵件的生活。後來結婚,也生了小孩,就連名下擁有足以買下整個城的資產也不知情,每天為小孩的學費而煩惱。


    馬特阿拉斯特後來也完美地達成任務。


    像是與神溺教團的戰鬥、米蕾波可對拉斯哥爾=奧塞羅的追問、卡酋亞的善後、奧莉薇亞=利崔特的追捕與消除其記憶等等。為了不泄露武裝司書的真麵目與露魯塔的秘密,他絞盡腦汁、如履薄冰地注意每一個細節。


    馬特阿拉斯特總是能有效地加以運作,雖然明知自己的工作是多麽荒唐,但還是完美地執行了任務。


    一切都是為了隱瞞露魯塔的秘密,為了能持續為露魯塔獻上幸福的『書』。


    在武裝司書的末日,馬特阿拉斯特往前直奔,為了與露魯塔一決勝負。


    有生以來的記憶全都湧向馬特阿拉斯特的心頭,他幾乎被無比的後悔與自我厭惡壓碎。


    (你真是有夠笨的。)


    心中響起這道聲音,既不是米蕾波可的思考共有,也不是露魯塔的思考共有,而是馬特阿拉斯特自己的聲音;那是自己曾想和露魯塔殊死一戰的聲音。


    (什麽叫做非做不可?非戰不可的對手又是誰?打倒佛特納、欺騙米蕾波可、坐視沃肯被殺害、陷害奧莉薇亞,做了這麽多事情,你究竟得到了什麽?


    你不是曾想和露魯塔一戰嗎?為何完全沒有行動?)


    聲音在腦海中持續響起。


    (你竟然與同夥為敵,反而去侍奉你的敵人,這世上肯定沒有像你這樣的笨蛋。)


    無法反駁心中的話。


    (今天就讓我來看破你的本意。你害怕麵對露魯塔,你害怕自己會輸,你是一個最無能的膽小鬼。)


    「」


    (你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戰士吧。覺得自己的武力與頭腦兼備吧。這全是謊言。你不僅騙了別人,更欺騙了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大騙子。)


    「沒錯,我是個笨蛋。」


    馬特阿拉斯特自問自答。


    (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吧?如果你起身而戰,如果你贏了,世界就不會毀滅。是你毀了世界,因為你的緣故,這世界才毀滅的。)


    不對,不是我害的。但是,這樣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這或許不是馬特阿拉斯特一個人的錯。


    然而,一切還是馬特阿拉斯特所促成的。


    以死也難以補償的後悔,就像把馬特阿拉斯特的身體幹刀萬剮。他之所以能抗退『無淚終結之力』,就是憑這股極度後悔的力量。


    他邊跑邊想:難道沒有其它辦法了嗎?就算是億分之一的可能性也無妨,沒有製止露魯塔的方法嗎?


    馬特阿拉斯特想著。


    (真是個愚蠢的男人。事到如今,竟然隻能把希望係在這裏。)


    他在心中發聲。


    「得去問哈繆不可,我得問問堇之罪人與堇色願望是怎麽回事」


    (真低級。被武裝司書所殺、被你封印的堇之罪人,竟成了最後一線希望。)


    馬特阿拉斯特在腦海中嘲笑自己。被嘲笑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沒人能忍住不取笑如此低級的自己。


    哈繆絲人在迷宮外,應該還活著才對,隻要能從那家夥口中問出堇色願望,說不定還有希望。


    (別白費力氣了,那家夥已經死了,沒人能夠打倒露魯塔。)


    他想起哈繆絲的話。然而,現在也隻能倚賴這個不可能的方法了。


    馬特阿拉斯特一走近第五封印書庫,立刻停下腳步。


    「可惡。」


    馬特阿拉斯特低語。一道恐懼的威壓感從前方逼來。露魯塔發現馬特阿拉斯特醒了,他停下走向地麵的腳步,在前方等待。


    (馬特阿拉斯特,你又能動了啊。)


    聲音響起。


    「現在剛好不是睡覺的時候。」


    (你竟然擊退了『無淚終結之力』,看來你是多麽的絕望。)


    他舉起槍想要動手,但全身再度動彈不得。這和伊蕾伊雅停止時間的力量不同,而是一股強力的拘束力。


    連動根手指頭都無能為力,無力得令人想哭。什麽絕世天才,居然在麵對這麽一個最需要挺身而戰的對手前,連棵子彈也射不出去,


    「殺了我吧,露魯塔。你到底想怎樣?」


    (真可悲,就讓我把你從絕望中解放吧。)


    「現到如今還裝什麽慈悲啊!」


    露魯塔送出思考,他的思考裏充滿了悲痛。


    (馬特阿拉斯特,我打算讓世人都能安穩地死去。所以我才沒有立刻動手,而發動『無淚終結之力』。


    這算是我最低限度的補償。)


    「若真心要補償,為什麽要大開殺戒。」


    (這是已經決定的事。)


    「求求你!別殺害世人,求求你!」


    馬特阿拉斯特覺得自己非常渺小無能,沒想到最後竟然用哭來求饒。


    「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但世人都還活在這世界上!大家都還想活命!求求你、拜托、顧蒼生之苦!」


    馬特阿拉斯特真的泣不成聲。


    (這我知道,我也感到心痛。但我非得補償不可。)


    「為什麽?補償什麽?沒人要你補償啊!」


    (我要償還的罪,就是讓你們出生在這世上。)


    「這是什麽意思啊。」


    (這世界是個地獄,人們的渴望無法達成。因為無法達成而產生憎恨、搶奪,或是互相傷害。


    我這一路看著這場人間煉獄的演變。)


    「不,這世界並非地獄。」


    (這句話你能對休耶=夏福斯說出口嗎?)


    馬特阿


    拉斯特心想,他是什麽人?


    (你該不會不知道吧。那是被卡酋亞擄走後成為人類爆彈,最後淒慘地消失在世上的少年名字。不僅隻有他。這世上有多少像他一樣活在地獄裏的人,大家都受害於戰爭、負傷,最後死去。)


    「可是,這世上還是有幸福的人,我們把那些『書』獻給了你。」


    (已經沒那必要了。)


    露魯塔冷酷地宣告。


    (我為了自己,竟讓這地獄殘存到現在。我就是相信這地獄還存有完全的幸福,所以才來毀滅世界。


    老實說,要是我早一步毀滅世界就好了,正因為我讓人類生存下來,大家才會如此悲傷,才會有如此傷痛。)


    「不是這樣的!」


    「原諒我,我犯了雙重罪過。讓你們活下來,再將你們殺害。」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已經完了。這根本有異於人類的思路,完全沒辦法說服他。


    (所以,馬特阿拉斯特,你就安心地沉睡吧,我不想再多一條傷害你的罪名。)


    「我拒絕,我不容許自己死得這麽快活。」


    (那你有什麽要求?)


    馬特阿拉斯特在絕望中悲鳴。


    「至少、至少,讓我在痛苦中死去!讓我贖罪吧!」


    (真拿你沒辦法。)


    露魯塔傳來悲傷的思考。就在他說這句話的同時,馬特阿拉斯特的身體被扭曲,從背骨到腰骨直到腳趾頭完全遭到破壞。


    連慘叫的聲音都沒有,連肺也在瞬間被破壞,手指頭被整個切碎,內髒一個個壞死。


    (人類真是無可救藥。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啊。)


    下一秒鍾,馬特阿拉斯特的身體瞬間回複,遙遙超越艾恩立凱所擁有的超回複力。竟能對其他人發動此能力,可見露魯塔的力量有多驚人。


    (再繼續吧。)


    伴隨露魯塔的話,馬特阿拉斯特再度慘遭破壞,衣服無一幸免全沾染了鮮血,內髒與糞便四次噴灑。


    不是拷問,而是死刑,馬特阿拉斯特被連續折磨了十次。已經昏死過去。露魯塔解除馬特阿拉斯特的拘束。


    (還聽得到我的聲音嗎?馬特阿拉斯特,有句話非跟你說不可。)


    耳朵雖然聽不到了,但還殘存些微的思考。


    (我對你的工作有很高的評價。


    要是讓世人知道真相,肯定會引起很大的混亂。人們會玩笑般地向我挑戰,一次又一次地敗北。麵對絕對打不贏的敵人,想必令人感到無比的絕望。


    你以你的方式守護世人,用善良的謊言隱藏這絕望的真實。)


    不知什麽時候,露魯塔已站到失去意識的馬特阿拉斯特身旁。


    「再見了,馬特阿拉斯特,心地善良的壞人。」


    露魯塔用自己的嘴巴說出這句話,接著把手放在馬特阿拉斯特的頭上,再次發動『無淚終結之力』。這次終於讓馬特阿拉斯特的意識完全墜入黑暗裏。


    露魯塔抬起頭說:


    「原以為毀滅世界很簡單,沒想到該做的事比想象中還要多。武裝司書還沒有放棄要活下去的意誌吧。」


    他接著雙手合掌,裏頭出現一道小小的光芒。


    身在第六封印書庫的米蕾波可對夥伴們表示:


    「不論尤奇佐納先生,還是馬特阿拉斯特先生都連係不上,他們可能已經」


    「」


    沒人回答。


    失去尤奇佐納,馬特阿拉斯特也倒了,再加上哈繆絲棄武裝司書不顧,已經沒人能指揮集結在第六封印書庫的武裝司書。


    武裝司書各個束手無策,隻能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


    「世界真的會毀滅嗎?」


    葛摩低喃。米蕾波可和其它的武裝司書至今還沒辦法相信,因為感覺就像置身在一場莫名其妙的夢境。擁有毀滅世界力量的人物,似乎正從地底逼近,不過正因為沒親眼見過,所以還無法體會那股力量的強大。


    「我們該怎麽做才好」


    米蕾波可低著頭說。


    「啊哈哈哈哈!」


    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是路易克。


    「不行了,一想這種複雜的問題我就想睡,完全不像我的本性。」


    他說完揮舞著巨槍,走向滿是衛獸的封印迷宮。


    「你要去哪裏?」


    「看也知道吧。」


    路易克回過頭來笑著說,感覺有點自暴自棄,也有點爽快。


    「我隻會戰鬥這個不值錢的本領,不管是世界要毀滅,或是被開除,這點還是不會改變。」


    「路易克。」


    米蕾波可想不出製止的字眼,隻能往前踏出一步。一旁的葛摩說:


    「大家聽好了,包括路易克也是。尤奇佐納把指揮權交給我,所以我還握有指揮的權力。」


    大家的視線移到葛摩身上。


    「據代理館長所言,已經束手無策了,隨便我們要做什麽都可以。既然如此,我冊就自己決定吧。


    想要回去或是逃跑的家夥,現在可以馬上離開。」


    但在場沒人有動作。


    「各位是否有想過,若沒法律,就可以大開殺戒一番嗎?若有的話,現在可以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這已經獲得代理館長的同意了。」


    「是!」


    利茲力舉起手。


    「我想要殺掉代理館長,不知道大家意見如何?」


    武裝司書中發出一陣笑聲與吆喝聲。


    「真是個好主意!」


    「說得好,利茲力!」


    米蕾波可忍不住笑了出來,也許這是自己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吧。這是處於最壞的狀況才發得出的笑聲。


    「我一直想一腳把她踹飛,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我以前就試過了,不過反而被打得很慘。」


    大家拍著手哈哈大笑。


    「葛摩,你有何打算?真的采用嗎?」


    馬法問葛摩。


    「該怎麽處理呢?」


    就在葛摩還拿不定主意時,從別的方向又舉起一隻手。這次換成黛娜。她雖然身負重傷,但已經回到戰鬥行列。


    「這邊還有一位想要殺她的人喔。」


    「原來如此。」


    笑聲停止後,大家一陣沉思。


    「不過,哈繆絲那混帳若能活著回來就夠了。」


    葛摩說道。


    「就這麽決定。」


    路易克附和。


    就在此時,在沒有任何人命令下,武裝司書們主動列隊。擅長肉體強化的人排在前方形成防線;而破壞力較高的人,就編在後方;再後麵的則是像米蕾波可這類屬於支持類型的武裝司書。


    「雖然說隨我們便,但結果還不就這樣。」


    排在米蕾波可旁,同屬最後列的葛摩說道。


    「就是啊,米蕾波。雖然不知道邦特拉圖書館的真麵目,也搞不清露魯塔是何方神聖。但到頭來,我們還是一群隻知道戰鬥的蠢蛋。」


    米蕾波可異常開心地回答。


    「你知道隻會戰鬥的蠢蛋叫什麽嗎?」


    「豈有不知道的道理,就叫武裝司書啊。」


    路易克發出一陣雄吼。利茲力的衝擊波發射出去,原本聚集在結界那頭的終章猛獸往迷宮內退陣。


    「絕不畏懼!」


    葛摩大叫。


    「沒什麽好怕的!」


    從最前列傳來回話。


    不可思議的,此刻的武裝司書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所屬的組織已經毀滅,雖然明知沒有勝算,但心裏卻莫名地興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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