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太陽下的絕望


    馬特阿拉斯特倒臥在封印迷宮第五階層,『無淚終結之力』讓他的心沉睡於無止盡的黑暗深淵。然而,他仍存有一絲意識。


    他至今仍存在一線希望。即使自己被擊倒,還有哈繆絲在。即使是她,也並非是露魯塔的對手。然而,哈繆絲知道堇色願望,她是這世上唯一傳承堇色願望的人。


    有機會打倒露魯塔,拯救世界的人,就隻剩哈繆絲。


    馬特阿拉斯特懇求哈繆絲能拯救世界。


    然而,這希望可能無法實現。馬特阿拉斯特當然也清楚這個殘酷的事實。


    即使如此,馬特阿拉斯特還是帶著期望。求求妳,哈繆絲,妳一定要奮戰下去。


    因為隻剩下妳能夠保護這個世界了。


    終章之戰逐漸占據廣大的圖書館。仰天一起合唱,艾恩力凱=畢斯海爾一邊從縫細中鑽過,一邊死命地向前奔跑。


    「可惡,哈繆絲人到哪裏去了?」


    艾恩立凱大叫。直到剛才,他還順手收拾了終章猛獸,但最後終於領悟到情勢不妙。以艾恩立凱一個人的力量要對付牠們,根本是沒完沒了,而且牠們也隻是一味地歌唱,似乎沒有打算危害艾恩立凱的意思。


    「!」


    腦海一片空白。他用力搖了搖頭,甩開聽到的歌聲。艾恩立凱似乎還能耐住無淚終結之力的力量。


    不過,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一個小時不到,連三十分鍾也沒把握。隻要稍不留神,下一秒鍾意識肯定被那甜美的絕望奪走。


    「絕不能大意,守住心門。」


    艾恩立凱提醒自己。


    現在支撐他意識的力量共有兩個。


    一個是一旦自己倒下,世界將宣告結束的事實,這是隻有自己才能拯救世界的使命感;另一個則是自己認為還握有方法,能和對方一戰的希望。


    那是奧莉薇亞托付給自己的唯一勝利之道堇色願望。把露魯塔=克薩庫從絕望的深淵救出,正是打倒露魯塔的唯一手段。


    正因為知道這些事,艾恩立凱才能挺得住無淚終結之力終章之歌。


    「露魯塔,你究竟為何而絕望?」


    曆代代理館長知道的事,艾恩立凱也全都知情。但是他卻無法揣度露魯塔的內心,無從得知他究竟為何而絕望。


    倘若不知道個中原因,便無法得知戰鬥的方法。


    隻有一個人或許知道露魯塔絕望的理由,那就是哈繆絲=梅瑟塔。


    「哈繆絲!哈繆絲!妳在哪裏?」


    他跑到迷宮入口,對迷宮內呼叫。對於不具備情報索敵能力的艾恩立凱而言,他隻能四處奔走尋找哈繆絲。


    露魯塔=克薩庫緩緩走在迷宮中,在他具有無數的能力之中,當然也包括移動的力量。隻要使用就能瞬間到達地麵。然而,露魯塔卻刻意選擇用自己的腳走路。


    然而,在廣大的世界裏,或許還存在能抵抗『無淚終結力量』的人。露魯塔在等他們接受世界終結的事實。


    解放終章猛獸、讓牠們傷害人類,還不急於現在。


    「」


    不過,還是有令人掛念的事,那就是現任代理館長哈繆絲=梅瑟塔。


    擁有超越一般人感官的露魯塔,依舊無法透視人類的心。哈繆絲究竟在想些什麽,他也無從猜測。


    終章猛獸鋪天蓋地般地占據邦特拉圖書館境內。哈繆從從圖書館最上層的代理館長辦公室窗戶,低頭俯看地麵。


    「沒想到花了滿多時間嘛。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天,露魯塔或許沒有想象中的恐怖。」


    應該不是武裝司書的頑強抵抗所致,因為連馬特阿拉斯特與尤奇佐納都被製伏了,其它的武裝司書根本就不是露魯塔的對手。


    或許隻是露魯塔不想太急而已。對活了兩千年之久的露魯塔而言,區區數個小時確實是不足為意。


    哈繆絲一邊這麽想,一邊獨自喝著咖啡。也難怪連露魯塔都感到不解,哈繆絲在麵臨世界毀滅之際,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大啖咖啡。


    「好喝。」


    這是人生的最後,也是這世界的最後一杯咖啡,哈繆絲慶幸自己衝了壺好咖啡。


    她透過觸覺絲,確認露魯塔正走在第五封印迷宮。他似乎沒有加緊腳步的打算。看來還有兩三個小時可以考慮。


    「對了,不知道露魯塔有沒有喝過咖啡,都活了兩千年說。」


    人類第一次喝咖啡,至少也是兩百年前左右的事了,但是露魯塔從兩千年前就不曾踏出迷宮半步。


    他曾收下喝過咖啡之人的『書』。這樣的話,應該和喝過咖啡是一樣的吧。她突然感到有些好奇。


    「不知道『新的世界』會不會有咖啡?如果沒有的話,那還真是一大損失。」


    哈繆絲喃喃自語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世界毀滅在即,她居然還困擾著該如何打發剩餘的時間。


    終章猛獸吟唱的歌曲對她毫無影響。她就連想要抵抗的意識都沒有,隻是保持平靜。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打從一開始就渴求一死,完全沒想過要力抗露魯塔,或是想要苟活。一個一心想死的人,沒有可以奪走的留戀。


    「實在很對不起馬特。不過,我從來沒有戰鬥的意思。說得更清楚一點,我既不可能這麽做,也沒有意願。」


    唯一知道堇色願望的哈繆絲,唯一有機會拯救世界的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把最後的希望賭在她的身上,然而,這最後的希望從一開始就破滅了。


    她已接受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


    隻求一死。


    這樣的願望始終存在於哈繆絲的心裏,即使是和神溺教團戰鬥時,或是之後奧莉薇亞背叛時。


    但是,她的行動是否與願望相符則很難說。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她或許是往避開死亡的方向而努力。


    若隻求一死的話,隻要服毒即能瞬間奪命。


    若想要戰死,不要擁有任何部下不是比較好?結果世界最強的戰士們,還不是為了保護哈繆絲而戰?


    再進一步說,若是為了敗戰而死的話,那就該讓自己變弱。她的實力若是隻有米蕾波可的程度,應該不難實現求死的願望才對。


    一心想求敗,卻不斷強化自己。


    哈繆絲的人生充滿矛盾。關於這點,哈繆絲自己也很明白。


    「結果,我還是得被露魯塔所殺。」


    哈繆絲呢喃著。


    反正都要被殺,不如找其它對手。那個難忘的人克裏歐,還有把哈繆絲逼向絕境的希葛爾、摩卡尼亞,以及卡酋亞;甚至是竭盡全力一圖叛變的沃肯與奧莉薇亞。


    他們那些燦爛美麗的回憶一一蘇醒,要是能死在他們的手上,是何等幸福的事啊。相反的,此刻卻得葬身在露魯塔手裏,感覺一切都如褪了色般黯淡。


    既沒有竭盡全力,也沒有任何賭上性命的策略,更沒有最純粹的殺意,就像被一腳踩碎的死法還真是無趣。


    「我為什麽不是被這些人殺了?我明明一直希望有人能把我殺了。」


    大概是自己沒盡全力所致吧。要是能多幹些壞事就好了,連武裝司書的職務都不要,拋下夥伴和部下不管,跟所有放眼所及的人決一死戰就好了;變成一個隻知道戰鬥的怪物,與全世界為敵就好了。


    然而,她卻選擇了另一條路,以身為武裝司書而活。雖然也幹了不少壞事,但卻讓自己身為世界的守護者。


    這樣的選擇是對是錯,哈繆絲也無從知曉。


    「沒人殺了我。」


    哈繆絲孤獨似地喃喃自語。


    哈繆絲覺得這樣也無所謂。


    都已經走到了這般田地,那些半吊子的後悔也是於事無補。自己會如願被殺死。這樣就夠了。


    把還剩下一半咖啡的杯子擺在桌上,哈繆絲仰頭望著天花板,像是在跟誰說話。


    「我說,伽克莉。」


    她說話的對象並不在場,而且也不在這世上。連『書』都沒留下的她,隻活在哈繆絲的記憶之中。


    「結果妳的期望無法實現。我贏了,妳應該輸了吧?還是說我們兩人都輸了?」


    理應不會有人應答,但哈繆絲仍繼續問:


    「怎麽了,伽克莉=可可多,我人生唯一的朋友。


    要是妳還活著,會是什麽樣子呢?很難想象妳三十歲的模樣,那時的我也無法想象自己三十歲的樣子。」


    哈繆絲一邊懷念起過去的回憶,一邊閉上眼睛。還是少女時代某天的回憶,仿佛昨日般鮮明地浮現在腦海中。


    伊斯摩共和國南部的沙漠地帶。


    這裏是現在唯一沒有人居住的陸地,來這裏的人隻有極少數的研究人員,以及屢犯重罪逃亡至此的罪犯,或是舍去凡世俗事的隱者。


    這個人是屬於哪一種類型呢?十四歲的哈繆絲一邊看著墓碑一邊思索。墳墓裏埋著遺體和『書』。


    他的工作應該算是研究者吧。他的行為一旦被發現,肯定受到世人指責,所以也算是名罪犯。但他的生存之道,卻是舍棄一切的隱者。


    墳墓上並沒有刻上名字,事實上也無法刻上名字。因為萬一有人來訪,名字一旦曝光的話,肯定會引起很大的波瀾。


    死者名叫馬奇亞=德基希亞特,這是三代前邦特拉圖書館代理館長的名字。


    墳墓前站著三個人,兩個是思春期的少女,另一個人則是一名禿頭的老人。


    老人說:


    「就當馬奇亞代理館長的『書』已獻給天國了吧,現任代理館長佛特納對策略與欺騙並不在行,應該可以瞞得住他。」


    「是嗎,你說了就算。拉斯哥爾。」


    哈繆絲說道。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會感到悲傷,不過她是哈繆絲=梅瑟塔,並沒有這樣的感情。


    「哈繆,妳不難過嗎?」


    站在哈繆絲身後的少女說。


    「不會啊,伽克莉。」


    當哈繆絲這麽說時,站在身後的少女伽克莉隨即反駁。


    「可是,爸爸已經死了啊,哈繆。」


    「妳應該知道吧。我是不會悲傷的,因為爸爸並非把我塑造成那種樣子。」


    她沒回頭地說,伽克莉不肯罷休。


    「哈繆,妳騙人,妳一定會感到悲傷。」


    「說謊的人是伽克莉吧,我一點也不難過喔。」


    哈繆絲看著伽克莉說。


    「哈繆,妳騙人。因為我就是知道,這是我的能力。」


    說完,伽克莉用手指了自己的頭發。


    哈繆絲看到她的臉龐,覺得她真美。不管看多少次,每次見到她都有這種感覺。她每天見麵的對象,就隻有伽克莉與父親馬奇亞,但即使每天見麵,伽克莉就是百看不厭。


    她是年紀小她兩歲的少女,身材嬌小、腳不長,還有點駝背。


    插圖129


    臉蛋就算恭維點,也稱不上美少女。下垂的眼角與稍嫌大的嘴巴,鼻子圓而大,輪廓也有些圓潤。


    曝露在風沙與太陽的肌膚,呈現暗沉的褐色,臉上滿是斑點與雀斑。提到她的服裝,破得可能連流浪漢都不想穿,雙肩上還披著一件灰色厚重的麻布。


    即使如此,哈繆絲還是覺得她很美。理由很簡單。


    縱然曝露在灼熱的陽光下,被沙塵吹打,她還是頂著一頭不會褪色的發色。這是她魔法權利的證據與常人不同的顏色。


    偏藍的深紫色。隻有其中一束瀏海的發片宛若雪一樣白;自然卷曲的頭發綁成兩束麻花辮,黃色蝴蝶結看起來宛如停在花辦上的蜜蜂般。父親稱它為堇色之發。


    雖然沒見過堇花,但她心想,若以這頭長發來比喻,那應該是朵美麗的花吧。


    「妳忘了伽克莉的能力嗎?」


    伽克莉露齒微笑了起來。想到沒有秘密能夠瞞過她,哈繆絲不禁歎了口氣。


    「我忘了,我承認自己是有一點難過啦。」


    「果然如此。」


    伽克莉的笑容馬上消失,臉上再度蒙上失去父親的悲傷。


    拉斯哥爾向兩人說:


    「那容在下先行告辭了。兩位的未來,將迎向一個非常有趣的結局。」


    拉斯哥爾的身體沉入沙漠之中。伽克莉揮著手目送他離開,哈繆絲連道別的話都沒說。


    「該做的事都已經結束了。哈繆,接下來該怎麽辦?」


    「正如妳所說的,離開這裏,前往某個地方。哪裏都可以,去妳想去的地方吧。」


    哈繆絲指向綁在家旁的駱駝。兩頭駱駝上各載著各種不同的物品,那是為了橫跨沙漠所需的水與食物,以及到達城鎮後所需的衣服與日用品。而哈繆絲的駱駝上,還載著投石的繩索與許多的石子。


    「要去哪裏?」


    「總之先到鎮上再說,現在也隻能去那裏了。」


    「對喔,伽克莉也一樣。」


    兩人騎上駱駝,接著搖搖晃晃地走向沙漠。


    駱駝走進沙漠。數日的路程中,兩人幾乎不發一語。


    「喂,哈繆,請妳永遠跟伽克莉在一起。」


    伽克莉說道。


    「不要。」


    哈繆絲冷冷地回答。接著,兩人再度陷入沉默,伽克莉想要搭話,但哈繆絲卻拒絕。重覆同樣的模式。


    又隔了好長一段時間,伽克莉開口說:


    「哈繆,妳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決定好了嗎?」


    「決定好了,就是在某個地方被某人所殺。」


    伽克莉露出悲傷的表情。


    「要是哈繆死了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這也沒辦法啊,我生來的目的就是如此。」


    「不要,我們一起去吧。」


    「才不要呢。待在妳身邊就沒有戰鬥。如此一來,我就沒辦法被殺。而且隻要跟妳在一起,我就會變得不像自己。」


    「沒辦法啊,伽克莉就是擁有這樣的能力。不過,人家還是想跟哈繆一起。」


    「妳要我說幾次啊,我絕對不要。」


    「喔。」


    伽克莉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憤怒,堇色的頭發一陣搖曳。


    「!」


    哈繆絲皺起眉頭,隨即從腰際挑出石頭,用大拇指彈了出來。小石頭從伽克莉的臉椋過,鮮血從臉頰迸出。


    「伽克莉!妳不是答應我,不把能力用在我身上嗎!」


    哈繆絲少見地動怒。在這之前或是往後的日子,她都很少因為動怒而失去理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由自主就發動了嘛。」


    「不要再對我使用了。」


    「我保證。」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沿途,哈繆絲隻和伽克莉說過一次話。


    「伽克莉,將來不論妳遇到誰,都不能透露我真正的身分。」


    「我知道。」


    「要是泄漏的話,不管如何,我絕對會殺了妳。」


    「都說知道了嘛。」


    「要是泄漏我的真實身分,我的願望就絕對無法實現,並受到嚴密的監禁,終生都得在監獄中度過。


    無論是武裝司書還是神溺教團,肯定會傾注所有的力量,避免我被殺害。」


    哈繆絲一邊這麽說,一邊渾身起雞皮疙瘩。不隻是終生監禁這麽簡單吧,或許記憶


    會慘遭奪取,而成為一個活死屍也說不定,被綁在床上度過殘生。


    「絕不會變成那樣子的,因為伽克莉會打倒露魯塔。一旦露魯塔被打倒,哈繆絲就自由了,就能好好地活在這世上了。」


    伽克莉笑著說。


    「和露魯塔沒有關係,想要被殺是我自己的意誌。」


    「不管怎樣都想被殺嗎?」


    「當然了,因為我就是為此而生的。」


    兩人的談話總是圍繞著悲傷的氣氛,雖然擁有最親近的關係,背負相同的命運,但兩人卻有著表裏的差異。


    伽克莉是為了被愛而生、為了被愛而活。


    哈繆絲則是為了被殺而生、為了被殺而活。


    雖然殘酷,但兩人走的路卻截然不同。


    不久,城鎮近了,兩人今生分離的時刻也近了。


    哈繆絲心想,從今以後將再也見不到伽克莉了吧。雖然後來兩人會再見一次麵,但此刻的哈繆絲卻無從得知。


    「既然是最後了,我就預言一下哈繆的未來吧。」


    「妳還有貓色的毛嗎?」


    「沒有,預知能力不需要那種東西啦。」


    「那我到底會怎樣?」


    「哈繆之後會在鎮上找到一個平凡的工作,和一名平凡的男人談戀愛,然後成家生子,最後會因為生病或是壽命將近而平凡地死去。」


    「完全不可能。」


    哈繆絲搖了搖頭。


    「有可能喔。


    哈繆不會被任何人殺掉。雖然妳總是說希望有人來殺妳,但沒人能殺得了妳。事實就是如此。」


    「那是因為我很強嗎?」


    「妳的確是世界上最強的人,但原因不隻如此。」


    在一陣沉默之後,哈繆絲應了話。


    「絕不會有這種事,我一定會死在某人的手下。就算沒人殺得了我,也還有露魯塔。一旦露魯塔開始行動,就一定會殺了我。」


    「這也不可能。」


    「為什麽?」


    「因為有我在啊。隻要我獲勝了,哈繆就會得救。」


    「」


    她無法反駁,因為若是伽克莉或許有獲勝的機會。這點哈繆絲也了解。


    不久之後,終於看到前方的城鎮了。騎在駱駝上的伽克莉打開自己的行李,從裏頭取出某個東西。


    「我說,哈繆。」


    伽克莉往駱駝上丟了某樣東西過來。是一隻布偶,是一種沒見過的動物。


    「這是什麽?」


    「給妳,帶在身上吧。這是爸爸給我的,妳沒有吧。」


    哈繆絲端詳著布偶。那是一個長耳朵的奇怪生物,看起來不像生存在這世上的生物。


    「這種動物叫做兔子,爸爸說牠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動物。」


    「耳朵長長的,好惡心喔。」


    「一開始我也是這麽想,但現在我很喜歡喔。我想妳也會跟我一樣的。」


    「我討厭妳喜歡的東西。」


    哈繆絲原本想當場把它丟了,不過想想還是打算等伽克莉走了再丟。哈繆絲於是把它塞進行李,但讓人難以想象的是,即使過了三十歲,哈繆絲仍然留著那隻布偶。


    正如伽克莉所言,哈繆絲最後真的喜歡上兔子。


    哈繆絲把布偶收進行李,沉默地拉起駱駝的韁繩。駱駝往右邊一個大回轉。背對著伽克莉和她道別,伽克莉並沒有回過頭來追哈繆絲,而是直直地往前方走去。


    「哈繆,妳要保重唷!」


    「才不要呢!」


    她透過觸覺絲,知道伽克莉在後頭揮著手。哈繆絲沒回頭地繼續往前進。


    「我永遠都喜歡妳!」


    她懶得想該怎麽回答。是要回答「我也是」呢,還是回答「隻有妳這麽想」?兩者都是真心話,但也都是假話。哈繆絲感到很傷腦筋。


    所以隻好這麽回答。


    「這次就允許妳透視我的心境吧!」


    「嗯!」


    哈繆絲感覺到堇色之力伸向自己的心中,不知道伽克莉如何解讀哈繆絲此時的心情。


    「哈繆,我知道了!我們永遠都是朋友唷!」


    她在內心也笑了。原來我也因為這句話而高興,為了不讓她知道自己在笑,哈繆絲刻意低下頭去。駱駝持續往前走,不久,即使回過頭去,也看不到伽克莉的身影了。


    那天兩人的道別,至今仍烙印在哈繆絲的心裏。隻要一閉上雙眼,就宛如昨天發生的事情般。


    「結果,妳的預言隻猜中了一個。」


    一邊這麽說,一邊撫摸胸前的胸花。


    哈繆絲突然想到。


    倘若伽克莉還活著,能順利拯救露魯塔的話,哈繆絲就不會被任何人殺了吧。她將辭去武裝司書的工作,跟一般人一樣以普通的方式死亡,抑或繼續以代理館長的身分度過餘生。


    她或許會結婚,對象應該是馬特阿拉斯特吧。小孩呢?現在還沒辦法想象。


    「不過,怎麽想都無所謂了。」


    因為伽克莉已經死了,堇之罪人已經不能為人所闡述;堇色願望也已經中斷,再也無法實現了。


    而世界即將毀滅。


    哈繆絲俯窗口外的景色,她並沒有使用觸覺絲。沒使用的必要,因為世人已經被露魯塔打敗,沒有任何人還存有想要活下去的動力。


    「嗯?」


    然而,似乎還有人在動。哈繆絲睜大眼睛。發現一名不曾見過的人影。


    艾恩立凱徑自尋找哈繆絲的蹤影。廣大的占地幾乎都已尋遍。不管怎樣,這裏應該還是邦特拉圖書館的某個地方才對啊。


    「那女人到底在做什麽?究竟跑哪去戰鬥了?」


    哈繆絲究竟跑到哪裏去戰鬥?就算哈繆絲的想法總是異於常人,但在麵臨世界存亡之際,應該不致於不戰而逃吧。艾恩立凱原本是這麽想的。


    所以才會產生盲點,他怎麽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待在這裏。


    「喂,你是誰?」


    頭上傳來聲音。他抬起頭一看,發現哈繆絲從最上層的窗戶探出頭來,地點應該是代理館長辦公室。


    「哈繆絲,妳還能動嗎?」


    艾恩立凱叫喊著,哈繆絲一臉不解地回答。


    「怎麽突然直呼我的名字?你究竟是誰啊?」


    艾恩立凱躍上屋頂,踩著牆壁跑上辦公室。


    艾恩立凱躍入辦公室,看到桌上擺著咖啡杯。她剛剛好像是在喝咖啡,因為咖啡杯還是濕的。


    他實在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就要毀滅了,這女人還優雅地喝著咖啡。他一度以為她是否因害怕而失去正常的判斷力。


    「狀況這麽緊急,妳到底在做什麽?妳難道不知道嗎?世界就要毀滅了耶。」


    「我知道啦。重點是,你究竟是誰?」


    艾恩立凱放出一道小小的雷擊,取代報上自己的名字,哈繆絲吃驚地睜大眼睛。


    「艾恩立凱,是你嗎?你的臉怎麽了?」


    「我的臉無關緊要。」


    艾恩立凱質問般地說道,但哈繆絲卻一點也不在意。


    「你簡直變了個人耶,我覺得之前的模樣比較帥。」


    現在還有閑情扯這些,艾恩立凱真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問題。


    「言歸正傳。哈繆絲,妳快點告訴我堇色願望是什麽。」


    哈繆絲手撐著下巴。


    「你知道這件事也就是說,奧莉薇亞托付的人是你囉。


    話說回來,也隻剩下你而已吧。然而,這一年來你到底在做什麽啊?奧莉薇亞的策略差點就事跡敗露了耶。」


    這些事現在都


    無所謂,艾恩立凱焦急難耐。


    「別開玩笑了,快點告訴我堇色願望!」


    「你不是知道嗎?」


    「就是把露魯塔=庫沙庫納從絕望中拯救出來啊,這就是堇色願望。」


    「嗯,你知道嘛。那你應該不知道露魯塔是誰吧?沒問題,讓我來告訴你。」


    「不用,這我也知道。包括那個男人的底細,和武裝司書真正的曆史。」


    哈繆絲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連這些都知道啦,那就簡單了。你還想問我什麽?」


    「隻知道這些根本於事無補。露魯塔究竟是為了什麽而絕望?又該如何把他從絕望裏拯救出來?」


    哈繆絲一臉吃驚,艾恩立凱不懂她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


    「你是來問我這個問題的嗎?」


    「隻有妳和堇之罪人見過麵。告訴我,露魯塔究竟是為了什麽而絕望?


    隻要摧毀讓露魯塔陷入絕望的東西,就可以拯救世界吧。」


    哈繆絲想了一會兒。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她點了點頭,接著用力歎了口氣。


    「嗯,看來奧莉薇亞挑錯人了。你不可能實現堇色願望。」


    艾恩立凱一頭霧水。數小時前,拉斯哥爾才對自己說了同樣的話。自己究竟是什麽地方不足?他既有戰鬥的意願,也有戰鬥的能力啊。


    「為什麽妳會如此斷言?不試試看怎麽會知道?」


    「話是沒錯但你真的不可能達成,應該說完全沒有機會。」


    哈繆絲指著艾恩立凱的胸膛如此放話。


    「我就老實跟你說吧。現在你滿腦子盡是要拯救世界,要打倒露魯塔。這樣的話是行不通的。」


    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難道現在會有人不想拯救世界嗎


    「我完全不懂。」


    「我都給你這些提示了,你還搞不懂什麽才是你該做的嗎?


    動動腦筋,不對,不用想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連這麽簡單的事都想不透,現在的你根本就不行。」


    露魯塔知道艾恩立凱這個人,因為武裝司書曾奉獻和他見過麵的人的『書』。那是創造出他的剛邦傑爾=古洛夫的『書』,以及卡酋亞=畢因哈斯的『書』。他當然記得對方曾潛入第二封印書庫。


    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但他現在卻沒有那個心情。就任由他去吧。露魯塔對他一點也不感興趣,隻覺得他應當盡快接受「無淚終結之力」。


    艾恩立凱自己也了解吧,自己之所以還活著,隻不過是因為敵人手下留情。露魯塔要殺他太簡單了,就因為他不在意艾恩立凱,艾恩立凱才得以苟活。


    兩個星期前的虛言者之宴不也是如此。因為哈繆絲放她一馬,奧莉薇亞才得以活下來,艾恩立凱也因此沒有曝光。


    這是活生生的悲喜劇。明明是對方讓自己殘存下來,但他卻誤以為是自己搶先一步;明明沒有任何勝算,卻盲目地挺身而戰。


    「真是悲哀啊。艾恩立凱=畢斯海爾。」


    露魯塔喃喃自語。露魯塔也很清楚,艾恩立凱沒辦法拯救自己。


    哈繆絲揮了揮手反駁艾恩立凱的話。


    「因此,你才沒那資格。還是聽聽終歌讓自己舒服些,早點放棄吧。」


    外頭的終章猛獸正在大合唱,讓自己接受那歌曲,肯定能過得舒服些。


    艾恩立凱陷入沉默。哈繆絲動了一下身體,隨即一道雷擊燒毀辦公室裏的桌子。


    「你在幹嘛啊?」


    大概連哈繆絲也沒心裏準備,隻見她大吃一驚。


    「隻要殺了妳、讀取『書』的話,我就可以知道堇之罪人的一切。」


    她以驚訝的眼神盯著艾恩立凱。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啊!那雖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但就算你這麽做,也是於事無補喔。」


    「住嘴!」


    哈繆絲再度跳到一旁,雷擊乘勝追擊,她把桌子的碎片裝載於投石器上,用力一甩、射了出去。艾恩立凱既沒防衛也無迎擊,僅以身體承受攻擊,並繼續發動雷擊攻勢。


    「你說要讀取『書』的內容,但拉斯哥爾已經不會再來了。因為那家夥的任務已經結束。」


    哈繆絲在辦公室角落擺出迎擊姿勢。


    「那又怎樣!隻要抓到拉斯哥爾,就能逼他再製作出『書』吧。」


    「那是不可能的。」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第三波的雷擊雖讓哈繆絲有些疲於應付,但她還是順利閃避。


    她從窗戶跳了出去,站在屋頂上。她判斷艾恩立凱會立刻追趕上來。就在艾恩立凱跳出窗戶前,她又躍到另一個場所,一邊移動一邊回轉著投石器,宛如擁有馬特阿拉斯特的預測能力般,攻擊艾恩立凱著地的腳。


    哈繆絲當然也理解艾恩立凱的心情。他身陷絕望,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倒下,因為自己一旦被擊倒,世界便宣告結束;即使明知希望渺茫,他仍不允許自己倒下。


    真是悲哀的男人。長久以來的努力全化為烏有,一次又一次的徒勞無功。即使都到了這般田地,艾恩立凱還是無法放棄戰鬥。


    「就算如此,還是不能放棄喔。」


    哈繆絲詭異地笑著。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響應你的要求,盡全力來打一戰吧。我會在戰鬥時告訴你有關堇之罪人的事。」


    雷擊再度襲來。哈繆絲在這之前,以投石器射向尖塔的鍾。雷擊打在鍾上阻撓其去路,哈繆絲往後撤退,逃離艾恩立凱的射程距離。


    「來,戰鬥吧,最後的戰士!」


    哈繆絲來回奔跑於邦特拉圖書館的屋頂,艾恩立凱則緊跟在後急起直追。論速度的話,哈繆絲應該是遙遙領先,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法甩掉他,因為哈繆絲沒有盡全力。


    「可惡!」


    迷惑、混亂,與迫近眼前的絕望,正逐漸削弱艾恩立凱的力量。就好像當初和卡酋亞一戰時,無法自由移動般。


    哈繆絲一邊戰鬥,一邊叫喊著。響亮的聲音清楚地貫入艾恩立凱的耳膜。


    「接下來,就讓我告訴你有關她的事吧。


    堇之罪人的名字叫做伽克莉=可可多,她是為了要毀滅天國而被養育成人的。她天生就具有毀滅天國的能力。


    先到此為止,你再多加把勁吧!」


    「可惡!」


    終章猛獸不僅填滿了整個地麵,連屋頂也被牠們占據,甚至還有飛在空中的終獸。


    但牠們不以為意,完全無視哈繆絲與艾恩立凱的存在。


    他避開哈繆絲的礫彈攻擊,以雷擊持續追擊。哈繆絲一邊破壞屋瓦,一邊向艾恩立凱投出碎片。


    根本被她要著玩,艾恩立凱自己也很清楚。


    哈繆絲沒有戰鬥的理由,她隻是同情艾恩立凱,才陪他玩這最後一戰罷了。


    然而,論到沒有戰鬥理由的人,艾恩立凱也不例外。現在就算打倒哈繆絲,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這是何等愚蠢的戰鬥啊。這場戰鬥沒有任何意義,即使彼此都了解這點,他們還是繼續戰鬥。


    他遲遲逮不到四處逃竄的哈繆絲。她在射程距離那頭扯著嗓門大喊:


    「怎麽了,真是不中用!你的實力應該比這強三倍吧!」


    艾恩立凱受到敵人激勵,盲目進行突擊。身體被礫彈所傷,他全身釋放出雷擊。


    「沒錯,就是這樣。


    我再告訴你吧,伽克莉的力量,是一種被稱為『心魂共有』的能力。算是米蕾波擁有的思考共有能力的頂級版。


    她不僅能把想的事進行交談


    ,還能讀取對方的情感,並能賦予對方新的感情。若是不當利用的話,甚至還能操控人心,那是一種驚人的力量。」


    艾恩立凱思考她話中的含意,瞬間停止攻擊。


    「有話一邊打一邊說,繼續攻擊!」


    哈繆絲以斥責的語氣連續射出小石子,艾恩立凱陷入思考,身體遭到礫彈直接命中。


    艾恩立凱在戰鬥時心想,若真有那樣的能力,或許真能與露魯塔對抗。就算有一百個哈繆絲,也傷不了露魯塔一根寒毛。然而,若真能操控他的內心


    為了進一步了解,艾恩立凱繼續發動攻擊。哈繆絲則一邊竊笑,一邊閃避他的攻擊。


    露魯塔看著在地麵上進行的最後戰鬥。


    他心想:哈繆絲=梅瑟塔啊,妳就不要再玩弄艾恩立凱了。還要讓這寄托著微乎其微希望的悲哀的戰鬥持續下去嗎?


    讓艾恩立凱死心吧!從戰鬥中解放生存的欲望,從痛苦中解脫吧!


    哈繆絲感到喜悅、憐愛,因為艾恩立凱那永不放棄的心。


    然而,對露魯塔而言,他隻從艾恩立凱的身上感覺到悲傷。


    露魯塔企圖斷絕所有人的念頭,但唯有艾恩立凱仍未死心。


    他歎了口氣。


    戰鬥持續了十幾分鍾,艾恩立凱隻要一躍到半空中,隨即就會被礫彈擊落。這對擁有超回複能力的他而言,並不會受到什麽特別的損傷,但是掉落地麵的撞擊力道卻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艾恩立凱站了起來,哈繆絲就站在其中一個尖塔上。


    她再度開口:


    「伽克莉已經讀取露魯塔的內心。一開始雖然打算操控他,但最後還是失敗了。他具有足以抵抗以魔術操控精神力的耐性。


    伽克莉和露魯塔心靈相通後,知道他的內心被囚禁在絕望的深淵裏。


    也了解他之所以收集幸福之『書』,是為了要逃避這無止盡的絕望。


    最後,伽克莉愛上了露魯塔。」


    艾恩立凱要聽的是接下來的事情,露魯塔究竟是為何而絕望?


    他發動更進一步的攻擊,就在這個時候,哈繆絲停止了動作,艾恩立凱也不自主地停止攻擊。


    「艾恩立凱,你聽到這裏還不了解嗎?你知道自己為什麽無法實現伽克莉的心願嗎?」


    「」


    艾恩立凱沒做任何回答。


    「你早就聽過了吧?伽克莉愛上了露魯塔。換句話說,實現她的感情,讓露魯塔幸福,就是所謂的堇色願望。」


    「原來如此。」


    「就算不知道伽克莉的過去,你也能夠了解吧。想要憑蠻力打倒露魯塔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唯一能做的就隻有一個。


    讓他停止再繼續收集幸福的『書』,改變露魯塔的心。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方法嗎?」


    「」


    「這樣還不懂嗎?你以自己為例想想。


    曾經被劄托吃掉而打算自殺的你,不正是被洛蘿緹改變了一生嗎?


    洛蘿緹對你做了什麽事?」


    洛蘿緹曾勸自己不要自殺,甚至整天纏著自己,偶爾還會做些蠢事,也因此改變了艾恩立凱的想法。


    「這是同樣的道理啊。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想法、擊潰絕望的就隻有一件事,這很簡單不是嗎?


    就是要有一顆體諒的心。沒有任何盤算、沒有任何虛偽,隻要一份打從心底的關懷。


    所以要實現堇色願望的唯一方法,就是去愛露魯塔。」


    艾恩立凱已經動彈不得。這麽理所當然的事情,自己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你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吧。你一心隻想著如何打倒露魯塔。


    所以你是不可能成功的。若不靠你自己體會是不行的,不可以由我來告訴你。因為一旦有目的,就沒有辦法打從心底去體諒露魯塔。」


    「」


    腦中一片空白。如此簡單的事,卻也是如此的困難。


    「沒錯,不可能的。露魯塔是支配這世界的魔王。


    沒人能打從心底去體諒他、去愛他。事實上,除了伽克莉一個人外,沒人會產生這樣的念頭。」


    哈繆絲低下頭看著艾恩立凱,他一臉茫然地抬頭盯著她。


    「若責怪你的話,似乎也不盡人情。因為沒人能夠辦得到,所以你也不用在意。」


    「露魯塔是為何而感到絕望?」


    「你還是不死心?現在問這些有什麽用?」


    「我不知道。」


    「好吧。若你想知道的話,就繼續打吧。」


    兩人再度開戰。


    艾恩立凱腦筋一片空白。他遭到重重的一擊。世界即將毀滅的事實、無力阻止的自己,以及長期以來的奮戰,全都是徒勞無功。


    他腦海裏已沒有任何想拯救世界,或是阻止露魯塔的想法,隻想把話聽完而已。


    露魯塔停下腳步,接著抬起頭看著那個若自己沒有出手,就會持續被擱置的地麵戰鬥。然而繼續下去的話,艾恩立凱實在太悲哀了。


    為了出手製止,露魯塔握著拳,豎起右手食指。


    艾恩立凱攻了過來。再告訴他有關伽克莉的事,或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話都說出口了就該說到底。


    哈繆絲跩了屋頂一腳,躍向隔壁的屋頂。


    「我再告訴你吧。


    露魯塔=庫沙庫納吃掉的其中一本『書』。」


    她在瞬間停住。哈繆絲往下一看,邦特拉圖書館的中心處出現異狀,位置就在封印迷宮的正上方。


    露魯塔=庫沙庫納的食指往上一動。


    出現異狀的地方,就在封印迷宮的中心處。


    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沒發出任何聲響,沒有浪費半點力量。就隻是一瞬間,從地上衝向天空的攻擊。


    應該稱之為『針』吧。雖然體積龐大,但形狀和針沒兩樣。


    大約有人的大腿那麽粗,長度從邦特拉圖書館地下,貫穿地上的天花板後直達天空,可能比世界上任何建築物都還要高。艾恩立凱第一次見識到露魯塔的力量,針突出地麵時連肉眼都追不上。


    「哈繆絲。」


    艾恩立凱輕聲呢喃。


    針的中央處出現哈繆絲身影,針剛好從她的背部胸口中央刺穿出去。


    咳咳。哈繆絲吐出鮮血,血從嘴角流向喉嚨,最後滴落腳尖。除了吐血之外,她的身體一動也不動。


    不管等了多久,哈繆絲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哈繆」


    他已經無法完整表達。艾恩立凱單腳跪在地上,這下就連最後的希望關於伽克莉的情報也消失了。


    針聳立在露魯塔的右側,露魯塔彎下右手食指看著天花板。


    「哈繆絲=梅瑟塔,這樣可以吧。艾恩立凱死心了,妳的願望也達成了。」


    露魯塔瞄了一眼,迷宮的天花板伴隨積木倒塌般的安靜聲響崩坍。就在陽光射進來的同時,露魯塔的身體飄浮在空中。


    他的雙手稍稍張開,臉朝向藍色的天際。露魯塔飛向天際,宛如飛向太陽的燕子般輕盈。他穿過地麵,越過圖書館的土地上空,通過哈繆絲的身旁。


    間隔了兩千年之久,太陽下再次出現露魯塔的身影。


    「這溫暖的陽光真令人懷念。」


    迅速上升的露魯塔停了下來。赤腳的大拇指停在巨針的尖端,衣服和頭發飄揚翻飛。


    「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懷念。明明吃了幾千本『書』,明明是我如此熟悉的世界。」


    他的身體嬌小而稚氣,看來就像個年紀不到十五歲的少年。


    纖細、柔軟、妖豔、赤裸的上半身。從手背、左肩


    到胸口,描繪著有如藤蔓般的刺青。


    衣服僅有裹在下半身的布,就連皺折的裙子,看起來也像是裸著上半身的長袍。


    這是人類的臉孔嗎?任誰看到肯定都會這麽想吧。他的模樣帶著憂鬱、漾著慈愛,但又似是機械,並非生存於世間之人的臉。仿佛是天才藝術家的夢想,與絞盡腦汁後描繪出的奇妙神情。


    插圖142


    「原以為這是一個自己看厭的世界,但親眼目睹後,卻依舊如此美麗。」


    露魯塔的頭發隨風飄動,他用手撩起及肩長發。


    透明的發色那是天生具有魔法權利的證據,艾恩立凱也很明白,那就是維持此種能力的證明。


    露魯塔=庫沙庫納,他的能力就是吃掉『書』。


    他花了兩千年的時間不停地吃。


    將自己的身體化為樹木,持續活了二千年時光的『書』。


    利用因果抹消能力作為防禦的『書』。


    能長出巨針的『書』。


    能飛行於空中的『書』。擁有思考共有能力的『書』。超乎常人知覺的『書』。擁有束縛能力的『書』。能操弄繩索的『書』。


    以及能毀滅世界,操控終章猛獸的『書』。


    露魯塔吃了形形色色,與各種令人難以想象的『書』。


    哈繆絲等級的戰士之『書』不少於五十人以下,就連超越哈繆絲的戰士之『書』也超出十根手指頭。


    露魯塔可隨心所欲地使用這些力量。一樣擁有吃『書』能力的劄托,可能在吃下千分之一左右的力量時,就會因為能力達到極限而走火入魔。


    兩千年來,他持續渴望著『書』,把強者的『書』與幸福者的『書』收進假想的髒腑內,化為自身的力量。


    「啊。」


    僅僅發出這道聲音之後,艾恩立凱的身體就動彈不得了。雖然心中告訴自己要戰到最後一刻,卻又感受到違抗這個命令的實力差距。


    露魯塔花了很長的時間環顧四周,無法衡量他的心情。想看他的表情,自己所在的位置又太高,就算看了想必也無法理解。


    他在找什麽東西嗎?或者還存在一絲的留念?


    突然,他的視線集中在一點,艾恩立凱也朝那個方向望去。


    十五頭巨鯨在空中飛行,速度比飛機還快。那是操控鯨魚的邦伯,他總算趕到了。


    邦伯站在最後一頭鯨魚上,在看到邦符拉圖書館同時迅速降低高度。速度變得更快了。邦伯的身影近了。


    就在鯨魚突擊的同時,艾恩立凱也展開行動。


    艾恩立凱發出自己所能產生的最強雷擊,加上巨鯨的高速突擊。


    露魯塔開始移動雙手,右手釋放出宛如棉花般的細長光線,左手則產生了隱約可見的黑色霧氣。


    光線瞬間把十五頭巨鯨切碎,伴隨鯨魚的悲鳴聲,邦伯迅速墜往地麵。


    黑色霧氣吸收雷擊,並送回艾恩立凱身邊。艾恩立凱的身體瞬間焦黑倒地。


    確認那是人類最後的抵抗後,露魯塔孤寂地笑了笑。


    「露魯塔」


    艾恩立凱從肺裏擠出微弱的聲音,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能不能聽到。


    「你有何願望?」


    露魯塔低頭看著艾恩立凱。


    「你究竟想要什麽?你已經得到所有的幸福,吃下了它們,你還想要什麽?


    你已經擁有了一切,還對什麽事感到絕望?」


    露魯塔如此回答: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我對於有這樣一個世界,有你我這樣的存在全都感到絕望。」


    艾恩立凱好不容易才撐著聽完這些話,他閉上雙眼。


    他是最後一個抵抗者。一旦他倒下,所有人類將放棄活下去的欲望。


    時間是十二點二十九分,太陽升至空中。


    誰也沒有察覺到。


    被針貫穿胸口的哈繆絲正在微笑。


    誰也沒有留意到。


    在這個世界上,唯有哈繆絲達成了自己的目的。打從露魯塔開始行動之後,死亡的就僅有哈繆絲一個人。包含露魯塔在內,其它人全都是輸家,隻有她一個人是贏家。


    哈繆絲的屍體流下了一滴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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