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越王陰柔的俊臉上,閃過一抹厲色,道:“這批糙米,當命人盡數焚毀。”


    “隻是這般一來,賑災的米糧隻怕會很吃緊。”靖海伯有些猶豫,這會不會出大亂子。


    他明知越王清楚,但還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就是要緊張。”越王神色不變,局勢越緊迫,他們事前的謀算才會獲得最大回報。


    靖海伯定了定神,“殿下說的是。”


    他又問道:“殿下,那我們該如何部署?”


    既然行動方向已經製定好了,那麽事前該如何謀劃,他們才能最大程度獲利?


    靖海伯略想了想,道:“殿下,不若設計讓太子秦王鷸蚌相爭,我等漁翁得意?”


    那兩位都是越王的競爭對手,太子雖盤踞已久但聲勢最弱,秦王強勢進駐卻初來乍到,正好乘這件事,把兩者重重打壓下去,越王上位。


    越王凝眉想了良久,卻搖了搖頭,道:“外祖父,這般行事並非上策。”


    “那依殿下之見,何為上策?”靖海伯詢問,對於自己的想法被駁回,他是毫不介意。


    越王沉吟半響,道:“秦王放一放,先盡力對付東宮。”他眯了眯眼,“外祖父,父皇是絕不允許一家獨大的。”


    這麽多年下來,越王對建德帝這方麵的想法可謂了解透徹了,欲一人獨領風騷,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照理說,如今東宮漸式微,秦王強勢崛起,他應該專心對付秦王的,隻是越王仔細思索一番,卻不這麽認為。


    首先,這任明蔚是東宮麾下之人,秦王不過剛歸京,差事才領了頭一件,若想越過太子,直接攀扯到趙文煊身上,根本無甚可能。


    其次,即便真攀扯上去了,秦王可不是吃素的,一舉打倒對方基本不可能實現。


    秦王最大的籌碼,乃是他在藩地上的精兵悍將,隻要他爭儲資格仍在,其餘的不過癬疥之疾,根本無法撼動他的根本。


    敵方並沒傷筋動骨,他們卻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實屬不智之舉。


    最後,越王覺得,趁著這件大事,將太子一舉擊倒,才是對他最有利。


    若是太子倒了,那麽就剩下他與秦王二人了,秦王強,他弱,按照建德帝一貫的做法,必然會扶持弱者,打壓強者,以此維持平衡。


    他歎息,秦王這強敵既然已經來了,那麽退貨已不可能實現,他唯有設法加強自己,好在未來出現爭端之時,能有一拚之力。


    越王要大幅度加強自己實力,絕對少不了建德帝支持給予,按現在這三足鼎立的局麵,是不可能的,他唯有設法打破僵局,自己爭取一把。


    太子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即便是建德帝有心要廢,也必須有個服眾的理由,越王打算狠狠添一把柴,將非常好的動機與借口都送上去。


    如果建德帝大怒之下,能把太子廢了,那便再好不過,屆時,越王在建德帝的扶持下,很容易與秦王平起平坐。


    至於通州常平倉之事,太子不知情又如何,他們讓他“知情”便可。


    越王仔仔細細說來,靖海伯連連點頭,擊節讚歎道:“殿下英明。”


    既然商量妥當,事不宜遲,越王馬上招來心腹,如此這般安排一番,最後,他打發了人出京,悄悄往任明蔚那一大批糙米摸過去,務必將其盡數焚毀。


    待初步計劃俱已安排下去後,夜已深沉,靖海伯幹脆決定在越王府歇下,倒也不急著回去了。


    二人徐徐飲下半盞茶,靖海伯麵上始終帶有幾分憂慮,欲言又止。


    越王擱下茶盞,笑道:“外祖父,你與本王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這話不假,對比起太子慶國公二人,越王與靖海伯之間的祖孫情要真切得多。


    靖海伯也沒猶豫,捋了捋短須,他微微蹙眉道:“殿下,老夫實在憂心,即便是擊垮了東宮,我們一時半會,怕也趕不上秦王啊。”


    關鍵是,建德帝這身體,看著並不像能熬太久的模樣。


    最重要一點,即便是建德帝真病歪歪長壽了,他真會扶持越王與秦王一般強大嗎?


    依靖海伯看來,這會很艱難。


    秦王的強大,在於他坐擁藩地二十萬兵馬,且這還隻是明麵上的,藩王一般都會私招兵馬,內陸的、貧瘠的,或接近京城的一般少養,反之,則會多一些。


    秦地距京千裏之遙,山高皇帝遠,地域遼闊,沃野千裏,秦王招兵買馬的財帛不缺,兼秦地地形複雜,有心要藏匿大批兵馬,並不是件難事。


    照此次秦王進京後的舉動看來,他應該早有準備,那麽他封地上的私兵,應該隻會多不會少。


    趙文煊實際上的力量,必然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強大。


    越王想要與其平分秋色,非得到同等多兵權不可,但問題是,建德帝可能給嗎?


    肯定不能的,京城乃是皇帝大本營,即便是親兒子,也不可能讓越王擁兵數十萬。


    建德帝扶持越王的法子,大約便是在朝堂上給予力量吧,但這些隻會耍嘴皮子的文臣,一旦遇上真刀真槍,大約也就四下奔逃或引頸就戮兩個法子罷。


    越王當年留京入朝,有很多好處,同時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便是他根本沒親臨去過自己的封地,即便是派了心腹去打點,又怎能一樣?


    況且,這江南魚米之鄉確實富饒,地勢平坦人煙稠密,但他也有短板,那就是無法藏匿大批私兵。


    若隻養個兩三千人,根本無甚作用。


    綜合以上種種,又有東宮在旁虎視眈眈,越王幹脆沒有私招兵馬,隻專心培養探子護衛。


    如今遇上秦王,這個致命短板便暴露無遺。


    靖海伯越想越憂慮,眉心緊蹙,不禁長歎一聲。


    這確實是個很現實的問題,越王放下茶盞,沉默不語,書房內氣氛漸漸沉凝。


    半響,越王道:“本王那四哥手下固然兵強馬壯,卻也不是沒有短處。”


    他眸子微眯了眯,“秦地距離京城太過遙遠,即便急行軍,路上毫無阻滯,也須大半月時間才能抵達京城。”


    這麽長一段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了。


    “隻要沒了太子,父皇又留下傳位聖旨,大半月時間,足夠我等做好準備。”越王篤定。


    這個準備,自然是接手建德帝手裏的兵權,屆時他名正言順,必毫無阻滯,手裏兵力已強於趙文煊,甚至他還能在秦地兵馬到來之前,拿下對方。


    越王籲了一口氣,他抬眸直視前方,語氣一變,朗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當初本王決定了留京奪嫡,便絕無悔意,即便他日事敗,本王亦坦然受之。”


    他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即便有朝一日真粉身碎骨,亦渾然不懼。


    ……


    等趙文煊這邊消息傳上來之時,越王派去焚燒米糧的人,昨日已經出京了。


    趙文煊垂眸快速翻看密信,麵色愈發陰沉。


    越王的行動計劃是絕密,情報上並沒有,不過任明蔚之事,與東宮的瓜葛;還有前夜靖海伯進越王府,二人密談到深夜,然後次日一早,越王府有一隊人悄悄出了城,往米糧方向而去,卻是清清楚楚。


    趙文煊一目十行看罷,“啪”一聲將密信扔在紫檀大書案上,麵有不虞之色。


    不用多說,越王最行一步,必是往那一大批糙米上打主意了。


    他怒道:“一群不知所謂的混賬東西。”


    趙文煊抬眼,大書房內正襟危坐著他麾下幾名謀士,他沉聲道:“不知諸位先生有何高見?”


    侍立在他身後的徐非聞言,立即撿起案上密信,將密信內容念了一遍,諸謀士聽罷,各自沉思不語。


    片刻,韓易水抬頭,拱手道:“殿下,在下以為,越王派人出京,必是要毀去這數十萬石糧食。”


    越王欲最大獲利,那必然要將事情往最壞一麵推波助瀾,此事最糟糕的後果,便是這批糧食沒有了,屆時賑災糧食短缺,誰想捂也捂不住。


    趙文煊聞言臉色更陰,他當然清楚這事,所以才會如此震怒。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幾年農民收成一般,即便趙文煊在封地上減免了不少賦稅,貧苦農家依舊隻得以薄粥度日,到了冬季,自然少不了開倉放糧,好助這些百姓渡過困境。


    農作物收成一般,為了維持市麵糧價穩定,次年肯定不能大肆收購補充回來,連續幾年下來,即便庫存充足,但壓迫感難免漸生。


    趙文煊雖人進了京,但是藩地的重要公務依舊會送過來,讓他決斷,這兩日,他已命人將放糧之事準備起來,如今一看毀糧之事,他怒氣陡生。


    隻是,任明蔚的糧車距離通州已很近,大約就是四五日路程,如今越王的人已出京近兩天,他們即便派人急追,也來不及了。


    趙文煊劍眉微蹙,吩咐徐非,“把京畿之地常平倉存糧情況取出來,先給諸位先生傳閱。”


    與任明蔚一事同時進行的,便是摸清京城附近常平倉的虛實,兩者前後腳有了結果,萬幸的是,由於其他常平倉距離運河較遠,運輸不便,這任侍郎便沒敢動作。


    這幾處常平倉雖沒滿倉,但也有大半庫存,不像通州糧倉那般,幾乎已被暗地裏掏空了。


    韓易水看過密信,他心算能力很強,凝眉撚指粗略估算一遍,便有了大致結果,“殿下,按照往年放糧情況看來,這些糧食大概能支撐一個月左右。”


    趙文煊頷首,“若是及時派人出京,往廣平、薊州等地調糧,一個月時間糧車便能抵京。”


    既已來不及阻止越王毀糧動作,百姓溫飽也能無虞,那麽趁勢而為,為己方謀求有利局麵,事在必行。


    “殿下,在下有一問。”韓易水拱手,“不知殿下對越王太子有何計較?”


    韓易水從不自作聰明,坦言問了主公,看對方是想謀算東宮還是越王?又或者兩者皆有。


    他這主公是個心智堅定的人,心中必然有了方向,問清楚後,他們循著一個方向使力,再好不過。


    韓易水一貫作風如此,趙文煊不以為意,他眸光冷冷,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


    “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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