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皇上賞賜的血燕燕窩, 我已經拿給太醫看了, 太醫又配了幾味藥,說是混合著吃,既能安胎又能養顏。”將手中的白瓷碗放到桌上, 玉妃這才抬起頭,放下手中的活計, 她近來常向吳美人討教針黹之術,正嚐試給小孩子做衣物。


    她偏過頭, 聞了聞:“確實是好味道, 聞著就舒服”,最近,她性子異常平和, 每日除了給小孩子做衣服鞋襪, 就是擺弄自己的賞賜首飾,倒是比以前上心許多。


    “聽說, 最近京城老出亂子, 皇上要提拔選一批禦林軍侍衛做京官,前三甲還要來宮中做禦前表演。”看玉妃吃得香,我也跟她說著閑話,她聽了停頓了一下,說知道啊。我哦了一聲, 坐到她身邊:“我前些日子與淳王通了信,你抽空子去吳美人那裏一趟,這樣說......”


    本來要利用吳美人, 我還擔心玉妃會拒絕,可她這次倒是以大局為重,並沒有異議。還好她明白,我們利用吳美人,卻並沒有害她,隻是讓她給蜀王傳遞錯誤的消息,讓淳王有機可趁。


    是日,玉妃如往常一樣前往吳美人那裏小坐,兩人說了會子閑話,還說著玉妃肚子中的小孩出生後認吳美人做姨娘。正說著,玉妃話鋒一轉:“昨日聖上來看我,連著得唉聲歎氣。”“哦?怎麽回事?”吳美人並不關心的問了一句。“聽說是前些日子梁未成的事情,惹得現在滿朝的謠言,我聽聖上的意思,他對現在的兩個親王......”玉妃故意停下話題,那吳美人一聽到這樣的話,已是收起漫不經心的態度,急切的問:“皇上對親王們有什麽不滿嗎?”玉妃也不急著答話,喝了口茶,想了想,才好似不情願的開口:“本來這些朝政之事也由不得我來非議,隻是我聽聖上的口氣,他想要收回蜀王、淳王的封地,現在淳王重兵在握,應該會先拿蜀王開刀......”


    “啊。這樣啊。”吳美人聽了這話,也不疑有他,隻是沉默下來。皇上昨日確實來看了玉妃,不過他這些話豈會給玉妃說,我不過是根據現在的形勢編造,為的隻是讓吳美人透露口風給蜀王,讓他知道,智元帝視他為眼中釘,這樣一來,淳王就可以和他合作,借他的財力充實軍餉。


    見吳美人沉默,玉妃也做出意興闌珊的模樣來,隨意的閑談了幾句就告辭了,吳美人滿腹心事,也未挽留。


    玉妃還有一個月就要臨盆了,她身子極沉,我挽著她慢慢的走回燕鳴殿,心中盤算如今局勢,又考慮著玉妃生了之後如何搪塞智元帝與七巧,孩子是玉妃的骨肉,七巧想要輕易拿去撫養,也是不可能的。


    現在,隻要不行差踏錯,保住兩三年,應該是可以的。“你看那邊的合歡樹,我們進宮時,它還隻有胳膊粗,如今兩三年的時間,已經如水桶粗了。”玉妃忽然停下腳步,指著那邊的合歡樹對著我說,我停下來與她並肩,卻不知她為何突然說起這事。她繼續說:“我記得當初在芙州,我問你宮中有些什麽,你說宮中什麽都好,就是伴君如伴虎,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我當時隻聽進了前半句,想著進宮是怎麽的好,確實,錦衣玉食,當真是我在竹蘿山見不到的。可是現在想來,我當時最應該聽得還是你的後半句,我最近常常午夜夢醒,夢中總覺得自己站在懸崖邊上。”


    “莫要提這些前塵往事,玉妃娘娘還是早些時候回宮吧。明日比武的前三甲要在宮中做禦前表演,皇上邀了娘娘去看,今日就早些歇息吧。”我試著轉移話題,我不想玉妃提起以前的事,我懶得想起,不願想起,如果我總是回憶過往,那樣隻會讓我軟弱。


    我隻知道,我要眼睜睜的看著七巧從她的黃粱美夢中驚醒,墜入最深的地獄。我已經走上這條路,無法回頭。


    最近京中事態頻發,到底是誰在作怪,我也不清楚,隻是如今智元帝選拔這禦林軍做京官,聽說是不滿意老京官做事敷衍的態度,親自的選拔的武將以才幹為先,將會把京中保衛交給新的武將,其實呢,隻不過以前京中的保衛都在皇太後一族手中,現在也是尋個名目,架空外戚勢力。所以這次特別引人矚目,我對這次的選任也特別關注,因為這樣好的機會,不知道淳王有沒有把握住,有沒有暗中安插人員。


    我對此事頗為關注,第二日,早早就為玉妃梳妝打扮好,扶她前往玄武門。這日秋高氣爽,陽光出來曬得人暖洋洋的,玉妃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我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心中不安,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等我們到時,宣武門已是人頭攢動。這宮中難得見到英武男兒,所以宮嬪、宮女擠做一團,嘻嘻哈哈的看熱鬧。我扶玉妃坐到高位,環視一圈,七巧和其他嬪妃都來了,隻有皇後沒到,看樣子是不會來了。


    因為玉妃快要臨盆,身子是不便行禮的,也就和幾位嬪妃互相點頭致意,並沒有過多繁文縟節。到了時辰,智元帝也到了,他看起來也是興致高昂。


    表演賽正式開始,首先是三甲中榜眼,那人身高八尺,麵黑須長,一身的腱子肉,□□著上半身出場,讓一眾嬪妃宮女掩嘴嬉笑。他一上台,也不懂規矩禮儀,就大吼一聲。周圍五個官兵也撲了上去,卻見他左右手一揮,硬生生的將兩人甩下台來,竟是天生的神力。


    周圍一片叫好聲,我卻覺得不過爾爾,這樣的匹夫之勇,上了戰場,人家抽個空子,一把鐵槍就能要了你的命。


    那麵黑大漢又赤手將幾個侍衛官兵摔下台去,也就結束了表演。那邊又報榜眼登台,我定睛一看,卻是嚇了一跳。任天詳一身勁裝打扮,英姿颯爽,一個躍步就到了台上。這時台下又是一片驚呼,多是懷春少女羞澀的尖叫。


    任天詳身材勻稱,麵容英俊,威武之氣油然而生。我低頭看玉妃,她沉靜的坐在我身邊,卻像是早已料到似的,隻是一雙眼睛似含情春水,定定的貼在任天詳身上。我已無心看任天詳表演,隻是環顧四周,害怕別人看出端倪。


    果然,我一偏頭,就看見七巧興味頗濃的看著玉妃。心中大叫不好,這下子,又得尋個好借口去敷衍她了。


    害怕玉妃待下去出亂子,我輕輕搖晃玉妃:“娘娘,你如果身體不適的話,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她竟也乖乖點頭:“我讓小方子陪我回去就行了,你再看看吧。”我本是有些不放心,可又實在想知道這次選拔的京官還有哪一個,也就默許了。


    小方子扶著玉妃離開,任天詳卻也沒有表現出異常,想來他也和玉妃一樣,已經冷靜下來,明白時勢逼人。


    恍惚中,任天詳與黑臉大漢的比賽已經結束,最期待的武狀元卻也是我熟悉的人,那人麵目平凡,氣質卻很凜冽,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老虎。這不是淳王的近身侍衛趙虎麽?想來,淳王還是把握住了機會,將自己的親信安插了進來。


    趙虎的本事我是了解的,那也是千軍萬馬中訓練出來的,也許不及黑大漢的招式來得花俏,也不如任天詳來得靈活,可是他總能在戰鬥中找準最有利的位置,最有利的攻擊。看著他與任天詳比試拳腳,我不由想起山海關一役,淳王身著銀色戰甲,猶如戰神,在千軍萬馬中似凜冽刀刃,見血封喉。那一刻,站在城樓之上的我不是不傾心。


    “好!”智元帝拍手叫好,分別將三人封了官職:趙虎為玄武城門領,其他兩人為守禦所千總。我看他們三人領命而去,心中也踏實下來,也就悄悄退出人群。剛剛讓玉妃先回去,總覺得心中不安,走之前,我向七巧那邊看了一眼,卻發現她也早已離開。


    急匆匆的回到燕鳴殿,卻見小方子待在殿中,玉妃卻不見身影。“娘娘呢?”我一邊詢問,一邊進入玉妃的寢室。裏麵空空如也,裝扮與平常相似,卻略顯不同。小方子跟在後麵,急急的說:“娘娘一回來就說要送些東西給吳美人,拿著個小包袱就出去了。奴婢本來要跟著,可是娘娘不讓。”“娘娘不讓你就不照看著?你不知道娘娘已經有九個月的身孕了嗎?”我急著嘴上冒火,在屋中巡視一圈,房間裏的貴重物品少了許多,特別是幾樣貴重的首飾和銀兩都不見了。“快快,隨我去吳美人那裏看看。”


    前幾日的不安好像有所靈驗,我與小方子連走帶跑往迤邐閣而去,我還在抱有一線期望,隻當是玉妃要接濟吳美人,卻又在心底嘲笑自己,怎麽會呢?隻怕是玉妃要尋著任天詳出宮的機會跟著一起私奔吧。


    到了迤邐閣,吳美人迎了出來,卻是說整日都沒有見過玉妃身影。我心中大叫不好,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吳美人和小方子見我這樣,趕緊扶我起來,隻是安慰我:“玉妃雖然沒來我這裏,在這宮裏卻也不會出什麽事,你莫要擔心,趕緊和小方子去找找。我也去找找看。”


    “是。”我嘴上應著,腳上卻使不上力,隻是木然的離開迤邐閣。阿詩瑪,你沒有背叛我,卻是選擇了離開,隻是我希望,你要走,就走得遠遠的,莫叫人捉了把柄,莫叫你的夢變成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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