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大樓二樓,緊急倉庫


    一開始有點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


    我們在班長後麵走上樓梯,我站在離班長最近的位置。然後他突然停下腳步,我猜他是最先發現的。而我不知為何沒有立刻察覺。隻看到旁邊的人臉色鐵青並開始尖叫,驚慌失措。我先看到周圍的人的變化,正覺得奇怪。


    好奇怪,大家在怕什麽啊?搞不懂,難道是我做了什麽讓他們這樣害怕?這樣的想法讓我心髒一緊,等等,冷靜點。先看看大家在看什麽吧。我相信原因就在他們所注視的目標上。


    咦?


    有個女孩子倒在那裏。


    她倒在我們前方的樓梯上,有如斷了線的人偶。好奇特的姿勢。直到剛才為止樓梯都沒有其他東西,突然多了個倒臥的女孩。怎麽搞的?從地底冒出來的嗎?長出來的?還是……掉下來的?對了,剛才好像感覺到樓梯震動了一下,好像還聽到「喀啦」的怪聲音。


    是剛才那個叫真央的女生。


    黑色的頭發微微晃動,她的身體抽搐著,不停抖動。自然延伸出去的手腕與雙腿不規則地顫抖著。很不妙。情況很不妙。


    小學的時候曾經拿昆蟲來玩,孩子純真的殘忍心態讓我扭下了螳螂的頭。失去頭顱的螳螂身體兀自抖動著,讓我突然害怕起來而將它扔在地上。這時沒有頭的螳螂竟開始以很怪異的姿勢試圖爬走。


    在組成生命的某一部分完全被破壞的狀態之下,殘留的部分依舊拚命地想活下去。就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而想要像以前那樣活著。沒多久,連剩下的身體也不動了。這件事讓我好難過,很痛心、也很害怕。那就是『生物』變成『東西』的過程。


    和當時一樣。


    眼前又發生和當時一模一樣的情景。


    內心湧出深深的恐懼,為了抒發這恐懼,我想大喊。不知道該怎麽叫出聲,畢竟我並不常尖叫,我咬緊牙關,緊握雙手直到雙手發疼,借此壓抑心中的恐懼。


    「真央!」


    「振作點!」


    「不可以亂動她!」


    「我去拿急救箱。」


    說話聲此起彼落。哲郎與班長衝到真央身邊喊著。然而真央依舊緊閉雙眼,嘴裏流出口水。我真佩服在這種時候還能迅速反應的人。因為我隻能呆呆地咬著牙站在原地,連開口說話都辦不到。莫內和瘦比臉色鐵青地跑出去,可能是要去拿擔架和急救箱。麻美似乎也無所適從地跟上前去。佐久雙手插進口袋,懶洋洋地站在真央旁邊,裝出準備照顧她的樣子。果然是個無可救藥的家夥。


    有個男生蹲在樓梯的平台上。


    是雄太。


    明明已經從真央手中逃出,看起來卻不太開心。他剛才在緊急倉庫裏替真央說話。大家懷疑他被真央要脅才那樣說,不過應該不是。如果是真的,那又是為什麽?他喜歡真央?算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雄太皺著眉頭,緊閉雙眼。過一會兒他張開眼睛並歎了一口氣。一臉傷心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真央。又是那種眼神,跟之前在餐廳看見他時一樣透明的眼神。


    為什麽會是那樣的眼神?我覺得好不可思議,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


    不知不覺間,我不再咬緊牙關。


    「真央昏迷了。」


    瘦比拿擔架回來,將真央搬到保健室之後,大家在禮堂集合。


    「她還在呼吸,脈搏也有,卻昏迷不醒。」


    我們坐在禮堂的椅子上聽班長說明真央的狀況。


    「她的脖子有些折彎,一直口吐白沫。最好趕快送到醫院……」


    瘦比不安地說著,但是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醫院。現在根本沒辦法送醫。眼前有個同學的性命垂危,而我們卻不知該怎麽救她。頂多隻能在有傷口的地方擦消毒藥,或者冷敷受傷的地方讓她安靜地躺著休息。接著就隻能祈禱她能平安地醒過來。


    「醫院」這個選項。我從來不覺得醫院的存在有這麽重要。朋友或家人身體不舒服就帶他們到醫院,醫院的醫生護士會幫我們治療他們。醫院帶給我們的安全感竟如此大。然而,這個空間裏並沒有醫院。身體不舒服的人找不到解決的方法。沒人可以依賴,隻有我們自己能替自己想辦法。我們必須自己做決定。


    如果我們放著不管,真央可能會死。可是隨便替她急救也會害死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做了,也沒有可供判斷的東西。好可怕。真的好可怕。有一種得替他人生命負責的沉重感覺。


    而我們的同學就在我們旁徨無措時一步步邁向死亡……


    大家都感受到同樣的恐懼而陷入沉默。禮堂變得好安靜。


    「還沒有人來救我們嗎?」


    某人擔心地說著。


    「應該已經有人發現我們跟著學校一起失蹤了,出門時我也跟爸媽說過我要去學校。隻要繼續等待,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


    麻美泫然欲泣地問班長:


    「可是他們根本沒來啊!已經過了一整天……」


    「也許是救難隊沒空,或者……」


    「或者?」


    「也可能是有太多人等著他們去援救,所以沒有辦法立刻來救我們。」


    「……」


    「這次的災難規模不小,連學校都被埋起來了。我相信其他地方一定也有重大災情。」


    大地震,地層下陷。他說的沒錯。如果學校因大地震而沉入地底,那麽外麵怎麽可能沒事?不隻是我們所在的城市,連日本各地都會發生事故,根本沒空來救我們。


    「不會吧……」


    麻美詫異地說。


    「連爸爸跟媽媽都……」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汗水滴答落下。她還以為隻有自己遇到意外,第一次注意到也許除了在學校的這些人,外麵的人也可能遇到一樣悲慘的意外。


    「嗚嗚……」


    麻美雙手掩麵,嚶嚶地啜泣起來。其他人也一樣臉色慘白。


    「打起精神來。一定會沒事的,有我在別怕。」


    瘦比走過去安慰麻美。溫柔的瘦比與低垂著頭哭泣的麻美。


    唉。


    我歎了口氣。


    猩猩被關起來,麻美卻還若無其事地找瘦比撒嬌。她不是已經和瘦比分手,開始和猩猩交往了嗎?這麽做不覺得尷尬?沒想到麻美這個人態度轉變如此之快,完全不在乎猩猩的樣子。搞不懂。而瘦比也沒發現麻美的變心。麻美露出那做作的裝無辜眼神。快醒醒吧。男人這種生物還真遲鈍,大家也真是的,好像很介意瘦比的感覺,沒有人敢把麻美跟猩猩交往的事情告訴瘦比。雖然這種事情也不好直截了當地說,但是總覺得被瞞在鼓裏的瘦比好可憐。


    共犯,都是共犯。


    隱瞞真相的人全都是共犯。包括我在內。主犯是麻美,最壞就是她。我們當中唯一沒犯罪的隻有瘦比。然而,他也是唯一一個不知道真相的人。主犯麻美賴著無辜的瘦比吸取甜美的汁液。


    若真相曝光會傷害瘦比,到那時瘦比便成了受害者。我們不想傷害瘦比所以保持沉默。但是因為大家的沉默,「誰也不想告訴瘦比真相」的時間就越拉越長。而這個期間越長,到時真相曝光,瘦比所受的傷害也就越大。


    就在這一瞬間。


    在麻美轉投瘦比的空間裏,瘦比頭上形成一團邪惡的物體。隻要誰出來說句話,這個邪惡物體就會掉在瘦比頭上,砸傷瘦比。但是大家越是不說,那團邪惡物體就會更黑暗、更膨脹。我們在瘦比頭上孕育著毀滅團塊,我們還眼睜睜地看著那團物體越變越大。


    應該早點告訴瘦比真相。


    瘦比在班上沒有好朋友嗎?如果是好朋友


    更應該要告訴他真相啊。似乎不該由我開口,太奇怪了。我是最近才轉來的轉學生,根本沒跟瘦比說過話。來人啊,快來告訴他啊。


    如果我開口,那我就變成壞人了。我偷偷接近瘦比告密,,「其實麻美之前劈腿猩猩喔。」接著麻美開始哭泣,而瘦比則陷入混亂。同學們會對我指指點點,用眼神責備我:「你太白目了吧?」若我開口就會變成這種局麵。


    麻美乖乖地讓瘦比擦去臉上的淚水。同學們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同時暗自觀察兩人。非常思心的膠著狀態。


    呼吸困難。


    「我去一下廁所。」


    說完,我走出禮堂。


    關上禮堂那扇沉重的門,從門縫裏流瀉出的光逐漸變細,成為細線之後消失。雖說隻是手機的燈,但依然讓禮堂光明許多。學校被岩壁包住,一樓大廳簡直是黑暗的代名詞,而緊急照明燈則如同漂浮在宇宙裏的繁星。


    好沉悶。


    其實我根本不想上廁所,我隻是想脫離那個地方單獨靜一靜。很不習慣跟著大家一起行動。雖然很怕寂寞,但是跟大家相處時卻有種疏離感。盡管大家都對我很好,把我當夥伴看待,還是沒辦法融入他們。


    這一定是我的問題吧。


    這一定是我的問題吧。


    隻有一個人的時候才覺得很自在。跟大家一起的時候很安心,也滿開心的,同時卻很害怕。很想被世界遺棄。


    黑暗之中,我走到通往地下倉庫的樓梯,一階階慢慢走下去。冷空氣讓人很舒服,這種讓人心情低落的冰冷以及刺著皮膚的空氣好舒服。會讓我更有孤單一人的感覺。我放鬆地吐出一口氣。


    「誰?」


    「哎呀……」


    完全處於無防備狀態的我突然聽到說話聲。但是我並沒有被嚇一跳。比較驚訝的是我竟然可以冷靜地回答。或許是對方的聲音很溫柔的緣故吧。他的聲音完美地融合在冷空氣中,帶些哀傷。說話聲自然地出現,又自然地消失。如煙霧般的嗓音。


    「你是來叫我回去的嗎?」


    「不是。」


    是雄太。他背對著我坐在樓梯中間的位置。


    他沒有待在禮堂,原來跑來這裏了。


    「我隻是想獨處,所以才來這裏。」


    「喔,跟我一樣。我跟大家說要去廁所,之後就一直待在這裏。」


    「……可以坐你旁邊嗎?」


    「可以啊。」


    「謝謝。」


    我也在樓梯上坐下。


    ……好奇怪喔。


    我明明是想要獨處才來這裏的啊,為什麽我要問他「可不可以坐你旁邊」,然後跟著坐下來?


    平常的我若想獨處,就一定不會跟人一起。如果目的地已經有人,我一定會換個地方。但是為什麽剛才沒有這樣做?雖然雄太也在,我卻跟獨處時一樣感到自在,怎麽會這樣呢。


    我懷著很不可思議的心情看著旁邊的雄太。


    雄太沒有理我,隻是靜靜地看著冰冷的水麵。他的眼睛還是一樣美麗。


    總感覺,這個人有點特別。


    我的心情不像是喜歡。當然我曾經喜歡過幾個男生。隻要待在對方身邊就會心跳加速,手足無措。從身體深處仿佛有某種東西源源不絕湧出,像是作夢一樣。要形容那種感覺,應該是粉紅色吧?蹦蹦跳著,如酒精般溶入血液中的粉紅色。


    但是對雄太的感覺並不是那樣。


    這個人對我的孤僻情緒完全沒有任何影響,如此而已。他的存在並不會治好我的孤僻,當然也不會讓我心跳加速。就跟空氣一樣,讓人很舒服、溫度適中的空氣。要形容他的感覺,就像是透明。沒有顏色,無法掌握。


    對了。


    他就像是……被同化了。


    他的存在就如同這個飄著冰冷空氣的樓梯、擺蕩在水麵上的緊急照明燈的光、封鎖在黑暗之中的校園。就跟冷空氣、水麵、黑暗不會幹擾我一樣,他的存在也不會對我有什麽影響。這種寂靜的感覺到底是什麽?


    之前看到他的眼神時也有這種感覺。


    好寂靜。很透明的印象。如同路邊的小石子一樣不具存在感,而他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類似這樣的感覺。


    我坐在他旁邊輕輕歎息。


    雄太聽了也沒有反應。我知道他也覺得我像路邊的小石子一樣不起眼。他說他來這裏也是為了「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但是他卻不介意我坐在他旁邊,也就是說我的存在對他想獨處的計劃不造成影響。或許雄太也察覺到這一點吧。


    坐在樓梯上的我們就如同並排在路上的兩顆小石子。


    好奇特的感覺。


    「水位……」


    「嗯?」


    雄太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開口說。


    「水位好像緩緩地上升了,我一直看了很久所以知道。」


    「是喔?」


    我再次盯著眼前的水麵。


    「好像是耶……」


    之前和佐久來的時候,水才漲到倉庫而已,並沒有到樓梯。但是現在水已經滿出倉庫,樓梯最下麵三階已經泡在水裏。也就是說,水麵至少比之前高了四十公分。盡管變化不大,但水麵的確持續上升中。等等,若考量到這倉庫的大小,水量增加不少。


    「如果在這裏坐上好幾天的話……」


    「嗯?」


    「整個人就會泡在水裏。」


    「是啊。」


    「那會很冷。」


    「應該很冷喔。」


    「……」


    我們的對話還真奇怪。沒有多想,想到什麽就脫口而出。不過,這樣聊天心情卻很平靜。


    雄太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


    「雄太,為什麽想要一個人獨處?」


    我提出疑問。


    「沒有特別的理由啊。隻是……突然覺得很煩。不想跟大家在一起。」


    「很煩?因為剛才真央的意外嗎?」


    「嗯。」


    我的連續提問似乎讓雄太有些不耐煩。


    「……因為真央的動作有點嚇人?」


    「不是因為那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其實真央不是壞人。大家都誤會她了。而真央也誤會了我們。我們彼此存在奇怪的誤會,不停鑽牛角尖,最後真央選擇跳樓來結束一切。我卻阻止不了她。」


    「我聽不太懂,不過既然誤會那麽深,為什麽不趁現在跟大家說明清楚?好好地說明可以解開誤會,也就能夠解決你的煩惱啦。」


    「嗯。可是光靠說明好像還不夠。班長他們也很清楚,是他們的逼迫讓真央跳樓的。或許隻有莫內覺得真央真的殺了同學,事情曝光才畏罪自殺。總之目前氣氛太低迷,不能挑這個時候跟大家說明。就算說了大家也不會聽。這種狀況根本不適合提出這種話題,我想等真央醒來,跟大家和好之後,我再補充說明就好。」


    「喔。」


    看來真央事件似乎有不少隱情。


    不過,我不打算追問下去。雄太看起來不是很想說,而我也沒有那麽想知道。雖然有一點點想問,但隻是單純好奇。反正也不是不問清楚明天就會活不下去。


    「所以你隻是後悔沒辦法幫真央,還有無法解開他們之間的誤會羅?」


    「嗯,算是吧。而且親眼看見同學受重傷也多少受到衝擊。但那不是我來這裏的主因。」


    雄太緩緩伸出腳,用鞋尖輕觸水麵。漣漪無聲無息地漾開,畫出一個個同心圓。


    「我隻是受到打擊而已。」


    單純的理由。


    「不論是真央還是哲郎,班長或者莫內,甚至其他人,大家都是好人。會


    替朋友著想,也有責任鹹,還擁有勇氣。就算學校被岩石包圍依然拚命地求生存。大家都想活下去。然而卻發生這種悲劇,隻是缺乏溝通竟導致無可挽回的決裂。就隻是因為彼此完全誤會對方,一百八十度地曲解對方的行為。」


    「嗯,這種事情常常發生。」


    「是啊,的確是。而我親眼目睹一切,受到很大的衝擊。」


    雄太的話語沒有任何隱藏與偽裝,單純而率直。


    「……」


    「猩猩事件也一樣。剛才聽哲郎說,大家和猩猩大吵一架,之後將猩猩關了起來。雖然是因為猩猩本身的過分行為,大家會這麽做也情有可原……可是猩猩人並不壞,他隻是有些任性愚蠢,也許還覺得很不安,讓他做出了一連串壞事。並非無法理解他那樣做的理由,我也希望能盡量多搶些食物,獨占喜歡的女孩,然後想辦法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大家都會這樣做。大家應該要互相體諒,如果能夠加強溝通,就不會演變成那種局麵。然而,我們卻做不到這一點。」


    他說的或許有點道理。


    猩猩太過任性是事實,卻也可以理解。如果換做是我會怎麽做呢?如果我是班上力量最強大的人,搞不好也會做出跟猩猩一樣的行為。


    不知道。搞不好會比猩猩更惡劣地霸占食物也不一定喔。號稱要公平地管理食物,其實隻是想偷偷把自己的份藏起來吃。或是暗地裏多拿一些給喜歡的人。大家都可能如此自私,至少我就會那樣做。


    我覺得有機會的話大家都想那樣做,因為每個人都想獨占,所以看到有人霸占所有食物時才會那樣反感。


    但是,我們卻隻把猩猩當成壞蛋。將自己合理化來否定猩猩。就算猩猩很任性,我們也沒有否定他的權力,畢竟我們內心深處也豢養著同樣的欲望。就這層意義來說,或許吵架的原因應該是出在我們身上.


    「不隻是猩猩。就拿真央的詛咒對象——劈腿的勝來說,他也是個好人。雖然他處理女性關係上的確有些隨便,但其實他是個溫柔又親切的男生。因為太親切而有些優柔寡斷,也許他並不是故意要劈腿,隻是想要拒絕真央卻又無法果決地說不。加上被洋子半推半就地要求交往,而他們之間的溝通就在此時產生問題。最後真央竟對勝下詛咒。而真央的詛咒又引發新的誤會,讓莫內因此對真央產生強烈戒心,同時讓真央因下咒的事情背負過多的罪惡感。」


    雄太語氣淡然而流暢地遊說著,有如一個已經悟道的智者。


    「總覺得照你這麽說,似乎所有的問題與爭端都來自於誤會。」


    雄太閉上眼睛,呼地一聲歎息。


    「大家都是好人。有著正常人會有的優點,也具備正常人會有的缺點。想要照顧喜歡的人,也很保護自己,甚至想保護朋友。大家都不想跟朋友吵架,想要和睦相處、共同歡笑。大家一起努力生存,這個世界有的就是這樣的人們。然而,這些好人們卻漸漸產生誤會、爭吵、鬥爭。互相以看似正當美好的理由武裝自己並否定對方。盡管大家都很努力地避免吵架,可惜誤會產生的速度與隨之而來的懷疑卻是如此驚人。我開始覺得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本質。」


    「原來如此。」


    這也是其中一種解釋。


    「這樣一想就覺得很受打擊。」


    「喔……」


    「每一天都有新的誤會,而誤會帶來更多的誤會。因為這樣的打擊讓我逃出禮堂,搞不好這也會讓其他人誤會我。就算現在不會,將來的某一天,遇到某個事件時就會被當成懷疑的題材:『對了,那個時候你不是……』不安和恐懼孕育出懷疑的幼苗,尤其是這種狀況下,懷疑增生的速度會比平時更快。我們無力阻止,深切地感受到人類的力量是多麽渺小。」


    呼。


    雄太又歎息了。


    他所受的衝擊還真複雜。


    我可以理解,可是不會像他那樣感受細膩。就算想那麽多那麽深入也沒用啊。人類不是那種會互相了解透徹的生物,即使和戀人裸身相擁,彼此的大腦也還是想著不一樣的事情。男人沉迷於活塞運動、而底下的女人麵帶微笑地看著男人。男人因女人願意為自己張開雙腿的優越感而沾沾自喜,但其實女人正以演技表演高潮好嗬護男人自尊。嗯……我這樣的比喻可能有點奇怪。不過呢,為了這種事情一直想辦法不造成誤會,或者老是覺得自己很無力,會不會太傷神了點?這麽一來會每天都遭受很多打擊喔。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沒必要這麽介意。」


    咦?


    「我剛才有說話嗎?」


    「有啊。從和戀人裸身相擁那邊開始說,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就是了。」


    「啊……」


    「不過,你的比喻還真是淺顯易懂。」


    「嗬嗬嗬。」


    沒想到我不小心說出內心話了。第一次說溜嘴。不過就算聽見我的心聲,這個人也不會怎樣。就像對著石子堆自言自語也無所謂的感覺。


    「詩織,抱歉。好像都是我不停地羅嗦。不過,我覺得很奇怪,好像在你麵前就能盡情說出想說的話。其實我來這裏,是因為覺得很難跟其他人說我的心情,也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沒關係啦。」


    他說他能盡情地說話耶。


    雄太果然和我有一樣的感覺。他像是舒服的空氣,無色透明的存在。為什麽會這樣?不懂為何我們會讓對方有這種感覺。


    我伸直腿觸碰水麵。


    鏡子般光滑的水麵立刻出現波紋,透過清澈的水麵,沉在水底的書桌竟也別有一番美感。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讓人泫然欲泣。


    「好美。不知為何,潛沉在水底的桌子看起來好哀傷。」


    「咦?我也正這麽覺得。」


    「是嗎?好巧。」


    「是啊。」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


    「嗯……」


    「……」


    「……」


    令人覺得舒服的沉默,充斥在我們與冰冷的樓梯間。


    ■♂■ 東大樓一樓·禮堂


    「你們上廁所的時間也太長了點。」


    我和詩織兩個人一起回到禮堂時,哲郎這麽對我們說。


    「你們兩個跑去做什麽了?」


    「沒有啊。隻是剛好半途遇到就一起回來了。」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編了個理由騙哲郎。


    「真的嗎?」


    接著我們兩個立刻走到不同的位置上坐下,不給哲郎繼續追問的機會。


    「剛才大家一起討論了今後的計劃,對離席的兩位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們已經決定了大概的方向。這個很重要,我先替你們說明一次,要聽清楚喔。啊、詩織同學,請你也一起聽。」


    班長說完就走到講桌附近的白板,白板上條列式地寫著一些文字。


    【基本規章】


    ·議員可進行投票,以多數決裁定。


    ·議員:全體同學。


    ※服刑中的人於服刑期間喪失投票權。


    ·表決事項由多數讚成的那一方獲勝,票數相同時須先進行討論後再投票一次。


    ,國民義務:勞動工作。


    ·國民權利:投票權、領取食物權。


    【詳細規章】


    ·勞動工作為左列三種。工作目標則另行規定。


    1食物管理,分配。


    2搜索物資。


    3施工(男生優先)。


    ·符合左列情況時必須接受刑罰。


    1未達成工作目標(第一次提醒、第二次警告、第三次刑罰。但是有前科者在第一次未達標時就必須接受刑


    罰。前科累計期限為一周。)


    2意圖顛覆國家的行為。


    3竊盜、傷害等損傷其他國民利益之行為。


    ·刑罰從左列種類中選擇一種施行。不服者得以投票表決。


    1懲罰性勞動。


    2關禁閉(監禁之刑)。


    3流放。


    「這是什麽?」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班長的筆跡寫出許多艱澀字眼,整齊地排列在白板上。老實說,我的感想隻有:「這什麽鬼東西啊?」


    「規章啊。我替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製定的一套規章。」


    班長指著白板說。


    「讓我取代猩猩成為隊長很容易,但若是我又成為下一個獨裁者就失去更換隊長的意義了。而我也可能病倒,又或者我會在無意間做出剛愎自用的決定。所以我們不應該隻聽從隊長的指揮,而應該遵從明文寫下的規章。這些規則由大家一起討論決定,並且同意要遵守。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


    「原來如此。」


    我還是有些似懂非懂,不過這樣很像是社團去外地住宿訓練時的感覺。有規定大家何時起床,何時做體操,誰負責打掃體育館,還有遲到時該怎麽處罰。而規定之前人人平等,不管是決定規定的人、社團的學長姐們或者是社長都必須遵守規定,絕對公平。


    「白板上的就是將大家決定好的規則所寫下的內容。順便一提,把我們當成一個『國家』的話會比較好理解,所以我就試著用法律條文的風格寫看看。這裏是一個『國家』,而我們就是這個國家的『國民』。國民有勞動的義務,相對的也有接受食物分配的權利。同時還有權參加決定國家政策時的多數決式投票。」


    「國家的名字已經定為『天地星』,這是我想出來的喔。」


    佐久從旁邊跑出來,笑容滿麵地說。


    「嗯,為了方便就決定稱呼我們的國家為『天地星』。我們需要一個代稱,而佐久很喜歡這個名字,所以就用了。不過,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把『天地星』與自己視為命運共同體,認真地工作。」


    我問班長。


    「班長,請問……」


    「嗯?」


    「你說我們要工作、還有勞動,可以說說是哪些具體的事項嗎?」


    「就是要工作啊,為了在『天地星』長久地生活下去就必須做許多工作。這邊有寫。」


    ·勞動工作為左列三種。工作目標則另行規定。


    1食物管理,分配。


    2搜索物資。


    3施工(男生優先)。


    「大概就是這三種工作,1食物管理與分配。精確地計算剩下的食物量並適當地分配,負責的人必須製作帳本之類的記錄來進行管理。2是搜索物資。在校內進行搜索,收集各種物資。比方說罐裝果汁、工具或緊急用糧食等。如果能找到防寒器材就更棒了,此外還要製作地圖。3的話會有許多不同的內容,基本上就是土木相關的工作。比方說學校裏不是有些地方因牆壁倒塌而無法通行?還有讓經過的人可能受傷的地板破洞等。施工的人必須負責修補這些地方,真的無法通行時得製作警示標語,諸如此類的工作。目前最要緊的是廁所建設。因為停水的關係,如果繼續使用廁所,久了會造成阻塞或穢物倒流。在廁所完全無法使用之前,我們必須先做好一些簡易的替代用廁所。」


    「簡易廁所喔,我懂了。」


    在地上挖個洞,四周圍上牆壁,做出類似廁所的空間。的確有其必要。


    「我記得地下倉庫那邊有積水,我們可以想辦法利用那邊的水來衝廁所。」


    「啊、對了。關於地下倉庫的水……」


    我看著大家說。


    「我剛才去過那裏,發現地下倉庫的水位似乎逐漸上升。」


    班長表情轉為嚴肅。


    「雄太,你確定?」


    「嗯,我已經確認過,積水的確增加當中。現在水位大約在樓梯最下麵幾階的高度,再過幾天可能就會淹到一樓了。」


    「……」


    班長看著哲郎,臉色難看地點點頭。哲郎接著說。


    「如果水位真的持續上升將會是很嚴重的問題。畢竟餐廳就在一樓,若餐廳浸水,食物全都會泡湯。工務組必須先開出一條水路,讓多餘的水排到安全的地方。」


    「沒錯。」


    「請問班長,這個『工作目標則另行規定』是什麽意思?」


    這時詩織提問,打斷了我們的對話。班長推了推眼鏡,看著白板繼續說明。


    「這個啊,就是替勞動工作設定工作目標的意思。例如物資搜尋隊該找出幾瓶果汁,還有工務組一天要做多少進度等等。當然啦,並不是預設一定會有人偷懶,隻是想說有個目標,工作起來也比較順利。而這個目標不會隨便訂定,我們會慎重地考慮之後決定出合理的範圍。」


    「我懂了。」


    的確,有個工作目標會比較好。能夠讓大家產生適度的緊張感,也方便訂下執行計劃。


    「如果無法達成工作目標會怎樣?」


    詩織繼續提出問題。


    「嗯,基本上我們針對這點也有訂出處罰規章。」


    ·符合左列情況時必須接受刑罰。


    1未達成工作目標(第一次提醒、第二次警告、第三次刑罰。但是有前科者在第一次未達標時就必須接受刑罰。前科累計期限為一周。)


    2意圖顛覆國家的行為。


    3竊盜、傷害等損傷其他國民利益之行為。


    ·刑罰從左列種類中選擇一種施行。不服者得以投票表決。


    1懲罰性勞動。


    2關禁閉(監禁之刑)。


    3流放。


    「當然希望盡量不要動用到處罰的規章,但是既然有規章就要有相對應的罰則比較完整。如果真的無法達成目標,我們也可以多找些人分擔那些比較辛苦的工作。除非是一再惡意地逃避工作的人,我們才會考慮施行監禁。」


    咻咻。


    禮堂裏好似有股冰冷的空氣流竄著。


    「另外這裏有寫顛覆國家的行為、竊盜、傷害等損傷其他國民利益之行為,也就是說,若出現有害大家安危的人,我們將考慮實施更重的刑罰。也就是將那個人從『天地星』處以流放之刑。我們將不承認那個人是夥伴。」


    班長的語氣好淡然。


    刑罰。


    多麽沉重的字眼。


    平常時候我們根本沒想過自己會被判刑,但是在這裏卻變得可能了。要是達不到勞動的工作目標將成為刑罰施行的對象,被同班同學烙上罪人的印記。


    令人厭惡的緊張感逐漸攀升。


    這麽規定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當然,這些隻是規定。我不會訂出讓大家無法完成的目標。目標會在大家一起討論過後再決定。而且,我想流放之刑應該沒機會用到,我隻是預想出最壞的情況才寫出這些。」


    班長平靜地微笑。


    「真的是在最壞的狀況下才會使用喔……」


    「勞動的義務啊……」


    天地星法律實施的第一天,被分配到工務組的我還有哲郎前往地下倉庫。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哲郎說。


    義務,指的是必須執行的責任。聽起來就讓人反感的字眼。也許我們想一起生存下去就要有這些規定,可是一旦白紙黑字地寫出來就會有壓迫感。而且若無法達成目標還會被判刑。


    我們隻是同班同學,是朋友啊。


    並不是那種可以互相替對方判刑的關係。班長判我監禁之刑?流放


    我?好難想像,像在開玩笑。不過,這個像開玩笑的規章已經『製定』完成。也的確通過了全體成員的同意。要是不能遵守,那我們就無法有秩序地從事團體行動。


    但是,有這些規章真的比較好嗎?


    總覺得有點厭惡。


    「這裏就是地下倉庫?」


    哲郎站在通往地下樓層的樓梯前方,看著我這麽問。


    「水量的確增加當中。」


    「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水還沒有到樓梯。」


    「現在樓梯有一半已經泡在水裏。」


    哲郎說的沒錯。


    隻要再上升幾階,水就淹到一樓地板了。水麵在暗黑中詭異地晃動著。


    哲郎蹲在樓梯側邊伸手觸摸水麵。


    「好冰的水。這些水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啊?」


    「我不知道。或許是地下倉庫的某個地方產生破洞,從破洞裏流進來的吧。」


    「那麽這就是地下水羅,水會持續增加,還是會停在某個水位呢?」


    「我不可能知道吧?」


    「也對。」


    哲郎歎了口氣抬起頭。


    「也有可能水會持續上升,直到淹沒整個學校為止。」


    「不會吧……」


    那是最壞的預測。學校被岩壁所覆蓋,連屋頂都是。如果水位真的一直上升,那我們將無處可逃。我們隻能不停地爬上更高的樓層,最後……全部溺死。


    「不知道是否有人故意把水灌進來。」


    哲郎說。


    「怎麽可能。」


    我笑了。可是看到哲郎的表情後,我趕緊閉上嘴巴。


    他的表情好認真。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很奇怪。學校怎麽可能單純地被岩壁包住呢?就算是地層下陷也不可能這麽完整地整棟樓掉下來。還有,下陷後還這麽剛好有地下水湧入,未免太過巧合。總覺得是某人故意捉弄我們,想要看我們遇到危機時驚慌失措的樣子並嘲笑我們。」


    我的背脊升起一股涼意。


    總是開朗活潑的哲郎此刻竟壓低了聲音說話。明顯地散發出怒意,從他的聲音可以聽出,要是被他知道是誰故意捉弄我們,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雖然這種猜測怎麽想都有些誇張,畢竟這個惡作劇的規模實在驚人,而日本也不是個會允許這種惡作劇的國家。何況我想不出這樣捉弄我們有什麽好處,電視播出我們的驚慌實境秀能賺錢嗎?偷拍我們然後拿去賣也沒搞頭。沒錯,應該沒人會故意這樣做。」


    哲郎用力握緊雙拳。


    「可是……這一切都太假了……」


    「哪裏很假?」


    「比方說,這裏的食物會不會太多了點?餐廳的倉庫裏放了很多食物,而真央之前躲藏的緊急倉庫裏也有很多水和糧食。而且食物都放在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因為那些人不希望我們餓死或渴死,太明顯了。不,搞不好他們放那麽多食物就是希望我們為了食物與管理權而爭吵。」


    「你想太多了吧。學校的食物多隻是因為防災意識很強,所以準備了很多緊急糧食而已。」


    我一說完,哲郎便伸出食指對我說:


    「沒錯,就是這點。就算防災意識很強,但是做到這種程度也太不可思議了。我們學校雖然是私立學校,卻不是什麽名校,學費也不貴。說難聽點,根本就經營困難。那為什麽還有這麽充足的防災設備?緊急糧食多就算了,最扯的是連緊急照明燈也那麽多。一個學校怎麽可能裝設那麽多緊急照明燈?走廊一整排都是耶!就好像飛機內部一樣多,而且每一層樓都有喔。我就讀的國中隻有在出入口附近設置一小盞綠色的緊急照明燈,那才正常,我們學校放的數量太多了。而且,從地層下陷後已經過了一天以上,那些燈還亮著,不知道燈還能亮多久,但是從我們學校的能力來看,根本買不起能夠儲存這麽多電力的高檔燈具。」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也就是說……這些燈的存在是因為如果沒有燈,會有人覺得很困擾。」


    「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沒有人想看全黑的真人實境秀吧?」


    哲郎憤恨地說著。


    「……」


    有人故意把學校弄成這個樣子——我沒想過這種可能性,算是全新的說法。真央說學校變成這樣是因為她的詛咒。「詛咒說」。還有因為地震造成地層下陷的說法——「地層下陷說」。而詩織說佐久認為這裏不是地球,是別的星球,我們是因為某種原因而來到這顆星球——「新行星說」。


    而哲郎的推論應該算是「陰謀說」。


    我試著想像那些刻意製造出這種狀態的一群人。洋子死了,勝死了,福君也死了。真央受重傷還沒醒來。而我們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或吵架,或製定法律,拚命掙紮著。


    假設真的有一群人以觀察我們為樂。


    真是很毛骨悚然的事。好思心,為什麽會有人想這樣做?我絕不會原諒那些人。他們嘲笑我們、傷害我們,還有人因此送命。絕對無法原諒策劃者。


    「還有一點很奇怪,學校怎麽會隻有我們幾個人?」


    「隻是因為我們剛好在禮拜六的時候來學校吧。」


    「不,不對。就算是假日,學校也會有值班的老師和工友伯伯,然而現在學校卻隻有我們,沒有大人。太奇怪了!一定是這個真人秀不想讓大人加入的關係,他們希望隻讓年齡相近的高中生參加。也許大人就是,主辦單位。那邊的人,又或者隻是刻意被剔除在外。」


    「我覺得值班老師或工友伯伯隻是湊巧外出所以沒一起遇難,也可能是他們其實在學校裏,隻是還沒被我們找到。」


    「怎麽可能?我們已經全部搜查過一遍,不可能還有人沒找到。」


    「有可能。也許被瓦礫埋住,根本找不到。」


    哲郎歎息。


    「你說的也不無可能。但是隻是有這種可能而已。『沒有大人在學校』的確不足以認定『有真人秀的主辦單位』,可是,這一點又怎麽說?你仔細想想,整件事從一開始就很奇怪。」


    「一開始?」


    「我們來到這裏的時候,雄太你也說過,你昏過去,醒來時窗戶另一頭已經被岩壁塞滿。我們也是。大家一樣曾經昏迷之後才醒來。」


    「沒錯。」


    「這很不正常。怎麽可能大家都昏倒?人類不會輕易地昏倒。雖然衝擊過大足以讓人暈過去,可是一定會有人不受影響。每次地震時也不會每個人都暈倒啊。這次大家同時昏迷實在太詭異,很像是……對,就像是……」


    「像是什麽?」


    「像是有人不想讓我們發現被運到『這裏』的過程而安排的。」


    原來哲郎覺得昏迷是安排好的。


    「如果現在這個空間是刻意做出來的,那麽很多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釋了,雄太。」


    「就算你的假設沒錯,還是有很多無法解釋的謎團。比方說,我們會在禮拜六到學校根本是巧合,單純是為了決定出文化祭的班級活動主題而來學校集合。就算有人想製作真人秀節目,那他又是如何掌握我們的突發行動呢?」


    哲郎用大拇指指腹壓著下巴,這是他沉思時的習慣動作。


    「這應該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怎麽可能?」


    「如我所說,這也隻是算計好的罷了。我們班上一定有人參與計劃,那人與主辦單位密切聯係,故意引導大家做出『禮拜六來學校討論』的決定,就是為了要實行真人秀節目。我們班上出了叛徒。沒錯,我覺得很詭異,就算有人想觀察我們遇難後的反應也很


    難辦到,原本我猜他們在學校裏放了很多針孔攝影機,不過還有更好的方法,隻要讓其中一個學生帶著攝影機不就得了?隻要把針孔攝影機放在我們其中一人的身上,就能拍到更有臨場感的畫麵。假設我們之中有臥底,就能解開所有疑點。」


    哲郎的眼睛射出理性與智慧的光芒,同時又帶有一些瘋狂。


    「哲郎!」


    「那麽誰是臥底呢?很簡單。隻要把目前為止的討論過程稍作整理,臥底就呼之欲出了。決定禮拜六來學校討論的人是班長,或許是其他人提出的方法,可是下決定的人是班長。莫內和麻美都抱怨過為什麽禮拜六要來學校,但是班長還是一意孤行。班長很有問題。還有,佐久也是個謎樣的家夥,總是興趣盎然地觀察大家。另一個嫌疑犯是轉學生詩織。最可疑的就是她剛好在這個時候轉學,肯定是學校的刻意安排,為了這個真人秀而故意讓她轉到我們班。」


    「哲郎,夠了!」


    我大喊。哲郎驚訝地看著我。


    「雄太……」


    「哲郎,冷靜點。不一定真的有臥底。你的推論太牽強了,沒有證據支持,這樣慌張一點也不像平時冷靜的你。」


    哲郎有些不悅地反駁。


    「那你說啊,為什麽會這樣?你想想,如果我真的說中,這都是安排好的節目就糟糕了。因為狀況隻會越來越差,我們必須及早想出對策,鎖定叛徒。隻要能暴露他的身分,我們還有機會逃出去。越早行動對我們越有利,如果不快點想辦法,還會有人受傷。」


    「難道哲郎你就不能信任同學嗎?你真的覺得我們之中有叛徒?」


    「我也不願意這樣懷疑大家,隻是推理過後得出這種可能性。沒有線索的情況下,我們也隻能找出各種可能,否則若造成無法挽回的悲劇就糟糕了。」


    我直直地望著哲郎的眼睛。


    「我們不是已經讓真央變成無法挽回的悲劇了嗎?」


    「雄太,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大家都懷疑真央,我們懷疑同班的真央是殺人魔,而結果就是逼真央走上自殺的絕路。我問過她,她說她沒有殺人。甚至因為自己下咒的行為自責不已,為了解除詛咒,她做了很多黃色紙人,最後還為解除詛咒犧牲自己,選擇跳樓了結生命!那個膽小的真央不但跳樓,還故意讓頭著地!」


    「雄太……」


    「不要那樣。千萬不要再懷疑任何人。疑心生暗鬼,接著會因為一些小事而產生誤會與對立。對立的結果便是走向毀滅。真央已經受了重傷,不知何時才能蘇醒。可能從此變成植物人。我不想讓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所以,請不要再懷疑同學了!」


    「……」


    「為什麽你還不能理解呢,哲郎!」


    我們之間充滿緊張的氣氛。


    我和哲郎一進高中就很親近。不知為何就是很合得來,經常混在一起。我的朋友不多,而哲郎卻是班上的風雲人物。對哲郎來說,我隻是眾多朋友中的一個,可是放學後他卻經常和我一起走回家,下課也常陪我閑聊。知道什麽新鮮事也總是第一個讓我知道。


    我們對彼此來說是特別的朋友。


    這是我們第一次產生摩擦。


    「……」


    哲郎靜靜地看著我。


    這真的是我們第一次這樣爭論。他是唯一一個能讓我暢所欲言的朋友,是共享許多快樂時光的朋友。即使處在這麽緊迫的狀態下,我們還是能說出真心話。


    「我知道了。雄太,抱歉。」


    「哲郎……」


    哲郎微微行禮。


    「不好意思,我說的太過分了。的確不該懷疑同學裏出了叛徒。這種時候更應該同心協力,不該隨口說出這樣的猜測。但是,請你諒解,我隻是很想找出能夠逃出去的方法才想東想西。」


    「嗯,我知道。對不起……我剛才口氣不好。」


    嗬嗬。


    哲郎笑了,露出雪白牙齒。


    啪啪。哲郎拍了拍我的背。


    哈哈。


    我也笑了。


    哲郎還是原來的哲郎。可靠而重感情,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即使在這個世界,我們之間也不會有嫌隙誤會。剛才我還覺得人類麵對誤會時多麽渺小無力,但人還是不要輕言放棄。哲郎不會誤會我,我不需要擔心他,沒事的。


    我們沒事。


    「對不起,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


    哲郎笑著說。


    「沒關係,哲郎。我明白。」


    「要找叛徒的話,我也會等到掌握充分證據之後再說,到時你一定要幫我。」


    咦?


    「糟糕,顧著說話忘了時間,再拖下去就沒辦法達成工作目標了。今天的進度是討論如何將地下倉庫的水運到廁所使用,以及討論如何因應地下水繼續增加的問題。快想吧!我可不想在法令施行的第一天就受罰。」


    走吧,我們先看看從這邊怎麽走到廁所,再來討論水怎麽運送的問題。哲郎推著我的背催促著。


    哲郎剛才說要先掌握證據。難道他打算偷偷搜集證據嗎?他剛才隻是顧慮我的心情而道歉,其實他還是懷疑同學,決定先找出證據再抓出叛徒,還是我想太多了?他不是那個意思。也可能是基本上他仍相信同學,如果發現哪裏怪怪的會再跟我討論的意思。哲郎,你真的了解我想說什麽嗎?哲郎,這樣輕率的懷疑會造成新的犧牲者。


    真的沒問題?


    他真的了解我想說什麽嗎?


    我們之間沒有產生誤會吧?


    「哇,這樣根本沒辦法通到廁所,不如裝水提過來比較快。沒辦法靠工程搞定嘛。」


    哲郎開朗地對我笑著。


    「這樣一來我們算是沒有達成工作目標耶,真衰,哈哈!」


    應該沒事。


    我們不會有問題。


    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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