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是個奇異的空間。


    在三坪左右的正方形房間裏,就像是要塞滿整個壁麵般,高度很高的架子並列在一起。在架子的每個隔層上都放滿了水槽,將近三百個的水槽,內容物卻完全不相同。有的水槽裏裝滿苔蘚色的液體,隻有一隻人類的手腕前端浸泡在底部。有的水槽隻有十隻爪子飄浮在水麵上。而在某個水槽裏麵則沒有水,放進一隻像是白老鼠的小動物,它正咬著胡桃的外殼。但即使牙齒斷裂流出鮮血,它還是不厭其煩地一直在咬。


    沒有陳列架子的牆麵,就隻有安裝著門的那一麵而已。小小的門扉緊閉著,在那扇門前有名女子站著。


    女子在一份像是病曆表的文件上寫了些什麽。她是年約二十歲左右的女性,纖細的肩膀上披著一件白衣。在背部流泄而下的黑發沒有卷度。發尾就像是用直尺剪齊般地直順不紊亂。烏黑的大眼睛和薄薄的嘴唇一一她是個給人日本人偶般印象的女子。


    一結束文件的記錄工作,女子就走出了房間。這個房間與如同寬敞辦公室般的空間相連著,數位身穿相同白衣的人們正興高采烈地閑聊著。女子直接穿過他們身邊,回到自己位於辦公室角落的桌旁。這裏是光流脈統轄管理總局一一通稱為本家內的法術研究部分室,是以專門進行法術研究部所無法囊括的精密實驗部門名義而設立的,而這名女子正是室長深廉寺華奈。


    在堆滿文件的桌子底下,放著一個銀色鳥籠。有隻如同一團黑影的烏鴉.在籠中的棲木上叫了一聲。隻有在回望那對黑色眼眸時,可以在深廉寺華奈的冰冷神情上看到笑容。


    啊,室長。您知道嗎?


    正在閑聊的年輕研究員對著華奈說道。他的名字叫藤田智史,雖然年紀比華奈大上五歲左右,但在部門裏卻是相當於她的部屬。邋裏邋遢留著的褐色長發,正在穿著白衣的肩上四處跳動著。


    恢複冷漠表情的華奈整理著文件,完全無視於藤田智史。僵硬的背部線條,似乎顯示著華奈對藤田的心情。


    另一方麵,藤田從以前就已經深知年輕室長的冷淡態度,所以不把華奈表現出來的模樣放在心上,藤田以輕浮的口氣繼續說道:


    我剛剛去了一趟治愈綜合部,在那裏聽到有趣白的話題喔!


    是什麽?


    雖然說出這句話的是華奈,但她語氣的冷淡卻露骨地表現出我並沒特別想聽的心聲。而不知是不是不擅長讀取他人的心思和現場的氣氛,或是明明知道卻故意忽視它一一藤田以開朗的聲音回答著:


    好像是哪個地方的矯正術者受了傷,被送進醫務室了。聽說那位術者是被一頭奇怪的怪物打傷的哦。感覺像是獅子,但背上有翅膀,毛色是全黑的。


    停下正在工作的雙手,華奈皺起了眉頭。藤田麵對這樣的反應,痘疤明顯的臉頰上漾出笑意:


    果然,室長也想到了吧?這鐵定是那個合魂石具現化之後的個案吧?


    我還在想那個役使型術獸殘殺二類?改良版三號從虹原山實驗場離開,會跑去哪裏了?它果然還是引起騷動啦!那份個案的負責人,我記得是住吉吧?啊,說曹操,曹操就


    藤田看著房間出入口的方向,並挑起單邊的眉毛。從敞開的門口處,瘦小的青年以抑製住腳步聲的走法進入房間裏。雖然帶著畏懼的神情,但這並不是真的在害怕些什麽,而是他的臉原本就生得這副模樣。


    喂,住吉,你在搞什麽啊?你那份個案演變成大事件羅!


    麵對著青年。藤田以粗暴的口吻呼喚著。青年像是抽筋般地顫抖肩膀,並抬起頭來。不安的細小眼睛四處飄移著:


    你你說大事件,是什麽啊我今天也去找過那份個案,剛剛才從虹原山上回來啊,室長,早安


    青年在華奈的麵前,好像隻有背脊骨彎曲般地微微行禮後,就逃也似的移動到對麵的桌子。住吉俊夫平常的職業,是擁有負責區域的矯正術者。前一陣子他在本家職員任用考試中獲得試用,預計從明年度起就會辭去矯正術者工作,而在法術研究部分室以正式研究員身份任職。由於現在還兼任矯正術者的關係,所以他是以實習研究員身份。在分室度過一天裏的一半時間。


    呃呃室長,今天也仍然沒發現逃走的個案真對不起


    住吉從桌子的另一側說道。得知情況的華奈,則靜靜地將視線落在腳邊的鳥籠。


    我打算黃昏之後再去一趟虹原山


    你真的是笨得可以啊。


    露出厭煩的表情,藤田從中插話:


    它已經不在山上了。聽說它下了山,讓不知哪個地方的愚蠢術者受了重傷羅。


    咦?這這是什麽意思


    麵對沒被太陽曬黑的臉龐變得鐵青的住吉,藤田得意洋洋地開始述說。而他所說的是直到剛剛為止,和其他研究員熱烈講座的傳言,像是不知哪個地方的矯正術者遭到襲擊,內髒嚴重受創之類的,不愧是分室獨力開發出來的個案,就是不一樣一一華奈在烏鴉的飼料盒裏放進新的飼料。看到像是紅色肉末般的餌食,烏鴉就發出雛鳥般的撒嬌鳴聲。


    此時,分室的電話響了。其他的研究員接了電話後,馬上就叫了華奈。


    室長,是家長打來的內線電話。


    停止說話的藤田吹著非常拙劣的口哨。所謂的家長,是本家的最高負責人,擔當統領整個組織的要務。如果是在普通企業裏,就相當於社長的職務了。以本家的情況來說,家長的選任方式有點特殊。在六年舉行一次的測驗中,取得最優秀成績的人才能勝任這份職務。雖然隻要達到應考資格年齡,誰都可以參加考試,但那卻是難度高到令人難以置信的考試。現在的家長是兩年前取得過去最高分數,而被選出的二十六歲青年。


    一一我是深廉寺。


    華奈以沉靜的聲音接起電話.在她背後的藤田則豎起耳朵聆聽。鳥籠裏,烏鴉正不慌不忙地晃動著頭。


    聽著電話另一頭所說的話,華奈的眉間刻劃出小小的陰影。


    我很好。因為很好,所以無謂的招呼就不必了。你找我有什麽事?該不會是要說被送到治愈部的矯正術者的事吧?我隻是聽到我部門裏的研究員剛提起的傳言而已,所以也請你停止無聊的對話。那名術者是可愛的雙胞胎或三胞胎,都跟我沒有關係。


    室長正在和家長說話真好啊!


    在華奈隔壁位子的女研究員,紅著臉頰說道:


    我是家長的粉絲喔!前一陣子我也在本家的走廊上碰到家長,竟然被邀請一起去吃飯,唉呀,我該怎麽辦?


    哇,這是濫用職權的一種。真令人羨慕不,是太狡猾了。


    藤田皺起臉來。華奈則無視於背後的對話,繼續對著電話筒平靜地回答:


    就如你所指責的,讓那位術者受傷的,似乎是從我部門溜走的個案個案的負責人?你突然就要追究責任?沒有其他該做的事了嗎?


    用力將長長的黑發尾端纏繞在手指上,華奈如此說道。藤田以斜眼看著住吉,露出嘲弄似的笑容。


    如果是要個案資料,我會交給你的一一你說要提供因應的處理員?這種事找那個受傷的矯正術者來做不就得了,他不是還活著嗎?


    換手拿著話筒,華奈以閑下來的手尖一邊敲打桌麵,一邊說道:


    你們有給他負責區域也支付酬勞,不叫他工作的話可就損失大了。就算死了,也還有替代的人冷漠?你說誰?我?那隻是因為你頭腦太差。


    室長真是太厲害了。對家長說這麽毒的話更不愧是深廉寺一族。


    是嗎?謝謝你的反省個案溜走的日期?我想應該是昨天天還沒亮的時候。


    華奈移動敲擊桌麵的手指,從桌子的抽屜裏拿出全新


    的解剖用手術刀,以和嘴唇扭動的時間點完全一致的動作,把手術刀的尖端刺進桌麵。


    你說為什麽沒有立即采取對應?我們早就做了。連現在這一刻也都還在搜索當中。沒有馬上向上級報告的理由?因為當時還是半夜,所以不敢驚擾。家長你不是過了晚上九點就會就寢嗎?真令人羨慕啊。我們這邊可是繼續在做研究,這裏已經有好幾個月沒在日期轉換前就回家了。


    桌麵上因為手術刀的痕跡,而到處都是損傷。不光是這一次,也有很多過去造成的損傷。感到煩躁的時候就用手術刀劃東西,這是華奈的怪癖。但與粗魯的手勢判若兩人,她的眼神和語調卻是冷若冰霜。隔著桌子窺視華奈神色的住吉,以鐵青的臉色顫抖著。


    你要挖苦數落的話,就等全部都解決之後再說吧。就這樣吃飯?跟你?我?不用了。再見。


    重重地掛上話筒,華奈將手術刀放在桌上。手術刀的尖端已經悲慘地折彎了。


    室室長一一


    發出聲響,從椅子上站起來的住吉,以囁嚅的聲音呼喊著:


    我我我一一


    好像是在縣立虹原高中吧。


    重新坐回椅子上,華奈靜靜地說道:


    役使型術獸殘殺二類?改良版三號出現的地點。


    是是的


    受傷的矯正術者好像就是那裏的學生.現在還活著一一不知道是個案的力量太弱?還是及早做好治愈措施的關係?


    是是的


    因應事務就萬事拜托了,住吉。


    是是的。


    住吉縮起肩膀點了點頭。就這樣輕輕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您說的因應是什麽啊,室長?


    雖然攏起長發的藤田提出詢問,但華奈卻以沉默來漠視他。取而代之地,她將從桌上收集而來的文件堆,推到藤田的下巴前並問道:


    藤田,你很閑吧?看你一直在閑聊的樣子。


    不,怎麽會閑呢


    可以把這份資料送到家長室嗎?另外你明天也有空吧?因為你把前陣子我拜托你做的文件整理工作硬塞給別人了嘛。


    不,怎麽說硬塞啊


    明天你就和住吉同行,一起去虹原高中吧。隻有住吉一個人去我有點擔心。


    垂下雙肩的住吉抬起頭來,雙眼張得圓滾滾的。幾乎同一時間,藤田睜大眼睛,露骨地表現出拒絕之意。但在話從他嘴裏吐出前華奈說道:


    另外,如果經過家長室的話,麻煩幫我帶句話給家長一一就說輕浮的笨蛋。


    在鳥籠中,烏鴉發出百無聊賴般的叫聲。


    在國中時代的放學後時間,一條京介和那位女學生常常在校園裏消磨時間。京介悠閑地躺在司令台上,以自我的步調抽著煙。百她則以她的步調,在司令台附近的花圃或鐵棒的周圍鑽來鑽去,直到厭煩為止。


    她所說的話,京介幾乎都是沉默地傾聽。雖然有心的話是會附和兩句,但即使沒回應,她也不會特別感到生氣。她似乎隻對說話本身感到滿足,隻要有她在身旁。京介好像就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她說,很喜歡從校園裏抬頭仰望的天空。雖然京介心想,不管是從哪裏看都是一樣的吧?但據說是完全不一樣的。那女孩說,從這所學校的校園所仰望到的天空,剛好是橫長的長方形,因為看起來像是電影熒幕,所以感覺很棒。然而,當京介回答因為沒有去過電影院所以不清楚時,她卻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麽說。


    當時所看到的天空,是不可思議的湛藍,所以時間應該是在初夏時節。她就像往常一樣漫步在司令台的周圍,並且說道:


    京介,你為什麽會以當術者為目標?


    那天,她很難得地要求京介回答。在長及頸部短發的背麵,和平常一樣的眼眸裏,溫柔的光芒搖曳著。


    是為什麽呢


    抬頭看著沉落在校舍陰影處的太陽,京介歪著頭思考。在國中二年級當時,京介是光流脈矯正術者的研習生一一簡單來說,就是不能領取酬勞的實習身份。她不但知道京介所繼承的血統,也知道因為這個原因,而從那時開始進行的術者研習。雖然這樣是打破了術者之間的規矩,但京介卻不想對她有所隱瞞。從兩人相遇後的一個月內,他就將自己的所有事情全盤托出了。這也包括自己是怎麽看待她的。


    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其他的夢想,或想做的事,一想起來就覺得很麻煩,所以我隻是想做眼前現有的事情而已。


    是嗎?要是哪天你能找到理由就好了。


    整個人生是無法預定的,時光適當的流逝,結果是自己會隨之到達某處。而在過程裏則有所謂的得與失,但當時的京介並沒有察覺。


    她爬上司令台繼續說道:


    豐花說,將來要利用術者的工作賺大錢,並名列在大富豪榜上給大家瞧瞧哦。


    哎


    她還說,因此要使喚京介。


    唔


    不過,豐花她有點擔心哦。她說因為是隸屬在組織底下,所以不擅長團體活動的京介,不知道會不會有問題?


    因為是工作,所以就沒辦法了,隻要斷然下定決心的話就沒關係。


    啊啊,原來如此。對你來說,當學生並不是工作,所以才很辛苦吧。


    京介,你真的很不擅長團體生活耶。我老是看到你在朝會或集會裏,露出呼吸困難的表情。豐花說你是欠缺了身為生物對群體的欲望,或是對團體的依賴心。簡而言之,就是有缺陷的人。


    然後,她又說你太過冷靜,是因為血管裏流的是流冰。


    不過,我卻不認為這樣的人很奇怪。如果擁有同樣的感情或知覺的人才是正道,那人類隻需要十個左右就夠了。但在這世界上是有更多種人的。


    如果有一百人的話,就應該會有一百人的未來。我一直認為,你國中畢業以後一定不會上高中。所以,當你說要一起去考同一所學校時,我是既高興又驚訝。


    上高中的話,就會碰到比國中還要多的人哦,你沒問題吧?


    唉,總會有辦法的。


    為什麽?


    因為有禮子在一一京介想不起來當時是不是這樣回答的。


    一清醒過來,就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日光燈此刻也感覺像是死亡般,反複地忽明忽暗。消毒藥水的臭味強烈地撲鼻而來這裏是哪裏?在京介緩慢地反複眨動的視野裏,一名熟識的少女突然露出了臉龐。


    啊,你總算是醒了。你呀,從中午起就連睡了四個小時,真是太得意忘形了。就算是幼稚園的午覺也比你早起呢!


    穿著水手製服的豐花以十分驚訝的表情,窺視著京介的臉龐。因為嘴巴裏麵不知為何塞進一枝冰棒的關係,所以有點聽不太清楚她所說的話。


    京介對自己正躺著的鋼管床硬度,和床單破損的情況有印象。這裏是位於本家內,治愈綜合部所屬的醫務室。之前他的心髒受到損傷時,也曾造訪過這裏。


    真是的,後來真是辛苦得要命。


    在床邊架式十足地坐下來的豐花,晃動著雙腳說道:


    京介的傷勢是就算施展治愈術,以我的能力也完全治不好的嚴重哦!不但學校職員叫了救護車,追過來的風紀委員也叫了靈車。


    雖然我拖著昏迷的你,叫了一輛計程車來到本家,但那個司機卻說他的椅子被血弄髒了,要我們賠償。但是因為我沒帶錢包,所以也沒辦法付車錢羅!而搜刮你的錢包也隻有一百元而已,你這個超級窮鬼。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參考了在歡迎光臨怪異現象看到的情節,如果裝作搭霸王計程車妖怪的樣子,司機就會嚇得逃跑了。而讓那個妖怪搭車並收取車錢的司機


    ,會在兩個星期內遭到因為禁止停車而被捕的詛咒喔!


    來到醫務室後。這回卻連一個醫生也沒有。我急急忙忙地詢問其他職員,卻聽說大家都到附近的麻將莊了,我還跑去叫醫生呢。結果一到那裏,就看到爸爸也在場,我就跟他說,如果你給我零用錢的話,我就用t-勢告訴你其他各家的牌。


    京介他們的父親,是在這間醫務室工作的醫生。京介從以前就在想,由他爸爸在家裏的樣子來看,在工作場所也一定不是那麽熱衷工作的人,看來事實的確是如此。


    我在那裏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想起京介而拖著一位醫生回來。結果那位醫生看到你的傷勢就哭了出來,並說這樣的傷口一個人是治不好的。我仔細問個清楚,他竟然說他是去年才剛拿到專門治愈術者的執照。所以,我聽了他大約一個小時的埋怨,最後演變成對他說我也會幫忙的,你要加油的局麵。


    我們治療已經損壞的內髒,還兩人一起將內髒塞回你的身體裏結果花了將近兩小時才終於完成。這枝冰棒就是那位醫生請的。但我明明都這麽幫他的忙了,卻給我這麽少的謝禮,真是太瞧不起我了。而且他還很快地跑回去打麻將呢。


    是嗎


    原來就是因為這些事,所以才會有四小時沒醒過來,京介深刻地理解了。他也想到,在那種開腸破肚的狀態被棄置在一旁,還能活過四個小時,他自己的生命力或許也是不能小覷的。


    京介掀開床單,重新確認自己的身體。被塩原稱作青蛙解剖的腹部亮地閉合著,幾乎沒留下什麽傷痕,破損的製服也已經恢複原狀。他試著用指尖按壓腹部,卻沒有感覺到特別疼痛的地方。京介將停留在體內的歎息,長長地吐了出來。


    他在床上撐起上半身。牆角邊豎立著自己的玲洗樹樹枝。京介呆呆地看了它一眼,喃喃地說道:


    再不回學校去把閉塞淨化的話


    通常,如果發現光流脈的閉塞,術者就要在一定的時間內決定要不要進行矯正工作。雖然用自我淨化能力就可以解決的東西,不用理會也沒關係,但如果是需要術者進行操作的話,就必須馬上采取行動。而所謂的一定時間,大約是十刻鍾一一在光流脈的時間裏,一刻鍾大約是三十分鍾,所以在現實世界裏就是五個小時。


    看著醫務室裏的時鍾,是顯示傍晚五點。即使風紀委員還留在學校裏麵,但隻要施展矯正術,今天就可以先回去了。京介明白那種將就現場的淨化方式,以後是無法通用的。


    仍然叼著冰棒棍子的豐花,鼓起臉頰說道:


    啊一一啊,總覺得不喜歡去學校了。以後每天都會變成風紀委員的天下啦!


    或許是吧。


    如同睡夢的殘渣仍遺留下來般,京介自己輕敲著意識不清的腦袋。他有時會做有她出現的夢。在以前,有很多個被那種夢境折磨、驚醒,就這樣無法入睡的夜晚。但最近做夢的頻率也變少了,即使醒來,胸口中央的痛苦程度也趨於穩定。盡管如此,曾經感受到的疼痛,這幾天又像盤據在身上般無法分離。


    不過,真是太狡猾了。雖然我不知道那是新武器還是什麽來著,但威脅大家的是那個怪物,而不是風紀委員的力量吧?竟然不以自己的力量來決勝負,真是太卑鄙了。


    豐花表演將冰棒棍子用力吐出,使其命中位在房間角落垃圾桶裏的才藝,並如此說道。雖然冰棒棍子確實是碰到垃圾桶了,但卻隻是敲到,而沒掉進垃圾桶子裏麵。京介從病床上下來,將掉落在地上的棍子丟進垃圾桶裏,嘟嚷地說道:


    我輸了。


    你說什麽?


    在床上閑躺著的豐花抬起懷疑似的臉龐。京介則靜靜地重複說一遍:


    我輸給風紀委員了。


    唉,結果就是變成那樣啊。


    嗯


    京介你怎麽了?幹嗎擺出什麽好像很無趣的臉?


    我還以為如果輸給什麽人,至少會有點不甘心的。


    你不會不甘心嗎?


    不太會


    聽到京介的回答,豐花大歎一口氣,並浮現出傲慢的冷笑:


    你放心吧,沒有人期待你會情緒性地和風紀委員打鬥的。


    真是的,無憂無慮的京介真令人羨慕啊。因為你不管是對自己,或是對其他人都漠不關心。喂,你應該不會也像在虹原山上遇見的那個矯正術者一樣,為自己的實力煩惱吧?


    為什麽你的精神會這麽缺乏感動的因子呢?啊,絕對是因為那個的關係。因為在你的血管裏一一


    流著流冰。


    嘿嘿嘿你還是有自覺嘛,真令人意外。


    此時,醫務室的門在沒有敲門聲的情形下打開了。進門的是著西裝的中年男子,男子一看到京介,就神經質地咳嗽潤嗓,接著詢問道:


    虹原市五丁目到七丁目的負責矯正術者,名叫一條京介的就是你嗎?


    不光隻有京介而已,我也是負責人哦。


    哼著不悅鼻息的豐花,搶先做出回答。不知那個西裝男是不是已經理解了,他點了一下頭,就背著手將門關了起來。


    我是家長秘書室的人。因為剛剛家長發出了特別指令書,所以前來將派令交付給你。


    京介蹙起眉頭。雖然明白那是組織領導者般的存在,但像京介這樣區區的矯正術者,是不可能會和家長本人有直接關連的。如同他這方麵不知道對方的長相和名字,家長也不可能掌握每位光流脈使者的名字吧?


    指令書是針對一位術者所發出的命令,在矯正閉塞的平常業務以外,發生特別的任務時,會對適任的術者發出命令。但都是透過術者中心送達的指令書來傳達。京介從來沒聽說過由家長秘書直接送來的情形。


    自稱是秘書室成員的男子,從衣服的內袋取出折疊起來的書信,並將它遞送到京介麵前。在低頭接過信後,京介打開信紙。豐花則靠了過來,呼出有冰棒味道的鼻息,一起看著書信。


    裏麵印著這是以家長名義發出的指令書,術者並無拒絕的權力,以及若是兩天內不能完成信中記載的指令,就會處以減去全部薪俸中九成的內容。


    在這世界上最討厭減薪的豐花光看到這裏,就突然翻白眼暈了過去,並啪地倒臥在床上。但因為隻要做了有關金錢的美夢,她自然就會清醒過來,所以京介就無視於豐花,繼續讀著重要的指令內容。


    使本日出現在縣立虹原高中校內之特殊物體停止活動


    書信在紀錄到特殊物體的外觀特征處就結束了。看著那些特征,京介眉宇間的陰影加深了。因為那正是風紀委員所帶來的黑獅子的特征。


    那東西似乎是法術研究部分室正在開發的個案。


    對倒在床上的豐花連正眼也不瞧一下,秘書如此說道:


    那個個案好像是相當殘暴的東西。我也看過實驗過程的錄影帶啊,對了。你是被它擊中而被送進這裏來的嘛,那麽你應該可以了解吧?


    嗯,有一點


    我們會請分室方麵釋出破壞個案的許可。總之,你就是要打倒那隻怪物。不過,你有沒有打倒那家夥的能力,這還是存疑的啦!本來,由分室派遣處理人員來處置是最恰當的,但讓負責區域的矯正術者來執行,卻是家長的命令,所以這就沒辦法了。


    詳細情形,你就先看看這份資料。


    完全使用命令口氣的秘書一說完,就把另一份文件交給了京介。在那一張紙上,以讓人神智不清的小字,紀錄著如同想避現實般的力量情報。


    雖然我們並不期待,但希望你盡可能地成功完成任務。你認識分室的負責人嗎?


    對著正閱讀資料的京介,秘書湊近他那挑剔的臉龐。京介則無言地橫向搖晃著頭


    。他連法術研究部有分室的存在,都是今天才頭一次知道。


    不知是不是習慣動作,秘書一邊用皮鞋鞋底踢著地板,一邊說道:


    分室的負貴人名叫深廉寺華奈。她是光主現任族長的長女。


    光主


    所謂的光主,就是繼承光流脈創始者巫女長子血脈的一族。光流脈使者必定是繼承巫女血緣的,若是尋根溯源,就會找到巫女的五名子嗣裏頭,其中哪一個為始祖的血脈。京介曾經聽他父親說過,一條家好像是第三子的後裔。根據傳說,那個老三是個酒國英雌,所以繼承她血緣的子孫,大概也都有酒量好這種無關緊要的特色。


    而建立本家這個組織的是光主一族的傳說,則是術者之間的常識。雖然光主才是真正統領本家的存在,但因為在組織建立時,就把實際的經營交給家長,所以這件事並沒有特別聲張。但其對組織整體的權限和影響力仍很重大,聽說本家的經營資金,也是由身為資產家的光主出資的.


    秘書從鼻孔哼出狀似不近人情的氣息,並說道:


    自從現任家長就任以來,和光主一族的關係就很微妙。而這次的事件,老實說,是分室讓開發中個案外流的疏失。但由於負責人是深廉寺華奈,很難從家長這方麵公開追究分室的責任。如果你在這裏任務失敗而死,責任問題將會更加複雜。


    身為矯正術者的你,如果能在負責區域內成功破壞個案,事情就完全解決了。


    從光主的首領,族長長女擔任負責人的研究所中,那隻黑獅子一一個案外流了。而且被偶然間在某處得到這東西的風紀委員會長擅自拿來驅使一一京介感覺好像抓住事情的原委,但也產生出令人不舒服的不安。


    雖然秘書說是出於家長的命令,而決定由負責的矯正術者來執行任務,但京介卻認為自己應該不是那種家長所肯定的優秀術者。在術書學習方麵,也隻是比平均值高一點點的二十本等級。至於豐花則是十四本,然而因為那是她本人自稱的關係,所以十四本的所有內容是不是真的都學會了,還是值得存疑。而且京介還曾一度被黑獅子擊敗,就這樣被抬進醫務室裏。自己成功達成任務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大概是看透京介的心情,秘書緩緩地左右搖頭並說道:


    沒必要擔憂結果,你隻需要遵從指令行動就可以了。組織中的齒輪就是這樣的東西,齒輪是不會擔心自己粉身碎骨的。


    那麽,目標是從今天起的兩天內完成任務。


    隻說完這些,秘書就以和進入房間時同樣的敏捷步出醫務室。京介感覺到空氣中增加的沉重氣息,消毒藥水的臭味也變濃了。


    在歎著氣的京介腳邊,豐花仍處於暈倒狀態。


    地點是虹原高中的第二校舍。那裏是音樂教室及化學教室等特殊教室聚集的一幢建築物。


    五月十一日清晨,身為美術社員的一年級女學生,抱著繪畫用品和素描簿來上學。從昨天起,風紀委員會的指導變本加厲,在學校裏形成了大騷動。因為這個原因,包括美術社在內,昨天放學後的大部分社團活動都沒辦法正常舉行。


    這位美術社員為了在繪畫比賽中展出作品,正在繪製草稿。而風紀委員的騷動今天大概也會持續下去。她心想,如果白天會吵到沒辦法畫圖的話,那就隻好在清晨畫了。


    穿過還在低空位置的太陽投射的微弱光線渲染的校門,她筆直地朝著沒有人煙的校舍前進。那是一個隻有麻雀嗚叫,清爽的五月早晨。突然間,抬頭仰望美術社所在地點第二校舍的美術社員,坦率地發出慘叫:


    呀啊啊啊啊啊!。


    從屋頂上垂下巨大的黑色垂幕,將四層樓高的校舍增添了長條形的色彩。在垂下的布幕上以超大的紅字寫著違規者死虹原高中風紀委員會的字樣。雖然那位美術社員因為衝擊而一瞬間忘掉這裏是哪裏,但因為手中所拿的繪畫用品和素描簿的重量,使她又回過神來。擦掉額頭滲出的汗水,她朝著第二校舍的入口,極度恐懼地邁開步伐。


    在電梯口處有幾名學生聚在那裏吵鬧著,似乎是正在做些什麽。他們正將黑色的看板貼在電梯口的門板上,看板上寫著風紀城的字樣。


    抱歉


    一聽到美術社員的聲音,學生們同時回過頭來。明明還是一大清早,但大家的眼睛卻是燦爛地發著光。美術社員有點膽怯地說道:


    我想借過一下可以嗎


    你有什麽事啊?這裏是我們風紀委員會的根據地風紀城。


    其中一名學生以非常認真的表情,如此回答。美術社員板起臉來,繼續說道:


    要叫風紀城是沒關係啦但我有事要到四樓的美術教室


    四樓已經變成長穀會長的房間了。


    咦?可是。美術教室


    對了。我問你,那是什麽東西?


    其中一人如此說著,並指著美術社員所帶的東西,全體風紀委員的眼睛就突然一亮地增加光芒。美術社員將繪畫用品和素描簿緊抱在胸前,並回答道:


    你你們說帶這些東西有什麽不對!?我隻是在社團活動時使用而已!


    看到人就認定是違規者一一這是長穀會長的金玉良言。讓我們看看裏麵。


    風紀委員從美術社員的手中搶走素描簿。一看到連美術社顧問老師讚揚一定會得獎的精細草稿,風紀委員用力點著頭說道:


    太漂亮了。就任命你為風紀城的禦用畫家好了。


    那那是什麽啊?


    長穀會長希望在他房間裏掛上自己的肖像畫。我們就賦予你這項工作的殊榮吧!完成肖像畫後,也會讓你加入放置在校門附近的長穀會長銅像製作企劃。


    我不要,絕對不要!住手,放開我,我要在繪畫比賽中呀啊啊啊啊啊!


    在五月晴朗的天空下,美術社員的慘叫聲響徹雲霄。


    塩原,天空真是蔚藍啊


    在第二校舍四樓,原本的美術教室一一現在,在入口處掛上風紀委員會長室名牌的房間裏,長穀常彥說道。


    正在窗邊的長穀所坐著的,是從辦公室裏擅自拿來,附有靠背且坐起來很舒服的旋轉椅。而這張椅子披上了從戲服室奪來的紅色布料,看起來好像很有派頭,完全展現出王位的感覺。長穀坐在那張椅子上,晃來晃去地旋轉著。


    您在說什麽理所當然的話呀,會長。話說回來,您看過今天的預定行程嗎?


    塩原友子妥善處理著大部分的文件。而她正在處理的文件,是所謂的全麵投降同意書,這是昨天由風紀委員會製作,並在校園內散播的東西。


    麵對風紀委員會,決定采取絕對服從方針的各委員會及社團活動,都在這份文件上蓋章並提交出來。有時也會隨著文件混著福利社的蛋糕麵包,或附上車站前卡拉ok包廂兩小時免費招待券之類的東西。對於宣誓全麵投降的社團,風紀委員會方麵雖然保障不執行隨身攜帶物品突襲檢查,但當發現違規或背叛之際,就預計施予等同廢社的製裁。


    美術社、田徑隊、籃球社、輕音樂社、廣播社、保健委員會,還有清潔美化委員會、業餘無線電社和自動販賣機留下找零調查委員會,還有這種社團呀學生會還是很難中計呢!


    彎曲著率真形狀的眉毛,塩原上下聳動著肩膀。在她背後,房間的牆壁全都被黑色的布幔覆蓋著。塩原說這是征服的證明,所以趁著昨天傍晚老師們不在的時候,占領第二校舍並取名為風紀城之後,她就建議要在這幢校舍裏貼上這種布幔。在其他委員的幫忙下熬夜進行裝飾,各樓層現在也都還在進行作業中。


    塩原剛剛說的今天的預定行程是記錄在被扔到桌上的筆記本裏。從昨天一整天長穀提出的成為學校支配者後想做的事


    中!塩原挑選出她認為在今天內可能實現的事。在預定行程裏,今天有開始早上的連續風紀取締活動。向辦公室要求在風紀城內裝設冷氣。向校長室提出實施秋假的要求。向學生會要求提高風紀委員會兩千圓預算等四點。


    長穀懶散地將身體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並回答道;


    如果是今天的預定行程的話,我當然已經看過了。預計在上課鈴響的同時開始進行。但是,塩原。


    望著完全陰沉一片的黑漆漆牆壁,長穀說話了。房間裏沒有被黑布包覆的地方,就隻有窗戶和通往畫具室的門扉。而在門的另一邊,已經變成使仆波奇的房間了。


    總覺得那個一一我大約從昨晚開始,很奇怪地就感覺不太起勁耶


    您是怎麽了,會長?是不是因為和委員會的成員們一起在體育館過夜的關係?雖然我覺得這樣像是在校外教學而感到心情愉悅,但會長您是換個枕頭,就會睡不著的那種人嗎?


    不不,我不是這應該說,我變得無論如何都提不起勁嗎


    您在說什麽啊?會長!


    嚇得豎起辮子的塩原,以非常快速的步伐移動到長穀麵前。塩原在雙眉之間吊起近似銳角的角度,並大叫著:


    那接下來要怎麽辦!?今後我們必須改變全校師生,使他們進入風紀委員會的理想國。但是,為什麽您要說出這種泄氣的話呢?


    唔塩原,昨天,我把魔女擊垮到體無完膚的地步吧?


    是的。雖然讓他逃走了,但卻是我們完全的勝利。四樓走廊上還留有血跡,這也造就了一條同學的靈魂會出現的鬼故事。昨天放學之後,也有委員實際看到他的靈魂。


    原來如此,變成會流傳後世的美談呀!唉,這些先暫且不管


    讓椅子發出吱吱的聲音,長穀站起身來。駝背的背部變得更圓,長穀對著窗外投以暖昧的視線。在和煦的暖風吹拂間,他厚重眼鏡上的光輝很難得地削減了。


    遙望著從四樓就可以看見的校園,長穀說道:


    後來不知怎麽地就是提不起勁想起來,一條京介仿彿是我最強且最後的對手啊!


    對手嗎


    對,和他比起來,其他的不良學生不過隻是蟑螂而已。然而,或許是因為擊敗那個目標的關係,才會喪失緊張感。這可是英雄常見的症狀呢


    在說著這番話的長穀臉上,的確看不到像平常那般吵死人的活力。塩原垂下眉尾,嘟起雙唇:


    請您振作一點!因為昨天的那場勝利,讓平常對活動消極的其他委員也終於了解會長您的厲害之處,進而參與協助的工作。


    至今為止即使長穀喊破喉嚨都不予回應的委員,在昨天長穀的勝利之後,就自動自發地進行風紀城的裝飾工作,或是主動執行風紀取締巡邏。這是單純抱持著若是反抗長穀,自己也會遭遇悲慘下場的危機感,還是想藉由仗著長穀的權力,自己也在校園裏大鬧一場的欲望表現,無論是長穀或是塩原都沒有想到這。他們隻是幸福地誤以為大家終於開始崇敬自己了。


    在從天空灌注的陽光下眯起眼睛,長穀緩緩地點著頭:


    說得也是啊隻因一時的勝利,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這樣光榮會無法長久維持的。為了光榮還是必須戰鬥下去這是霸者的宿命。


    您說得沒錯,會長。您要攻擊、攻擊再攻擊。而且,雖然一條同學被打倒了,但是他妹妹還在呀!我覺得她真的很強。我從進入這個月後,在午休的合作社裏就被一條豐花撞飛十六次之多。


    真可怕。若要說可怕的地方是什麽,就是那不管是不是午餐前的那份精力。如果被吃飽飯的一條豐花撞飛的話,恐怕會死掉吧!我們必須繃緊神經地向她開戰


    長穀從窗口抬頭仰望著天空,並用力地點頭。他的眼鏡終於恢複平日的光芒。


    對了,會長。


    發出啪的一聲,在胸前拍手的塩原說道:


    我為了風紀委員會的新時代,做了一首歌。請讓我唱出來祈求會長您武運昌隆。


    哦哦,真是太積極了,塩原。請你一定要唱出來聽聽。


    塩原點點頭後,就把兩腳張開至與肩同寬.以正統合唱比賽所用的姿勢,塩原甩動著三股發辮唱了起來。


    無秩序的校舍裏


    萌生理想的風紀委員


    無藥可救的校舍裏


    清廉潔白


    預算窘迫


    右手持校規


    左手拿餐券


    如學校餐廳拉麵糊爛的迅速


    啊啊,虹原高中風紀委員


    緊咬正義勇往直前


    一唱完歌,長穀就熱烈地拍著雙手。


    太棒了,塩原。了不起的basanova音樂啊!


    這是歐洲音樂啦,會長。


    唔,也可以這麽解釋啦.唉不過,聽了你唱的歌之後,就湧起幹勁了。今天也來進行盛大的風紀指導吧!


    長穀如此說完,就響起輕快的腳步聲走了出去。至於使仆黑獅子,隻要長穀一聲呼喚,不管是到任何地方它都會現身。長穀知道與其經常隨身帶著走。倒不如突然出現更能提升學生們的驚恐程度。而且,他也曉得麵對自己的輕蔑視線,一瞬間轉為恐懼的瞬間喜悅。仗勢著自己本身以外力量的,不光隻有突然湧現幹勁的委員,長穀自己也是如此。


    今天要開始早晨連續風紀取締,簡稱晨取締!幹勁十足的上吧!


    長穀和塩原一邊唱著風紀委員會之歌,一邊朝校園裏麵出動。


    時間是上午八點二十五分。一條豐花在一如往常的上學時間,抵達一年三班的教室。


    這個時間是趕得上從八點三十分起開始舉行的朝會,但即使稍微遲到一點,導師也沒有會責罵學生的教育熱誠。事實上,從入學起經過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在這個班級沒有任何人遲到的早晨,是一天也算不出來的。


    但映入打開教室門的豐花眼簾的,是令人害怕的景象。學生全都沉默地坐在位子上。雖然陽光從窗外燦爛地照射進來,然而教室的天花板一帶,卻讓人覺得有黑色烏雲飄浮著的錯覺。


    豐花所想的隻是單純走錯教室而已。但當她正打算關上教室門時,一名女學生從教室裏猛衝過來,並抓住豐花的手臂。而帶著不可思議的認真表情的,是坐在豐花座位附近名叫美步的學生。


    豐花,你快點坐到位子上!


    美步迅速說完這句話後,就拖著豐花,讓她坐在自己後麵的位子上。豐花依舊搞不清楚狀況,張大著嘴巴環顧四周。不管是每天第三節課左右才來上學,因而被取了董事這個省事綽號的鄰座男生.還是在什麽人製止前,毫無限製地聊著昨夜看的電視節目的後座女生,所有人都像銅像般地端坐在位子上。大家隻是低頭,或是紛紛看著時鍾,不像是正在做什麽的樣子。豐花皺起眉頭,向美步詢問道:


    大家是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灰暗的新聞啊?是學校餐廳關門了嗎?


    昨天,豐花你上課上到一半就先回去了


    美步小聲地回答著。豐花察覺到美步的指甲顏色,恢複成透明的模樣。將來要以指甲彩繪師為目標的美步,總是在十隻手指上加上華麗的裝飾。


    風紀委員會在放學後利用廣播,發表了從明天開始每天早上八點三十分整,要開始在各個教室裏進行取締哦!


    真的?真是麻煩死了,要是我再晚一點來就好了


    豐花鼓起雙頰低聲嘀咕。玲洗樹樹枝、耳環、裙子長度,還有其他種種,豐花的身上有即使不拍打,也會飄起灰塵的違反校規色彩。


    但美步卻激烈地朝左右搖著頭,並豎起雙眉說道:


    不是這樣的風紀委員要瞄準的不是個人,而是以


    班級為單位。他們說進入檢查時,隻要有一個人遲到,那個班級所有人都要受處罰。


    那是什麽意思?別開玩笑啦!


    豐花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後,就站了起來。雖然班上的同學都嚇得發抖,但豐花仍朝著天花板,舉起拳頭說道:


    依個人因素上學時間會有所不同,這是當然的吧?我從幼稚園那時起就認為,規定在同一個時間來學校是很奇怪的。這就叫做愚蠢的整齊劃一主義。雖然有幸成為獨生子家庭的人,可以優雅地吃著早餐,悠閑地上學,但我家卻每天早上都是戰爭。因為稍一不注意,我姐姐就會把所有的食物搶光。姐姐的前世一定是猴子山的老大。


    豐花,你聲音太大啦而且你也岔題了


    當豐花被美步押著,強迫坐在位子上時一一宣告第一節課開始的鈴聲響起,而與此同時,教室的門也打開了。


    早安,一年三班的各位同學。真是清爽的早晨呀!


    適時地舉起右手並進入教室的,是已經全校知名的風紀委員長長穀常彥。厚重的眼鏡閃耀著光芒,臉上露出不曾有過的爽朗笑容。而在長穀身後有數十名風紀委員一個接一個地跟隨著。


    站在講台前麵,長穀環視著教室一圈。豐花不想和他目光相交,因而將書包立在桌上,並將頭縮進包包的陰影裏。


    長穀哼出一聲鼻息後,狀似無聊地說道:


    哦哦。全班都到齊了,猛然一看,好像也沒有違反校規的人嘛雖然這樣很好!但好像有點無趣這種不可思議且初次體驗的感覺是什麽?


    這該不會是戀愛吧?會長。


    綁辮子的女性委員如此回應著,長穀似乎是接受了那出乎意料之外的意見。


    好。今天的早晨連續風紀取締,一年三班算是合格了。想要仔細去做的事像山一樣多,所以不巡過全部的班級是不行的


    當長穀這麽說時,從教室的後門處走進一名女學生.從長穀的眼鏡上迸發出閃光,女學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教室裏麵全都凍結了。風紀委員們移動腳步,像忍者般地在桌子間奔跑。沒多久,有人指著最後一排的桌子大聲喊著:


    會長,是假人!


    在委員所指的座位上,一個穿著水手製服的人體模特兒人偶,以空洞的眼神仰望著天花板。長穀以無法理解的言語發出大叫,緊張的氣氛布滿在整個教室。


    居然蒙騙我竟然敢對我蒙騙身為風紀委員會長的我!


    長穀以拳頭重重敲擊講桌,眼睛充血地吼著。


    竟然用人體模特兒你們以為用人體模特兒就騙得了我嗎!?我饒不了你們.一年三班的所有人!我要用我的權力把你們改名為一年小雞班!


    不是的!


    坐在豐花前麵位子的美步站起來大喊著:


    她新井同學每天都代替有工作的雙親,接送六歲的妹妹到幼稚園。雖然她早上再怎麽樣都會遲到,但那也隻是一、兩分鍾而已。我們導師也同意了!


    即使導師同意了,但我卻不同意!這所學校的國王是我!


    長穀以比高出美步四倍的音量吼完,風紀委員全都熱烈地拍起手來。遲來上學的女學生則當場崩潰哭泣。美步像是要對抗拍手聲似的提高音量:


    對於想欺瞞您的事我道歉!但是,聽取學生的私人理由又有什麽關係!?


    你閉嘴,我的使命隻有讓學生遵守校規而已。在校規裏並沒有記載可以為了送妹妹去幼稚園而遲到。


    長穀說出這些話的瞬間,豐花哼出鼻息並猛然站起來。豐花今天早上才飽嚐了在自家的餐桌上被姐姐搶走配菜。隻能以鹽拌飯,邊哭邊吃的屈辱。因此,她對那個叫新井的女生為妹妹著想的做法感到欽佩,而想跟她交朋友。


    你們幾個,說什麽校規校規的真是煩死人了!校規有那麽偉大嗎!?


    豐花一大聲怒吼,長穀眼鏡上的亮度往上暴漲七倍左右。


    喔喔,你出現啦!一條豐花。我還想說你今天鐵定會為了替雙胞胎哥哥守靈而缺席呢!


    真沒禮貌,京介他才沒死呢!因為京介在我說可以死之前是不會死的!


    原來如此。雖然你好像擁有相當的權力,但是在我麵前,你隻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而已。


    長穀一露出滿意的笑容,就指著豐花大叫著:


    各位風紀委員!逮捕魔女一條豐花


    在吼叫聲尚未結束之前,豐花就移動了身體。她爬上桌子,直到講台前麵為止,跳過一張又一張的桌子。而且最後她還瞄準長穀,決定使出一記漂亮的飛踢。


    脖子遭到豐花的攻擊,長穀很快就被輕易擊倒。豐花也摔落在地麵,想要逮捕她的風紀委員從上方猛撲過來。當美步叫出快救豐花時,班上的同學們就同時一擁而上。一年三班的教室,瞬間就化為戰場了。


    雖然三分鍾後,三班的級任導師曾經走進教室裏麵,但一看到現場亂鬥吵鬧的模樣,就又靜悄悄地走回辦公室。


    開庭!


    用不知從何處拿出來的木槌咚咚地敲著講桌,風紀委員會長穀大喊著。在一年三班的教室裏。打亂了原來第一節課的課程,正在召開由風紀委員會主持的審判。


    教室裏的桌椅配置,在風紀委員的命令下,被迫做出劇烈的變動。站在講桌前麵的長穀就是法官。在他左右的風紀委員形成一直線地排列著。唯一放置在教室正中央的椅子是證人席,被告豐花被人用繩子綁在椅子上。其他的學生則被打發到後方的旁聽席裏,但可以清醒著旁聽的人卻是連一個也沒有。這隻是因為和風紀委員的戰鬥打輸了,全班學生都在教室後頭昏倒的關係。明明連個律師都沒有,這算哪門子的審判?豐花在椅子上死命地嘟著嘴巴.


    那麽,塩原,宣讀起訴書。


    敲完木槌,似乎很滿足的長穀,命令著緊鄰在右側的女性委員。而長穀的眼鏡因為剛剛那場騷動的關係,鏡片上出現了裂痕。


    是,會長。


    綁著辮子的女委員攤開由報告用紙撕下的碎片,開始宣讀。


    被告,一條豐花是魔女。


    我要抗議,笨蛋!


    豐花露出牙齒大聲怒吼,因為被綁在椅子上而無法站起來,這讓她感到很不甘心。


    所謂的魔女或惡魔應該是你們自己吧!?不就是你們帶了奇怪的怪物來威脅學校裏的師生嗎?


    被告


    無視於豐花,委員塩原繼續念著起訴書:


    是不服從神聖的風紀委員會,也無法理解校規是偉大的此類理所當然真理的愚蠢之徒。


    我說過要抗議吧?豬頭!


    用室內拖鞋的底部踢著地麵,豐花大吼著。塩原搖晃著整齊劃一的劉海,丟出一道銳利的視線。


    你對檢察官說豬頭是什麽意思?


    你呀,太熱衷於玩模擬審判遊戲了吧?


    被告,你有權保持緘默。


    從講台探出身子,長穀露出愉悅的微笑說道:


    簡單的說,就是要你住嘴。


    啊,真是的,討厭啦為什麽我非得被綁在這裏,當這笨蛋的玩伴啦


    塩原,接著是開始陳述。


    在豐花垂下雙肩、歎息的期間,長穀繼續進行審判。而精神抖擻地回應的塩原拿出另一張報告用紙,並攤了開來。


    開始陳述。被告,一條豐花是魔女,就這樣。


    這跟剛剛的一樣嘛!


    塩原,提出證物。


    關於那個會長。本來想將她的那隻法杖當作證物,但為教室裏麵已經一片混亂,所以並沒有找到。


    唔,那就沒辦法了。接著是判決,先定為有罪。處分


    你說沒辦法是什麽意思呀?這樣不


    是證據不足就論定有罪嗎?你這個無能法官!


    吵死了,被告!


    用力揮下木槌,長穀怒吼回去。不知是不是因為被人叫成無能,心中感到不悅的關係,他的額頭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管。


    你好像還搞不清自己的處境嘛!你不但不了解校規的神聖,反而還飛踢我一腳。本來是馬上處刑也沒關係的,但是為求公平,所以才召開審判。


    這隻是因為你們想做的關係吧!


    豐花回瞪了長穀一眼,並說道:


    話說回來,什麽叫校規的神聖啊?還有,那是指必須確實遵守校規,才能順利經營的學校吧?但是這所高中是不一樣的吧?過去大家明明都是適當地行事,適當地享受,但那些全都被你們風紀委員破壞啦!


    因為適當是很令人困擾的,所以我們才會進行取締!


    塩原大聲吼叫。而恰好遮住膝蓋的裙擺,正歇斯底裏地晃動著。


    如果大家都不遵守規則來進行相同行動的話,一定會出現弊端。有人正在享樂,就一定會有人受到困擾。


    所以啦!因為你們這幾天所做的事,即使不必受傷的人也受傷了,即使不必哭泣的人也哭了!你們所做的事都隻是自我滿足而已,並不是為了他人才做的!


    對於豐花所說的話,長穀和塩原全都抽搐著臉頰,陷入沉默。但五秒鍾後,長穀用木槌死命地敲著講桌,並呼喊著:


    宣判!一條豐花的思想無法期待有改善的餘地,已經被邪惡所汙染!因此,判處死刑!


    豐花驚嚇地說不出話來。她完全不曉得被判死刑的理由,連原本為何是由風紀委員會這樣的組織來執行死刑,她也完全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你嚇到了嗎?


    看到豐花的那種表情,長穀稍微搖晃著肩膀,並露出微笑。


    豐花覺得那好象是她經常看的古裝劇中,所出現的邪惡地方官笑法。


    在學園裏麵我就是大王,就是王法。不管什麽事,在我的權力下都有可能發生的。


    你這樣真的很奇怪


    隨你怎麽說吧,魔女!那麽,一旦決定了你的處刑方法


    會長,用斷頭台您覺得如何?


    搖動著辮子的塩原,目光閃耀地提出想法。


    革命的結束就要用斷頭台,要揭開新時代的布幕要用斷頭台,一家一台,你也要有斷頭台一一這是十八世紀的斷頭台愛好者米斯貝波肯的名言。


    喔喔,塩原你對曆史也很專精嘛!不光是作曲,還具備許多才能,你的將來很值得期待喔!


    稱讚完塩原之後,長穀轉向豐花,並浮現出充滿殘酷的笑容。


    事情就是這樣.你的死期就決定是上斷頭台了。


    哪來的什麽斷頭台呀?


    麵對皺起眉頭反問的豐花,長穀得意地馬上回答:


    我們會做!各位風紀委員,往校園出動!從今天起,你們也要兼任斷頭台製作委員會的工作一一!


    就像追趕著羊群的牧羊犬般,長穀將風紀委員從教室裏趕了出去。接著,他自己在教室出入口處停下腳步,以殘忍的笑容仰望著天花板說道:


    對了一一在完成之前,就把魔女關進監牢裏吧!


    會長,學校裏麵沒有監牢哦!


    那就做一間呀!


    因為已經分了一些人去斷頭台製作委員會,所以已經沒有人手了。就用這裏找個什麽既有的東西來代替


    哦哦,塩原,你要是生在更好的時代裏,就可以成為優秀的軍師了。


    如果會長生在更好的時代,或許會變成破產皇帝哦。請您不要認為什麽都自己做是行得通的。因為您是風紀城的國王,所以請您要振作一點啊!


    原來如此,當上國王之後,要學的東西也是很多呀!從每天開始來記錄零用錢的帳目吧!


    從熱烈討論些有的沒有的長穀和塩原身上移開視線,豐花低頭沉思。這不是因為對自己的未來絕望,而是因為窮酸的早餐,早就已經在胃裏完全消化,現在肚子正餓得厲害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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