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凍死了嗎?」


    聽到這樣的問句,一條京介微微地張閉眼睛。


    現在是極為寒冷的冬季傍晚。在公園上方延展的天空,變成像是下雪準備已然就緒的沉重鉛灰色。似乎停留在附近某地的烤地瓜叫賣聲被北風擴散,拍打寂寥的波浪。


    飄蕩的空氣不隻是在身體上,連眼睛上也感覺刺骨。京介將背倚靠在公園長椅上,閉起雙眼。雖然他並沒打算要凍死,但若是問到閉上眼睛的期間還有沒有意識,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當毫無自覺地得過且過度日時,偶爾會有搞不清楚自己是死是活的瞬間。


    京介看著出現在長椅前的人物。


    一個背著黑色雙肩帶書包的小男孩,雙腳張開到肩膀寬度站著。他將茶色的圍巾圍成蠻橫的形狀,看來還很傲慢自大的雙眼凝視著京介。


    「原來--你還活著啊?」


    京介才伸完一個懶腰,小男孩就厭煩似地抽吸鼻水這麽說。雙肩帶書包垂掛下來的袋子上縫著名牌,上麵寫著「虹原中央學園附屬小學二年一班三浦正誌」的字樣。


    京介沉默地站起來,拿起丟在一旁的書包及用布包裏的玲洗樹樹枝,往相距十步左右位置的另一張長椅移動。因為在研習回程上感覺疲倦,所以他現在沒心情跟人說話。


    從妹妹豐花說「在這個公園等著」這句話後已經過了二十分鍾,但她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一聽到烤地瓜叫賣聲的豐花在搶走京介的錢包之後,現在正前去購買。


    「如果沒凍死的話,我有事要拜托你。」


    讓雙肩帶書包內的東西發出煩人的聲響,三浦正誌又再度跑近長椅前。


    「你能不能打倒那些人?他們一直在跟蹤我。」


    他指著公園的出口如此訴說。


    穿著某處高中製服的男學生,以野狗般的眼神直盯著這邊。在虹原市裏,這種不良少年多到掃都掃不完,一年之中會有好幾百名小孩遭到恐嚇的傷害。因此在幼兒園裏最先學到的事情,並不是不可以跟著不認識的叔叔走,而是不可以和可怕的大哥哥四目相對。然而,現在的京介卻和可怕的大哥哥確實對望著。


    京介開始朝著公園出口走去。他並沒有想當正義使者的心情,而是因為身體真的冷得快死掉,所以才想稍微運動一下。


    直到所有人都倒下為止,隻花了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但是將失去意識的高中生身體移動到寒風吹不到的樹蔭,卻花了將近五倍的時間。


    到最後都沒有伸出援手的三浦正誌,對著結束勞動工作後喘口氣的京介拿出一張紙鈔。雖然因為這種陌生的反應而一開始無法會意,但那卻是張一萬圓的紙鈔。


    京介驚訝得皺緊眉頭,正誌卻爽快地點頭回答道:


    「這是謝禮。」


    「拿出這種東西,不就改變不了會被恐嚇的情況?」


    「我並不想改變,因為除此之外我還有這些。」


    放下雙肩帶書包,正誌從裏麵取出一個信封。瞄了伸到胸口處的信封一眼,京介發出低吟。信封裏是一疊一萬元的紙鈔,張數好像有五十張以上。


    「你中彩券了嗎?」


    「才不是呢,這是我的零用錢。」


    「既然如此,你自己用就行了。」


    京介才邁開步伐,正誌的聲音及鞋子的聲音就從後麵跟上來。--但是,突然之間小跑步的腳步聲中斷,響起很大一聲某個東西摔倒的聲音。


    無可奈何之下回過頭去,在地麵上倒臥一個瘦小的身軀。正誌似乎是被石頭絆倒了,於是開始放聲大哭。


    大概是跌倒時摔傷的,他的額頭流下了鮮血。望著正誌哭泣的臉龐,京介思索著如果像那樣大哭特哭,心情應該會覺得很舒暢吧?京介被豐花搶奪錢包時,如果試著做出若幹反抗,就會被狠狠地痛扁臉頰。雖然會覺得疼痛,但他卻連掉眼淚和埋怨都做不到。因為京介很清楚知道就算做出那種行為,結果還是沒有意義。


    正誌的哭聲越來越大。在公園內棲息的野狗,也嫌聽煩了似地開始狂吠。


    京介歎了口氣,解開玲洗樹樹枝的布套。將法杖的前端朝向正誌的頭部,他開始念起治愈術的咒語:


    「流動吧,馳騁大地的光輝女神!出於卯位沉於午位,通過,於損傷之人體發動,修複!」


    正誌的額頭前,僅在一瞬間遊出亮光,常光芒消失時,傷口及血液都消失無蹤。在此同時,疼痛感也應該隨之平息。正誌突然停止哭泣。


    雖然是止住淚水,但自己為什麽會停止哭泣,正誌似乎還無法馬上理解。連續眨動仍溢著淚水的雙眼後,他隻打個一喃說道:


    「剛剛那是什麽?魔法嗎?再讓我看一次!」


    「既不是魔法,也不是讓人觀賞的東西。」


    「讓我看嘛!不管多少錢我都會付的。」


    正誌抬頭瞪著京人刀,以強硬的口吻說著。從第一眼看到時就或多或少有感覺,這名少年似乎是那種以自我中心貫徹意誌的類型。


    放下玲洗樹樹枝,京介混著歎息詢問:


    「這種話你是在什麽課堂上學到的?」


    「是爸爸教我的。他說隻要這麽講,大家都會聽話。」


    「嗯」


    「喂,我要付多少錢?」


    這小子好像成不了什麽像樣的大人啊,京介在心中這麽想。不過在這點自己也是半斤八兩的自覺下,他拿出香菸點燃。


    從遠處的一端,伴隨輕快的腳步聲,一名初中女生踏進公園。盡管寒冷的風吹動長長的秀發,腳邊的落葉向上卷起,但她還是一腳踢開這些,精神抖擻地昂首闊步。


    「讓你久等了!賣烤地瓜的真是個好人耶,我們完全聊上癮啦!」


    將還飄散熱氣的紙袋捧在胸前的少女--豐花,一看到京介的臉龐就漾出笑意說道:


    「我讓他看了從你哪裏借來的錢包裏麵,就獲得他的同情,還說就算貧困也要好好加油喔,最後還多給我好多地瓜呢!人類的體貼,就是有金錢買不到的溫情啊!」


    如此說完後,豐花將京介的錢包丟回來。確認清爽得連一點零錢都不剩的錢包裏麵,京介靜靜地垂下雙肩。


    還有一個成不了像樣大人的人物登場。正誌抬頭不斷交換看著京介和豐花,眼睛瞪得大大的。


    「太厲害了!一樣的臉耶,這也是魔法嗎?」


    「怎麽可能會是啊!」


    豐花吸進烤地瓜的熱氣,嫌惡似地說著:


    「是剛好不小心基因造成長相類似的雙胞胎啦!」


    「如果是雙胞胎,就表示你也會用魔法羅?露一手給我瞧瞧嘛。這個大哥哥都不肯秀給我看。」


    「我說你呀,對年長的人滿口你呀你的是不行的唷!」


    豐花停止正一口咬下烤地瓜的嘴,不快地皺起眉頭。


    「我的名字叫做一條豐花,那邊那個是窮鬼京介。還有,有事拜托別人時」


    「你很羅唆耶!我知道了啦,給這樣應該夠了吧?」


    正誌在豐花的麵前亮出一萬元的紙鈔。豐花表情複雜地扭動鼻子。


    隨後豐花就使出引起強風的法術讓靴腿旋轉,和發出光線的法術嚇唬野狗,接受正誌的喝采。當正誌提出「再讓我看看更華麗的東西」的要求時,她甚至讓光線飛向京介的所在地。京介確信她不隻成不了像樣的大人,也鐵定成不了像樣的術者。


    當公園的時鍾直指五點,法術的招數也用盡,豐花宣告表演結束時,正誌擺動身子提出「下次什麽時候會再來呢」的詢問。


    「暫時是不可能吧因為我受邀參加了全宇宙魔法師會議啊。」


    豐花搔著頭回答。研習課預定從明天


    開始要舉行特別課程。這個課程隻召集成績不好的研習生,而京介和豐花也名列其中。


    正當正誌搶先一步走出公園時,突然在前方的馬路上,一輛黑色的小貨車發出輪胎摩擦的聲音停下來。後座的車門打開,跳出一個戴著運動帽的人影。人影將正誌的身體像小貨物一樣抱起並丟進車內。然後,人影接著也把豐花拉進車內,等到察覺時,連京介也被丟在車內的座位上。


    後座上還有其他成員待命,接連用繩子把被丟進來的正誌及豐花綁住,嘴巴上還貼上了膠帶。京介連抵抗的時間都沒有,同樣被奪去身體的自由。真是讓人不由得佩服的高明手段。


    「喂,那兩個人是怎麽回事?」


    在駕駛座上的男子把頭轉向後方,看著京介和豐花說道:


    「哎呀,他們不知為何會在一起,所以就順便抓來了。如果他們跑去向警方報案,會很困擾吧?」


    最先出現的運動帽男鑽進副駕駛座,關上車門回答。駕駛座的男子重新轉回前方,緊急發動車子。正誌和豐花的頭撞到窗戶,隔著膠帶發出短促的悲鳴。從車窗看到在極短的一瞬間就遠離了公園,車子在住宅區的狹窄馬路上開始以飛快的速度前進。


    「打電話吧!」


    駕駛對著運動帽男煩躁地說著:


    「快打恐嚇電話啊!抓到肉票之後接著是打電話,這是不變的鐵則吧!如果不快點照標準作業程序進行,待會就動彈不得羅。」


    「啊,好的好的。」


    運動帽男拿起汽車的車內電話,按著電話撥號盤,幾秒鍾後,他對著話筒以刻意壓低的聲音說話。不知是做過多少次練習,那是一種講得非常習慣的口吻。


    「三浦正誌在我手上。準備一億圓,如果敢通知警察,我就殺掉孩子。贖金的取款地點是虹原百貨,時間是」


    打斷運動帽男的聲音,豐花和正誌幾乎同時支支吾吾地呼喊。不管是誰似乎都在說著「是綁架,該怎麽辦」之類的話,但是就算他們不說,事情的嚴重性對京介來說也是總覺得料想得到。


    正誌是隨身攜帶那麽多零用錢的小孩,家裏當然也是讓人想勒索贖金的有錢人吧。然而,雖然本人發現有恐嚇的高中生尾隨,但卻好像沒有仔細留意到綁架犯的氣息。


    「剩下的兩個人要怎麽辦?」


    掛掉電話後,運動帽男對駕駛提出詢問:


    「要問他們姓名及電話,然後也順便威脅他們的父母嗎?」


    「你是笨蛋嗎?這種貧窮的小鬼頭就別理他們了。」


    駕駛才用鼻子發出哼笑,豐花就又嘟嚷著呻吟並在椅子上大鬧特鬧。京介好像可以聽到她說出「貧窮真是不好意思啊,反正我就是窮嘛」之類的話。不過在負責貼膠帶的男人讓豐花看過小型刀之後,車內就恢複一片寂靜。


    京介隻移動雙眼--應該是隻能移動雙眼,再度確認周圍。駕駛和坐在副駕駛座的運動帽男,後座是以從右邊算起的正誌、豐花、貼膠帶的男人及左邊是京介的順序就座。


    接著,他也重新確認自己的現狀,手腳被綁在身體前麵。在後座坐著四個人的狀態下,是太過窘迫且好像無法做出什麽大的舉動。雖然也曾想過要解除車門的安全鎖,從車內跳脫逃走,但在那樣做之前,負責貼膠帶男子的刀子似乎就會先采取某些行動。


    車內充滿香菸的煙臭味,收音機低聲傳送出氣象預報。根據那則報導,明天似乎從早上開始就會下大雪。怪不得會這麽寒冷,京介總算明白了。


    忽然,他和凝視自己的正誌四目相望。雖然眼色是和第一次見麵時一樣自傲,但眉毛的形狀卻像快哭出來般扭曲。如果沒貼上膠帶,這名少年會像跌倒時一樣大哭大鬧嗎?還是會做出「我會付錢,所以你快想點辦法解決」的命令?這點京介完全不知道。


    「真是討厭啊,他說明天會下大雪耶。」


    在副駕駛座上的運動帽男說道:


    「下雪會覺得高興,隻有當小孩的時候啊。而且就算學校放假,公司也不會放假。」


    「不過,還好今天沒下雪卻是事實啊。畢竟在下雪天進行綁架,不管是綁人還是被綁都很麻煩吧?」


    駕駛用鼻子哼出聲音。雖然前座的兩人完全一副放鬆戒心的樣子,但在京介身旁的貼膠帶男卻緊握著刀子。那雙眼睛正訴說著,要是你敢輕舉妄動我就一刀刺下去。


    既然如此,隻能利用現有的情況。


    京介在可以移動的範圍內盡力扭動上半身。因為正如他所想的,貼膠帶的人迅速伸出刀子,所以他在心中說聲謝謝。為了讓伸出來的刀尖劃中綁住手腕的繩索,京介舉高他的手臂。他心想雖然皮膚也會被連帶劃傷,但隻要能割斷繩子,這樣根本不成問題。


    用獲得自由的單手先痛扁貼膠帶男的太陽穴。然後對著察覺到騷動而隔著椅子回過頭來的運動帽男的鼻子,使出一記肘擊。最後探出身子,攻擊駕駛的後腦勺。這段期間,豐花和正誌一直在支支吾吾地呼喊些什麽。


    明明擊倒了敵方的三人,但凝視京介的豐花和正誌,眼中卻染上恐布的色彩。京介心想此外還留下什麽問題,還是先將膠帶從兩人的嘴上撕下來。不過才剛撕下來,就被豐花臭罵一頓:


    「笨蛋!這樣誰來開車啊!」


    「啊,原來如此。」


    京介終於注意到在移動的車內,讓駕駛暈倒好像不太妙。


    在擋風玻璃另一側的數十公尺前道路中斷,且在其前方延伸出一條黑色的陰溝。雖然立著因橋梁施工而禁止通行的招牌,廣告牌,但車子卻撞飛那個招牌,廣告牌直闖進去。


    「快踩煞車!」


    豐花以哭聲大聲吼叫。京介讓身體擠進前方座位,從失去意識的駕駛身旁,嚐試能不能踩到煞車。因為看見腳下有個踏板,所以他輕輕踩了一下。不過,車子卻更加快速度,豐花因而對他做出「用不著踩油門」的指導。


    其他的踏板是在有駕駛的雙腳阻礙,無法講到的位置。似乎也沒有使用法術設法做些什麽的時間,於是京介就用單手固定住方向盤,盡力踩緊油門。速度的指示針也充分地擺動,一口氣飆過時速八十公裏。當開始接近陰溝時,豐花和正誌相擁在一起發出慘叫。豐花說著「會被京介謀殺啦?」正誌則呼喊著「媽媽」。


    就在馬路中斷的地方,車子飄浮在空中。似乎是加速產生了功效,車子就這麽浮在半空中,繼續前進。


    「太厲害了在空中飛耶」


    止住哭聲的正誌這麽喃喃說著。結束氣象預報的廣播,開始流泄出雄偉的音樂。


    不過,厲害的隻在極短的幾秒鍾時間,車子還是敗給重力開始往下墜落。車子撞擊到河灘後,無法完全吸收衝擊的輪胎,又在碎石子上兩度大幅度地跳動。豐花和正誌的腦袋撞到車頂,還抱怨了兩次。


    一頭衝進在河灘生長茂盛的草叢中,車子到自然停下來為止花了好幾分鍾的時間。這段時間裏豐花持續發出的慘叫聲,讓所有暈倒的綁架犯有一度清醒過來,但鼓膜的疼痛卻讓他們再度失去意識。


    「就是因為這樣,不要命的打架笨蛋才令人傷腦筋啊」


    抬頭看著昏暗的天空,豐花鬆了一大口氣。


    地點是從棄置綁架犯車子的河川,步行約十多分鍾的一家書店前。正誌利用書店前麵的公共電話進行聯絡,而京介則在店門前的照明下,在手腕的傷口上纏繞碎布條。


    如果使用光流脈法術的術者本人是效力對象,成功概率就會銳減。因此,京介無法對自己的傷勢使用治愈術治療。然而豐花也因為嫌麻煩,而不願為他施展治愈術。


    除了京介的輕傷之外,結果並沒有任何人受到重傷,但豐花


    似乎對自己在車內遇到恐布的事感到相當不滿。她歎息了好幾次,還好像刻意甩動瀏海地說道:


    「你呀,就是因為隻在體育館或屋頂河邊之類的平地打鬥的關係,才會變成這樣啦!而且打鬥的方法也隻是胡搞瞎搞,一點也不聰明!」


    偷瞄一眼京介用單手纏繞布條的動作,豐花皺起眉頭。


    「再多加強在各種情況下戰鬥到底的學習,不是比較好嗎?因為就算你在過程中死掉,我也不會曉得啊!」


    「怎樣都無所謂。」


    麵對終於纏完的布條,京介用力歎出一口氣。歪斜的布結無力地左右晃動。


    緊接著在河灘的狂飆之後,大概是附近居民通報的關係,馬上就有巡邏車前來查看。無照駕駛加上無視於禁止通行,還有嚴重的超速。雖然自己是綁架事件的受害者,但同時也會暴露出自己是道路交通法的違規者。為了不演變成麻煩的事件,京介立刻逃出現場,不過,卻連豐花和正誌也緊跟過來。豐花似乎在當時的車上弄丟了正誌給她的一萬圓紙鈔,所以她心情不好的理由也包括這點。


    綁架案雖然以未遂無疾而終,但接到恐嚇電話的正誌雙親,應該還不知道事情的經過。為了傳達自己平安無事的信息而正在打電話的正誌,帶著若有所思的陰霾表情回來。


    「沒人接電話。」


    一站到京介和豐花麵前,正誌就扯著圍巾的一小角。


    「因為剛剛的綁架犯好像有和我爸爸直接對談,所以應該是打到爸爸的公司才對。可是就算我打電話去公司,爸爸也沒接電話。」


    「打恐嚇電話到公司?真稀奇耶,通常不是都打去家裏嗎?」


    看到豐花歪著頭思考,正誌揉揉被寒風染紅的鼻子說道:


    「即使打電話到家裏也沒人接啊。媽媽離婚不在家,爸爸也因為不相信別人,而沒雇用管家。」


    京介不由得想起當車內演變成危急狀態時,正誌所呼喊的話。


    「你的父親難道不是因為忙著準備贖金,才沒接聽電話?」


    豐花在胸前交疊雙臂說道:


    「還是早點告訴他你平安無事比較好喔。」


    「我知道啦,我這就去爸爸的公司看看。不過,如果再出現綁架犯會很傷腦筋,所以你們就跟過來吧。來,兩個人兩萬圓。」


    正誌如此說完並拿出萬元紙鈔後,就開始朝大馬路的方向走去。


    目送著他的背影,豐花小聲地嘟嚷著:


    「這是怎麽回事呀?從剛剛開始就算那小子給我錢,心情卻是與其說高興,不如說是令人火大啊。比起一點一點的慢慢撒錢,一次給一大筆還比較符合我的個性」


    豐花低聲碎念完,就抓起京介的手緊迫在正誌後麵。真是個可以自我分析到如此恐怖境界的人啊,京介由衷感到敬佩。


    而煞費苦心在手腕綁上的布條,卻輕易地鬆開了。


    「喂,窮鬼京介!」


    正誌在路燈照射的柏油路上,朝著虹原車站方向前進並呼喚著:


    「公園裏的不良少年,和車子裏麵的綁架犯,你都是隻揮一拳就打倒了吧?我會付學費,你就把那招必殺技傳授給我吧!」


    正誌又亮出萬元紙鈔的臉龐,京介默默地回看過去。雖然心裏想著用金錢就可以解決任何事情的想法總該適可而止了,但卻又有種表達意見時,會被回嗆說「我又沒拜托你教我道德」的感覺。


    京介退還一萬圓的紙鈔,對正誌說道:


    「那並不是需要收學費的事,也不是什麽技巧。」


    「為什麽?明明一拳就打倒人,難道不是必殺技嗎?」


    撇開頭的正誌,不服氣似地鼓脹雙頰。


    「既然如此,你就教我要怎麽樣才能產生出那麽強大的力量嘛!」


    「就算不使出那麽大的力量也沒關係。隻要正確擊中要害,或讓腦袋稍微震蕩的話,大概都能擊倒對手。」


    「好平凡啊,其無聊!」


    讓雙肩帶書包發出聲響重新轉向前方,正誌說:


    「窮鬼京介的戰鬥方式真是寒酸斃了,就像學校老師常常說的省電家夥一樣。所以才會在公園裏小氣到不讓我再看一次魔法!」


    豐花在京介的背後放聲大笑。


    自己的戰鬥方法既是不要命的胡搞,還加上不聰明又平凡寒酸,兼省電又小氣。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啊?因為變得連自己都開始搞不清楚自己了,所以京介決定還是閉嘴。


    正誌帶領京介兄妹倆來到的地點,是車站前麵的虹原百貨公司。


    「你父親的公司就是這裏啊。」


    抬頭仰望八層樓的建築物,豐花茫然地喃喃說著。正誌很乾脆地點點頭,並用輕鬆的口吻回答「他是社長唷」。


    虹原百貨公司是京介出生前就創立的百貨公司。所網羅的商品全都是高級品,對於比起高級品更喜歡跳樓大拍賣商品的一條家來說,是不太有關聯的店家。母親、姊姊和豐花隻有在季節交替加上「最終清倉」廣告時,才會團結起來精力旺盛地前去血拚,京介則連兩腳踏入店裏的經驗都沒有。


    光是從外麵看來,不管哪一層樓都充滿燈光,似乎還是照往常一樣營業。將正誌夾在中間,京介等人從入口進到一樓的樓麵。在自動門的右手邊有個服務台,兩名身穿黃色製服的女性,正浮現笑容可掏的笑容。


    「歡迎光臨!」


    正當服務台人員低下頭時,不祥的警報聲響起,同時布滿樓層的照明也減弱,轉為褐色的緊急照明燈。響起一陣類似下雷陣雨的聲音,入口處降下鐵卷門。而正打算離開百貨公司的客人發出不滿的聲音。


    就算是到了打烊的時間,但關門的方法也太倉促了吧?京介皺起眉頭。從頭頂上的擴音器開始傳送出謹慎有禮的聲音:


    「今日承蒙各位光臨虹原百貨公司,由衷致上謝意。在此有要事轉達各位客人。現在因發生緊急狀態,店內廣播將全部切換為業務聯絡之用──全體員工注意,全體員工注意!」客氣有禮的聲音突然轉變成冷靜的聲音,還快速地說道:


    「現在從正麵入口處,有綁架三浦社長大公子的犯人入侵,此事已通過監視攝影機確認。全體員工一旦發現綁架犯,立即進行殲滅!」


    「不不會吧,犯人?已經跟來了嗎?在那裏!」


    豐花大吼大叫,將正誌連同雙肩帶書包一把抱過來。京介雖然也環顧四周,但在這個現場的,除了自己三個人之外,隻有嚇得目瞪口呆的女性客人而已。


    「該不會」


    板起臉孔,豐花看著京介。京介則低頭看著眼睛瞪得圓圓的正誌。他想起綁架犯在恐嚇電話中,指定交付贖金的場所是虹原百貨公司。還有,百貨公司的社長還不知道綁架事件已經落幕了。


    「重複,全體員工一旦發現綁架犯,立即進行殲滅!報告完畢!」


    一腳踢開詢問台,詢問處的兩名員工跳到京介等人麵前,手裏還拿著和華麗的製服不相稱的鐵管。而那樣武器正完美無缺地瞄準這邊幾個人的頭部。


    當京介彎下身子閃避時,鐵管橫掃過排列在入口的觀葉植物花盆。其他客人一發出驚呼,服務台人員就深深一鞠躬並說出「真是非常抱歉」的道歉詞。


    「等一下,我們並不是綁架犯!」


    京介對著服務台人員訴說。但是重新拿起鐵管的服務台員工卻肯定地回覆他:


    「你們帶著社長的大公子,所以你們就是綁架犯!」


    「雖然是這樣,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隻要發現綁架犯立刻殲滅,就可以拿到獎金了!」


    麵對好像很高興飛撲過來的服務台員工,京介使出一記掃


    堂腿。


    可以聽見在身後的慘叫聲。另一名服務台人員以豐花為目標,撞開客人一路飛奔過去。然而豐花卻隻是和正誌一起當場跌坐在地上,不停的呼喊。


    京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鐵管,擊中另一個服務台人員的手腕。然後一並拖著豐花和正誌,拔腿就跑。但因為入口被封鎖起來,所以在迫於無奈之下隻能逃進店裏麵。


    被非常照明燈渲染的一樓,似乎是販賣珠寶首飾的賣場,而讓眼睛閃出比珠寶更加耀眼光輝的製服員工來回不停地奔走。


    因為不可能全體員工都認識社長小孩的長相,所以員工們碰到帶小孩的客人就順道加以攻擊,於是一讓店內處於怒罵聲中。因為每當這種時候,就會像剛剛的服務台人員一樣慎重的賠罪,所以看來還是脫離不了接待客人的精神。


    當京介一度藏身於展示櫥櫃的角落時,他將雙肩帶書包從正誌的身上卸下,並丟棄在地上。不知這樣是否多少可以變得不太醒目,但應該或多或少管用。


    「真糟糕你的爸爸並不是準備好贖金,而是做好逮捕犯人的準備啊!」


    豐花小聲地晴咕著,並搖晃正誌的肩膀。


    「你爸爸在這裏的幾樓?」


    「應該是在最頂樓」


    不知是不是還無法理解狀況,正誌在目光仍無法緊焦的情形下回答。


    「那麽,你就自己去你爸爸哪裏,說明自己平安無事,解開誤會吧。」


    「不不要啦,我一個人不敢去啦!」


    正誌抓住豐花的手臂,壓低聲音說道:


    「你們也一起來啦,我好怕!」


    「你一個人去比較安全啦!如果跟著你去一定會被當成綁架犯,或許還會被殺掉呢!」


    「利用魔法想辦法做些什麽不就得了,反正不管花多少錢我都會照付!」


    「就算你說會付錢給我,但我還是比較重視自己的性命!」


    「怎麽這樣」


    正誌用依賴般的眼神看向京介。雖然豐花的意見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正當他在思考該怎麽辦時,突然響起一個悠哉的聲音:


    「哎呀!這不是京介和豐花嗎?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回頭一看,在展示櫃的另一側,有位穿著法蘭絨製服的少女。她是同期的研習生,名叫樋名穀瑠瑠的術者。即使是在非常照明燈之下,她還是飄散出缺乏緊張感的空氣。


    瑠瑠除了玲洗樹樹枝外,還提著好幾個紙袋。而且不管是哪個袋子上,都標示著虹原百貨公司的名字,看來她似乎是湊巧來買東西的樣子。現在明明還不是打折的期間,豐花稍微念了一下。


    「豐花你們也是因為入口被封鎖,才會回不了家吧?」


    瑠瑠用手撫摸臉頰,歪著頭思考。


    「我是不知道什麽綁架犯啦,但還真令人傷腦筋耶。」


    「說得也是啊。」


    「哎呀,那邊那個男孩是誰啊?」


    瑠瑠發覺躲在豐花身影下的正誌後,說出了這句話。但那卻像是她刻意發出的宏亮聲音。


    「該不會是剛剛館內廣播所說的社長公子吧?絕對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綁架犯竟然就是豐花你們,不可能是這樣吧?綁架犯竟然會躲在這種地方!」


    當豐花慌張地搞住瑠瑠的嘴時已經太遲了,員工從四麵八方一擁而上。在無處可逃之下,豐花隻能抱著頭哭喊。而正誌則緊抓著京介的大腿。


    「流動吧,馳騁大地的光輝女神!」


    將紙袋丟置一旁的瑠瑠,揮動法杖嘴裏念誦出咒語:


    「自辰位至亥位增加風壓!將一寸前方對象輕度粉碎後,沉於戌位!」


    以瑠瑠為中心產生了強風,員工及周遭的商品展示架都被吹開。然而受到最嚴重傷害的就是位在瑠瑠身邊的展示櫃。玻璃碎裂,裏麵的珠寶首飾全都散落在地上。


    「哎呀哎呀哎呀,慘了慘了!」


    跪在地上的瑠瑠,以充滿幹勁的手勢,收集戒指項鏈之類的飾品。


    「在術者的大原則裏,好像有一條不可以用法術破壞公共物品的規定。雖然豐花你好像完全不遵守啦」


    「你應該沒資格說別人吧!」


    受到豐花的指摘,瑠瑠趕緊將搜刮到的各種飾品塞進製服口袋,並麵露微笑。


    「所以,我才會像這樣收集寫悔過書的材料。豐花你好像還不知道,不過當破壞公共物品時,必須向研習課提交悔過書喔。因為不詳細寫下破壞什麽東西到哪種程度是不行的嘛。什麽樣的珠寶遺失多少等等啊啊,這裏也有」


    雖然瑠瑠這麽說著,並快樂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東西,但就京介來看,那張臉並看不出來有特別反省的樣子。


    「不過呢,若是因為打倒綁架犯而使用法術,或許破壞行為也會得到原諒哦!」


    瑠瑠讓左右兩邊的口袋膨脹到快要爆開之後,站起身來。


    「我會適當地跟在你們後麵,所以請你們自由逃竄吧。像六樓的鞋類賣場,我可是很推薦哦!」


    「你這個陰險的優等生!」


    豐花連續對瑠瑠揮出拳頭,但是全都被輕易地閃過。瑠瑠開懷大笑著跑往某處。


    「可惡的瑠瑠打算趁著一團混亂,謀取值錢的東西啊。真是太高招了不對,真是罪不可赦!」


    豐花咋完舌後,就拉著正誌的手臂站起來。


    「如果平白無故讓這種情形繼續延長下去,店內多餘的損害會擴大,就會對下個月的冬季大拍賣產生影響。京介,還是盡早把這孩子帶到他爸爸哪裏吧!」


    因瑠瑠的出現而嚇得呆掉的正誌,似乎因為豐花的話回過神來。他垂下眉尾說道:


    「可可是和我在一起,你們會被殺的。剛剛你自己也這麽說過吧?」


    「但是如果沒有冬季大拍賣,我會活不下去啊!」


    豐花肯定地做出反應,露出緊張的神情。


    「而且,如果被發現原因和我也有關,我會被媽媽和姊姊砍死的!她們兩個一定會連在墳墓裏都跑來責備我。快走吧,為了所有人的光明未來!」


    豐花背著正誌,拔腿起跑。


    光明的未來。在完全預想不到那種東西的情形下,京介也緊追在兩人後麵。


    不管是樓梯、電梯還是手扶梯,隻要是往上麵樓層移動的通道,全都因為武裝的員工而被封鎖起來。


    一般客人的不滿情緒越來越嚴重,他們不斷向員工進行追問。雖然慶幸的是員工忙於應對客人而不能攻擊,但無法移動的京介等人卻隻能躲在柱子的角落坐以待斃。


    有股某種東西接近的氣息。京介和豐花同時窺探柱子對麵。一隻小熊的布偶用兩隻腳慢步接近。


    「啊,是小虹百!」


    正誌一發出聲音,小熊就當場轉起圈來。雖然是高度不滿一公尺的尺寸,但不知是不是在內部裝設電腦之類的關係,竟然做出完美的動作。


    「小虹百是虹原百貨的形象代言人喔,隻要感應器一察覺到客人,它就會靠過來,像那樣跳舞給人看。」


    正誌抬頭看著京介,做出如此說明。大概是看到形象代言人緩和緊張感吧,直到剛剛為止始終很僵硬的臉頰,才稍微放鬆一些。


    「嗯,竟然有這樣的東西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聽到豐花的歎息,正誌回以「因為最近才剛完成,拍賣期間還不會出現的關係」。


    「聽說感應器連客人的身高及體溫都知道喔,所以它常常接近有小孩子的地方。小虹百是迷路的小孩及小小客人的夥伴喔!」


    對於一下輕跳著走,一下好像刻意轉圈,一下無意義地歪著頭,一下又追求新奇有趣事物的小熊動作


    ,京介隻是遠望著。如果這種東西靠近身邊,的確連走失的小孩也可能停止哭泣。


    突然,小熊開始跳躍,並筆直地以豐花為目標衝撞過來。


    臉部挨了一腳的豐花仰倒在地上。而完成落地動作的小熊則轉頭看著京介。本來應該是人造物品的眼睛綻放出凶惡的光芒。小熊麵對京介,毫不留情地猛撲過去。


    「小虹百,別這樣!你是怎麽了?」


    正誌發出混雜著悲鳴的聲音。


    「你明明是小孩的夥伴呀哇啊啊啊,小虹百!」


    京介狠狠地回踢小熊的身體。麵對撞到牆壁於臉部撞爛而摔落到地上的形象代言人身形,正誌嚎陶大哭起來。


    一腳踢出去時,傳回小腿的感覺像皮球般具有彈性。京介慢步走近小熊,用指尖伶起那個軀體,但那東西卻沒有什麽重量。


    側腹部的地方有條拉鏈,拉開來一看,裏麵竟然塞著一個白色圓圓的物體。而在物體側麵生長的一對羽翼,像抽筋似地抖動。那是一隻早已在那裏見過的小精靈。


    「在各種地方都碰得到你啊。」


    聽到京介所說的話,小精靈從拉鏈的另一邊喃喃說著「感謝您長久以來的照顧」。從小熊的身體裏拉出小精靈時,正誌似乎誤以為那是小虹百的內髒,而發出淒厲的慘叫。


    叫做白丸子一號的小精靈,以圓滾滾的眼珠仰望著京八九說道:


    「可以聽我說句話嗎?」


    「如果隻是聽的話。」


    「呃我身為值得稱讚的小精靈,常常在想為了與人類共存的目標,首先想學習一下人類的社會。」


    不知是不是還改不掉待在小熊身體裏的習慣,白丸子一號開始狀似裝可愛般,扭動球狀的身體繼續說著:


    「因此,為了社會學習,我想到打工的方法。所以才會穿上這樣的布偶裝。」


    「嗯--」


    「所以說呢,我會進行攻擊,再怎麽說也都是因為身為這家百貨公司的員工啊。對於你們兩位,我也是有相當尊敬的時候呢。」


    「那麽還真是謝謝你羅,員工!」


    從暈厥狀態恢複過來的豐花,才一起身就緊緊抓住白丸子一號的身體。似乎是遭受攻擊時受傷的關係,豐花還流著鼻血。不過,豐花的雙眼卻比那些血液更為鮮紅、激動,還布滿了血絲。


    「喂,員工,我們幾個想去社長所在的地方!」


    「歡歡迎光臨!」


    「喂,員工,不知道在這種店裏,有沒有隻有員工才能使用的樓梯?」


    「可可以請您稍候一下嗎?」


    「喂,員工,我們幾個在趕時間喔,明明這樣卻被員工阻撓,還流了鼻血,真的很傷腦筋耶,你知道嗎?」


    「真真的是萬分抱歉!」


    京介心想:服務業還真是辛苦。


    通過白丸子一號所告知的員工專用通道,京介他們爬上了最高樓層。在走在通道的半路上,曾發現被疑似警衛的人員拖行的瑠瑠背影。瑠瑠還發出「我才沒做什麽偷竊行為啦──」的呼喊。


    「不過,那種行為的確不是偷竊,而是搶奪啊。」


    躲在隱蔽處等待警衛通過,豐花如此說道。在她的腳下,正誌還是一直哭鬧著。形象代言人的背叛似乎給他相當大的打擊。


    社長辦公室的房門一映入眼簾,正誌總算停止哭泣,朝著門口的方向跑去。當正誌轉動門把,京介心想終於全部結束而鬆了一口氣時──響起尖銳的金屬聲。那是個類似手槍的聲音。


    「爸爸爸,您想做什麽」


    跌坐在地上,正誌對著房內喃喃說著。雖然正誌的身體好像沒有受傷,但在他背後的牆上卻裂開一個黑色的小洞。


    「抱歉抱歉,因為我萬萬沒想到正誌你會突然開門啊!」


    待在室內的壯年男子做出回答。他的眼睛和正誌十分相像。雖然他是一位很有社長威嚴的男人,但手中卻拿著和社長身份不相稱的小型手槍。


    「你們就是綁架犯嗎?」


    社長將還微微拖長硝煙的槍口瞄向京介和豐花之間。豐花舉起雙手表示投降說道:


    「不是的,我們並不是綁架犯!」


    「我知道啊。」


    社長乾脆地點點頭,手槍也配合地上下晃動。


    「因為我所安排的人是貨物運送中心的青年三人組。到底是在那裏和你們對調的看來即使擅長送貨、包裝及流通作業,還是不適合綁人啊。」


    「爸爸」


    低頭看著仍跌坐在地上的正誌,社長誇張地聳聳肩。


    「抱歉了,正誌。這家店其實經營很困難啊。爸爸都想好了,捏造一樁綁架事件,讓正誌被犯人殺掉,然後再去領取保險金。」


    「爸爸」


    「因為有許多程序,所以先等我一下。首先要讓犯人因為正當防衛而被打倒。」


    社長將手槍對準豐花。正誌則喊著「爸爸是笨蛋!」


    京介想著光罵笨蛋是解決不了事情,將豐花壓倒在地。槍聲使得房間產生震動,射出的子彈掠過京介的肩胛。雖然想進行反擊,但緊接著右邊的膝蓋也被射穿。要是當場倒地命中率會很高,京介像事不關己般地思索著。


    「你在做什麽啦!」


    豐花一站起來,社長又再次扣下扳機。槍聲大作的同時,豐花的身體也癱倒在地。


    「爸爸住手,快住手!不管多少錢我都會付,您快點住手呀!」


    正誌跑向社長身邊,社長發出困惑般的笑聲。


    「正誌,這句話對比自己更有錢的人是沒效的。還有,罵爸爸是笨蛋是不行的,因為你是被撫養的立場啊。雖然我已經不用再養育了。」


    京介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臂及膝蓋在地上爬行,移動到豐花的位置。在閉上眼睛的豐花單耳上雖然有小小的擦傷,但卻沒發現其他像是槍傷的傷口。她大概是因為畏懼槍聲才失去意識,而做出與其被擊中還是快暈倒比較好的舉動。


    「窮鬼京介,窮鬼京介!」


    正誌的聲音呼喚著因為安心放鬆心情,及終於感覺到膝蓋傷口疼痛而逐漸遠離的京介意識。正誌伸長手臂扯住社長的衣服,流著鼻水對京介發出怒吼:


    「那個必殺技要怎麽弄呀?所謂的要害是那裏?要讓腦袋震蕩又該怎麽做呀?--啊啊,真是的,叫你好好教我不就得了?」


    社長用單手推開正誌,並將槍口鎖定京介的臉龐。雖然京介的手邊有玲洗樹樹枝,但可以輕易預料到發動法術一定贏不了手槍的速度。


    這下死定了吧,京介這麽想著。雖然也沒什麽關係,但隨後豐花和正誌也會跟著死,這點讓他有點擔心。


    從背後傳來兩個以上的腳步聲。應該是員工趕來了吧,當京介隔著受傷的肩膀回頭張望時,有幾十名一般客人站在哪裏。


    為什麽連不認識的一般客人都會跑來幫忙?京介眉頭深鎖時,一般客人全都橫眉豎眼地異口同聲說道:


    「等一下,這家店會變成什麽樣子?」


    「食品價格太高了!」


    「店員的服務太差了!」


    「付我補償金!」


    「我要叫警察羅!」


    他們嘴裏說出來的話,純粹是埋怨而已。


    趁著社長正在應答的空檔,正誌搶下手槍。如果就這麽把槍口伸向父親就太戲劇化了,但正誌隻是對著京介不停地哭泣。


    不知什麽人叫來的警察連救護車都帶來,出現在百貨公司前麵。


    雖然是使用治愈術就可以馬上治好的傷口,但京介還是被救護人員抓住,拖進救護車裏。在被綁架犯抓住時也曾感受到,這樣的坐車心情實在不怎麽好。


    而說出想試坐一下救護車這種不負責言論的豐花,興高采烈地一同搭乘。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傷患的樣子。


    「窮鬼京介,窮鬼京介,你沒事吧?」


    就在救護車的車門要關上之際,正誌淚眼汪汪地抬頭看著京介說:


    「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對不起啦!我應該怎麽做才好?喂,我要付多少錢才行?」


    「我跟你說啊,我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這麽想了」


    豐花伸長手臂,用指頭輕輕彈了正誌的額頭說道:


    「有事拜托別人,或想得到幫助時,應該有在付錢之前得先說的話吧?」


    在帶著無法理解表惰的正誌麵前,車門關上了。接著救護車開始移動。


    忘了要他更正窮鬼京介這個稱呼。帶著這樣的想法,京介歎了一口氣。


    豐花看著窗外,快樂地雀躍不已。而比天氣預報更早降下的雪花,則是無力地漫天飛舞著。


    之後,事件經曆過什麽樣的過程、什麽人變得如何,這些詳細的情況京介並不清楚。他所知道的隻有下列的些微瑣事。


    虹原百貨已經決定關門大吉。在倒店時舉辦跳樓大拍賣,還讓媽媽和姊姊樂翻天,而豐花也沒落得被誰殺掉的下場。


    在百貨公司的原址,開了另一家百貨公司。據說白丸子一號被雇用在那家店打工。不過,京介已經決定不會去那家店光顧。


    事件過後的一段時間,樋名穀瑠瑠在研習課教室裏學起珠寶商的舉動。對於周圍的人這麽大量的珠寶首飾是從哪裏拿到的詢問,瑠瑠都以「撿到的」做為答案。


    他還聽到三浦正誌被他媽媽帶走,搬到某個城鎮的傳言。


    「你凍死了嗎?」


    聽到那樣的問句,一條京介微微張開眼睛。


    此時是極為嚴寒的冬季黃昏。從入冬以來,大概是已經下過好幾次雪的關係,在公園上方延展的天空,簡直像是訴說沒有存貨的晴空。雖然吹拂過來的風,仍是可以凍死人般的寒冷。


    京介看著出現在長椅前的人物。一名背著黑色雙肩帶書包的小男孩,兩腳張開到肩膀寬度站著。在雙肩帶書包垂掛下來的袋子上縫著一個名牌,上麵寫著遠處城鎮的一所小學名稱。


    「原來──你還活著啊?」


    當京介伸完一個懶腰,小男孩就坐在長椅旁邊說道:


    「如果沒凍死的話,我有事要拜托你。你能不能打倒那些人?我難得跑來一趟,這個城鎮還是一樣恐怖啊。」


    男孩手指著公園的出口這麽說著。穿著不知哪個高中製服的男學生,正以野狗般的眼神直盯著這裏。


    在虹原市裏,這種不良少年是多到掃都掃不完,一年之中會有好幾百名小孩受到恐嚇的傷害。而且,他們這些不良少年具有即使被打倒,也不會輕易氣餒的生命力。


    「是沒什麽關係啦。」


    聽到京介混雜哈欠的回答,男孩滿臉笑容地說出「謝謝」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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