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暗夜的相遇


    風紀指導特別擴大,不可陷入迷宮篇。


    看著長穀常彥在黑板上寫下的文字,委員之間發出困惑與不平交雜的聲音。


    「各位委員,大家仔細聽清楚羅。本校田徑社學生遭可疑分子襲擊的事件發生後,已經過了十天。」


    長穀用力讓室內鞋底發出聲響,轉頭麵對那群人。他是那種別說是學生製服鈕扣,就連衣領勾都會規規炬炬扣上的男學生。長穀擔任縣立虹原高中的風紀委員會會長,而這裏是風紀委員會的準備室。


    聽到來自長穀的校內廣播說「緊急會議,不來就停學」而被迫聚集起來的各班代表,全都對長穀所說的話點頭同意。窗外的天空,灰色的烏雲密密麻麻地延展。現在是十一月寒冷的午休時間。委員們就肩並著肩,把椅子聚集在一個地方坐著。


    「雖說都已經過了十天,但到現在犯人都還沒抓到。不但馬拉鬆大賽中止,據說田徑社員之中還有不安害怕到度過失眠夜晚的人。警察到底在做什麽?要是就這麽沒解決事件而超過時效,該怎麽辦?」


    日光燈的光線讓眼鏡閃耀出銳利的光芒,長穀轉回黑板,用粉筆在「迷宮」兩個字的旁邊,畫了兩條粗線。


    「我們至今為止,都是傾注全力在取締違反校規者。但是風紀委員的力量並不光是這些。能守護本校秩序與平穩的,不是校外人士,而是本校學生自己。而我們清廉正直的風紀委員正是學生的模範,很適合做為代表。此時此刻,我們要為了全校學生站起來,將卑劣的犯罪者定罪!」


    粉筆擦過黑板,振動鼓膜的痛苦聲音響遍準備室。委員們搗住耳朵,一起垂下雙肩。


    「……那個笨蛋會長莫名其妙搞什麽啊?」


    其中一名委員,對著隔壁座位的學生耳語。


    「你不知道嗎?在『虹原電視台』今天早上的新聞節目裏,十天前的田徑社事件被報導出來羅。」


    隔壁座位的委員小聲地回答。


    「上麵說一直沒解決,該不會是犯人真的不存在吧。還說為了想中止馬拉鬆大賽,也要考慮是社員自導自演的可能性。」


    「哈哈哈,所以會長才會以學生代表身分感到異常憤怒?真是令人困擾的節目。」


    「那個節目我也看過喔。」


    坐在後麵座位的委員,采出身體加入對話。


    「那個節目總是以話題辛辣冷酷為賣點。」


    「不過,這回的事件一直很難逮捕犯人,大概是目擊者或遺留物幾乎都沒有的關係吧。」


    「電視節目上說,應該是田徑社員都有所隱瞞。」


    「真的是內部犯罪?」


    「可是,對那些家夥來說,有那種自導自演或隱藏證據的腦袋嗎?」


    坐在前麵位子的委員也回過頭。


    「雖然剛才會長說『田徑社員之中還有不安害怕到失眠的人』,但那是誤會吧。因為那些人在事件過後,也老是在社團活動裏玩撲克牌,那隻是運動量不足削減了神經,所以才會睡不著吧。」


    「話說回來,會長再怎麽說都是考生,他到底要繼續參加社團活動到什麽時候?」


    「誰知道……我有聽過他因為接受指定學校的推薦,所以就算不為考試用功也沒關係的。」


    「哪所大學?就算我足考生,我也不要考那裏。」


    「我也是。」


    「我也是。」


    麵對已經不再是小聲,而是從容交談的委員們,長穀怒喝「不要私下聊天」。


    「聽清楚了嗎,各位委員?事實上,我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


    長穀用折斷的粉筆敲擊黑板這麽說道。從委員之間傳出幾聲「喔——」的感歎聲。


    「這個城市之中從國中到高中,棲息著數也數不清的不良集團。在虹原為了揚名,隻會一些打架或失控行為是不行的。因為這種行為早就已經是不良學生的家常便飯。此時犯人


    想到了,隻要能引發成為新聞風聲的事件,就算不願意也會引人注目吧。也就是說,犯人是想成為虹原最有名的新進不良集團!」


    委員之間大大的「咦——」一聲,發出難以讚同的聲音。


    「安靜!」


    長穀大吼,敲了奸幾下黑板。不知是否因為自己的說法沒獲得任何人支持,長穀像是要掩飾窘態而快速地說道:


    「從今天開始的一周期間,委員會活動地點要移往市區羅。在乎常的校規指導裏加上找出不管是本校或他校,想成為虹原最有名的新不良集團。


    「你說想出名……我認為市區裏的不良少年,大概所有人都是這麽想吧。」


    其中一名委員厭煩般地說著,除了長穀以外的所有人也都點頭讚同。長穀拍落手心上的粉筆灰。


    「這種事情我非常清楚。所以要區分出其中擁有最大野心的團體,然後進行指導。即使不是這次事件的犯人,應該也可以防止第二、第三個犯罪者產生。」


    「你說指導,可是該怎麽做?」


    「你不明白嗎?隻要傾聽自己內心風紀委員的良心和正義的細語,就會明白吧。」


    長穀感歎似地發過牢騷後,就用手指推扶眼鏡,環顧教室裏麵。在後方,隻有一個遠離委員團體,垂著辮子的女學生低頭坐著。長穀指著那名女學生,大聲喊著:


    「塩原!換作是你,會希望用什麽樣的指導,你應該很清楚吧?就請你教教大家吧!」


    被叫到名字的女學生,一年級委員塩原友子,似乎是被長穀的聲音嚇到,肩膀大幅度地顫動發怪聲。在她的怪聲下,全體委員都轉過頭去注視塩原。塩原的臉上染起驚人的紅潮。


    「塩原,你是怎麽了?」


    「呃…對不起……我沒聽見。」


    塩原縮起肩頭麽回答。她手中有本厚厚的書,看來似乎是沒在聽長穀說話,而是在偷看書。


    「真不像你啊,你是怎麽了?」


    長穀走近塩原的座位,瞄著塩原的手中。塩原則連同垂下的發辮一起搖頭。


    「沒…沒事!」


    「不可能沒什麽事吧。從你的臉那麽紅來看,足不是發燒了?」


    「我……我完全沒有發燒。」


    「你馬上就這麽說,臉卻變得更紅了?話說回來,前陣子你說過從現在起要先做好期末考對策……要是讀書讀到發燒,一切就沒意義了。那是參考書嗎?」


    看到書籍標題的長穀眉間,刻上深深的紋路。


    「『這樣就萬事ok,戀愛煩惱明快解決』?」


    塩原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把長穀撞開後,就抱著書衝出準備室。


    從走廊方向傳來拖長的學生慘叫。沒多久這些聲音停下來,準備室裏一片沉默。


    運動社團教室大樓二樓最裏麵的田徑社社辦,正陷於一片混亂。


    更衣室似乎是各自保有,但社辦這邊卻足男女共有,用來開會或是資料的放置場所。在四坪左右的社辦裏,有十多名社員聚集,吃飯、看漫畫和邊吃零食邊沉迷於卡片遊戲。


    「要找飯塚,她沒來這裏喔。」


    麵對站在社辦入口的豐花的詢問,位置最靠近,像是二年級生的男學生如此說道。


    「飯塚之前不管是午休還是暑假,就算沒事都會在社辦逗留。但自從那次事件以後,就幾乎沒露臉。她真的是很害怕吧?」


    「你說『真的是』?」


    聽到豐花的反問,男學生把眼睛眯起來。


    「你沒聽她本人說過嗎?是她在事件當時買完東西回來,發現昏倒中的我們。跟還在搞不清楚的情況下,就被打傷而昏迷的我們相比,飯塚所受的打擊應該比較大。」


    男社員一這麽說完就抓抓額頭。雖然沿著一邊眉毛的形狀貼著0k繃,但並沒有看到其他外傷。不僅這名社員,在社辦裏的學生好像全都很有精神。


    豐花忍著嗬欠回答「是啊」。大概是昨晚沒怎麽睡的關係,或是社辦裏發揮作用的暖氣暖風流動,在對話的過程中讓人變得昏昏欲睡,豐花的眼皮開始相互摩擦。她發覺因為編


    東西編過頭的關係,手指的感覺變得有些遲鈍。


    昨晚接受飯塚亞矢的委托,豐花預計從今天放學後開始行動。雖然心裏想著早上要和京介詳細商量,但豐花卻睡過頭,飛奔離家時就已經沒那種時間了。


    她想著在上午的課程裏該做什麽。首先是確認事實。雖然不是在懷疑飯塚所說的話,但豐花卻向班上畢業於虹原南中的學生,詢問關於滑雪集訓的事故。雖然畢業的學校和飯塚是相同的,但對她隻限於知道名字程度的那個同學,也還記得音無浩一的事故情形。同學還帶著迷蒙的眼神說道:不論成績或人緣都很好的男生死了,真是可隣啊。


    接著是情報整理。飯塚在市內發現犯人地點的字條,豐花暫時放在自己身上。根據那張字條,除了在馬拉鬆路線附近發生的傷害事件以外,犯人都是出現在便利超商、銀行提款機等生活感極強的地方。豐花還預測是否住在附近,如果順利,他們兩個應該也會接觸到。


    在這裏豐花突然想到,對方的武器是什麽東西,目前還不知道,最好再注意一下。她心想有必要做更多情報的收集。


    在新聞或報紙報導上,曖昧地表示為「疑似鈍器」。她打算和身為目擊者的飯塚再做確認,等午休後就去一趟飯塚的班上。但她卻不在,直接來到田徑社的社辦,還是沒見到飯塚的身影。


    「喂,你也在事故現場吧。」


    聽到豐花的詢問,男社員爽快地做出「當然」的回答。


    「犯人的長相,你真的沒看到嗎?」


    「當然是真的。雖然聽說『虹原電視台』的新聞節目表示懷疑,但如果有看見犯人,我會確實跟警察、電視或周刊雜誌說的。這樣才會比較引人注目。」


    「連凶器也不記得?」


    「我隻在一瞬間看到凶器,看起來好像是什麽長棍子……我也不太清楚啦。」


    男社員讓視線在天花板飄蕩,歪著頭思考。豐花也想起飯塚形容過「像是棍子還是鐵管的東西」。


    「可是,我認為並不是能稱為凶器的誇張玩意。你看過大家的傷勢吧?」


    男社員將視線栘回豐花身上說道:


    「沒什麽大不了的。因為頭部被打流了很多血,所以看起來才像被整得很慘。住院的人是被犯人毆打而跌倒時,腿部結結實實撞上附近的溜滑梯才骨折的,就是這種傷啦。」


    「那麽,並不是那麽厲害的對手羅?」


    「我們幾個會這麽說,聽起來隻不過是在逞強而已。」


    在車站大樓裏的事件,被害人的傷勢聽說也是遭打傷的程度。豐花心想既然如此,麵對犯人就算不那麽勇往直前也沒關係羅?京介也會跟著去,再加上隻要在萬一時施展法術,總會有辦法的。雖然有點擔心如果不穿上防具會不會有危險,但似乎也沒那個必要。


    從社辦裏傳出笑聲,豐花偷偷環視室內,說道:


    「我覺得與其和飯塚一樣意誌消沉,有精神點還是比較好……但犯人還沒有被捕,大家不會不安嗎?」


    「因為就算擔心也無濟於事吧?」


    男社員沒勁似地點點頭。


    這個城鎮所發生的傷害事件,幾乎都是某處的不良少年所為。


    「唉,這種事也很多嘛。」


    「但這回卻不是如此,聽說連風紀委員都猜測是新的不良團體,還進行校外巡邏。明明天都黑了卻還在那種公園玩耍的我們也不對,所以就算遭到恐嚇也隻能不了了之。」


    「嗯……」


    「如果碰到飯塚,跟她說快點忘了這件事,來社團露個臉吧。」


    被正在看漫畫的社員一喊,男社員回到室內。


    遠遠聽見男社員的笑聲,豐花打了一個嗬欠。她心想在田徑社的這種氣氛下,飯塚的確也很難久留吧。


    話說回來,昨晚沒談到委托費用的問題。當她想著隨時都可以談時,從社辦裏麵傳來社員的歡笑聲。幾名女學生眾在一起,正在地上排列紙牌笑鬧著。其中也有豐花的朋友,她一看見豐花就揮手打招呼。


    「豐花你也來玩吧?這種占卜真的非常準喔。」


    朋友雖然不屬於田徑社,但似乎因為社員裏有什麽認識的人,所以才跑來玩。她和坐在旁邊的女社員把零食吃得到處都是。


    豐花倒是對朋友所吃的零食比占卜更感興趣,午休也還剩下一點時間。豐花得到其他社員的允許後,走進了社辦。


    地板上散落著各種花色的紙牌。不論是大小還是花色,都和撲克牌不一樣。豐花也曾在雜誌上看過類似的東西。那是塔羅牌。其中一名女社員告訴大家「因為田徑社老是在打撲克牌,最近還被當成笨蛋,所以想試著換花樣」。


    無論卡片或說明占卜方法的書都是新的,看來是想換花樣後並沒過多久。豐花的朋友高興的原因並非占卜者很優秀又算得準,應該是對自己而言,碰巧算出讓自己愉快的結果吧。


    話說回來,豐花想起今年暑假時所認識的外校占卜研究社學生。那個學生光靠味道,就很神準地說中豐花的缺錢。


    「要占卜什麽?戀愛運?在聖誕節沒交到男朋友,感覺會很寂寞吧?」


    朋友以輕浮的口吻這麽對她說。豐花隨手拿著零食吃,答道:「與其要男朋友我更想要錢」。


    「所以是財運。還有健康運也很重要喔。」


    「豐花常常淡泊到令人不可思議耶。這一點果然和你的雙胞胎哥哥很像……」


    朋友說完拿出卡片。


    朋友看著書,以不熟練的手勢移動,反覆切牌。豐花也被命令按照相同順序,同樣把卡片放回地上,最後在地上攤成一個圓形。


    「最上麵的卡片是顯示健康運。豐花的運勢是……」


    朋友將覆蓋的卡片翻開。對沒有這類知識的豐花來說,根本不明白卡片的名字和意義。但翻出的圖案裏有死神,總覺得可以預想到是不吉利的結果。


    「這——個嘛……」


    朋友盯著書,發出長長的低吟。


    「上麵說要留意受傷。」


    「什麽傷?」


    「是什麽呢…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


    「太簡略了吧?所謂的塔羅牌占卜,不是可以說明更多事嗎?」


    「是這樣沒錯,但我是初學者。」


    「那就沒辦法了。」


    豐花重新在心中暗下決定,和犯人對峙時就拿京介當擋箭牌吧。


    宣告午休時間結束的鍾聲響起。


    因為風的聲音而清醒過來。在校舍屋頂消磨午休時間的京介,從水泥地板慢慢撐起身體。越過鐵絲圍籬俯看得到的校園樹木,被風吹得樹葉四處飛散。雖稱為強勁的冷風,但卻是剛好符合季節的風。


    在睡著之前明明感覺沒那麽冷,但現在卻發現手和臉上的皮膚完全冰冷。在曆法上,


    下個星期立冬就要來了。是在室外睡午覺或許已經接近界限的季節。雖然是每年的例行公事,但京介卻不能準確地抓住每年的時間點。從國中時期開始,又是感冒又是身體狀況不佳,就知道冬天終於又要接近,真是一目了然的身體構造。每年都會這麽反覆著。


    扭動頸部的關節,順便抬頭看著頭頂。可以看見微陰的天空裏,鳥群成列飛往南方。是候鳥。是雁嗎?京介


    想到它們還挺聰明的,站了起來,全身又酸又痛。


    雖然聽見第五節上課的預備鈴聲,但他決定不回教室。他想再到某個地方小睡一下。在屋頂上沒睡飽,並不光是寒冷的影響,也是因為所作的夢是讓心情不好的夢。不管是在睡午覺期間,還是昨天晚上在本家附屬醫院所看到的光景一直出現在夢裏,都讓他睡不好。


    回到校舍,隨便找間空教室打開門。但是京介預測應該是無人的那間教室,卻已經有先到的人。


    教室內的東西,隻有一張放在窗邊,似乎是忘記搬走的椅子。雖然沒有看見應該配成對的書桌蹤影,但椅子上卻坐著一名女學生,正眺望著窗外。她是昨天跑到京介家裏的飯塚亞矢。


    結果,昨天京介完全沒有陳述意見的餘地,就以豐花個人的意見接下委托。豐花沒有像平常一樣,隻瞄準委托甜剛就接下工作,連京介也覺得可以耶解。雖然可以理解,但增加麻煩的事實卻沒有改變。去找別的地方吧,京介正打算離開教室。


    「……啊,一條同學。」


    但是飯塚那邊卻認出京介出聲呼喊。飯塚的嘴角浮出笑意,眼睛明顯變得潤澤。


    「昨天謝謝你。待到那麽晚,真不好意思。」


    雖然和昨天一樣講話速度很快,但卻不太有張力,就像消氣的氣球一樣。在置於膝蓋上的手裏,可以看見形狀扁平小巧的刀子。


    京介皺起眉頭,想起昨晚豐花所說的話。情緒不穩,變得無法冷靜行動——經過幾秒鍾思考後,京介反手關上教室的門,慢步定到飯塚麵前。這間空教室似乎也被人拿來當作吸菸室,地麵上散布好幾個舊菸蒂。


    「你沒事吧?」


    聽到京介的詢問,飯塚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眼睛眨呀眨的。


    「什麽?」


    「你還問『什麽』……」


    「你該不會是在問這個吧?」


    飯塚在臉邊亮出刀子說道:


    「真是的,你以為我會苦惱到去自殺?這是用來雕刻的工具啦。我們班上下一節是美術課。」


    飯塚發出細微的聲音笑了。眼中也終於恢複神采。即使勉強也還笑得出來,那應該是沒事吧。京介歎了口氣,踢開腳邊的菸蒂,將背倚在窗框上。最後一次抽菸是在什麽時候?漠然間他想起這種事。


    微笑了一陣的飯塚,像氣喘發作般地停止呼吸,又將刀子放回膝蓋上。


    「你認為我是個笨蛋吧?」


    「什麽?」


    「追著死去的人,死纏爛打地想見他……」


    不會啊。京介打算這麽回答,但喉嚨深處卻哽住一口氣,無法發出聲音。當他意識到呼氣時,喉嚨已經痛到咳嗽。大概是感冒的初期徵兆吧。他心想也差不多別再到屋頂上睡覺了。


    「我腦袋裏有一半明白那不是音無。」


    飯塚慢慢將視線栘回窗外說道:


    「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回來的。剩下的一半卻想著或許是他,想到停不下來……我或許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京介也同樣默默地望著窗戶的另一邊,可以看見身穿運動服的學生在校園裏排成一列,悠閑地跑步。


    「那個犯人,以他人來看或許很一目了然地就是和音無完全不像的人。但是我卻無法如此判斷。我想如果是某個第三者告訴我那不是他,我才會那麽看待,也才能放棄。如此一來,似乎才能恢複到以往的我。所以……」


    飯塚依舊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京介。目光焦點則是固定直視。


    「委托你們做奇怪的事,真是抱歉。」


    京介歎氣。真是麻煩,在感到麻煩同時,卻也因自己為對方產生栘情作用而略顯動搖的心感到鬱悶。雖然感到鬱悶,但也無可奈何。


    所受的傷大概會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增加嚴重度。傷口愈合也需要時間或契機。自己或豐花接受委托是否會成為契機,京介並不知道。然而比起一無所有,或許還有一點救贖吧。


    「沒什麽。」


    京介這麽說,這回他可以發出聲音回答了。


    飯塚雖然回以微笑,但卻想起什麽事似地,以慌張的模樣站起來。


    「我還有件非道歉不可的事。剛剛敲過預備鈴聲吧,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上課了。」


    「你也不用向我道歉,因為我不去上課。」


    京介忍著嗬欠回答,飯塚發出比剛才更為振奮的笑聲。


    飯塚揮揮手離開了教室。落單的京介呆呆地環視教室內部。地上的菸蒂,和似乎是從某處飄來的樹葉正在腐朽。還有隻想睡覺的自己。


    隻剩下沒有生氣的東西了,他心想。


    「嗯,飯塚同學說出這種話啊。那麽不管出現什麽樣的結果,都沒問題羅……」


    將點心麵包的包裝袋大聲弄破的豐花,在京介的身邊摻雜著嗬欠說話。


    時間是在放學後。京介和豐花依照飯塚暫放的字條和照片,預計找出犯人蹤影而來到街上。當京介把午休時間和飯塚的對話告訴豐花時,豐花似乎感到有些放心。


    豐花邊走邊吃的東西,據說是為了搜索犯人而買來準備的「零嘴」。對著從麵包縫隙大量流出草莓果醬和奶油的東西,豐花張開大嘴一口咬下去。路上不但有其他放學回家的學生身影,也有吃著似乎是在某處買到的烤地瓜和鯛魚燒走回家的團體。強風吹過,電線晃動,麻雀朝多雲的天空飛去。學生嬉鬧著,分散到各自的回家路上。


    「飯塚同學看見犯人的地點,都集中在車站前的大馬路或附近的鬧區。」


    豐花選擇通往車站方向的道路,說道:


    「以想要引起連續傷害事件來看,也可以想作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物色對象,但明明自上次事件後經過了一星期以上的時間,卻沒有發生下一個事件。所以,我想犯人會不會是住在那附近一帶的人。你看一下這個。」


    豐花打開書包,拿出飯塚暫放的字條,送到京介的眼前。


    「飯塚同學搜索犯人,而在市區來回奔走的時間有五天。這段期間因為也要上課,所以行動的時間至多隻有傍晚到晚上的幾個小時。五天之中最初的兩天都是以揮棒落空結尾,第三天才再度見到犯人。這些事情都在字條上留有紀錄,其中有犯人每天大概同一時間會出現的地點吧?」


    飯塚的字條上除了地點和日期,也紀錄了大致的時間。根據那些紀錄,對方在下午五點到六點之間,一定會出現在西口附近的特定便利超商。


    「犯人該不會是每天在那裏買晚餐吧?」


    此時,豐花打了一個嗬欠。京介隱忍被牽引出來的嗬欠說道:


    「好想睡。」


    「京介你也是啊。」


    豐花諷刺地哼出鼻息,將正在品嚐的麵包塞進嘴裏。


    「所以呢,隻要在那家便利超商監視,馬上就可以逮到人了。」


    「你不覺得怪怪的?」


    將字條還給豐花的京介一說完,豐花就邊揉眼睛邊發出「什麽?」的愛困聲音。


    「飯塚在第三天的傍晚,在便利超商發現犯人。她當然會和他說話吧?」


    「應該會吧。」


    「然後,犯人還說別靠近,自己不是音無浩一。」


    「好像是這樣。」


    「犯人在隔天、再隔天也出現在同樣的店家,讓飯塚看到他的身影。」


    「然後在最後還威脅說氣如果再糾纏不清,下次就不是受傷能了事的』對吧?那天最後,飯塚同學就沒有再采取行動了……這有點怪怪的吧?」


    「犯人為什麽每天都要出現在那家店?」


    交叉的十字路口的行人專用號誌變成紅色。走在附近的學生團體,以跑步一起


    穿越斑馬線,但京介卻停下腳步。大概是因為想睡的關係吧,豐花也不打算奔跑。


    豐花斜眼瞥向京介說道:


    「還問為什麽,應該是每天到便利超商買東西吧?」


    「是在西口附近吧。這種便利超商,附近應該也有好幾間。」


    「該不會是有所執著吧?我去買禦飯團和買點心麵包的店是不一樣的哦。」


    「每天都有知道自己犯下傷害事件的人在追蹤,在這節骨眼還有那種美國時間?」


    「那麽……知道飯塚同學每天都來搜索,犯人還敢外出嗎?這樣不是很奇怪?明明威脅人家說別再糾纏不清,自己卻好像想和飯塚同學見麵。」


    「所以,我才覺得有點怪怪的。」


    燈號變成綠色。豐花隻踩著斑馬線的白色線條前進,嘴裏還嘀咕了好一陣子,在過完十字路口時,她抽抽鼻子說道:


    「真搞不懂耶。一想到犯人也想見飯塚同學,就覺得那或許是音無的幽靈。但如果是音無,他對飯塚同學采取冰冷態度的理由我還是搞不懂……總之,我們要是不見對方一麵,就什麽都搞不清楚。」


    寒風吹起,豐花的頭發和裙子飄動,打了一個噴嚏。騎單車經過京介兩——身邊的年輕女子在脖子上圍著圍巾。用羨慕那女子的眼光望著,豐花說道:


    「又冷又想睡,我不想長時間待在室外啦。而且如果拖太久,我認為對飯塚同學的精神狀態也不太好。我想就在今天或明天結束這件事吧。」


    「話說回來,你昨天不是說會忙一陣子?」


    「我是說過啦。所以就各種意義上,都要早點解決掉。」


    在車站前的圓環附近,豐花發現一個免費置物櫃。在豐花表示身上輕便一點會比較好的提議下,京介他們把書包寄放在置物櫃裏·照片和字條則放在豐花的製服口袋。


    「為了以防萬一,把玲洗樹樹枝帶著吧……或許也會需要用到這東西。」


    看著用布包裹的長棍子,豐花說道:


    「根據聽到的消息,犯人似乎沒那麽厲害。」


    「但是田徑社社員卻全體被撂倒了吧?」


    「那是事出突然的關係吧。接下來讓犯人出其不意的,就是我們兩個了,我們這邊還知道對方的長相。可是緊急的時候,你可要當我的擋箭牌保護我喔。」


    豐花的背後,一群穿著別校製服的學生吵吵鬧鬧地走過。剪票口的方向一片混亂。應該是電車通勤者的下班尖峰時間開始了吧。


    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京介拉住沒注意到摩托車,而打算走到車道的豐花的手,把她推到自己背後。


    目送飛馳而去的摩托車,豐花大大喘了口氣。


    「真是的,很危險耶。話說回來,塔羅牌占卜告訴我要注意別受傷……是指剛剛的事嗎?」


    「豐花。」


    「什麽?」


    「還是算了,沒事。」


    「搞什麽啊,京介真奇怪。」


    別過頭去的豐花,不服氣似地鼓起雙頰。


    「你也很奇怪,嘴邊還沾著鮮奶油。」


    豐花的臉頰鼓得更高了。


    當塩原友子打開風紀委員會準備室的大門時,十名左右的委員正邊吃餅乾邊熱烈閑聊。他們全都是一年級的委員。


    塩原縮起肩膀,壓低腳步聲進入準備室。因為私自逃出午休時間的會議,所以塩原現在和其他委員碰麵會很難為情。在不讓委員發覺的情形下,她前去拿取在準備室角落的委員會日誌。


    在下午的課堂上,塩原一直在反省。我是正義的風紀委員,對違反校規的人單相思而苦惱,真是豈有此理。在最近愛看的書《這樣就萬事0k。戀愛煩惱明快解決》上,也寫著要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什麽才是最重要的,要麵對自己的心情。即便如此,若是最喜歡的人還是最先浮現,那你的心情就是真實的。


    「我是正義的風紀委員,清廉正直的風紀委員。」


    塩原微微發出聲音,說給自己聽。


    「最重要的是校規。所以我……」


    「啊,是塩原。」


    其中一位委員拾起頭,對塩原說話。驚嚇的塩原發出尖叫。就算再怎麽壓低腳步聲,塩原可疑的氣息和漲紅的臉卻似乎無法掩飾。


    「你來得剛剛好。你能不能幫忙做點事?」


    委員揮揮手,塩原戰戰兢兢地接近他們幾個。幸好,午休時問的事奸像沒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委員們在地上攤開一大張模造紙。模造紙全是白的,還沒有寫上任何東西。麵對歪著頭思索的塩原,委員開始說明:


    「會長下令要做一張市內地圖。」


    「要地圖的話,圖書室或書店都有吧……」


    把手貼在發燙的臉頰上,打算降溫的塩原回答飛


    「我認為隻要放大影印就可以了。」


    「並不是那種普通的地圖。」


    另一個委員說道:


    「你看,他說要做之前那個『風紀指導特別擴大,不可陷入迷宮篇』使用的地圖。他說想要市區內的哪裏有什麽遊樂場,包括新舊不良集團是在哪裏群眾之類一目了然的地圖。」


    「會長也做了同樣東西的校園版喔,他真的很喜歡地圖耶……」


    塩原說著,在室內尋找會長的身影。而其他委員告訴她「會長說完氣『想要三十六色的色鉛筆』之後就出去了」


    「可是呢,雖說是那種地圖,但我卻搞不懂。」


    一名委員交疊著雙臂,盯著一片空白的模造紙。


    「我又沒有像那樣在市區內玩耍。況且隻要在虹原遊玩,馬上就會和不良少年有所牽扯。」


    「說得也是。而且去隔壁城鎮還比較多玩樂的地方呢。會說出除了不良少年以外,在市區內也玩得很快樂的人,大概隻有中小學生或貧窮人吧。」


    「如果和剛交往的女朋友說要在市區內約會,就會馬上被甩喔。」


    委員們開始熱烈談論附近城鎮有哪裏好玩的話題。


    塩原跪在模造紙前,拿起滾在地上的黑色麥克筆。沒有邊走邊玩習慣的塩原不論市內或市外,都沒有遊樂場或人群眾集場所的知識。但是就算沒有個人知識和興趣,在身為風紀委員頻繁巡邏市區的塩原腦海中,存在著比市麵販售的東西還要梢微詳細一點的地圖。在西口死巷裏的卡拉0k包廂搬走了,或開了分店,還是東口小巷裏上個月新開一家電玩中心之類的最新情報一樣不缺。


    塩原開始描繪地圖。麵對拿著麥克筆手部輕快移動的塩原,其他委員拍手叫好,還發出「風紀委員的典範」或「風紀委員小姐」等稱讚的聲音。塩原覺得有些高興。


    我果然是風紀委員,風紀委員小姐。我會喜歡上那樣的人,隻是我的錯覺,隻是精神鬆懈。塩原一個人點點頭,擴大地圖的版麵。地圖延伸到虹原市郊外,包括墓地、垃圾處理場及工業區等,已經擴展到好像不是遊樂的場所,但過於集中精神的塩原並沒有注意到。


    將工作交給塩原負責的委員們,回到閑聊狀態。


    「可是,製作地圖是打算做什麽?」


    「不是說是要尋找虹原最想出名的新不良集團?」


    「就算找到了,我們不會被尋仇吧?」


    「那麽,也把校內的不良少年一起帶去當保鑣吧?」


    「那要拜托誰?看來還是會被尋仇啦。」


    「算了啦,隻要放著不管,會長就會自己去做的。」


    「啊,我想到校內的不良少年,」


    咬著零食的委員,聲音的音調微微改變。


    「不是有六班的一條京介嗎?」


    「啊,那個既是魔


    女又是不良少年,麵無表情的家夥啊。」


    塩原幻化成製作地圖機器的手,在這裏停了下來。


    「那家夥雖然因為取締反校規,而被會長淒慘地追趕,但在這次的事件裏應該沒有紀錄吧?」


    「應該是吧。不論是對出名或別人,他都一副打從心底無所謂的表情。」


    「可不是嗎?不過,那家夥國中時期有個女朋友喔。」


    委員們異口同聲地回以「咦——」的意外般反應。塩原手中的麥克筆滑落,和模造紙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你是從哪裏得到這種怪情報?」


    「因為我和他念同一所國中啊,虹原東中。」


    「逗這事情是東中七大奇跡之一嗎?」


    「才不是。的確不知道的人聽到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也有親眼看過啊。放學後他們經常走在一起喔……啊,剛好是在這附近。」


    委員這麽說,用手指著模造紙的一角。是在虹原川的堤防一帶。塩原無法從自己所畫的黑線上移開視線。


    「不會隻是不良少年們在堤防決鬥?」


    「不是啦,也有許多在校舍裏麵相互擁抱或親吻的謠傳。然而,她不是不良少女而足普通女孩。」


    「不……這並不普通吧?可以和那種有點怪異的家夥平等交往,她是個比普通人心胸還寬大的人。」


    「真想看看她到底長得怎樣耶。她現在讀哪問高中?」


    「已經死了,在兩年前的車禍裏。」


    委員們又同聲「哇——」地做出狀似意外的反應。


    「是前往旅行目的地的巴士出事的關係。因為是同年級,所以我也出席葬禮了,一條京介不但沒哭,臉色也完全沒變耶。」


    「這樣感覺很不好耶。那個人要發生什麽事才會哭?」


    「聽說他是沒血沒淚的家夥,還連淚腺都沒有。」


    「說到哭,前一陣子……」


    委員們的話題轉移到最近觀看的電影內容上。


    從塩原手中滑落的麥克筆在地麵上滾動。當聽見委員在背後呼喊時,塩原感覺到自己正從準備室飛奔出去。


    地點是在西口附近的便利超商。從大馬路進入單向通行的狹窄道路前端,位於路燈稀少一角的店家燈火,正對周遭主張微小的自我。附近也有補習班吧,幾個走在一起的小學生,被招牌的白色亮光吸引進入店內。


    蹲在設立於超商旁邊的電線杆背麵的京介和豐花,目送著小學生的背影,幾乎同時吐出歎息。


    「犯人沒來耶……」


    從發牢騷的豐花唇邊,飄出微微的白色氣息。時間再過沒多久就是晚上七點了。隻要把玲洗樹樹枝立在電線杆旁並排蹲下,就可以順利遮住來自店家或馬路上的視線。然後,從他們在這個地方監視起大約過了兩個小時。這段期間京介他們所看的東西,隻有想逃離寒冷而加快腳步通行的路人人潮,和被略厚的雲層覆蓋的天色由灰變黑的過程。直到幾天前據說在五點到六點之間會出現的犯人,卻一直沒看見蹤影。


    「我想應該沒有看漏……又聽說和這張照片沒什麽改變……」


    豐花看著向飯塚借來的照片嘀咕著。就京介他們所看到的範圍,別說是和音無浩一相像的少年了,就連同年紀的人至今也都沒出現。周邊除了超商之外並沒有商店,住宅也以一人居住的出租套房或公寓居多。窗戶可以看見燈光的住家,隻是屈指可數的程度。


    剛剛的小學生團體吵鬧地從自動門飛奔出來。大概是買到附有贈品的餅乾吧,他們互相看著自己的東西,往大馬路的方向跑去。


    他們所掉落的塑膠袋隨風飛舞,飄到豐花腳邊。豐花將袋子拿起來揉成一團,看似很不高興地塞進京介的手中。


    「該不會是因為飯塚同學停止追逐,所以犯人也不來這裏了吧?還是說,犯人和音無相像真的是飯塚同學的妄想,事實上犯人是長得完全不像的大叔?如果是大叔,剛剛的客人裏頭就有喔。可是我們沒有去確認。」


    「是啊。」


    「該怎麽辦……根據宇條,隻剩下疑似在虹原銀行的提款機前提過錢,但不管幾次我都不認為他會出現在那裏……還是在這裏多努力一會兒吧。」


    豐花對京介這麽說,臉上卻又因為控訴著「這麽冷,我想回家了」而表情扭曲。她以速度快得出乎尋常的方式說話,或許是因為動動嘴多少可以增加熱能吧。對於想回家,京介也有同感。但一想到就算今天就此打道回府,明天也必須再采取同樣的行動,就覺得心情沉重。


    豐花摩擦著從短裙露出來的雙腿,煩躁地說:


    「沒有什麽可以在這種時候施展的法術嗎?」


    「要用火炎術驅趕寒冷?」


    「不是這個,找人就要用追蹤術。可是我不會施展那種高級法術,再加上沒有追逐對象的痕跡,就不能發動法術。話說回來,聽說不管是田徑社員或買東西回家的高中生遭到攻擊的地方,都沒有犯人的遺留物。」


    豐花的肚子餓得咕嚕直叫。她從製服上撫摸腹部,悲慘地歎了口氣。


    「肚子好餓喔。京介,你知道嗎?這家便利超商的豆沙包很好吃喔,但我因為每天放學


    回家都跑去買點心麵包,所以已經沒錢羅。」


    「錢包被鎖在寄物櫃裏。」


    在被下令去買回來前,京介就先告知現狀。豐花懊悔似地咋舌,繼續摸著肚子。京介忍下小小的嗬欠。就算手裏有錢包,反正也不會裝什麽大金額。


    豐花嘴裏嘟嘟囔囔地說了好一段時間,抬頭看著超商的招牌,突然歪著頭。


    「會出現在便利超商或銀行,是因為生活……犯人是有什麽理由才來現場嗎?」


    「你說的現場,是指傷害事件的?」


    點頭回答的豐花,聲音再度被肚子的聲音抹消。連剛從超商走出來的客人都好像聽得見,當客人發覺躲在電線杆後麵的京介兩人,就心生疑竇地離去。連前來聞電線杆味道的野狗,也可疑地吠了一聲。客人每出入一次,豐花的肚子就像門鈴一樣發出聲音,每次京i則會被人用怪異的眼光看待。京介心想,在店內工作人員覺得奇怪前,該拿豐花的肚子怎麽辦?看來非得換個地方了。


    環抱起雙膝,將身體縮得更小的豐花說:


    「如果是住在這附近的人,車站的大樓離這裏很近,也可以想作是偶然經過而已。不過,田徑社員被襲擊的公園呢?聽說暫時取了一個虹原第五公園的名字,好像真的是個小公園,而且距離這裏也相當遠。」


    「不會是有事去那附近吧?」


    「但是,那附近隻有田地。就算他企圖在沒有人煙的地方讓某人受傷,但那邊人煙也太人煙也太稀少了吧。在公園稍微簽名一點的地方隻有某間學校……」


    說道這裏豐花在鼻頭皺起紋路,大口吸進一口氣。


    「那個學校是什麽學校?」


    「我想是某間國中。」


    「該不會是虹原南中吧?」


    「或許就是那樣。那又怎樣?」


    「南中……我記得是音無就讀的學校。」


    豐花小聲地回答。在倡導他人說的另一方麵,卻又無法從幽靈說跳脫。因為情報太少而判斷模糊也是沒辦法的事,京介混雜歎息反問道:


    「那又怎樣?」


    「怎麽樣,這樣當然……」


    正當豐花開口說話時,突然電線杆的另一側有人的氣息,京介兩人同時抬起頭。工作人員終於注意到了?雖然京介是這麽猜想的,但窺視他們的卻是一名穿著西裝的青年。


    「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帶著打從心底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青


    年詢問道。他是本家的家長遠峰。


    「因為聽見有趣的聲音,所以才跑來看看,原來是你們啊。在玩什麽遊戲?」


    「家長你才是,來做什麽啊?」


    豐花瞪大了眼睛,發出頓時大叫的聲音。雖然遠峰說「在這種地方」,但這點是彼此彼此吧。本家的大樓是在車站東口的方向,是位在從這裏徒步行走幾分鍾的地方,本家負責人獨自徘徊在這種馬路上是很奇怪的。


    「我是在喘口氣。每天都是一堆會議,連想到外麵來都沒辦法。」


    大概是肩膀也僵硬了,遠峰自己按摩著頸後說道:


    「但是,一在附近的便利超商站著看免錢書,就馬上被前來尋找的護衛隊發現,所以我才想跑遠一點到西口來。」


    「要是被護衛隊找到的話,該怎麽辦?」


    遠峰對豐花的話報以微笑,眼睛轉而看著京介。


    「前幾天把你叫來,真不好意思。」


    豐花交互看著京介和遠峰的表情,歪著頭思索:


    「前幾天?」


    京介回答「沒什麽」,慢慢地將目光從遠峰身上飄開。


    因為飯塚的委托、睡意和寒冷的關係,從腦海裏脫離的事又被想起。就像體溫微微下降般,類似貧血的錯覺襲來。不管是氣溫、對話或監視,突然全都變得怎樣都無所謂。想起不想思考或痛苦的事,可能是因為思考放棄的關係,腦袋竟自行讓全身感覺變得遲鈍。是自我防衛還是逃避,自己也不太清楚,但那曾經是京介內心頻繁發生的反應。


    大概是察覺到這樣的京介模樣,或者是發覺到卻不在意,遠峰仍舊用開朗的語調說下去:


    「我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還會再找時間。到那時再聊聊吧。」


    京介沉默不語,豐花則代替他開口說:


    「聊什麽?」


    「嗯,對了,我從剛剛就很在意,豐花你還是老樣子,會發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聲音耶,是肚子餓了?」


    「沒錯。可是因為被組織減薪,所以沒有買豆沙包的錢。」


    「還真是過份的組織耶。那麽,我就請你吃吧。」


    「真的嗎?家長你太棒了。有種當負責人最佳人選的感覺。連罐裝的熱牛奶巧克力也一起請吧?」


    「可以啊,可以啊。這種程度就高興成這樣,高中生真可愛啊——」


    豐花從電線杆背麵跳出來,和遠峰一起進入超商。在自動門要關上前,豐花對著京介說「我會連你的份一起買的」心情愉快地向他揮揮手。


    在京介手中,一個乾裂的聲音響起。他終於注意到塑膠袋一直握在他的手上。一站起來,凍僵的膝蓋關節就微微摩擦一下。內心和身體一點一滴地緩和下來。隻歎了一口氣,京介朝設置在自動門旁的垃圾桶邁開步伐。


    就在此時,可以聽見某處傳來人的爭吵聲,也可以聽見簡短、類似哀號的聲響。京介不自覺地尋找聲音的方向。在幾公尺前有個寫著「前方連接死巷,不可穿越」的牌子,看來是從那一帶傳來的。


    進入超商的豐花,應該不可能隻買想買的東西就出來。她應該會仔細檢視餅乾糖果的新產品,又站著看免錢雜誌,花上奸一段時間。在稍微思考之後,京介拿起自己的玲洗樹樹枝,經過垃圾桶而不丟東西,朝死巷的方向前進。這也是因為一直坐著的關係,他想稍微走動一下。


    馬路剛彎過來的地方更加昏暗。似乎是接近鐵軌的關係,所以聽得見電車的聲音。在緩慢流動的空氣裏,混雜著某種燒焦的味道,奸像是香菸。沒多久在無路可走的前方,有塊周圍被兩層樓的舊式公寓包圍的狹窄空地。大概是牆壁很薄的關係,可以聽見從公寓的某處傳來接近嚇人的電視聲響。


    剛才的慘叫,應該是電視的聲音吧。這麽認為的京介,發覺空地上有複數的人影。穿著私立高中製服的的男學生五人,和好像被他們包圍起來,一名穿著虹原高中水手製服的女學生。甩動編成三條的辮子,對著男學生尖聲呼喊的女學生,是風紀委員塩原友子。


    看起來好像正在爭執些什麽,還是裝作沒看見比較奸吧。當京介正在思考時,塩原已經發現他了。塩原一看見京介的臉,就用手指著他大喊「啊啊——」,男學生的目光集中過來。京介歎了一口氣,這簡直像是前幾天超市的發展模式嘛。


    男學生互相使眼色,朝京介的方向走近。製服衣衫不整、染著頭發的那五個人,就如同畫中的不良少年。其中兩人從兩側抓住塩原的手臂,拖著把她帶開。而塩原則不停地喊著「放開我」。


    雖然搞不清楚風紀委員的工作內容,但塩原現在似乎不是在和外校學生加深交流中。麵對臉部漲紅的塩原,京介問道:


    「你在做什麽?」


    「做什麽……」


    「昨天你不是說過要選擇有人煙又明亮的道路行走?」


    塩原鼻孔微微地張開,發出歇斯底裏的聲音:


    「這點不用你來說,我每天都在實行。不過我今天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從學校跑出來,在街上胡亂徘徊的過程中,當察覺到時早已經意識不清地來到這種地方。我不覺得有什麽需要被一條同學警告的事。」


    「嗯……」


    在想著「既然如此就回去吧」的京介麵前,男學生佇足阻擋。其中一人抬起下巴,以無禮的口吻說道:


    「你是這個女人的朋友?」


    「一條同學和我沒有任何關聯。」


    塩原搶在京介之前,十分自暴自棄地大聲回答。雖然京介想著既然如此就不要指著人大叫啊,但過去的事就算說了也無濟於事。


    「這個女人用超快的速度奔跑,撞到在這裏休息的我們。」


    抓住塩原右手的男學生,浮現出邪惡的笑容。


    「我們幾個都受傷了,所以跟她說要付慰問金,但她卻完全沒在聽耶。虹高的學生真過份啊。」


    「過份的是你們吧。」


    塩原往上瞪著男學生的臉大喊著。她的雙眼濕潤、鼻頭紅通通的。


    「撞到你們的確是我不對。可是我有鄭重道過歉,再說你們幾個不是沒有受什麽傷嗎?說謊可是當小偷的開端喔!」


    還可以聽見電視機的聲音。似乎是在看綜藝節目的樣子,傳出哄堂的笑聲。京介一直感到很煩悶,開口詢問在眼前的男學生:


    「那麽,你們要我怎麽做?」


    「代替那丫頭付我們慰問金吧。」


    男學生朝京介靠近一步。


    「還是說,你們兩個想感情融洽地一起送進醫院?說到虹高,不就是運動社團的家夥前陣子被可疑分子攻擊嗎?警察或許也會認為你們的事,是同一個犯人幹的。」


    男學生用鞋底踩爛菸蒂,發出溫吞的聲音。光是聽這些話,就讓人感到疲倦。京介將忘記丟掉的塑膠袋放在腳邊。而電視機則一味地播放出開朗的聲音。


    當右邊的拳頭輕輕握緊時,京介腦海的一角產生一絲猶豫。接下來自己要打人吧。打人是無所謂,隻是要是瘀青、流血,不管是多麽小的傷口,他們的傷都會治愈吧,還有自己也是。他思索著這些事。在打架之前思考這種事情,這還是第一次。在本家附屬醫院病房所見之事的影響,他自己也很清楚。


    當他猶豫的期間,男學生這邊卻先采取行動。在塩原鬼吼鬼叫的聲音下,京介陝複神智。就在緊鄰眼前處,對方的拳頭逼近。下一個瞬間,京介的視野就被某種黑黑的東西遮蔽。


    兩個堅硬的東西相互碰撞,可以聽見刺耳的聲音。發出慘叫的男學生,當場跌坐在地上。其他四人趕緊跑過去,從男學生的指尖流出鮮血。但京介的身上卻沒有任何異狀。


    京介盯著出現在自


    己麵前的黑色影子。一名身穿大衣的高大少年就站在眼前。戴著和大衣同色係的手套,手持類似鐵管般的長形棒狀物。頂開男學生拳頭的,奸像就是那樣武器。


    對於少年的長相,京介有種見過的感覺。在記憶中搜索後,馬上就想起來了。那是在飯塚借放的照片裏看過奸幾次的麵容。


    並不是相似這種等級,少年的長相和音無浩一極為酷似。


    豆沙包剛好賣完了。


    隻要稍微花點時間,就可以蒸好給您。豐花坦率地接受收銀台店員的建議,讓遠峰先付了錢。等待的時問就在雜誌區站著看書來消磨時間。


    「讓京介在外麵等,沒關係嗎?」


    遠峰在豐花的身邊翻開周刊雜誌說道。豐花伸手拿起年輕人導向的情報識—攀:


    「沒關係啦,反正都已經在外麵待了兩小時。」


    「可是,氣溫要比兩小時前下降許多耶。」


    「不過,也不是會凍死人的氣溫吧。再說,雖然要他等著,但又不是嬰兒或小狗,要是覺得冷,他自己就會進來店裏的。」


    「話是這麽說啦,但剛看到在電線杆後麵縮成一團的你們,我還以為是哪裏的棄嬰或棄狗呢。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隻是監視一下啦,話說回來……」


    豐花出神地看著雜誌封麵特集「秋季的味覺甜點」的頁麵上說道:


    「剛剛家長你跟京介說的『事情』是什麽?」


    「啊,那個呀,就是無效治愈體質的事」


    豐花從高級栗子蛋糕的照片移開目光,看著遠峰。而遠峰隻瀏覽周刊雜誌的目次頁,就換拿另外一本。


    豐花在開口之前咽了一口氣,因為栗子蛋糕而湧出的口水已經乾掉了。


    「是什麽嚴肅的話題?」


    「沒這回事啦。」


    「可是……」


    「不是會讓你露出這種表情的事啦。」


    被遠峰嘲笑一番後,豐花看著自己從店家窗戶玻璃上映照出來的臉。兩道眉呈現八字形,嘴唇變成\字形。


    無效治愈體質並不是放著不管就會惡化的疾病。隻要每天注意,不要受到必須接受高度治愈法術的場勢,階段數九不會有所進展。聽說還是可以毫無問題,過著普通生活及平凡的人生。


    但是。


    豐花一直緊盯著發出燦爛光芒的栗子蛋糕照片。但是,每當在術者的勤務中,或被卷進豐花攬下的問題時,京介就會受傷,雖然他並不是因為運動神經遲鈍的關係。是引來受傷的命運嗎?真是麻煩的家夥。豐花鼓起臉頰,馬上又消下去。她想起放學後,自己沒注意到車道上的摩托車而跨出步伐時,無意間被京介阻擋的事。


    「……或許也是因為我的關係。」


    沒打算開口說話,豐花似乎是在喃喃自語。當遠峰詢問「你說什麽」時,豐花則裝作沒聽到。


    必須挺身保護妹妹,京介不可能經常思考這麽了不起的事。在一起出生後到現在的六年間,應該是無意間做出的行動模式吧。豐花這方麵也在不知不覺間認為雙胞胎哥哥順從自己是埋所當然的。在緊急情況時拿來當擋箭牌,是想都沒想地脫口而出。


    要是擋箭牌壞掉的話就傷腦筋了。豐花對著栗子蛋糕頻頻點頭。雖然不可能辭去術者的工作,但為了委托費接受麻煩事的行為,這回就是最後一次吧。就讓京介盡可能過著平穩的日子。不過家事就讓他做吧,全都讓他做。豐花將積壓在內心裏的氣息一口呼出。


    翻動雜誌,下一頁就是圍巾特集。在「今年流行手織」的慣用語下,刊登讓人實在無法想像是手織的圍巾。豐花的腦海裏浮現出自己編織的作品,網眼的大小不規則,無法編好部份就像到處都破洞的樣子。


    想著這樣或許會很透氣,但她馬上就察覺圍巾透氣好有什麽用?自己到底在做什麽,豐花變得越來越不明白。


    「咦,豐花你會編織?」


    從旁邊看著豐花的雜誌,遠峰說道:


    「真了不起耶,我完全搞不清楚光靠毛線和鉤針,要如何做成衣物?」


    豐花用力地點頭回答「我也是」。


    「雖然我也不清楚,但卻是生死的問題,關係到能不能度過冬天喔。」


    「好像很嚴重耶。」


    遠峰闔上周刊雜誌並放回架上。


    「要是能度過冬天就好了。」


    「絕對可以度過的!」


    豐花也將雜誌放回原位,用力哼出鼻息。


    「然後在明年春天提高酬勞,每天笑著過日子。」


    「唉,如果是豐花一定沒問題啦。但是……」


    「但是什麽?」


    「京介該怎麽辦?」


    收銀台那邊,店員重複「等侯豆沙包的客人」的呼喊聲,聽得十分清楚。當豐花打算反問時,遠峰已經開始朝收銀台方向走去。


    也買了罐裝的熱飲,豐花和遠峰離開了超商。在剛走出自動門時,冰冷的風吹拂在額頭上,豐花的臉揪成一團。不光是氣溫下降而已,連風勢也增強了。


    抬頭看著天空,雲層似乎被吹故,可以確認奸幾顆星星。那些是奸像很冷的秋天星座。雖然靠豆沙包和熱飲補充體力,但監視工作還得再做一個小時,豐花心裏這麽決定。


    「那麽,我也差不多該回本家了。」


    將罐裝咖啡裝進西裝的口袋,遠峰朝馬路邁開步伐。


    「你們兩個趁還沒感冒之前告一段落比較奸喔。」


    「我知道啦。謝謝你請這麽多東西。這份恩情我們會在工作上償還的。」


    當豐花在現場原地踏步時,遠峰「咦?」的一聲停下了腳步。


    「京介已經回家了?」


    「咦?」


    看著電線杆的方向,豐花也發出帶有疑問符號的聲音。京介的身影並不在那裏。電線杆上隻有一根用布包裹的玲洗樹樹枝,像被拿剩地直立著。那是豐花的東西。


    「搞什麽嘛……我都說要連京介的份一起買了。」


    就在豐花嘟起嘴時,從道路的前端一個白色物體被風吹落到腳邊,是塑膠袋。


    豐花用手壓住被風吹散的頭發。而塑膠袋是從死巷那頭吹來的。


    「你在做什麽?」


    男學生壓著受傷的拳頭發出怒吼。可以聽見來自公寓方向的電視機聲音,傳來一味悠哉的笑聲。是打算反抗嗎?男學生再一次說出同樣的台詞。


    還有吼叫的力氣,手上的傷大概不是骨折,頂多隻是跌打損傷。想著這些事情的京介立刻停止漫長的思考。麵對想要站起來的男學生,少年無言地揮下武器。


    再一次,響起了硬度很高的聲音。鮮血飛散,男學生發出慘叫。那是不遜於塩原所發出尖叫的神經質聲響。男學生按住被打中的肩膀,當場倒了下來。


    剩下的四人異口同聲地發出怒吼,朝少年飛撲過去。少年揮動武器四次,四人就全都倒在地上。就在短短幾秒間,京介根本沒有阻止的餘地。塩原也帶著啞口無言的表情呆若木雞。


    俯視壓著腹部或腿部發出呻吟的男學生們,少年微微咂舌。抬起頭來的少年,將目光。停留在塩原的身上。重新握奸鐵管,少年接近塩原身邊。


    「啊!」


    塩原瞪大了雙眼,臉頰和嘴唇劇烈地顫抖。


    「那…那個……不可以,不可以使用暴力,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哪間學校的學生,但不管是哪間學校暴力是萬國通用地……」


    塩原的嘴巴雖然頻繁地開合,但兩條腿卻隻是發抖,沒有辦法從那個地方逃開。而少年也不把塩原的演說放在心上,筆直地靠過去。京介伸手,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肘。透過大衣厚厚的布


    料,傳來手臂的觸感。那是一隻削瘦的手臂。


    少年看著京介。對於幾秒鍾之前還進行「暴力」的人,不管是表情還是呼吸都已經變得十分平靜。隻是看不見凶惡的臉色,卻浮現出讓眼睛或臉頰疼痛般的緊張感。


    「你……」


    和對方說話,京介卻突然對要講什麽話而迷惘。你是傷害事件的犯人嗎?這樣問行嗎?在便利超商前監視了兩小時卻完全沒想到,要是找到對方該說些什麽。因此,講出來的話是連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質問。


    「你是音無浩一?」


    少年的表情急速地變動。在微暗的另一邊,眼眸之中搖曳著近乎憎惡的光芒。少年揮開京介的手,手套下的鐵管發出吱吱聲響。透過空氣,傳來隱含對方怒氣的情感。


    盯著京介看了好一會兒後,少年說道:


    「沒看過的生麵孔……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知道那個名字?」


    語尾顫抖著,是因為壓抑住強烈的情感吧。隻要繼續對話下去,可以預見會更加刺激對方的怒氣。但是因為找不到可以選擇的言詞,所以京介回看少年的眼睛說道:


    「我受人之托,說想見你一麵。」


    「誰?」


    少年壓低聲音發出怒吼:


    「是誰拜托你這種事?」


    「虹原高中的飯塚。」


    京介回答。


    「你認識吧,在這星期當中,你應該見過她好幾次。」


    少年的臉部表情變得很嚴肅。但卻與京介所預測的相反,並不是怒火高漲的表情。在眉宇間所刻劃的黑影,看起來就像表現出接近痛苦的心情。


    「我不認識什麽飯塚!」


    少年呐喊著。


    「我不知道誰是飯塚!」


    他邊亂叫邊揮舞鐵管。銀色的軌跡在黑暗中發出銳利的光芒。如果不挺身應戰,自己也會遭殃。這回沒有猶豫的餘地。


    在武器刺到自己這邊之前,京介踹了少年的腹部一腳。雖然對方的身體很輕易地就莊後傾倒,但京介還是在無意間控製了力道。少年馬上恢複站姿,將鐵管刺出。就在打算回避之時,因為塩原大喊「不可以」並往自己這邊跑來,京介就被她的舉動吸引注意。


    武器的尖端擦過側腹部。光是這樣,就遭到所有內髒發出悲鳴般疼痛的襲擊。在扭曲的視野前端,京介看見了對方的武器。隻是一根比手腕還要細,細長類似金屬的棍子,他不認為內部有施加特殊機關。忍住疼痛動作停下來的京介,膝蓋就是被鐵管從側麵打中。明明不是很大的力道,但卻穿過骨頭痛達神經。塩原又僵直著身體,大呼小叫。而電視機的聲音,這回傳來了歡呼聲。


    京介使用玲洗樹樹枝將刺向胸口的第三擊擋掉。解開包裹道具的布套,露出法杖。看到它的少年,動作不知為何變得遲鈍。京介揮動玲洗樹樹枝,想將鐵管從少年的手中打落。火光四散。靠著木製法杖,看起來應是金屬武器斷成了兩截。


    少年發出激昂的聲音。用隻剩下一半長度的武器攻擊京介的頭部。想要閃躲卻被擊中肩膀,京介的姿勢一下子瓦解,玲洗樹樹枝也掉落到地麵。


    衣領被抓住,京介被壓製在地麵。少年一隻手仍抓著京介,用另一隻手舉起斷掉的鐵


    [img]i755.photobucket./albums/192/yangiran/th367_148_s.jpg[/img]


    管。京介想要鬆開對方的手臂,但少年卻用蠻力繼續壓著京介。那是一股和他削瘦的手臂不相稱的力量。


    「關於我的事,你了解到什麽程度?」


    少年將武器伸向京介的鼻尖,快速地說道:


    「你是聽誰說的?在哪裏得知的?受飯塚委托的事是騙人的吧?」


    「我沒有騙你。」


    對看起來開始焦急的少年模樣感到疑惑,京介回答道:


    「因為有個和音無浩一酷似的人出現,自己已經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所以才拜托身為第三者的我們,希望能進行調查。」


    「我……」


    少年用從喉頭硬擠出來的聲音說出:


    「我不是音無浩一。」


    鐵管逼近京介眼前。京介在可以移動的範圍扭動身體,避開了攻擊。金屬和地麵碰撞,響起不愉快的聲音。


    「我不是音無浩一,不是音無浩一,我不是音無浩一!」


    少年持續吐出這句話,還揮動變短的鐵管奸幾次,但卻毫無目標,少年甚至還打中自己壓製京介的那隻手。即使如此,少年還是沒打算停止攻擊。


    這家夥是怎麽了?京介咬緊牙關繼續和對方對抗並思索著。突然出現,進行攻擊。雖然有傷害事件犯人的樣子,但卻完全看不出理由。就像和塩原種下因緣的男學生,恐嚇或解悶的暴力行為似乎不是目的。話雖如此,但也不可能是為了幫助被男學生糾纏的京介他們而現身。他覺得偶然問對看到的人感到生氣,這種無理的表現才是最接近的。


    京介的側頭部被鐵管的前端擦過。意識飄走,一瞬間視野變得漆黑一片。但可以聽見塩原的慘叫和某人的笑聲。


    腦袋麻痹,意識落人黑暗之中。我不是音無浩一。在京介頭蓋骨內側,各種聲響和聲音形成一股漩渦。


    *


    從隻打開兩公分的窗戶邊離開,手搭在榻米上。這是短短幾分鍾的事件,但即便如此眼睛卻很酸痛,腦筋也很疲勞。就像連續看了好幾部電影的那種感覺。


    放在緊鄰身邊的電視機聲音很吵。此時,我才首次認真地看著看麵。表演者正流著眼淚笑著。笑過頭的人會哭,淚腺的構造真是不可思議。哭過頭的人總會笑出來,精神的構造也真不可思議。人類真不可思議,而且就連命運也是。


    那個男人或許已經不行了。將視線栘往從兩公分的縫隙可以看見的室外黑暗,他思索著。那個男人,403000029。現在的名字是山田、田中、太郎,還是次郎?——因為都是用假名代表的名字,格外難記。即使周遭都說這樣反而奇怪,但他還是選了這個名字。他用不負責任的口氣說怎樣都無所謂。雖然怎樣都無所謂,但被人叫出以前的名字還是很痛苦。記得他以前的名字是叫音無浩一。


    來到這個城市後經過一個星期以上,那個男人到底做些什麽?定在路上,讓年輕人受傷。到這裏都還好,但他卻抹消痕跡馬上逃開,毫不隱藏氣息走在路上,和發覺他的女高中生發生小口角,又是逃跑又是威脅。就隻是這些。如果有人阻撓就當成妨礙者殺掉就奸。這幾天躲藏在房間裏,想說總算可以走出室外,就落得這種下場。真是愚蠢的男人啊。


    他足故意的吧。在任務中刻意重複愚蠢的行為,是希望接受處分吧。雖然想做什麽是他的自由,但我還是認為他是個蠢蛋。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才選擇這份工作?不是為了生存嗎?至少,我自己是如此。


    強風吹起。窗框振動,流傳類似哭泣的聲音·雖然想動手關上窗戶,但重新思考過後,決定將縫隙從兩公分開到三公分。隻比剛剛還要大一點點,卻可以看見空地。


    這回的案件,那個男人很偶然地可以朝完成任務邁進一步,因為光流脈使者那邊企圖想與他接觸。應該對將偶然送來,叫做飯塚的女高中生表達感謝。如果是上司那邊應該會這麽說吧。運氣真好啊。


    你該怎麽辦,音無浩一?我嘴裏喃喃自語著。想活下去?還是說已經想死了?他之後要怎麽辦,看到了再采取行動也不遲。


    運氣真奸啊,我對自己喃喃說著。


    太好了。的確是太好了。因為不管是以怎樣的形式,想要再見對方一麵的事卻不會改變。


    那個


    光流脈使者——又可以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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