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屑一顧


    鄭家被換走的嫡女,回府第一日不僅被女帝賞下禦食,還一來就將十一娘的住所給換了,當天就處置了一個奴婢,手段了得。


    她已經被鄭家的人列為高度危險對象,想要朝她這伸手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這些話,是雪團花了大價錢才從鄭府奴婢口中翹出來的,宣月寧的關注點不在關於她的傳言上,反而在雪團能打聽出話,對她能力的驚奇上。


    要知道在鄭家這種大族內,奴婢們是不準談論主家口舌的,被發現發賣都是輕的,打殺死人官府都不會管。


    雪團是為她操碎了心,可她是晃晃悠悠,滿不在乎,正對李夫人說她這離府裏廚房太遠,要給她安個小廚房而感到滿意。


    鄭家的規矩一向是一家人一起食晚飯,早飯因為鄭延輝和鄭梓睿要去上早朝,起的太早,而不同她們一起吃,故而早飯中飯,她都可以待在牡丹院裏,悠然自得。


    “七娘!這家規你不看一下?”


    宣月寧照了照銅鏡,隨口安慰道:“不管你做什麽都有人說,無需掛懷,這家規有甚好看的,你放好就是。”


    鄭延輝在接她回來時,就同她在書房說過話,給她灌輸鄭家榮損思想,還讓她好生翻閱家規,用這種方式,告誡她低調點,可惜她左耳近右耳出,根本不當回事,至於家規?


    更沒甚需要看的,前世她都能倒背如流了,她倒是拿自己當鄭家人,可人家沒拿自己當回事啊,也就別了,相安無事最好。


    不用給裴寓衡他們做飯,宣月寧也懶得動彈,讓已經弄好的小廚房給自己簡單做了兩個菜,打算和雪團對付一下。


    不速之客總是喜歡在你吃飯的時候壞胃口。


    從幽雪院搬到了庶女院裏的鄭亦雪,邁著優雅的步子來了牡丹院。


    牡丹院已經重拾整齊,宣月寧就坐在樹下成蔭,旁邊還有一軟塌,有奴婢正為她剝葡萄,“阿妹好不愜意。”


    宣月寧咽下一口飯,示意她們將東西撤下去,看著鄭亦雪道:“我倒不記得自己有個阿姊,十一娘別是認錯了人。”


    鄭亦雪帶著婢女走了進來,站在牡丹花旁隨即蹲了下去,輕輕撫摸花瓣,抬頭就是未語淚先流。


    “我知自己不該出現在你麵前,你我二人被抱錯,我占了你的身份這麽多年,你怨我也是應該的。”


    宣月寧腦仁突突跳著疼,她為什麽不想回鄭家,鄭亦雪絕對占了大部分原因,她起身道:“我們進屋說。”


    到了屋子裏,她就讓所有的婢女全都出去了,鄭亦雪端坐在椅上,獨自一人啜泣。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也不管鄭亦雪想不想喝,“你不累嗎?何苦跟我裝姊妹情深,我們可沒那東西,無論是在越州還是鹹滿州,我們連話都沒有好好說過,鹹滿州你對我做的那些事都忘了不曾?”


    鄭亦雪紅著眼睛驚訝看她,“你在說什麽?我有些聽不懂。”


    “你在鹹滿州先是著人敗壞我的名聲,後又打算燒毀我的皓月坊,還用我說的在詳細點嗎?”


    她敲敲桌子,“所以互相都是知底細的,就別裝了。”


    鄭亦雪止了哭意,可謂收放自如,“原你都知曉了,在越州時我就莫名討厭你,看來也都是有原因的,有誰會想到蒼天跟我開了這麽大的玩笑,你有什麽資格當鄭家嫡女,坐我的位置?”


    宣月寧靜靜看著她放出句句真心的威脅話語,“你別以為進了鄭家就安穩無憂了,我不會給你機會將我趕走的,你也不要妄想鄭家族譜會除掉我的名字!”


    這樣對她不屑一顧的鄭亦雪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她輕輕眨著眼,伸手揉了揉眼睛,撫過睫毛,而後笑了。


    “你笑什麽?你覺得我說的話好笑?你不過是剛到鄭家,父親和母親自然事事依你,日久天長,鹿死誰手還未可知!”鄭亦雪堅定的說。


    宣月寧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轉動腦袋看了看這個匆忙間收拾出來的屋子,不論是門上的珠簾,還是牆上的壁畫,亦或是散發著嫋嫋香煙的鏤空金爐,無一不透著精致。


    可她從住進來就沒有多加注意過,前世的自己,就連自己屋裏的東西都不敢碰,生怕磕了碰了自己賠不起,小心翼翼,從最開始就落了下風。


    在鄭亦雪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下,她道:“我沒笑你,我笑我自己一葉障目,都沒有你看的通透。”


    好好互相說著敵對的話,宣月寧冷不丁一句誇讚,讓鄭亦雪閃了神,繼而生出濃濃的忌憚。


    宣月寧把玩著自己用來喝水的杯子,淡黃色的琉璃盞,一套百金,現在的她絕不會花錢買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可在鄭家,這不過是用來喝水的東西,也難怪鄭亦雪處處以她為敵。


    由奢入儉難,這種生活鄭亦雪過慣了,如何甘心再去宣家當寄人籬下的孤女。


    她將杯子放在桌上,有一句話,想跟鄭亦雪說很久了,“對你而言世家鄭族重要萬分,但在我心中分文不值,你萬分渴求的嫡女身份,我恨不得刮骨放血將其去了。”


    鄭亦雪認為她在挖苦,不信道:“你我都已經攤牌,你又何必拿這話搪塞我?之前種種,說什麽不回鄭家,不過是你欲擒故縱,你也達到目的了,不光回來,還聲勢頗大,現在不光府裏的人,整個洛陽都在看我笑話。”


    “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想過回鄭家,鄭家在我眼裏不過是爛在根裏的龐然大物罷了,人人都算計著自己的小算盤,一團散沙勉強凝聚成力,裴家能給我的,是一百個鄭家都拿不出來的。”


    宣月寧臉上神情真切,語氣真誠,好似真的沒說謊,反而讓宣月寧慌了,“不用再說了,沒有意義。”


    “當然有意義,”她欣賞著鄭亦雪接連變化的神色,挑了挑眉,“說起來,要不是你行事遮遮掩掩,被王小娘子抓到,我們兩個的身世根本不可能被挑破,十一娘,你可知我早就知曉身世了?”


    “你說什麽?”鄭亦雪厲聲喝問。


    “我比你要更早知道你我二人身世,在越州典當那金鎖時,我就知道自己是鄭家人,可我還是將其當了,就是想著永不回鄭家,甚至在越州麵對你兄妹二人時,能避則避,我想著錯有錯著,你做你的鄭家女,我當我的宣家女,兩全其美。”


    她嗤笑,嘲諷道:“可你處處與我作對,在鹹滿州行事沒有顧忌,又得罪了王小娘子,十一娘,是你一手導致了今日的局麵,讓你的身份被揭露,而我迫於無奈重新回鄭家,搶了你苦苦經營,小心嗬護的嫡女身份。”


    “你視若珍寶的,我不屑一顧。”


    這最後一句話,幾乎壓垮了鄭亦雪,她知道自己身世之後,多麽忐忑,做了多少準備,她費盡心機攀上十一皇子,給自己準備退路。


    又想先發製人,將宣月寧這個真嫡女處理掉,可王小娘子又因十一皇子生出嫉恨,將她一直想遮掩的事情,毫不留情揭露開來。


    而後鄭家怎能準許自己這個假血脈留下,出動人手去找宣月寧,她還慶幸,無人能想到宣月寧頭上,自家兄長,就說他找到了真阿妹,那一瞬間,五雷轟頂不為過。


    她一直苦心計算,拚勁全力想要得到的鄭家嫡女身份,有人告訴她說,我壓根沒想和你搶,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


    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她最渴望得到的東西,人家根本不屑去要。


    就好像你使出了全力,可人家四兩撥千金,說了一句,你打錯人了。


    然後告訴你,不光如此,還是你的所做所為,讓事情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點。


    如果,她什麽都不做,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這樣的局麵,她還是備受寵愛的嫡女,怎麽可能!


    她一臉猙獰,“不,我不相信!你是故意這樣說,擾亂我心智對不對,我不會信你的!”


    宣月寧平靜的回望她:“你信與不信,與我何幹,想知道是不是這樣,你且去查驗一番,啊,或是問問八郎不就知曉了。”


    鄭亦雪倏地站了起來,恨不得衝到宣月寧麵前,將她風輕雲淡的臉給剝下來,“就算你如此說,我也不過放過你的,你且小心著,你的位置我總有一天會搶回來。”


    她抿了一口水,而後對那個打開房門的背影道:“你我二人,雖從被抱錯那一刻起就注定此生無法善了,但你既然招惹了我,讓我不得不認了鄭家血親,那你就得做好,你擁有的一切都被我剝奪的準備,十一娘,是你該小心了才對。”


    回答她的是一聲,“砰!”


    她在屋中還能聽見鄭亦雪身邊青杏大驚小怪的聲音,“十一娘,你怎麽哭了?可是,七……可是娘子欺負你了?”


    鄭亦雪的聲音傳來,“別多嘴,我們走。”


    “七娘,你沒事吧?”雪團著急忙慌地衝進來,“是十一娘欺負了七娘……吧?”


    最後一個字,雪團拐了八個彎,宣月寧瞧她那副樣子,不禁笑彎了眼,“不要大驚小怪的,她還沒那能耐欺負我。”


    “這就好,”雪團狐疑的看看她,“那十一娘會哭不是裝的?”


    宣月寧點點頭,“應該不是,八成被我說的話刺激到了。”


    “我還以為她故意的,要讓大家覺得是七娘讓她哭的,敗壞七娘名聲,”她剛說完,反應過來,“不好,她這真抹眼淚哭著回去,大家都能看見!”


    “無需在意,我在鄭家人心目中是何形象都不重要。”


    “七娘,你怎麽什麽都不在意?”


    宣月寧看向窗外開的極豔的牡丹花,不知怎的,好似通過雍容華貴的它們瞧見了裴寓衡,在心裏輕輕說:因為他們不值得我在意了。


    至於鄭亦雪,她勾了勾唇,隻怕因著自己剛才幾句話,現下已經方寸大亂了,她,拿什麽爭?又何須自己在意。


    她指著那些牡丹道:“雪團,你去叫她們將院子裏的牡丹摘一摘,我們做唇脂。”


    雪團自己嘟囔,“做什麽唇脂?七娘不都有好些唇脂了。”


    可還是聽話的吩咐人和她一起摘花,滿院子牡丹,稍微顏色濃烈一點的,盡數被摘了下來,徒留一株株光杆,夾雜在被挑剩下來的牡丹旁,分外難看。


    宣月寧哪裏會做唇脂,花朵洗淨之後就不知道該做什麽了,眼眸一亮,隨手指了一個婢女道:“你且去問問母親,家裏可有賣胭脂水粉的鋪子,我要一個會做唇脂的人。”


    偷偷做唇脂就算了,在自己院子裏也傳不出去,可還要找到夫人那去……所有人看向宣月寧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三番五次挑釁,每每都踩在李夫人快要忍耐不住的邊緣。


    會做唇脂的人,李夫人終還是給她找了過來,宣月寧不假他手,全程在那人指點下,親自動手製作。


    她就窩在自己的小院裏全身心做唇脂,除了必要請安吃飯的時候會出現在眾人眼前,其餘時間鄭家更像是沒有她這個人。


    唇脂做好那日,她小心的將其舀進早已準備好的瓷瓶中,而後帶著雪團就要出府。


    欲要出府,便要先同李夫人打招呼,不過才幾日的光景,成功換了房間、婢女,說要人就得到人的宣月寧,在通往後門的小路上,被李夫人攔下了。


    她行禮,“母親這是何意?難道女兒不能出去嗎?”


    李夫人回道:“你既回了府,便要聽從府裏的規矩,我們家的小娘子,沒有想出行就出去的,你要謹記自己是大家閨秀,拋頭露麵非爾可做。”


    宣月寧眯起眼,每每麵對李夫人,她都會不自覺想起前世一切,也是像今日如此,“你應守規矩”、“萬不能做有損名聲之事”、“男女有別,你和裴家郎君當收禮,日後不許再提他,做個講規矩的小娘子”。


    她喜歡講規矩,那她就跟她講講規矩。


    “母親,”她向其再次行禮,而後沒有起身,維持姿勢不便道,“女兒自認是極守規矩的,不知母親所言,不讓小娘子出門,在家規第幾條?女兒怎的從沒見過?母親不信,女兒可以給母親從頭到尾背上一遍,不過三百家規,女兒這點還是能背的出來的。”


    李夫人肅著一張臉,“頂撞母親,不守禮法,你的《女戒》都白讀了?”


    “原來母親說的是《女戒》啊,可這怎麽是頂撞呢,是女兒不懂,所以才問的啊,”宣月寧疑惑道,“不過母親,《女戒》不過是一本書而已,還能比大洛律法更有效果嗎?就連律法都沒規定,小娘子不能出行,女兒錯在何處?”


    大洛如此開放,街上小娘子著胡服、穿男裝者比比皆是,甚至還有那騎高頭大馬要和郎君一較高下的小娘子,李夫人愚鈍,守著自己的法,但別將她拉上。


    鄭家家規、大洛律法,就連《女戒》都讓她駁回了,她還能說什麽?


    “你倒是伶牙俐齒,”李夫人瞥了她一眼,用大人見孩童過家家的那種不屑目光道,“在鄭家,我是當家主母,你想出府,就得先征得我的同意,我說不讓,你便出不去,鄭家的宗族還沒倒,這,是我的規矩,亦是宗族的規矩,且回吧。”


    宣月寧被逗笑了,在大洛,宗族族人犯錯,宗族有權自己處置族人,事後再向官府報備,官府拿宗族沒有辦法,久而久之,都成了默認的隱形規矩,這也是為什麽女帝想要鏟除世家大族的原因之一。


    世家宗族們,行事太過了。


    李夫人等了半晌,宣月寧除了起身不再行禮,腳是一點沒動,“怎的還不走?”


    宣月寧道:“女兒有個疑問,女兒是記得在越州和鹹滿州都有見過十一娘的,十一娘就連離開洛陽都做的,怎麽女兒出個府就是不守規矩了?那十一娘可又守了宗族和母親的規矩?”


    “還是,在母親眼裏,女兒和十一娘不能相提並論呢?母親的規矩,難道是還分人的?”


    李夫人被她噎了一下,刻板的臉拉的更長了。


    她接著說:“母親好似忘了,我不光是母親的女兒,還是陛下親封的棲霞亭主,母親欲要攔下本亭主,禁本亭主的足,意欲為何?”


    本亭主?


    聽聽,這是在用自己的亭主身份壓人。


    李夫人也似是才想起來,她這位剛認回來的嫡女,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她這個當母親的,想訓斥女兒幾句,都做不到?


    隻能氣道:“既如此,你還回鄭府作甚?直接去你的亭主府住多好?”


    宣月寧驚訝反問:“女兒可以回亭主府住?若不是父親讓我搬回來,本亭主還真不樂意在這待,就連出個門,都有人管。”


    “你也不必含沙射影,你自己不顧名聲執意出門,我日後不管就是。”


    宣月寧捂嘴笑道:“母親說的好似被女兒逼迫一樣,日頭怪烈的,女兒突然就不想出門了,等亭主府的人不見我,來找我時,我這個當亭主的要在陛下麵前好好問問,這規矩,到底應為何?”


    李夫人掌管鄭府多年,還是首次在宣月寧這種剛及笄的小娘子麵前敗下陣來,臉色幾變,直接甩袖而走。


    宣月寧優哉遊哉給她行了個禮,“母親慢走。”


    而後對雪團道:“走,我們回牡丹院。”


    見識過母女兩人交鋒,大氣不敢出的奴婢們,待人走遠才敢小心起身,府裏新來的嫡女,惹不起。


    等回了牡丹院,雪團就跟驚著的兔子般,不住地拍自己的胸口,“嚇死我了,娘子你怎麽還真和夫人吵起來了,這鄭家就是事多,以前在裴府可沒那麽多講究,娘子,我們以後怎麽辦?我們還生活在鄭府呢,和夫人起衝突對我們沒好處。”


    宣月寧懶懶散散躺在軟榻上,“怕什麽,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她不會對我們怎麽樣的。”


    阻止她出府本就是鄭延輝的授意,李夫人不過是聽命行事,對她而言,聽夫君的話,也是講規矩,更何況她還給自己找了完美的借口——《女戒》。


    她根本沒有理由來懲罰自己,至於雪團看多了話本,臆想中的斷糧斷衣、使手段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她不是這種人。


    雪團半信半疑,在小廚房兢兢業業給宣月寧燒菜,李夫人還派人給她量身體做衣裳時,終於信了她家娘子,好像,真什麽都沒發生。


    宣月寧搖搖頭,不理這個已經陷入所有人都要害我的奇怪思想中的雪團。


    神清氣爽睡了一覺,鼻端嗅著牡丹花香,她翻了個身,打算眯會兒,餘光瞥見雪團漲紅了臉,站在她床榻旁,想叫又不敢叫的模樣。


    “怎麽了你這是?”


    “娘子!我聽前院的說,郎君來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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