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趙麗芳把自己的煩惱寫在信裏，寄給了殷秀成。也許這個當爸爸的能夠明白他的兩個女兒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殷秀成這些天的信比平時慢了不少，趙麗芳猜測那邊估計是已經有了什麽動靜，心中也不免擔憂。
接下來每次回家，趙麗芳都仔細觀察，發現肖巍巍現在簡直已經成了冬雪的小尾巴，對她言聽計從。而且聽殷青山老兩口說，她家這三個已經和肖巍巍組成了固定隊伍，四個人幾乎每天都在一起。
肖巍巍每天放學都跟著到她家來做作業，然後跟他們三個一起玩一起看書。有時間的時候，肖巍巍也邀請他們去家裏玩，但是冬雪說肖巍巍的繼母總是欺負他，她不喜歡黃曼秋，肖巍巍很高興，覺得自己的朋友真的很有義氣，就帶著他們去爺爺的家裏玩。
殷青山老兩口說，肖上將似乎很喜歡他們家這三個，表揚了肖巍巍近期的進步，讓他們經常去肖上將的1號小樓去玩。昨天還讓身邊警衛隊長教肖巍巍和小虎練功，說人家那個警衛隊長當初可是個高手，一般人求都求不到他指點一二的。
趙麗芳總算是明白了，這大概就是冬雪和小鳳的目的吧？通過肖巍巍得到肖上將的喜愛和庇護，免得以後再發生趙麗芳被人欺負卻又不接受利益交易的事情。兩個小丫頭，才多大點，就操這麽多心。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也顯示出她這個當媽媽的無能，居然讓小孩子想辦法保護家庭和親人。
趙麗芳心情真的很複雜，既有點暖心，也有點自責，還有點驕傲，但是終究卻還是覺得應該跟她們兩姐妹好好談談——至於小虎，他就是跟肖巍巍一樣，被兩個女孩子指使命令的料。
趙麗芳剛把冬雪和小鳳叫到書桌邊，這兩個人就好像已經做好了準備。媽媽談話，已經是他們家的一個常見環節。
“首先，媽媽要謝謝你們兩個，這些天為了這個保護這個家保護媽媽所付出的努力。”趙麗芳把兩個女孩一邊一個摟在懷裏，“其次，媽媽感到非常抱歉，沒有能夠給你們足夠的安全感，你們本來不應該太早去麵對這個世界的某些方麵的。”
“媽媽，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小鳳挺直了肩膀，“媽媽想要保護我們，我們也想要保護媽媽，我們的心意都是一樣的。”
“而且，媽媽的重點還是在於，我們不應該因為肖巍巍的背景改變對他的態度，對吧？”
冬雪貼在趙麗芳懷裏，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接口：“媽媽，可是我們並沒有傷害他啊，我們是在幫他。他本來就一直想和我做朋友，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助。我幫他改變現在的處境，他幫我改變我們家的不利因素，不是一樣的嗎？”
趙麗芳安撫地拍了拍兩個女孩兒的背：“別緊張，媽媽並不是要指責你們。從你們的角度來說，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在她那個時代，很多這個年齡的孩子，就算是父母滿臉愁色，也不一定能明白父母在為什麽問題擔憂，更不會把這些大人才會考慮的難題放在心上，更別說用自己的方式去尋求解決辦法了。
但是這兩個周歲還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就是這麽快找到了一條確實具有可行性的解決途徑，而且還真的隻用了幾個星期的時間，就成功進入了肖上將的視野中。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肖巍巍越變越好，肖上將對他們也會越來越喜愛，真的有可能出現殷秀成和她沾了孩子們的光，得到肖上將一係援手的情況呢。
所以說，她的這兩個女兒，真是了不起。趙麗芳有一種自己的智商可能都比不上她們兩個的感覺——或者說，這兩個女兒的智商和心機才是真的繼承了那頭黑狐狸的吧！
趙麗芳看了看剛才扭頭看了看她們母女三個，然後又把頭埋進小人書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事情發生的小虎，所以兒子像媽，就是這個意思了？小虎和自己一樣簡單直接，不喜歡那種彎彎繞？
“媽媽隻是想跟你們說，聰明權術固然有效，但是不能沉迷其中，尤其是在和人相處的時候，還是要正心誠意。心不正，以權術為高，就會走上歪路。玩弄人心，自以為聰明，不會有好下場。媽媽擔心你們因為這次的順利成功，而將這種辦法當成通行捷徑，最後失去太多更重要的東西。”
“隻有真心才能換真心。”
趙麗芳想了想，決定給這兩個早熟的女兒講一下具體事例：“當初，你們爸爸剛回來的時候，我其實一直想要跟他離婚。”
這下，就連小虎都差點把書掉在桌上：“為什麽？”
“是啊，大家都以為他犧牲的時候，我沒有離開這個家庭的想法。但是爸爸活著回來以後，我反而想要離開。”
“為什麽？因為那個時候的爸爸給我的感覺很不好。他大概是在前線和敵人作戰時間太久，無法從那種戰時狀態解脫出來，還把我當成他的敵人，對我采用的都是玩弄人心的手段。我和他在一起，感受不到他的真心，無法確定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不能給他信任，根本找不到家人的感覺。”
“當時的我很難過，我舍不得你們三個，但是又看不到和爸爸在一起生活的幸福可能。我甚至想過去爸爸單位撒潑鬧事，讓爸爸丟臉厭煩之後，主動提出和我離婚。”
小虎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大概是從來沒想過還有這樣的事情：“後來呢？”
“後來，是爸爸發現情況不對，改變了自己的態度，調整了和媽媽相處的方式，讓媽媽看到了他的真心，媽媽才肯留下來的。”小鳳陳述。
趙麗芳拍了拍她：“沒錯。有些人可能沒有你們聰明，但是隻要不是傻子，都會慢慢感覺到，你對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一旦他覺醒過來，你們就會遭到反噬。媽媽希望你們有真心的朋友，真心的愛人，幸福的家庭，而不是傷害別人也被別人傷害。”
“就像我，也許沒有爸爸聰明狡猾，但是如果他一直把我當成敵人欺負擺布，我也是要拚盡全力反抗逃離的，那時候咱們這個家庭就會破裂，我們都很難幸福了。”
冬雪笑著搖著趙麗芳的胳膊：“媽媽，我們都看得到，爸爸對你真心真意！你放心，我們不會欺負肖巍巍的，從他那裏得到了幫助，當然也要真心地回報他！”
趙麗芳看她們兩個聽進去了，也就點到即止，說多了怕適得其反。教育孩子真是件難事，輕不得重不得。
至於到現在都沒抓住重點的小虎，趙麗芳覺得，她應該想辦法幫他補補腦。
於是，回到學校後，趙麗芳又在空餘時間寫稿子了。不過這次寫的是專門給小學生看的曆史故事，補充文史知識的同時，也讓小虎同學看看曆史人物的事跡。不是說“讀史使人明智”嗎？至於小鳳她們姐妹，趙麗芳覺得應該直接去讀《二十四史》原著。
趙麗芳自己把中國古代史書一本本讀過去，把小故事一個個摘抄翻譯成小學生能夠理解的水平寫下來，一周下來積攢了三十多個故事，就拿回去給小虎看。
不知不覺就到了六月，安老師讓趙麗芳到他辦公室拿剛剛出爐的《六月》。趙麗芳拿了五本回來，立刻被教室裏的同學們搶走傳閱起來。這個年頭雜誌期刊很少，誰見了都稀罕得很。
“啊，趙麗芳，你還會寫小說？還發表了？”範青玉一眼就看見了趙麗芳的名字，“看不出來，咱們班還有一個大作家啊！”
被範青玉這一聲提醒，所有人都把頭湊在一起，從目錄上去找趙麗芳的名字。
“真的啊！太了不起了！老二，你還有什麽不會的？考試成績這麽好，還有空寫小說？”何玲玲大叫起來，“這老天也太不公平了，長得漂亮還要聰明靈巧，還給不給別人活路？”
有幾個同學卻已經開始閱讀《五星公社的社員們》前三章，賈建洲一邊看還一邊評價：“這寫得簡直就像是我們老家……孫豐收跟我們老隊長太像了……”
大家兩個人擠在一起看，速度差不多的話還好，就一起翻頁一起看下去；要是兩個人閱讀速度差別有點大，就有一個掂著自己看過的那頁掀起來，自己側著頭從另一邊看後麵這一頁，也不耽誤另一個人看前麵的。
剛開始還挺熱鬧的，慢慢的教室裏安靜了下來。
率先看完的易楠把手中的書往旁邊範青玉身邊推了推：“太沉重了。”他長長吐了口氣，目光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麽。
“但是很真實。”範青玉接口，“我在東北插隊那幾年，這些事情見得太多了。”
沒過多久，全班同學都看完了。
曹曉燕歎了口氣，眼中竟有淚光閃爍。她的父親是一名中學教師，原本是受到大家尊敬的職業，但是在大運動開始之後就被批為臭老九，那時候，他們家的遭遇，和桑家有什麽區別？或者說，在整個中國，又曾經有多少個桑伯遠，多少個桑青青！
宣傳委員黃修業出身京城書香世家，平時十分矜持，今天看了趙麗芳的小說後，也忍不住開口表示：“趙麗芳同學，你這部小說寫得太好了，把過去這些年留給祖國的傷痛真實地展露在了大家麵前。”
何玲玲問出了一個大家都比較關心的問題：“後麵還有多少？最後桑家怎麽樣了？”
“還有六七章，桑家自然是和我們國家一樣，迎來了春天。”趙麗芳留了兩本給他們，又在宿舍留了兩本，拿了一本回家。
老兩口很高興，覺得自家兒媳婦果然是個知識分子了，寫的小說都登在雜誌上了！他們小心翼翼地把這本雜誌放在櫃子裏，決定好好保存。
《六月》的影響比趙麗芳預料的更大，而《五星公社的社員們》這部小說的反響也比趙麗芳預料中來得更快更猛烈。小說還在連載，就已經有人開始在報紙上撰寫評論文章，分析這部小說代表的時代意義了。
等到十月初，第三期《六月》終於將這部小說最後部分刊登完畢之後，趙麗芳就收到了京城作協的邀請，得到了加入作協的資格，成為了一名年輕的作協成員。
而報紙上對於這部小說的評論越來越多，開始有人把這部小說同類作品列在一起，用各種不同的名詞來指代這次文學思潮，而趙麗芳這個名字也越來越多地見諸報端。
十月底，趙麗芳《中國史是一部改革史》的小論文被發表在《光明日報》第八版。
宿舍舍友和同班同學都已經用一種敬仰的眼神看她了：“趙麗芳同學，你真是什麽都能寫啊！”
趙麗芳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告訴他們現在她正在寫的是兒童曆史故事叢書……
……
落葉在秋風中翻飛，打著旋兒落到地上，鋪滿了京大的大道。
趙麗芳背著書包，和兩個同樣美麗的女生一起走在京大校園裏，引起了無數關注的目光。
“哇，京大三朵金花走在一起，這是要去做什麽？”
“曆史係趙麗芳、文學係方黛華、外語係簡珍，要是再加上醫學係的童檬，四大美女就齊了！”
聽見身邊走過的男生口中“童檬”的名字，簡珍微微蹙起了眉毛，圓潤的小嘴嘟了起來，就算是生氣的樣子也是一臉嬌憨明豔，讓迎麵走來的一個男生差點一腳踏空。
方黛華約了趙麗芳要采訪她。方黛華是《京大校報》的副主編，對於聲名鵲起的女作家趙麗芳很有興趣，親自上門采訪，趙麗芳當然也不會拒絕。不過簡珍就是純粹對趙麗芳這個人感興趣，她和方黛華是好姐妹，聽說有這次采訪非要跟過來，方黛華也沒辦法。
“就在湖邊聊一聊？”趙麗芳提議。
簡珍搶在方黛華前說：“去閑庭！我請客！”趙麗芳不知道什麽是閑庭，隻是用疑問的目光看著方黛華。
方黛華和這個好朋友的風格截然不同，如果說簡珍是蘿莉風的話，方黛華就是禦姐範。她身高將近一米七，談吐幹練，容貌精致。
她先是瞪了簡珍一眼，明明簡珍來之前跟她約定好了，隻看不說話的，現在卻公然違反約定。簡珍伸了伸舌頭，縮了縮脖子，像是被家長發現了調皮的小孩。
“閑庭是一個私家休息娛樂場所，條件不錯，一般不對外開放。簡珍挺喜歡的，不如我們一起去那邊，一邊喝咖啡一邊采訪？”
趙麗芳一驚，這個時侯就有私家會所，能喝咖啡聊天了？
“如果去的話，我們叫車來接，也不是太遠。”方黛華笑著說，“說起來，如今京城能喝咖啡的地方，可能就隻有閑庭一家了。很多外國人也會在那裏出沒，還可以開開眼界。”
趙麗芳卻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還是不去了。”對她來說，京大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方黛華和簡珍她都不熟悉，她不可能跟著她們離開京大。
簡珍不悅地盯著趙麗芳看，趙麗芳完全無視她，而是微笑著看方黛華：“如果采訪隻能在那裏進行的話，恐怕我隻能說抱歉了。”
“不，在湖邊也可以。”方黛華瞪了一眼簡珍，“你要是再鬧就自己回去吧。”
簡珍低下頭跟在他們兩個身邊，三個人在湖邊陽光下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方黛華拿出自己的采訪本，開始問問題。
方黛華喜愛寫作，家庭條件也很不錯，從小接受的教育條件比大部分同齡人都好，平時也發表過一些作品，高考的時候也選擇了文學係，但是沒想到在自己同級的同學中出了一個名揚全國的作家，卻不是她自己。
剛開始聽說這個消息時，方黛華還有點不服氣。趙麗芳的名字她當然聽說過，也知道趙麗芳高考成績和期中考試成績都很優秀，但是這並不等於小說就一定能寫好。但是在她讀完《五星公社的社員們》這部小說後，方黛華是真的被折服了。
“現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吧？”方黛華的父親笑著問她，“當初也許真的應該讓你也去插隊，去廣闊天地領略人生的另一番滋味，對你應該有很多助益。”
所以方黛華準備以采訪的名義，來了解一下趙麗芳是如何寫出這麽一部意義深刻、文筆從容的優秀小說的。
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就像是老朋友一樣隨意聊著。趙麗芳告訴方黛華，這一切都是她在農村生活的體驗，發自內心，這些人物和行動，就像是自己跳到了她的筆下，自發地排成了整個故事。
等到采訪結束，已經到了傍晚時分，方黛華和簡珍告辭離去。
離趙麗芳遠了之後，方黛華才警告簡珍：“你也看見了，她和童檬不是一種人。”剛才她有意和趙麗芳提起童檬，趙麗芳的反應很平淡，隻說“認識，不過不熟”，和童檬的話完全不同。
“嗯。”簡珍應了一聲，“童檬真是不要臉……”
搶了簡珍的未婚夫易楊不說，還在閑庭吹牛，說她和新晉優秀小說家趙麗芳是好朋友，認識了很多年，關係很好怎麽樣怎麽樣的。說起來她們兩個的家鄉確實在一起，一個前山村一個後山村，確實很容易讓人相信她的話。
“她就是為了讓人相信她的計劃，給她更多的投資罷了。你向一個商人要真話，傻不傻？”
簡珍哼了一聲：“易楊家裏的錢還不夠嗎？還需要她用這種辦法拉投資？我看她就是虛榮罷了。”
“行了，既然你都準備跟易楊一刀兩斷，以後就不要關心他們的是是非非，好好把自己的學業搞好，讓自己變得更優秀，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方黛華神色柔和，拍了拍簡珍的肩膀，“易楊那人沒個長性，你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
距離她知道的戰爭爆發時間越來越近，趙麗芳的心也越繃越緊。雖然殷秀成前不久還有信寄過來，告訴趙麗芳他一切都好，不用擔心。孩子們的事情，隻要不惹禍不做壞事，就不要管太多，不行就等他回來收拾他們。對於趙麗芳這些日子的進步和成就，殷秀成更是非常自豪，非常大方地表示回來一定要好好犒勞犒勞自己媳婦兒。
這些話並不能打消趙麗芳的擔心。因為越南得到了老大哥的支持，氣焰囂張，開始向周邊擴張，並且自稱“世界第三軍事強國”，對中國周邊安全造成了極大威脅，這場戰爭幾乎是無法避免。而戰爭隻要一開始，就沒有人再能夠控製。殷秀成個人能力再強也不能保證一定安全。
而就在趙麗芳憂心忡忡的時候，京城某大使館地下室中，也正有人討論著中越戰爭發生的可能性。
地下室的燈光有些昏黃，兩個身材高大的外國男人一個二三十歲，金發藍眼，十分英俊，另一個則四十多歲，留著小胡子，鼻子高挺，眼窩深陷。
年輕男人頭上戴著耳機，認真傾聽著什麽，過了好久，他把耳機取了下來，丟在桌上，對身後一臉期待神色的同伴聳了聳肩：“我親愛的阿列克謝，我不得不遺憾地說，這個目標顯然已經脫離了控製，竊聽失敗了。”
小胡子男人皺著眉頭：“根據情報，中方部隊有調動趨向。”
“不過我不覺得他們有這個勇氣對越南開戰，不是嗎？”
“我們要的不是您的猜測！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來確定接下來中方的行動方向。這非常重要！”
“中方這些年對間諜的審查太嚴格了，咱們的人損失太大，現在幾乎沒有能夠打探到這種層次情報的鴿子了。”
“第一總局下了命令，如果這次做不好，親愛的伊萬，你明白，我們回國會享受什麽樣的光榮待遇。”說到“第一總局”，小胡子都忍不住想要打冷戰，那裏是每一個國人都不願意踏足的地方！
兩個男人走出地下室，從樓梯走上了大廳，在陽光燦爛的落地窗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穿著一身女仆服飾的中國女孩低著頭，端著兩杯咖啡過來，小心翼翼地給他們擺在麵前。
“噢，這不是伊萬帶回來的可愛小鴿子嗎？”小胡子伸出大巴掌在轉身離去的女仆身後拍了一把，女仆猛然回頭，像是被驚嚇的小鳥一樣抱著托盤飛快跑到了一邊牆角。清瘦的臉龐，楚楚可憐的眉眼，竟然是潘盈。
她低著頭聽著兩個男人粗魯得意的笑聲，咬著牙不敢動一動。直到這兩個男人起身拿起外套出門，潘盈才鬆了口氣。
那個從外交轎車上下來的男人，用溫柔風度把她騙進了這個地獄！
這些天，潘盈被強迫接受所謂的特工訓練，但是她不敢反抗，因為她看見了其他兩個中國女人的遭遇。一個叫做巧巧的女人被他們套著繩圈跪在地上舔鞋，還有一個叫娜娜的情況好一點，不被男人欺負的時候能夠在院子裏自由行動，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
娜娜說，巧巧就是性子倔，多次反抗，吃了太多苦頭，現在整個人都快被他們給弄瘋了。乖乖聽話的話，會過得舒服一點。除了經常要注射各種不知名的藥物，被他們當成玩物玩弄之外，偶爾還會有一點點自由。
“或者，如果他們需要你去做任務，你表現好一點，回來待遇會提高一些。”娜娜說。
潘盈開始的時候，還想著如果有機會出去做任務就逃跑，這裏是中國，她就不信這些老外還能一手遮天。
可是這些老外似乎早就防著她的這種想法，培訓了一段時間就讓她出去完成作業——作業竟然是去京城郊外荒地裏跟一個乞丐睡覺，然後割掉這個乞丐的腦袋！
那輛車一直跟在她身後，潘盈看不見，卻知道在車窗後麵有人拿槍瞄著她，隨時可能殺了她。她隻能忍著惡心和恐懼，完成了這次作業。
當她趴在地上吐得一塌糊塗時，那個當初撞了她的男人從車上下來，溫柔地給她擦臉，把她抱上了車。
潘盈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她本來就已經沒有地方可去，現在又殺了人，她徹底完了。
這一輩子，她隻能留在地獄裏，被這些可怕的魔鬼折磨到死了……
然而，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每次經受這些的時候，她都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老天這麽不公平，要讓她遭遇這些可怕的事情？然後她就會告訴自己，她之所以落到這個結局，歸根結底就是因為趙麗芳！
她忍著身體上的痛苦，咬著牙轉移注意力的時候，就會想象著趙麗芳落到和她一樣的下場，也在這個地獄般的地下室裏被這些魔鬼一次次地踐踏，那個時候，她心裏就會舒服一些。
時間長了，潘盈漸漸忘記了自己對這些外國人的仇恨，隻記得心中最恨的是那個叫趙麗芳的女人。
趙麗芳完全沒感覺到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還有人對她恨得咬牙切齒。她現在最關注的就是中越戰爭了。
就連十二月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改革開放的事情，都沒有吸引她太多注意力。
到過年前，趙麗芳都沒有收到殷秀成的信。趙麗芳知道，在曆史上，年底十二月份的時候，國家就已經決定動武。這個時侯，殷秀成應該已經準備戰鬥了吧？
但是麵對家裏的老人小孩，趙麗芳還是一臉如常，不能讓他們跟著憂慮。
她寫給小虎和肖巍巍看的曆史小故事，在年前的時候基本上完成了。紀老師發現了她的這些作品，覺得很有意義，建議她把這些故事出版，能夠給更多兒童普及曆史知識，也讓社會更多人關注曆史研究。
所以這套被命名為《中華五千年》的兒童曆史故事書也被出版社看中，進入了待出版的程序中。
過年的時候，出版社拿了兩套樣書給趙麗芳看，一共是七本書，封麵是活潑鮮亮的小人書畫麵風格。這套書拿回家就吸引了小虎的注意力，肖巍巍也很有興趣，兩個人看得還挺帶勁。
這大半年來，肖巍巍已經成了殷家第四個孩子，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拘謹，在殷家比在自己家還自在。
趙麗芳同情肖巍巍被兩個女魔頭支配的悲劇命運，對他十分溫柔關心，做飯的時候也會專門考慮他的口味，做零食的時候還專門給他做一份，甚至做衣服都會給他捎帶一件，肖巍巍從小失去的母愛大概都得到了滿足，每天臉上都是一片幸福。
就連過年的時候，肖巍巍都不想走，但是卻不得不離開。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滿臉不舍。
肖上將已經知道了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準備要孩子，要好好替姐姐照顧好肖巍巍的黃曼秋是怎麽對待肖巍巍的了，因為兒子肖剛長期在外麵部隊，回來的時間太少，所以他也就接受了肖巍巍常駐殷家的事實。畢竟孩子都需要同齡人的陪伴，跟他這個老頭子在一起不是常事。而肖巍巍跟殷家姐弟在一起這麽久，越變越好也是一個事實。
即使如此，看著大年三十也恨不得住在殷家的肖巍巍，肖上將還是有種給他一巴掌的衝動：“我看你長大了也是個上門女婿的命！”
1979年2月，軍委發布命令，中國軍隊對侵略我國國土的越南軍隊發動自衛反擊戰。早有準備的精銳部隊長驅直入，克服了越南國內惡劣的雨季氣候，迅捷如豹，一路攻下越南所有省縣，直逼其國都。
越南根本沒想到一直在邊境跟自己小打小鬧的中國會突然出兵，他們國內的精銳絕大部分都停留在柬埔寨，來不及返回。而s國位於中國北方，援助不及。與其相反，中國策劃已久，雷霆一擊，打穿了越南大部分國土，在其首都門外耀武一圈，悍然返回。
所有用中國物資興建的基礎設施都被徹底破壞，包括軍政設施、公路、鐵路、礦山等，能夠帶走的物資全都帶走，不能帶走的全都炸毀，不留一絲一毫援敵。
戰爭從二月中旬開始，到三月中旬結束。重拳出擊，見好就收，飛快撤退，正好卡在老大哥援兵趕到的時間之前。
據統計，我軍正規交戰中殲敵近六萬人，加上對方的平民損傷，則達到了十萬多的傷亡，對於一個小國家來說，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越南的國力則遭受了更加可怕的損失，這次戰爭給越南留下的傷害是持久的。老大哥的援助根本無法彌補這次戰爭中物資被毀的缺口，越南國內工業、農業、經濟、教育、文化、衛生等各方麵都機會被完全摧毀，需要花費數十年的時間重建。
至於“世界第三軍事強國”的美夢，更是隻能在睡覺的時候想一想了。
三月中旬戰爭結束的消息傳來，趙麗芳終於忍不住去找徐長輝問殷秀成的安危。
“這家夥，都三十歲的人了，還不知道輕重！”徐長輝嘴裏抱怨著，臉上卻掩不住喜氣，“跟個毛頭小夥子一樣，衝在最前麵，一路殺到人家首都門口，對著人家首都放了幾炮，差點沒把人家嚇得跟他拚命！”
殷秀成的加強團擔任著前鋒的重任，一路碾壓過去，犧牲率也是最高的，當然功勞也是最大的。
因為殷秀成提前做好了準備，各種突發情況都有應對措施，為整個部隊做出了極佳的示範作用，像是一支最鋒利的箭矢破開了敵人的防禦，為整個戰爭的勝利奠定了基礎，所以這次全國嘉獎時，殷秀成會是受獎勵的數十名指戰員中的佼佼者。
從去年的韓將軍手中接過的位置剛剛消化，到現在又要擴張實力，徐長輝當然高興。
“他人沒事吧？什麽時候能回來？”趙麗芳關心的不是殷秀成得了什麽獎勵，而是他的安危。
徐長輝沉默了一秒：“受了點傷，不過不嚴重，你別擔心。”
趙麗芳嚴肅地看著徐長輝，徐長輝無奈：“真的不是大事兒，就是一條腿斷了，不能走路，正在坐車回來的路上呢。”
趙麗芳被嚇了一跳：“腿斷了還趕什麽路，養好傷再回來不行嗎？”
“這在咱們當兵的眼裏真不算啥啊小趙。再說了，很快就是表彰授勳儀式了，殷秀成這小子頭等功，他能不來？”
趙麗芳也是無語了，聽那說的，腿斷了在他們眼裏大概就跟掉根頭發差不多？算了，沒法溝通，隻能回去買些骨頭熬湯，到時候加點靈水，讓他早點恢複吧。
部隊車隊進城時受到了熱烈歡迎，手持著鮮花的紅領巾們在路邊歡呼舞蹈，年輕男女都對著這些英雄鼓掌喝彩。被人用擔架抬著、坐在擔架走在隊伍前方的殷秀成特別顯眼，趙麗芳看見他的時候，真的想捂住眼睛。
為什麽曬成一塊黑炭、斷了腿坐在擔架上，還要露出那種溫和親切的笑容啊？沒有了那張白皙俊秀的臉，這些笑容的作用打了很多折扣呀！
殷秀成看見了站在路邊的媳婦兒，立刻對著她揮舞手臂，但是看到媳婦兒臉上的表情，他立刻明白自己被嫌棄了，嘴裏忍不住磨牙。
好不容易等到殷秀成被送到了軍區醫院，趙麗芳才有機會去病房看他。
殷秀成的病房在三樓，是條件最好的單人病房，有室內衛生間和長沙發。
趙麗芳一進去，坐在床上的殷秀成眼睛就亮了。
趙麗芳把自己的煩惱寫在信裏，寄給了殷秀成。也許這個當爸爸的能夠明白他的兩個女兒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殷秀成這些天的信比平時慢了不少，趙麗芳猜測那邊估計是已經有了什麽動靜，心中也不免擔憂。
接下來每次回家，趙麗芳都仔細觀察，發現肖巍巍現在簡直已經成了冬雪的小尾巴，對她言聽計從。而且聽殷青山老兩口說，她家這三個已經和肖巍巍組成了固定隊伍，四個人幾乎每天都在一起。
肖巍巍每天放學都跟著到她家來做作業，然後跟他們三個一起玩一起看書。有時間的時候，肖巍巍也邀請他們去家裏玩，但是冬雪說肖巍巍的繼母總是欺負他，她不喜歡黃曼秋，肖巍巍很高興，覺得自己的朋友真的很有義氣，就帶著他們去爺爺的家裏玩。
殷青山老兩口說，肖上將似乎很喜歡他們家這三個，表揚了肖巍巍近期的進步，讓他們經常去肖上將的1號小樓去玩。昨天還讓身邊警衛隊長教肖巍巍和小虎練功，說人家那個警衛隊長當初可是個高手，一般人求都求不到他指點一二的。
趙麗芳總算是明白了，這大概就是冬雪和小鳳的目的吧？通過肖巍巍得到肖上將的喜愛和庇護，免得以後再發生趙麗芳被人欺負卻又不接受利益交易的事情。兩個小丫頭，才多大點，就操這麽多心。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也顯示出她這個當媽媽的無能，居然讓小孩子想辦法保護家庭和親人。
趙麗芳心情真的很複雜，既有點暖心，也有點自責，還有點驕傲，但是終究卻還是覺得應該跟她們兩姐妹好好談談——至於小虎，他就是跟肖巍巍一樣，被兩個女孩子指使命令的料。
趙麗芳剛把冬雪和小鳳叫到書桌邊，這兩個人就好像已經做好了準備。媽媽談話，已經是他們家的一個常見環節。
“首先，媽媽要謝謝你們兩個，這些天為了這個保護這個家保護媽媽所付出的努力。”趙麗芳把兩個女孩一邊一個摟在懷裏，“其次，媽媽感到非常抱歉，沒有能夠給你們足夠的安全感，你們本來不應該太早去麵對這個世界的某些方麵的。”
“媽媽，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小鳳挺直了肩膀，“媽媽想要保護我們，我們也想要保護媽媽，我們的心意都是一樣的。”
“而且，媽媽的重點還是在於，我們不應該因為肖巍巍的背景改變對他的態度，對吧？”
冬雪貼在趙麗芳懷裏，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接口：“媽媽，可是我們並沒有傷害他啊，我們是在幫他。他本來就一直想和我做朋友，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助。我幫他改變現在的處境，他幫我改變我們家的不利因素，不是一樣的嗎？”
趙麗芳安撫地拍了拍兩個女孩兒的背：“別緊張，媽媽並不是要指責你們。從你們的角度來說，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在她那個時代，很多這個年齡的孩子，就算是父母滿臉愁色，也不一定能明白父母在為什麽問題擔憂，更不會把這些大人才會考慮的難題放在心上，更別說用自己的方式去尋求解決辦法了。
但是這兩個周歲還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就是這麽快找到了一條確實具有可行性的解決途徑，而且還真的隻用了幾個星期的時間，就成功進入了肖上將的視野中。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肖巍巍越變越好，肖上將對他們也會越來越喜愛，真的有可能出現殷秀成和她沾了孩子們的光，得到肖上將一係援手的情況呢。
所以說，她的這兩個女兒，真是了不起。趙麗芳有一種自己的智商可能都比不上她們兩個的感覺——或者說，這兩個女兒的智商和心機才是真的繼承了那頭黑狐狸的吧！
趙麗芳看了看剛才扭頭看了看她們母女三個，然後又把頭埋進小人書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事情發生的小虎，所以兒子像媽，就是這個意思了？小虎和自己一樣簡單直接，不喜歡那種彎彎繞？
“媽媽隻是想跟你們說，聰明權術固然有效，但是不能沉迷其中，尤其是在和人相處的時候，還是要正心誠意。心不正，以權術為高，就會走上歪路。玩弄人心，自以為聰明，不會有好下場。媽媽擔心你們因為這次的順利成功，而將這種辦法當成通行捷徑，最後失去太多更重要的東西。”
“隻有真心才能換真心。”
趙麗芳想了想，決定給這兩個早熟的女兒講一下具體事例：“當初，你們爸爸剛回來的時候，我其實一直想要跟他離婚。”
這下，就連小虎都差點把書掉在桌上：“為什麽？”
“是啊，大家都以為他犧牲的時候，我沒有離開這個家庭的想法。但是爸爸活著回來以後，我反而想要離開。”
“為什麽？因為那個時候的爸爸給我的感覺很不好。他大概是在前線和敵人作戰時間太久，無法從那種戰時狀態解脫出來，還把我當成他的敵人，對我采用的都是玩弄人心的手段。我和他在一起，感受不到他的真心，無法確定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不能給他信任，根本找不到家人的感覺。”
“當時的我很難過，我舍不得你們三個，但是又看不到和爸爸在一起生活的幸福可能。我甚至想過去爸爸單位撒潑鬧事，讓爸爸丟臉厭煩之後，主動提出和我離婚。”
小虎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大概是從來沒想過還有這樣的事情：“後來呢？”
“後來，是爸爸發現情況不對，改變了自己的態度，調整了和媽媽相處的方式，讓媽媽看到了他的真心，媽媽才肯留下來的。”小鳳陳述。
趙麗芳拍了拍她：“沒錯。有些人可能沒有你們聰明，但是隻要不是傻子，都會慢慢感覺到，你對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一旦他覺醒過來，你們就會遭到反噬。媽媽希望你們有真心的朋友，真心的愛人，幸福的家庭，而不是傷害別人也被別人傷害。”
“就像我，也許沒有爸爸聰明狡猾，但是如果他一直把我當成敵人欺負擺布，我也是要拚盡全力反抗逃離的，那時候咱們這個家庭就會破裂，我們都很難幸福了。”
冬雪笑著搖著趙麗芳的胳膊：“媽媽，我們都看得到，爸爸對你真心真意！你放心，我們不會欺負肖巍巍的，從他那裏得到了幫助，當然也要真心地回報他！”
趙麗芳看她們兩個聽進去了，也就點到即止，說多了怕適得其反。教育孩子真是件難事，輕不得重不得。
至於到現在都沒抓住重點的小虎，趙麗芳覺得，她應該想辦法幫他補補腦。
於是，回到學校後，趙麗芳又在空餘時間寫稿子了。不過這次寫的是專門給小學生看的曆史故事，補充文史知識的同時，也讓小虎同學看看曆史人物的事跡。不是說“讀史使人明智”嗎？至於小鳳她們姐妹，趙麗芳覺得應該直接去讀《二十四史》原著。
趙麗芳自己把中國古代史書一本本讀過去，把小故事一個個摘抄翻譯成小學生能夠理解的水平寫下來，一周下來積攢了三十多個故事，就拿回去給小虎看。
不知不覺就到了六月，安老師讓趙麗芳到他辦公室拿剛剛出爐的《六月》。趙麗芳拿了五本回來，立刻被教室裏的同學們搶走傳閱起來。這個年頭雜誌期刊很少，誰見了都稀罕得很。
“啊，趙麗芳，你還會寫小說？還發表了？”範青玉一眼就看見了趙麗芳的名字，“看不出來，咱們班還有一個大作家啊！”
被範青玉這一聲提醒，所有人都把頭湊在一起，從目錄上去找趙麗芳的名字。
“真的啊！太了不起了！老二，你還有什麽不會的？考試成績這麽好，還有空寫小說？”何玲玲大叫起來，“這老天也太不公平了，長得漂亮還要聰明靈巧，還給不給別人活路？”
有幾個同學卻已經開始閱讀《五星公社的社員們》前三章，賈建洲一邊看還一邊評價：“這寫得簡直就像是我們老家……孫豐收跟我們老隊長太像了……”
大家兩個人擠在一起看，速度差不多的話還好，就一起翻頁一起看下去；要是兩個人閱讀速度差別有點大，就有一個掂著自己看過的那頁掀起來，自己側著頭從另一邊看後麵這一頁，也不耽誤另一個人看前麵的。
剛開始還挺熱鬧的，慢慢的教室裏安靜了下來。
率先看完的易楠把手中的書往旁邊範青玉身邊推了推：“太沉重了。”他長長吐了口氣，目光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麽。
“但是很真實。”範青玉接口，“我在東北插隊那幾年，這些事情見得太多了。”
沒過多久，全班同學都看完了。
曹曉燕歎了口氣，眼中竟有淚光閃爍。她的父親是一名中學教師，原本是受到大家尊敬的職業，但是在大運動開始之後就被批為臭老九，那時候，他們家的遭遇，和桑家有什麽區別？或者說，在整個中國，又曾經有多少個桑伯遠，多少個桑青青！
宣傳委員黃修業出身京城書香世家，平時十分矜持，今天看了趙麗芳的小說後，也忍不住開口表示：“趙麗芳同學，你這部小說寫得太好了，把過去這些年留給祖國的傷痛真實地展露在了大家麵前。”
何玲玲問出了一個大家都比較關心的問題：“後麵還有多少？最後桑家怎麽樣了？”
“還有六七章，桑家自然是和我們國家一樣，迎來了春天。”趙麗芳留了兩本給他們，又在宿舍留了兩本，拿了一本回家。
老兩口很高興，覺得自家兒媳婦果然是個知識分子了，寫的小說都登在雜誌上了！他們小心翼翼地把這本雜誌放在櫃子裏，決定好好保存。
《六月》的影響比趙麗芳預料的更大，而《五星公社的社員們》這部小說的反響也比趙麗芳預料中來得更快更猛烈。小說還在連載，就已經有人開始在報紙上撰寫評論文章，分析這部小說代表的時代意義了。
等到十月初，第三期《六月》終於將這部小說最後部分刊登完畢之後，趙麗芳就收到了京城作協的邀請，得到了加入作協的資格，成為了一名年輕的作協成員。
而報紙上對於這部小說的評論越來越多，開始有人把這部小說同類作品列在一起，用各種不同的名詞來指代這次文學思潮，而趙麗芳這個名字也越來越多地見諸報端。
十月底，趙麗芳《中國史是一部改革史》的小論文被發表在《光明日報》第八版。
宿舍舍友和同班同學都已經用一種敬仰的眼神看她了：“趙麗芳同學，你真是什麽都能寫啊！”
趙麗芳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告訴他們現在她正在寫的是兒童曆史故事叢書……
……
落葉在秋風中翻飛，打著旋兒落到地上，鋪滿了京大的大道。
趙麗芳背著書包，和兩個同樣美麗的女生一起走在京大校園裏，引起了無數關注的目光。
“哇，京大三朵金花走在一起，這是要去做什麽？”
“曆史係趙麗芳、文學係方黛華、外語係簡珍，要是再加上醫學係的童檬，四大美女就齊了！”
聽見身邊走過的男生口中“童檬”的名字，簡珍微微蹙起了眉毛，圓潤的小嘴嘟了起來，就算是生氣的樣子也是一臉嬌憨明豔，讓迎麵走來的一個男生差點一腳踏空。
方黛華約了趙麗芳要采訪她。方黛華是《京大校報》的副主編，對於聲名鵲起的女作家趙麗芳很有興趣，親自上門采訪，趙麗芳當然也不會拒絕。不過簡珍就是純粹對趙麗芳這個人感興趣，她和方黛華是好姐妹，聽說有這次采訪非要跟過來，方黛華也沒辦法。
“就在湖邊聊一聊？”趙麗芳提議。
簡珍搶在方黛華前說：“去閑庭！我請客！”趙麗芳不知道什麽是閑庭，隻是用疑問的目光看著方黛華。
方黛華和這個好朋友的風格截然不同，如果說簡珍是蘿莉風的話，方黛華就是禦姐範。她身高將近一米七，談吐幹練，容貌精致。
她先是瞪了簡珍一眼，明明簡珍來之前跟她約定好了，隻看不說話的，現在卻公然違反約定。簡珍伸了伸舌頭，縮了縮脖子，像是被家長發現了調皮的小孩。
“閑庭是一個私家休息娛樂場所，條件不錯，一般不對外開放。簡珍挺喜歡的，不如我們一起去那邊，一邊喝咖啡一邊采訪？”
趙麗芳一驚，這個時侯就有私家會所，能喝咖啡聊天了？
“如果去的話，我們叫車來接，也不是太遠。”方黛華笑著說，“說起來，如今京城能喝咖啡的地方，可能就隻有閑庭一家了。很多外國人也會在那裏出沒，還可以開開眼界。”
趙麗芳卻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還是不去了。”對她來說，京大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方黛華和簡珍她都不熟悉，她不可能跟著她們離開京大。
簡珍不悅地盯著趙麗芳看，趙麗芳完全無視她，而是微笑著看方黛華：“如果采訪隻能在那裏進行的話，恐怕我隻能說抱歉了。”
“不，在湖邊也可以。”方黛華瞪了一眼簡珍，“你要是再鬧就自己回去吧。”
簡珍低下頭跟在他們兩個身邊，三個人在湖邊陽光下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方黛華拿出自己的采訪本，開始問問題。
方黛華喜愛寫作，家庭條件也很不錯，從小接受的教育條件比大部分同齡人都好，平時也發表過一些作品，高考的時候也選擇了文學係，但是沒想到在自己同級的同學中出了一個名揚全國的作家，卻不是她自己。
剛開始聽說這個消息時，方黛華還有點不服氣。趙麗芳的名字她當然聽說過，也知道趙麗芳高考成績和期中考試成績都很優秀，但是這並不等於小說就一定能寫好。但是在她讀完《五星公社的社員們》這部小說後，方黛華是真的被折服了。
“現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吧？”方黛華的父親笑著問她，“當初也許真的應該讓你也去插隊，去廣闊天地領略人生的另一番滋味，對你應該有很多助益。”
所以方黛華準備以采訪的名義，來了解一下趙麗芳是如何寫出這麽一部意義深刻、文筆從容的優秀小說的。
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就像是老朋友一樣隨意聊著。趙麗芳告訴方黛華，這一切都是她在農村生活的體驗，發自內心，這些人物和行動，就像是自己跳到了她的筆下，自發地排成了整個故事。
等到采訪結束，已經到了傍晚時分，方黛華和簡珍告辭離去。
離趙麗芳遠了之後，方黛華才警告簡珍：“你也看見了，她和童檬不是一種人。”剛才她有意和趙麗芳提起童檬，趙麗芳的反應很平淡，隻說“認識，不過不熟”，和童檬的話完全不同。
“嗯。”簡珍應了一聲，“童檬真是不要臉……”
搶了簡珍的未婚夫易楊不說，還在閑庭吹牛，說她和新晉優秀小說家趙麗芳是好朋友，認識了很多年，關係很好怎麽樣怎麽樣的。說起來她們兩個的家鄉確實在一起，一個前山村一個後山村，確實很容易讓人相信她的話。
“她就是為了讓人相信她的計劃，給她更多的投資罷了。你向一個商人要真話，傻不傻？”
簡珍哼了一聲：“易楊家裏的錢還不夠嗎？還需要她用這種辦法拉投資？我看她就是虛榮罷了。”
“行了，既然你都準備跟易楊一刀兩斷，以後就不要關心他們的是是非非，好好把自己的學業搞好，讓自己變得更優秀，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方黛華神色柔和，拍了拍簡珍的肩膀，“易楊那人沒個長性，你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
距離她知道的戰爭爆發時間越來越近，趙麗芳的心也越繃越緊。雖然殷秀成前不久還有信寄過來，告訴趙麗芳他一切都好，不用擔心。孩子們的事情，隻要不惹禍不做壞事，就不要管太多，不行就等他回來收拾他們。對於趙麗芳這些日子的進步和成就，殷秀成更是非常自豪，非常大方地表示回來一定要好好犒勞犒勞自己媳婦兒。
這些話並不能打消趙麗芳的擔心。因為越南得到了老大哥的支持，氣焰囂張，開始向周邊擴張，並且自稱“世界第三軍事強國”，對中國周邊安全造成了極大威脅，這場戰爭幾乎是無法避免。而戰爭隻要一開始，就沒有人再能夠控製。殷秀成個人能力再強也不能保證一定安全。
而就在趙麗芳憂心忡忡的時候，京城某大使館地下室中，也正有人討論著中越戰爭發生的可能性。
地下室的燈光有些昏黃，兩個身材高大的外國男人一個二三十歲，金發藍眼，十分英俊，另一個則四十多歲，留著小胡子，鼻子高挺，眼窩深陷。
年輕男人頭上戴著耳機，認真傾聽著什麽，過了好久，他把耳機取了下來，丟在桌上，對身後一臉期待神色的同伴聳了聳肩：“我親愛的阿列克謝，我不得不遺憾地說，這個目標顯然已經脫離了控製，竊聽失敗了。”
小胡子男人皺著眉頭：“根據情報，中方部隊有調動趨向。”
“不過我不覺得他們有這個勇氣對越南開戰，不是嗎？”
“我們要的不是您的猜測！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來確定接下來中方的行動方向。這非常重要！”
“中方這些年對間諜的審查太嚴格了，咱們的人損失太大，現在幾乎沒有能夠打探到這種層次情報的鴿子了。”
“第一總局下了命令，如果這次做不好，親愛的伊萬，你明白，我們回國會享受什麽樣的光榮待遇。”說到“第一總局”，小胡子都忍不住想要打冷戰，那裏是每一個國人都不願意踏足的地方！
兩個男人走出地下室，從樓梯走上了大廳，在陽光燦爛的落地窗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穿著一身女仆服飾的中國女孩低著頭，端著兩杯咖啡過來，小心翼翼地給他們擺在麵前。
“噢，這不是伊萬帶回來的可愛小鴿子嗎？”小胡子伸出大巴掌在轉身離去的女仆身後拍了一把，女仆猛然回頭，像是被驚嚇的小鳥一樣抱著托盤飛快跑到了一邊牆角。清瘦的臉龐，楚楚可憐的眉眼，竟然是潘盈。
她低著頭聽著兩個男人粗魯得意的笑聲，咬著牙不敢動一動。直到這兩個男人起身拿起外套出門，潘盈才鬆了口氣。
那個從外交轎車上下來的男人，用溫柔風度把她騙進了這個地獄！
這些天，潘盈被強迫接受所謂的特工訓練，但是她不敢反抗，因為她看見了其他兩個中國女人的遭遇。一個叫做巧巧的女人被他們套著繩圈跪在地上舔鞋，還有一個叫娜娜的情況好一點，不被男人欺負的時候能夠在院子裏自由行動，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
娜娜說，巧巧就是性子倔，多次反抗，吃了太多苦頭，現在整個人都快被他們給弄瘋了。乖乖聽話的話，會過得舒服一點。除了經常要注射各種不知名的藥物，被他們當成玩物玩弄之外，偶爾還會有一點點自由。
“或者，如果他們需要你去做任務，你表現好一點，回來待遇會提高一些。”娜娜說。
潘盈開始的時候，還想著如果有機會出去做任務就逃跑，這裏是中國，她就不信這些老外還能一手遮天。
可是這些老外似乎早就防著她的這種想法，培訓了一段時間就讓她出去完成作業——作業竟然是去京城郊外荒地裏跟一個乞丐睡覺，然後割掉這個乞丐的腦袋！
那輛車一直跟在她身後，潘盈看不見，卻知道在車窗後麵有人拿槍瞄著她，隨時可能殺了她。她隻能忍著惡心和恐懼，完成了這次作業。
當她趴在地上吐得一塌糊塗時，那個當初撞了她的男人從車上下來，溫柔地給她擦臉，把她抱上了車。
潘盈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她本來就已經沒有地方可去，現在又殺了人，她徹底完了。
這一輩子，她隻能留在地獄裏，被這些可怕的魔鬼折磨到死了……
然而，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每次經受這些的時候，她都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老天這麽不公平，要讓她遭遇這些可怕的事情？然後她就會告訴自己，她之所以落到這個結局，歸根結底就是因為趙麗芳！
她忍著身體上的痛苦，咬著牙轉移注意力的時候，就會想象著趙麗芳落到和她一樣的下場，也在這個地獄般的地下室裏被這些魔鬼一次次地踐踏，那個時候，她心裏就會舒服一些。
時間長了，潘盈漸漸忘記了自己對這些外國人的仇恨，隻記得心中最恨的是那個叫趙麗芳的女人。
趙麗芳完全沒感覺到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還有人對她恨得咬牙切齒。她現在最關注的就是中越戰爭了。
就連十二月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改革開放的事情，都沒有吸引她太多注意力。
到過年前，趙麗芳都沒有收到殷秀成的信。趙麗芳知道，在曆史上，年底十二月份的時候，國家就已經決定動武。這個時侯，殷秀成應該已經準備戰鬥了吧？
但是麵對家裏的老人小孩，趙麗芳還是一臉如常，不能讓他們跟著憂慮。
她寫給小虎和肖巍巍看的曆史小故事，在年前的時候基本上完成了。紀老師發現了她的這些作品，覺得很有意義，建議她把這些故事出版，能夠給更多兒童普及曆史知識，也讓社會更多人關注曆史研究。
所以這套被命名為《中華五千年》的兒童曆史故事書也被出版社看中，進入了待出版的程序中。
過年的時候，出版社拿了兩套樣書給趙麗芳看，一共是七本書，封麵是活潑鮮亮的小人書畫麵風格。這套書拿回家就吸引了小虎的注意力，肖巍巍也很有興趣，兩個人看得還挺帶勁。
這大半年來，肖巍巍已經成了殷家第四個孩子，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拘謹，在殷家比在自己家還自在。
趙麗芳同情肖巍巍被兩個女魔頭支配的悲劇命運，對他十分溫柔關心，做飯的時候也會專門考慮他的口味，做零食的時候還專門給他做一份，甚至做衣服都會給他捎帶一件，肖巍巍從小失去的母愛大概都得到了滿足，每天臉上都是一片幸福。
就連過年的時候，肖巍巍都不想走，但是卻不得不離開。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滿臉不舍。
肖上將已經知道了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準備要孩子，要好好替姐姐照顧好肖巍巍的黃曼秋是怎麽對待肖巍巍的了，因為兒子肖剛長期在外麵部隊，回來的時間太少，所以他也就接受了肖巍巍常駐殷家的事實。畢竟孩子都需要同齡人的陪伴，跟他這個老頭子在一起不是常事。而肖巍巍跟殷家姐弟在一起這麽久，越變越好也是一個事實。
即使如此，看著大年三十也恨不得住在殷家的肖巍巍，肖上將還是有種給他一巴掌的衝動：“我看你長大了也是個上門女婿的命！”
1979年2月，軍委發布命令，中國軍隊對侵略我國國土的越南軍隊發動自衛反擊戰。早有準備的精銳部隊長驅直入，克服了越南國內惡劣的雨季氣候，迅捷如豹，一路攻下越南所有省縣，直逼其國都。
越南根本沒想到一直在邊境跟自己小打小鬧的中國會突然出兵，他們國內的精銳絕大部分都停留在柬埔寨，來不及返回。而s國位於中國北方，援助不及。與其相反，中國策劃已久，雷霆一擊，打穿了越南大部分國土，在其首都門外耀武一圈，悍然返回。
所有用中國物資興建的基礎設施都被徹底破壞，包括軍政設施、公路、鐵路、礦山等，能夠帶走的物資全都帶走，不能帶走的全都炸毀，不留一絲一毫援敵。
戰爭從二月中旬開始，到三月中旬結束。重拳出擊，見好就收，飛快撤退，正好卡在老大哥援兵趕到的時間之前。
據統計，我軍正規交戰中殲敵近六萬人，加上對方的平民損傷，則達到了十萬多的傷亡，對於一個小國家來說，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越南的國力則遭受了更加可怕的損失，這次戰爭給越南留下的傷害是持久的。老大哥的援助根本無法彌補這次戰爭中物資被毀的缺口，越南國內工業、農業、經濟、教育、文化、衛生等各方麵都機會被完全摧毀，需要花費數十年的時間重建。
至於“世界第三軍事強國”的美夢，更是隻能在睡覺的時候想一想了。
三月中旬戰爭結束的消息傳來，趙麗芳終於忍不住去找徐長輝問殷秀成的安危。
“這家夥，都三十歲的人了，還不知道輕重！”徐長輝嘴裏抱怨著，臉上卻掩不住喜氣，“跟個毛頭小夥子一樣，衝在最前麵，一路殺到人家首都門口，對著人家首都放了幾炮，差點沒把人家嚇得跟他拚命！”
殷秀成的加強團擔任著前鋒的重任，一路碾壓過去，犧牲率也是最高的，當然功勞也是最大的。
因為殷秀成提前做好了準備，各種突發情況都有應對措施，為整個部隊做出了極佳的示範作用，像是一支最鋒利的箭矢破開了敵人的防禦，為整個戰爭的勝利奠定了基礎，所以這次全國嘉獎時，殷秀成會是受獎勵的數十名指戰員中的佼佼者。
從去年的韓將軍手中接過的位置剛剛消化，到現在又要擴張實力，徐長輝當然高興。
“他人沒事吧？什麽時候能回來？”趙麗芳關心的不是殷秀成得了什麽獎勵，而是他的安危。
徐長輝沉默了一秒：“受了點傷，不過不嚴重，你別擔心。”
趙麗芳嚴肅地看著徐長輝，徐長輝無奈：“真的不是大事兒，就是一條腿斷了，不能走路，正在坐車回來的路上呢。”
趙麗芳被嚇了一跳：“腿斷了還趕什麽路，養好傷再回來不行嗎？”
“這在咱們當兵的眼裏真不算啥啊小趙。再說了，很快就是表彰授勳儀式了，殷秀成這小子頭等功，他能不來？”
趙麗芳也是無語了，聽那說的，腿斷了在他們眼裏大概就跟掉根頭發差不多？算了，沒法溝通，隻能回去買些骨頭熬湯，到時候加點靈水，讓他早點恢複吧。
部隊車隊進城時受到了熱烈歡迎，手持著鮮花的紅領巾們在路邊歡呼舞蹈，年輕男女都對著這些英雄鼓掌喝彩。被人用擔架抬著、坐在擔架走在隊伍前方的殷秀成特別顯眼，趙麗芳看見他的時候，真的想捂住眼睛。
為什麽曬成一塊黑炭、斷了腿坐在擔架上，還要露出那種溫和親切的笑容啊？沒有了那張白皙俊秀的臉，這些笑容的作用打了很多折扣呀！
殷秀成看見了站在路邊的媳婦兒，立刻對著她揮舞手臂，但是看到媳婦兒臉上的表情，他立刻明白自己被嫌棄了，嘴裏忍不住磨牙。
好不容易等到殷秀成被送到了軍區醫院，趙麗芳才有機會去病房看他。
殷秀成的病房在三樓，是條件最好的單人病房，有室內衛生間和長沙發。
趙麗芳一進去，坐在床上的殷秀成眼睛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