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已經足足一年沒有見麵,殷秀成看著趙麗芳的目光灼灼發亮,簡直想要把她整個人吞下去一樣。


    他的左腿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吊在床尾,不能動彈,隻能坐在床上向著趙麗芳招手:“媳婦兒!”


    趙麗芳搬了凳子坐到他床頭,還沒開口,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握在掌心裏。趙麗芳嘴角微翹,反手握緊了他的大手:“腿怎麽樣?疼不疼?”


    “沒事。”殷秀成聲音柔和,“隻是一點小傷,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家裏人都好吧?”


    “爹娘身體都好著呢,年前我剛帶他們來這裏檢查過,醫生說他們身體健康得很。”老兩口因為經常飲用靈水,身體十分健康,看著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都一路向上,心情也很開朗,所以這幾年來兩個人頭痛腦熱都很少。


    趙麗芳和殷秀成手握著手,低聲跟他講著這一年來家裏的大事小事。


    冬雪已經上了四年級,考試成績在班裏總是前三名,當了一年班長,去年學期末還得了優秀少先隊員的榮譽。提起她,學校老師同學都是交口稱讚。


    小鳳和小虎上了三年級,小鳳的學習成績很好,總是年級第一,但是卻不像冬雪那樣喜歡和人交往。小虎的成績在班裏是中上,偶爾還是會調皮搗蛋。小鳳的班主任曾經跟趙麗芳說起,以小鳳的程度完全可以跳級了。趙麗芳也問過小鳳,但是小鳳說她要“看著殷小虎”,而且在家裏自學也可以。


    有時候趙麗芳都很佩服小鳳,這麽一丁點的小孩子,就能夠天天看書學習,到底是自控力太強,還是真的太喜歡看書?


    就連冬雪每天都會和朋友們一起在大院裏玩,踢毽子扔沙包跳皮筋之類的,小鳳卻對這些東西從來不感興趣。


    她對趙麗芳提出最多的要求就是買書,買小學所有的教材,買各種她需要的書籍,似乎在書海中遨遊,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快樂。


    每周末趙麗芳回去,小鳳都會把她的筆記本推過來,上麵記著她這一周積攢的問題,等待趙麗芳的解答。趙麗芳發現她的學習進度很快,甚至有時候都開始從那套《數理化自學叢書》中找題目了。


    “我覺得她現在去上中學應該都沒問題了。”趙麗芳輕輕笑了起來。小鳳其實是個天才啊,她是過目不忘,記憶力超出常人,又甘願把大部分時間放在學習上,有這樣的成績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小虎這個雙胞胎弟弟,卻完全沒有姐姐這方麵的天賦。他雖然也養成了閱讀的習慣,對於趙麗芳特意整理出版的那套《中華五千年》很是喜歡,但是現在更喜歡的卻已經變成了跟肖上將那位高手警衛隊長學功夫。


    開始的時候,趙麗芳還覺得他可能是三分鍾熱度,但是在冬雪和小鳳的鼓勵下,肖巍巍和小虎這兩個調皮搗蛋的小家夥竟然一直堅持了下來。而且,好像小虎的天賦點確實都點在了這個方向,肖上將都誇他有潛力,進步很快,讓他繼續努力。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小虎現在練拳可像回事了。”趙麗芳看著殷秀成笑,“比你那一套看起來厲害。”


    小虎第一次在院子裏練拳給趙麗芳看的時候,平時飛揚跳脫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少有的沉靜,神情十分專注。他的長相本來就比兩個姐姐更像媽媽,臉部輪廓比兩個姐姐都更加柔和,這樣沉靜下來,就跟趙麗芳更像了。


    趙麗芳看著小虎一板一眼地進步踢腿,看著他那張小臉兒,差點忍不住上去抱著他啃兩口。


    聽見趙麗芳誇兒子,還要順代踩自己一腳,殷秀成眼睛斜睨:“趙麗芳同誌,殷團長積攢了很多情報,什麽時候跟你交易一下?”


    趙麗芳抿唇輕笑,睫毛閃了閃,撓了撓他的手心:“禁止非法交易!”


    殷秀成抓住她的手指捏了捏:“誰說非法?我們有證的。”


    “咳咳。”房門被人敲了敲,一個醫生帶著兩名護士走了進來,“檢查一下吧。”


    殷秀成對這個三十來歲的醫生毫不客氣:“咳什麽咳?感冒了就去開藥,別傳染我媳婦兒。”


    趙麗芳一聽殷秀成說話的口氣就知道,他跟這個醫生關係很不錯。殷秀成是越陌生的人越客氣,跟關係關係平常的人說話總是一臉微笑語氣溫和,隻有在跟徐長輝那幾個說話時候才會這麽隨意。


    果然,殷秀成指著這個戴著金絲眼鏡的方臉醫生給她介紹:“媳婦兒,這是我當初的戰友段海平,剛從南方調到咱們軍區醫院。唉,回頭到咱們家蹭飯的,又得多一個。”


    段海平笑著對趙麗芳點頭問好:“嫂子好。聽說嫂子手藝不錯,我在廣州都饞了好久了,改天有機會你可別嫌我吃的多。”


    得,一聽這話,就知道又是當初殷秀成的手下。趙麗芳也站起身來,笑著和人打招呼,歡迎人家到家裏做客。


    “嫂子你坐。”段海平早就聽幾個戰友說了,說老大的媳婦兒又漂亮又聰明還賢惠,老大愛她愛到了骨子裏,在訓練期間和打仗期間,總是拿著媳婦兒的信看,一邊看一邊笑,簡直和當初那個心機深沉的黑狐都不像是一個人了。


    現在當麵遇到了趙麗芳,段海平也能理解為什麽老大會變成這樣。要是他有這麽漂亮有氣質的媳婦兒,在他“犧牲”時候能一個人撐起家庭重任,條件允許後又能考上京大這樣的學校,他也要捧在心口疼到骨頭裏啊!


    “殷團長,我們先檢查一下好嗎?”段海平走到殷秀成麵前,趙麗芳連忙站到一邊,仔細聽著他的診斷。


    “嫂子不用緊張,我們這隻是例行檢查。殷團長的腿沒什麽大礙,隻要休養幾個月就好了。”一邊在殷秀成身上比劃,段海平還一邊安慰趙麗芳。


    段海平例行檢查完畢,就帶人離開了病房。趙麗芳從桌子上的暖水瓶裏倒了熱水,偷偷加了一點靈水,給殷秀成端了過去。


    殷秀成喝了一口,動作輕微停頓了一下,嘴角帶起一絲笑意,一口一口把杯子裏的水全都喝完了,一滴不剩。


    趙麗芳接過幹幹淨淨的杯子:“你是不是渴了?再給你倒點水?”


    殷秀成連忙搖頭:“別。”他苦著臉指了指自己被吊在空中的腿,“我可不想喝那麽多水。”


    趙麗芳噗嗤一笑:“噢,殷團長要不要我扶著你去解決一下?”


    殷秀成的眼睛刷的一下子就亮了:“當然要,要徹底解決一下!”


    趙麗芳拍了他一巴掌,看他這麽精神就知道他真的沒事:“我是請假過來的,下午還要回去上課。等晚上給你送湯來。”她前兩天知道殷秀成要回來的準確時間之後,才小心地把殷秀成負傷的消息告訴了老兩口。


    老兩口又是擔心,又是慶幸。上了戰場就隨時可能犧牲,隻是斷腿還算是好運氣的。所以這個時侯,他們應該已經在家燉上了骨頭湯,就等著下午趙麗芳回去帶他們一起來看殷秀成呢。


    殷秀成眼巴巴地看著媳婦兒親了自己一口,背著書包走出了病房,隻能一頭倒在枕頭上,大大地歎了口氣。在南方離得太遠吃不到,現在回來了這麽近,還是沒吃到,好饞啊……


    段海平敲了敲門:“老大,怎麽現在都不要形象了嗎?”


    殷秀成飛快地坐了起來:“來來來,商量正事。”


    ……


    趙麗芳下午放學,就收拾書包準備離開。上午的時候,她跟安老師請了假,安老師聽說她愛人剛從戰場回來,還負傷住院了,立刻就同意了她晚上暫時不住校的申請。


    畢竟現在他們77級也已經是二年級的老生,京大對於住宿的要求就相對放鬆了,有的學生已經開始走讀,趙麗芳有事請假當然沒問題。


    趙麗芳回宿舍收拾東西,一進門就發現自己桌子上擺著一張紅色請柬,拿起來一看,竟然是舍友陳琳琅的生日請帖,邀請她這個星期天去陳琳琅家裏參加生日宴會。


    陳琳琅的爸爸是外交官,媽媽是一位英語教師,平時就能看出來思想和做派上的一些痕跡。現在國家很多方麵都放開了,陳琳琅過生日也敢公開請客辦宴會了。


    趙麗芳把請柬放在自己抽屜裏,跟宿舍裏正在洗衣服的茅愛紅交代了一聲,就坐著公交車回了家。


    老兩口等了一天了,就想知道殷秀成現在身體怎麽樣,終於等到了她回來,兩個人站在院子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她。趙麗芳連忙告訴他們殷秀成確實隻是腿斷了,現在恢複得很好,讓他們不用擔心。


    “這湯都燉了一個下午了。”老太太看著趙麗芳小心地把湯裝在保溫盒裏,嘴裏說著小心,跟在趙麗芳身後鎖了門,帶著一家老小一起出了軍區大院。


    軍區醫院就在軍區大院附近,步行不過是十分鍾的時間。


    趙麗芳一家人上了三樓,殷秀成正吊著腿看書,老太太看見他那條被包裹得層層疊疊的腿,眼圈立刻就紅了。


    殷青山板著臉背著手說:“哭什麽哭?人不是好好的?上山打獵都能斷腿,這打仗斷個腿算什麽?值當的哭?”


    趙麗芳忍著笑把湯端出來,放在床頭櫃上,讓老兩口坐在沙發上。


    老太太擦了眼淚,看了看病房的環境,表示滿意:“這還挺好,就一個人,還有茅廁,就是沒個護士照顧,是不是她們偷懶了?”


    小虎已經湊到了爸爸跟前,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書:“咦,這是媽媽寫的書啊!”


    殷秀成看了趙麗芳一眼:“可不是,你媽媽太厲害了,我得好好看看她寫了什麽,裏麵有沒有我,有沒有小虎。看看她有沒有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在書裏說我的壞話。”


    他在前線消息閉塞,竟然不知道自己媳婦兒的這本《五星公社的社員們》有這麽流行,竟然到了醫院護士都耳熟能詳的程度。段海平一開口,立刻就有護士把自己買的書拿來給他看,可見購買的人還真不少。


    小虎笑得很開心:“根本就沒有小虎!媽媽說了,這本書裏麵的人過得太辛苦了,不忍心讓我去那裏受苦。下次有那種小朋友很開心的故事書,就把我寫進去。”


    冬雪點了點頭:“媽媽專門給小虎寫的那套書,就很適合。”小虎就適合那種《中華五千年》那種充滿了溫暖的故事書,明明那些小故事背後都是各種曆史人物的爭鬥博弈,可是在媽媽筆下,卻都隻剩下了智慧和正義。


    殷秀成記得趙麗芳在信中提過她給小虎寫了一套適合兒童閱讀的曆史小故事的書,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的,他還真是挺好奇。


    “爸爸喜歡看的話,明天我給你帶過來!”小虎非常自豪,自從同學們知道這套《中華五千年》是他媽媽寫的,而且還是專門給他寫的之後,就都特別羨慕他。他們都買了這套書,很多人都很喜歡,說小虎媽媽真厲害。


    “媽媽還有什麽大作?”殷秀成靠著床頭,看著趙麗芳笑。


    趙麗芳讓幾個孩子到一邊去坐,自己把湯盛了一碗給殷秀成:“喝點吧,娘燉了一個下午。”


    殷秀成喝著湯,趙麗芳就慢慢說:“《五星公社的社員們》出了單行本,你看到了。《中華五千年》第二套馬上也要出版了。”


    “之前有導演跟我聯係,想把《社員們》這本書改編成電影。”趙麗芳一聽導演的身份姓名,心裏就已經同意了。這位女導演在中國電影史上是數得著的人物,尤其是在這個年代的中國影壇,會接連拍出好幾部重量級作品。


    “剛剛上個月我們見了麵,感覺不錯,我已經同意授權了。”


    殷秀成是真的要對妻子刮目相看,她每次都能讓自己震驚。


    雖然趙麗芳沒有提錢的事兒,但是殷秀成卻在心裏算了算。自己給她的存折,加上這幾年的工資,會不會還沒有她自己寫書掙的錢多?要真是這樣,那可太說不過去了。


    第二天,趙麗芳中午下課單獨來看殷秀成的時候,就被殷秀成塞了一根看起來很不起眼的黑色項鏈,項鏈上掛著一個小印章和一把小小的鑰匙。趙麗芳翻過印章看了看,印章上是陽文篆字“殷秀成印”四個小字。


    “這是我75年剛回到京城時候,在京城銀行存的一個保險箱。”殷秀成低聲說,“編號是b146,用印章為憑證,就能用這把鑰匙打開。裏麵都是我從那邊帶過來的東西。”他的任務多半是暗殺某些大人物,相應地也經常會有機會把他們的財產洗劫一番。


    這些財產上繳歸公後,上麵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自己挑一些喜歡的收藏。這麽多年來,殷秀成也攢了不少東西,專門存在了銀行裏。


    他開了個玩笑:“我可是把最後的小金庫都上繳了,組織一定要管我一輩子啊。”


    趙麗芳捏著鑰匙對他做了一個冷笑的表情:“居然敢藏私房錢!”


    玩笑歸玩笑,趙麗芳還是要把鑰匙和印章還給殷秀成:“我又不缺錢,你還是拿著吧。”


    殷秀成不同意,直接把項鏈戴在了她的脖子上。項鏈有點長,印章和鑰匙正好落在衣服裏,殷秀成假公濟私摸了一把,心中哀歎不已。


    他要是沒有斷腿,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多年的積蓄主動上交,準能讓媳婦兒多配合一點,開發新姿勢……


    “印章逆時針旋轉,裏麵有一根毒針,能夠反複使用,擦破皮膚就能殺人,你一定要小心。”殷秀成特意叮囑,生怕趙麗芳不小心誤傷了自己。


    “這可是京城,我又用不著這個。”趙麗芳笑著說,卻還是把項鏈掛在了脖子上。


    趙麗芳去了幾次,殷秀成就不讓她來了:“好好上課,還有讓爹娘和孩子們也不要老往醫院跑,不幹淨,容易傳染。”


    很快到了陳琳琅的生日,趙麗芳她們宿舍全體換上了漂亮的裙子,準備去參加她的生日宴會。


    已經是四月上旬,天氣不再寒冷,陳琳琅又特意叮囑說要穿上裙子,正好也是換季之時,大家就三三兩兩去商場買了新裙子。


    趙麗芳穿的是年前請老師傅訂做的玉色旗袍。她把頭發盤了起來,光亮潤澤的發髻中插了一根從殷秀成小金庫中找出來的羊脂玉發簪,手腕上戴著同樣材質的一枚玉鐲,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個從民國畫卷中走出的雅致美人。


    茅愛紅、蔡敏、何玲玲、杜小倩和曹曉燕也都打扮得十分漂亮,陳琳琅家裏專門來了兩輛小轎車,把她們六個接了過去。


    車子駛進了一個有持槍衛兵站崗的大院裏,穿過林蔭大道,繞過扶疏花木,停在了一個帶著西式風格的小別墅前。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眼前的白色小樓卻燈火通明,隱隱有音樂聲從中傳出。


    趙麗芳看著小樓的風格和位置,覺得陳琳琅的家境應該不僅僅是父親外交官那麽簡單。不過她們隻是同學,又沒有什麽利益關係,也沒有必要束手束腳的。


    她輕輕推了推前方發愣的茅愛紅:“挺漂亮的,是吧?”


    茅愛紅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幾個人一起走進了小樓大門。


    陳琳琅穿著白色蓬蓬裙,裙擺在燈光下閃動著星星點點的光芒,頭上戴著鑽石小皇冠,喜滋滋地迎了上來。


    她原本就長得不錯,今天更是神采飛揚,無比耀眼。


    大家一起向她道賀,祝她生日快樂,送上了各自的禮物。趙麗芳選擇的是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原版書。


    陳琳琅接過書,歪著頭看她:“我應該問你要一本簽名版的《五星公社的社員們》才對!”


    趙麗芳一笑:“這有什麽?回頭我補給你。”


    陳琳琅高興地抱了她一下,向身邊的爸爸媽媽介紹:“這就是我們宿舍的大作家,《五星公社的社員們》的作者趙麗芳。”陳爸爸風度翩翩,陳媽媽一身清華,兩個人很有分寸地誇讚了趙麗芳幾句。


    留聲機播放著英文歌曲,嘶啞成熟的女聲帶著一種特殊的魅力。


    幾個女生坐在一邊的角落裏,看著那些穿著“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眼睛裏滿是新奇。


    “哇,還有外國人!”何玲玲小聲叫著,拽著趙麗芳的胳膊讓她看。


    趙麗芳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嗯,一個長得還算可以的外國男人,金頭發藍眼睛,身材高大,穿著現在中國人很少穿的西裝,在這個時代的中國確實很特別。


    陳琳琅的父母致辭,感謝大家來參加陳琳琅二十一歲的生日會,希望大家都能玩得開心點。陳琳琅致辭,感謝大家,並且彈了一支鋼琴曲,得到了眾人熱烈的掌聲。


    大廳裏擺了一圈桌子,中間空著活動的場地。趙麗芳她們幾個被安排在同一張桌子上,冷菜熱菜開始上桌。


    茅愛紅看了半天,忍不住說:“誒,怎麽好像是在給老六相親呢?”盧月娥走了,寢室裏也沒有增加人,陳琳琅就從老七升格成了老六。


    杜小倩跟陳琳琅關係最好,這會兒看著陳琳琅坐在主桌上,身邊還坐了一個和陳琳琅年齡相近的男孩子,就捂住了嘴巴:“這個,好像是陳琳琅很喜歡的男生呀!”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滿了求知欲,齊刷刷地盯著杜小倩。


    杜小倩看看大家,搖著頭:“我不能說,說了琳琅會生氣的。”


    好吧,總歸男女之間,也就那幾種模式。


    她們在桌子上吃著飯聊著天,那邊陳琳琅卻和她身邊的男孩子一起下場跳舞了。趙麗芳發現,杜小倩說的沒有錯,陳琳琅是真的喜歡這個男孩子,從她看著這個男孩子的眼神就能看出來。


    蔡敏看著在大廳中央翩翩起舞的這一對年青人,一臉的羨慕。她看著趙麗芳歎氣:“我要是有你們這麽漂亮就好了。”


    趙麗芳看她:“你哪裏不漂亮了?”蔡敏就是稍微黑了點,但是濃眉大眼,身材健美,有自己獨特的美。


    可是蔡敏顯然不這麽覺得,她伏在桌子上,哀怨地說:“你看,你這麽漂亮,你愛人對你那麽好;老六也是這麽好看,也有那麽好看的男孩陪她跳舞過生日。我怎麽就這麽黑呢?連個喜歡我的男生都沒有。”


    趙麗芳很不喜歡這樣的對話,但是蔡敏就這樣盯著她,她也隻能說:“你現在已經比剛入學的時候白多了,今年夏天少曬太陽,一定會白起來的。”


    她要是說蔡敏不黑,或者說黑了也好看之類的,蔡敏一定不能相信,趙麗芳也隻能用這種方法安慰蔡敏了。果然,蔡敏一聽就有了精神,坐直了身體,摸了摸自己的臉:“對,你說得對,我得捂白些就好看了。”


    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下場跳舞,一張張桌子被撤掉,騰出了更多的空間作為舞池。


    趙麗芳幾個都坐在角落裏,她們幾個年輕漂亮,當然有不少男人來邀請。但是她們大部分人是不會跳舞,趙麗芳是不願意跳舞,就裝著和大家一樣不會,委婉地拒絕了邀請。


    蔡敏托著腮幫子看著舞池中旋轉的男男女女,嘴裏念叨著:“我倒是想學跳舞,怎麽沒人邀請我啊?”


    她站起身來,拉著杜小倩:“我們去看看熱鬧。”


    杜小倩也很好奇,就跟著她一起靠近舞池看別人跳舞。


    不一會兒,就看見她們被兩個男人帶著學起了跳舞。麵對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男人總是很有耐心的。過了好久,兩個人才小臉紅彤彤地走了回來,嘴角笑容藏都藏不住。


    “走啊,一起去跳舞嘛,也沒什麽難的。”


    “是啊,來都來了。”


    好奇心終於戰勝了膽怯,何玲玲和曹曉燕也跟著去跳了一會兒,沒多久又把茅愛紅拉了過去。隻有趙麗芳始終微笑搖頭,不肯去湊這個熱鬧。


    她獨自坐在角落裏,聽著悠揚的舞曲,恍然有種跨越時空回到了當初自己時代的感覺。


    有人在她麵前站定:“你好,這裏可以坐嗎?”


    趙麗芳抬頭,看見那個金發藍眼的高大外國男人正拿著杯子遞給自己:“女士,請。”


    趙麗芳禮貌地道謝,接過杯子在手中,卻沒有喝的意思。


    外國男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你好,我是s國大使館武官伊萬·伊萬諾維奇·伊萬諾夫,你可以叫我伊萬。”


    趙麗芳被他身上濃烈的香水味熏得鼻子發癢,說了聲抱歉就匆忙起身,到一旁揉了揉鼻子,才算是沒有失態。


    伊萬跟了上來,不過不敢離她太近:“抱歉女士。”


    趙麗芳對他微笑擺手:“沒關係,您請便。”


    伊萬有些悻悻然,不過他一靠近,趙麗芳就捏鼻子,他也隻能聳了聳肩,去了別的位置。


    宴會結束都已經到了九點多了,陳家還是派車把她們送到了樓下。一路上蔡敏都在說自己和那個外國人跳舞的事情,她對於這個叫做“伊萬”的大使館武官顯然很有好感,誇他英俊、有風度,說話非常溫柔。


    “尤其是他用一雙藍色眼睛專注地看著我的時候,我簡直都要迷醉了……”蔡敏捂著臉仿佛吟詩一樣地說。


    茅愛紅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說:“行了行了,醉一會兒就該醒了。”


    蔡敏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不好意思地下了車,跟在茅愛紅身後:“我就是想想嘛,我知道不可能,但是想想總可以吧。”


    茅愛紅穿著一條米色長袖連衣裙,身材豐腴,有一種成熟女人的味道:“想吧,等你真的結婚了,可能就……”


    話還沒說完,一個男人就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了茅愛紅,啪的一個耳光打在了她臉上。


    蔡敏愣了一下,立刻上前就是一腳:“你幹什麽?”


    趙麗芳手中拎著包,包裏裝了一本書,啪的一聲就抽在了那個男人臉上:“來人啊,有歹徒行凶啊!”


    其他幾個女生也反應了過來,大聲叫了起來,周圍的宿舍樓立刻湧出了不少男生,手裏提什麽的都有。


    茅愛紅捂著臉:“沒事,沒事,別喊人。”她難以啟齒地說,“這是……我……認識的……”


    剛剛還有些畏懼的男人聽了茅愛紅的話,又挺直了腰板:“我是她男人,打她又怎麽樣?”


    他轉頭對著把自己圍起來的學生們喊:“我們夫妻家務事,用得著你們管?”


    趙麗芳冷眼看著這個男人,個頭還沒有茅愛紅高,形容猥瑣,一嘴爛牙,茅愛紅怎麽會看上他的?


    “就算是夫妻,也不能隨便打人。”趙麗芳冷著臉把茅愛紅往身後拉了拉,雖然平時她不太愛管閑事,而且茅愛紅剛才那種態度讓她也有些不太爽,但是家暴這種事情,趙麗芳還是不能容忍。


    男人不滿意地瞪著趙麗芳:“你是誰?憑什麽管我們夫妻倆的事兒?”


    趙麗芳哼了一聲,早看出這個男人欺軟怕硬的德性:“我是誰?我是叫一聲就能讓京城公安把你抓起來的人!你要不要試一試?”


    不知道哪個男生在人群裏喊了一聲:“你是叫一聲我們就能把他打成半死的人!”


    “對,隻要你一句話,今天他就別想直著走出去京大!”


    看著捋袖子輪板凳舉棍子的男生們,這個男人果然慫了。


    他眼珠一轉,指著茅愛紅喊:“你們別上當,我才是受害人啊!這個娘們,為了上大學,把孩子都丟在家裏不要,自己一個人就跑了。我一個男人,又上工又帶孩子,怎麽忙得過來?”


    “翠翠,你過來!”男人把手一招,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樹後一點點挪了過來,原來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黃黃的頭發紮成一根細細的辮子,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就這袖子和褲腿還明顯短了一截。


    男人往茅愛紅這裏一指:“那就是你媽,就是她不要你了!”


    茅愛紅忍不住了,從趙麗芳身後跑了出來,把小姑娘緊緊抱在了懷裏。小姑娘臉上表情麻木,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茅愛紅的眼淚刷刷地掉落:“冉大軍,你個畜生!我給了你錢,你答應好好照顧翠翠,可是你看看她這樣子,你就是這麽照顧她的!”


    冉大軍沒有一點慚愧的樣子:“那點錢夠幹什麽的?這都快兩年了,我讓你寄錢,你怎麽不寄?我沒錢了就得去上工,上工了哪裏還有時間照顧她?”


    他上下打量著茅愛紅:“你看看你,穿得跟個破鞋一樣,你上的就是這種大學?剛才還從小汽車上下來,是不是出去賣了?就你這樣還不如回去跟我好好過日子呢。”


    茅愛紅抱緊了女兒,對著他呸了一口:“你滾!”


    “當初我們就沒領結婚證!要不是因為孩子,誰跟你過日子?現在你還來敲詐我?”


    “你要是不滾,我就讓公安來抓你!告你強奸!”


    冉大軍還想說什麽,就被一群男生圍了上來,嚇得他扭頭就跑,連女兒也不要了。


    茅愛紅抱著女兒哭個不停,趙麗芳隻好謝謝大家,和宿舍的人把她扶了回去。


    從剛才茅愛紅和冉大軍的對話裏,大家也差不多能猜到這兩個人之間是怎麽回事了。知青在插隊時被當地人強迫的案例太多,誰都不想提起這個沉重的話題。


    “翠翠吃東西了嗎?”趙麗芳從自己包裏拿出了一個油紙包,那是離開陳琳琅家時,人家家裏包的點心回禮。


    油紙包裏的桃花酥顏色粉紅,花瓣細致生動,造型非常漂亮。


    趙麗芳把桃花酥托著舉到翠翠麵前,翠翠的眼珠終於轉了轉。


    她伸出瘦骨嶙峋的一雙小手,就想去抓桃花酥。趙麗芳卻把點心往邊上一挪:“愛紅,你先給翠翠洗洗手吧。”


    茅愛紅這才回過神來,擦幹眼淚,接了水來給女兒擦手擦臉。翠翠不說話也不動彈,眼睛就盯著趙麗芳手裏的桃花酥。


    茅愛紅一邊給女兒洗臉洗手一邊罵,罵冉大軍是個畜生,不是個人。翠翠臉上胳膊上脖子上都是青青紅紅的傷痕,一看就是經常挨打。


    翠翠根本沒有反應,吃東西的時候那種狼吞虎咽的樣子,又讓茅愛紅紅了眼圈。


    晚上,翠翠就住在了宿舍裏。盧月娥的床鋪空著,大家湊了些被褥,翠翠睡得很安靜。


    第二天早上,茅愛紅趁著沒人的時候,請求趙麗芳借給她點錢。她想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帶著翠翠生活。


    趙麗芳借給了她五十塊錢,茅愛紅就牽著翠翠出去找房子去了。


    晚上茅愛紅就開始搬東西,大家都一起幫忙。蔡敏還不知道從哪裏借了一輛平板車,把東西都放在上麵,翠翠也坐在上麵,一路拉到了她們租房子的地方。


    說起來這地方離京大北門不遠,步行也就是十來分鍾。茅愛紅租的是一個大雜院裏的一個單間,大雜院在典型的京城胡同裏,院子裏住的人挺雜,不過都是附近的老住戶,知根知底,沒什麽壞人。


    趙麗芳走在胡同裏,看著周圍這些院子,想起每個穿越者來到京城共同的夢想——買個四合院。她也有同樣的夢想啊!


    胡同口幾個大爺在下棋,趙麗芳心中一動,過去打聽周圍有沒有人賣四合院。


    別人聽了都笑,一起看向一個高個老頭。老頭上下打量她:“那可不是幾百塊錢能買的。”


    趙麗芳一聽,心中大喜:“您說說,我聽聽看錢夠不夠。”


    高個老頭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八”字:“這個價最少。”


    趙麗芳有些猶豫:“多少?”要是八萬,她就得動用殷秀成的小金庫了。


    高個老頭以為她舍不得,嗤笑一聲:“八千塊,一分錢都不能少。”


    趙麗芳心頭一跳,大喜過望,卻不敢表露出來:“您能帶我去看看嗎?要是合了眼緣,我回家借錢也買。”


    幾個同學都驚呆了:“老二,你是不是傻了,花那麽多錢買什麽房子?你愛人不是分房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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