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嘯林給王劫的感覺並不像是一個黑道大佬,反而像是一個彬彬有禮的老者。這或許跟他的年紀有關,畢竟已經是知天命之年,過去的那種凶悍和威嚴都淡去了不少。


    他的房間也很簡單,沒有那麽多奢華的東西,隻有中式的茶幾、沙發和幾架書和花。


    不過,讓王劫印象最深的是,這個在雲城讓人聞風色變的大佬自己卻十分的謹慎。比如,進電梯的時候,他會讓站在電梯門口的手下人先試一試,又比如,出電梯的時候,也總是先讓兩個手下走出去,然後自己才露麵。


    他帶王劫走進茶室的時候,特意將西側對著遠處樓房的窗子拉上了自動窗簾。


    從王劫的角度來說,遠處那座樓房確實是個適合狙擊和人窺測的位置,可是他可是範嘯林啊,誰敢輕易朝他下手呢?


    進了茶室同樣也是如此,範嘯林先打開自己的抽屜朝裏瞄了一眼。王劫雖然沒吱聲,但他知道,裏麵一定是一把槍,範嘯林在確認自己的家夥式在不在。


    “小友,你喝什麽茶?我這裏有紅、洱、龍、鐵、碧、瓜、霧、毛、銀、祁,十大名茶都有。”範嘯林朝王劫笑道。


    王劫淡然道:“客隨主便,範老先生不用客氣。”


    “哎!剛才小友確實讓我驚訝萬分,有多少年沒見過有如此見識的少年郎了!”範嘯林認真道:“我這人就是這樣,待見的人必須得敬著,不待見的人,就是巴結我我還不稀罕呢!小友不是一般人,我說請你喝茶,那就得喝好茶。這樣吧,我這有五月大紅袍,雖然是新茶,但也值得嚐嚐。老杜,上茶……”


    不一會,那個叫做老杜的管家將茶葉和茶水端了上來,還特意用溫度計量了一下,九十八度,這才給王劫泡茶。


    大紅袍新茶酵做,不用洗茶,水入壺中,頓時香氣撲鼻,再看茶色,湯色澄黃,葉片鮮活鑲紅。


    王劫不由自主叫道:“好茶!”


    說罷,也不矜持,杯蓋擋去翻滾的茶葉,微微小啜了一口,果然滋味醇厚、岩韻入喉嚨!


    “怎麽樣?”範嘯林急切地問道。


    王劫放下茶杯,開口道:“此茶當是九龍窠母株扡插的茶種,香氣更重,岩韻的澀感差了不少。不過,畢竟是新茶新市,茶湯雖吞下而口腔似有物留下,茶氣有沉。但是,這已經是茶中極品了,要知道,五月下茶,經過近十種工序,能在雲城這種小城喝上一口,就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範嘯林無比震驚,王劫竟然說的一絲不差,這茶確實就是九龍窠母株的扡生茶,隻不過,剛炮製完沒多久,再陳一陳味道自然會更好一些。


    “小友可不像是一個隻有二十歲年紀的孩子,您的見識可比我這樣的不學之輩強多了!”範嘯林認真道。


    王劫一笑道:“範九爺太客氣了,其實品茗和許多事情一樣,不必太認真,以娛為主,方能有樂!”


    “有理,有理!”範嘯林大笑一聲,朝老杜招了招手。


    老杜在旁恭敬地點點頭,又換了一套茶具,給範嘯林泡了一杯綠茶。看著水中飄動的茶葉,王劫便認出來了,那是黃山毛峰。


    “怎麽,範老先生不喝大紅袍嗎?”王劫好奇道。


    範嘯林道:“哈哈,我這人喝茶隻喝綠茶,滋味醇甘,香氣如蘭,沒這股新鮮的香味,我享受不了!”


    “白毫顯露魚葉嫩,金黃芽片顯分明,這黃山毛峰確實是綠茶極品!”王劫由衷地稱讚著,忽然餘光一瞥,發現範嘯林茶杯中有一片茶葉莫名旋轉了一下,在其他茶葉中顯得有些異樣!


    眼看著範嘯林端起茶杯就要啜飲,王劫不禁脫口道:“等一下,範老先生!”


    範嘯林一怔,對望道:“怎麽了?”


    王劫幹脆直接起身,將範嘯林的杯子接了過來,把裏麵的茶水直接倒進了水方中。範嘯林不明所以,皺著眉頭和王劫一起俯身一瞧,就看見其中一片茶葉下麵,正有一條半透明兩厘米長的蟲子……若不是王劫發現,範嘯林極有可能將這東西喝下去。


    令王劫有些不解的是,這條隱蔽的蟲子竟然還是活的,在水中浮動翻滾著。


    範嘯林頓時火冒三丈,不禁大喝一聲:“老杜,你怎麽搞的?這茶不是新茶嗎?怎麽還生蟲了呢?”


    說著,一賭氣,將水方中的茶水倒進了身後的狗碗裏。


    老杜嚇的夠嗆,臉色發白道:“老爺,這茶沒問題啊,就是前幾天過來的新茶。”


    “行了,下去吧!”範嘯林大為光火,狠狠瞪了老杜一眼,朝王劫無奈一笑道:“讓小友見笑了,好在你喝的是大紅袍,實在抱歉。”


    王劫表麵一笑,道:“嗨,這不算什麽。”


    可在心裏,王劫卻有些犯嘀咕。要知道,雖然泡綠茶的水隻有七十多度,可是對於一般的蟲子來說,早就被燙死了,但是這條蟲子分明活的很精神啊。而且,茶蟲多是黑色小蟲,像這種白透明的白色蟲子,還是第一次見。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也無非是都是些花鳥魚蟲、文玩茶寵之類的閑情小事。雖然兩人年紀差距不小,但是溝通起來卻異常痛快。範嘯林這人為人坦率真誠,直來直去,而王劫識微見遠,又頗為大氣,兩人很是投脾氣。


    足足聊了一個時辰之後,看見範嘯林似乎有些困倦,王劫才主動辭別,在範嘯林兩個貼身小兄弟的指引下出了大樓!


    看見王劫出來,張大彪趕緊迎了上去,這半天他一直都在門口候著。


    “劫哥,怎麽樣,都聊了點什麽?”


    “不是說了嗎,就是單純的請我喝茶而已,怎麽著,你以為還會給我安排兩個東歐大妞伺候著?”王劫一笑道。


    張大彪苦笑道:“我的意思是,這範九爺這麽牛叉的一個人物,總不能和你幹喝茶吧?”


    “我說大貓,你以為這茶可聊的內容就少嗎?我們是從神農茶說一直聊到陸羽的茶經,從武夷山的大紅袍一直聊到溈山毛尖,你還別說,這個灰色勢力的老寡頭對茶還研究頗深。”王劫淡淡地說道。


    張大彪還是將信將疑,看得出,王劫當時之所以幫助了柳淑華一幹人等,主要是想和範九爺搭上交情,既然最後目的達到了,難道真的就談了一會茶嗎?


    直到兩人上了車,王劫才低聲道:“這個範嘯林可能有了隱退之心。”


    “看看,我說什麽著?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聊得那麽簡單!”張大彪頗為自信道。


    王劫看著張大彪無語道:“你動動腦子,範嘯林就算真有退隱之意,他會告訴我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


    “對,也是啊,你們之間還沒那麽熟,那你怎麽知道他要退隱呢?”


    “我猜的!”王劫淡淡道:“首先,他這個年紀,假如是我,肯定也會開始琢磨換一種活法了。而且,我見他對花鳥魚蟲似乎比其他事物都上心。其次,也是最主要的一點,我見這人桌麵玻璃壓了好幾張照片,都是個女孩的,應該是他女兒吧。和我喝幾杯茶的功夫,不自然間就看了那照片好幾眼,眼神裏流露著一種溺愛之色。”


    “這能說明什麽嗎?”


    “從心理學角度隻能說明,他想回歸家庭,回歸天倫。”


    張大彪皺眉道:“這有什麽難的?不就是退隱嗎?一個大佬,犯得著猶豫?他說守收山嗎,誰敢阻攔?”


    “你懂什麽?隻要他還有範九爺的名號,那就是一眾之首,可以確保安全無虞,可如果隻是範嘯林這個身份了,那等待他的也許是這三十年積累的所有仇人的報複。自古金盆洗手大會,往往都是斷頭大會,誰也不敢輕易下決心的。”


    見張大彪驚訝不已,有些不太相信,王劫便又低聲道:“我有種感覺,有人想要範嘯林的命,而且,這個老痞子已經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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