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被甜甜弟弟拖回了車裏。


    弟弟指尖頂入耳塞, 單手控著方向盤,雷厲風行地吩咐。


    “準備第二套婚紗, 嗯,就那套紅豆沙的。紅色太招搖?那當然, 我未婚妻絕對要是全場第一焦點,招搖有問題嗎?”


    “讓發型設計師換個簡單的造型,首飾不用太複雜,時間趕不及了。”


    “告訴爸媽, 不用著急,我們很快就回去了。”


    他停在了一處婚紗店,三分鍾後拎著紙袋子跑出來。


    “還有二十分鍾到現場, 你先在車裏換上。”


    陳斯甜升起車窗,從後視鏡瞥了眼那洋蔥紫的禮裙, 上邊凝固幾處血跡。


    真晦氣。


    那個男人。


    得想辦法解決了才行。


    陳斯甜手指點了點方向盤。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般弱從紙袋子取出來一套鮮紅的禮裙。


    果然是甜美的紅豆沙。


    這顏色她看著都餓了。


    她撥弄頭發,拉下側胸鏈子。


    氣氛無形焦灼。


    她抬頭一看,甜甜弟弟的目光毫不躲閃,大方自然地問, “姐姐, 要我幫你換嗎?”


    自從開葷之後,這弟弟是越來越不害臊了。


    綠茶精一撩短發,長腿交疊,媚眼如絲地誘惑。


    “來日。”


    兩個字成功把狼狗弟弟給震住了。


    般弱不要臉的境界比他更勝一籌。


    陳斯甜結結巴巴地說,“姐, 姐,開車呢,不行的,要被,被抓的。”


    般弱很壞心眼,“我說來日方長呀,你想什麽了呀?”


    感謝博大精深的新華字典。


    陳斯甜抓了抓腦袋。


    行吧,他幹不過這位姐姐的千年道行。


    她快速脫穿。


    男生的手指輕輕打在方向盤上,從她美妙的曲線掠食而過。


    很快到了現場。


    陳斯甜抄了近路,準備走後門。


    “哢噠。”


    車門被打開,般弱拎著裙子正準備下車,對方探入半截身體,使得空間愈發逼仄灼熱。


    “我有點緊張。”


    小男生羞澀不已,“姐姐給我打個氣。”


    他單膝跪在墊子上,身體傾斜,勾著般弱的後腦勺,深深淺淺地擁吻。


    “手機。”


    般弱發現這小孩狡猾得很。


    “這個,先交給甜甜保管啦。”他開心地揚起嘴角,仿佛惡作劇得逞,“免得姐姐再跑掉,那甜甜不得哭死呀。”


    般弱被人推著去做造型。


    陳斯甜一身白色西裝,就在外邊靠著。


    “嗡嗡。”


    兜裏的手機振動。


    陳斯甜伸了個懶腰。


    “報告。”


    “說。”


    “姐姐,甜甜去尿尿,聽說尿憋多了膀胱疼,影響腎功能,傷害男人的自尊心。”


    般弱:“……”


    這個用不著給她一臉認真地報告吧?


    陳斯甜得了允許,走出外邊。


    他按下接聽鍵。


    婦女驚慌的聲音響起,“囡囡,阿橙,阿橙他割腕自殺了,你,你快來醫院啊。”


    陳斯甜懶下眼皮,“阿姨,是我,你女兒的未婚夫。”


    對方瞬間沒聲。


    陳斯甜捏著一綹碎發,動作幼稚可愛,語氣卻是冷淡得很。


    “我很感激你們把姐姐養大,不過,凡事也該有個底線吧,今天是我跟姐姐的訂婚宴,人生大事,您兒子非要攪合,插進一腳,是什麽意思呢?他自卑,他可憐,他痛失所愛,所以我就得顧及他的心情,把姐姐痛痛快快地讓出去嗎?”


    “現在是為了安撫病人的情緒,讓人去探望,去陪床,但以後病人不想活了,是不是還得親親抱抱舉高高呢?或者……交往呢?”


    陳斯甜彎著眉眼。


    “阿姨,聽我一句勸,最好的方法就是隔絕他們,永永遠遠,不要再見麵了。”


    他擺弄領結,正直無比,“您覺得呢?”


    認親宴與訂婚宴同時舉行,順利得不可思議。


    前來觀禮的死黨們心情複雜。


    沒想到他們甜哥年紀輕輕就英年早婚了,趕了一把時髦的閃婚。


    雖然這是訂婚,不是結婚,但是,看甜哥黏人的勁兒,滿月酒還會遠嗎!


    可惡,這就是狗糧的真諦嗎,猝不及防,說來就來,也不管他們會不會被噎死!


    而在另一邊,熊母坐立難安。


    醫院病房裏,男生靠著枕頭,垂著眸,神情難辨。


    上午十點的訂婚宴,而現在是十二點。


    沒有消息。


    沒有動靜。


    什麽都沒有。


    “我想睡覺了。”沈橙說,“你不用守著我,我睡不著。”


    熊母張了張嘴,還是默默地離開。


    沈橙看向窗外,玻璃通透,天朗氣清,什麽都很好。


    可他不好。


    很不好。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被包紮的手腕。


    慢慢地,張嘴咬開紗布。


    傷口猙獰。


    你看,沈橙,沒有用的,無論你怎麽做,都留不住的。


    可能死在她麵前,都不會令她有絲毫的動容。


    沈橙將自己的心收了起來。


    他像父母期望的那樣,按時吃藥,按時走動,按時思考,按時微笑。他手腕上的傷口開始結痂,也在父母的陪同下,去看了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說他狀態不錯。


    隻是輕度抑鬱而已。


    嗬,輕度而已。


    沒什麽大不了的。


    一年之後,沈橙順利畢業,他跟同學一起照相留念。


    最後一次的散夥飯上,熱熱鬧鬧,吵吵嚷嚷。


    有人提起了她。


    那個美麗的、引人注目的風雲人物。


    “嗚嗚嗚女神訂婚太早了!”


    “我連撬牆腳的機會都沒有。”


    “你小子還敢撬啊!小心人家未婚夫一鋤頭鋤死你!”


    “可惡年下姐弟戀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我等著他們分手!”


    “嘖嘖嘖你可真惡毒啊。”


    有人撞了他胳膊。


    “哎,你說……”


    他風輕雲淡。


    “我忘了。”


    對方撓了撓頭,“什麽你忘了啊?哥,我隻是想問你,你說大四考研會不會浪費時間啊,能一邊工作一邊考研嗎?哎,我女朋友家裏那邊催婚了,感覺不拚命點,就沒法把她娶回去了啊。”


    年輕的麵容洋溢著蓬勃朝氣,有著對未來的憧憬。


    “哥,哥,哥你咋啦?”


    咋就哭了呢?


    “我失戀了。”這個在畢業答辯上鋒芒畢露的男人嗚咽著,“永久性的。”


    “不是吧?那個女的這麽沒眼光啊。”


    男同學感到不可思議,沈橙是他們學院的太陽之子啊,說是教授手中寶也不為過,未來前途光明,女孩子不趕緊收著,還把人給甩了?“不行,哥,你說是誰,弟弟非得好好跟她理論!”他捋著袖子。


    沈橙輕聲念出她的名字,“……奚般弱,你去吧。”


    男同學訕訕笑了,把自己的腳收回來,“哥,你開玩笑呢。”


    奚家的那位跟他們就不在同一個檔次上,當他們為一份工作四處奔波,對方早就回家繼承千萬礦產了,而且未婚夫的背景神秘強大,這強強聯手,誰敢有意見?


    沈橙沉默了,他手指輕輕彈著玻璃杯。


    該怎麽去愈合那道傷口?


    沈橙也不知道。


    他連本帶利退回了七百萬,解除了跟紅象科技的合約。他去工作,去加班,去賺錢,漸漸的,有人稱呼他“沈組長”、“沈經理”、“沈執行官”。


    年少時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切在七年之後得到了徹底的實現。


    他住著帶有小花園的別墅,車庫裏有最新限量的跑車,有越來越多的女人向他示好。


    包括林春柳。


    這個從農村出來的女人,她穿著低領襯衫跟包臀短裙,像是一件努力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的貨物,以碰瓷的姿勢,出現在他的麵前。


    黑絲襪透著一股子風塵味。


    林春柳過得不太好,她一直試圖跟潛力股沈橙搭上線,但這人被認回去後,打了一場拐賣官司,其手段之冷血,令林春柳心生膽怯。


    她初中學曆,又不想去幹活,尋思著自己重生之後,怎麽也算得上是年輕貌美,最合那些富家老板的口味。


    然而人家鍾情那些清湯掛麵的大學生,她除了身材好,也沒有其他太大的優點。


    她想釣個年輕富豪,但人家名校出身,相貌好,眼光高,口味也挑,完全把她當成沒有姿色偏要賣弄的大媽。中年富豪呢,有家有室,她的手段招兒還比不過狐狸精轉世的小情人們。


    至於老富豪,林春柳實在下不了嘴,她才三十歲,不想去伺候七八十歲的老頭子。


    但是很快,林春柳連酒會也混不進去了,她蹲守在一些高檔寫字樓下,通過添加附近人進行聊天,小範圍搜索目標。


    有天她看到了沈橙。


    他果然如她前世那樣,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白襯衫斯文幹淨,氣質斐然,成熟穩重,站在一群禿頭男人中間,可謂極品。


    重新燃起了林春柳的追求心思。


    可是沈橙出入的地方,不是慈善晚會就是各種商貿會議,非圈內人士很難混進去。


    於是她咬咬牙,想出了碰瓷這一招。


    她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正要打招呼,對方看也不看,拖出手機,“王律師是吧?你過來處理一下,有人碰瓷,對,有行車記錄儀。”


    林春柳嚇得慌忙跑了,高跟鞋還掉了一隻。


    沈橙沒把這插曲放在心上。


    他的生活如白開水般索然無味。


    他抽煙,酗酒,蹦極,玩各種刺激的極限運動。


    他也想過縱情於男女關係,利用其他女人來忘記她。


    可他不行。


    哪怕是酒精催化,他依然難以去接觸那個不是她的女人。


    他感到惡心,而且負罪感極其強烈。


    她像是紮進血管裏的針,微微刺痛,你放著不管,或許能麻痹一時。可是,一旦你抽出來,血流不止,整個人都垮了。


    他工作越來越晚,喝酒越來越凶。


    直到有天晚上,他搖搖晃晃從酒吧出來,抱著柱子吐得很厲害。


    後來不知怎麽的,他跟街邊的流浪漢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


    “小夥子,失戀啊。”


    “嗯,失戀七年了。”


    “我看你斯斯文文的,不差錢啊,幹嘛不把姑娘追回來?”


    沈橙嘴唇嚅動。


    “我……不敢。”


    是的,他不敢,他當過操盤手,也當過天使投資人,在生死關頭,冷靜如常。為一份企劃案,沈橙生生把團隊罵哭,成員們私底下說,他上輩子一定是殺豬的屠夫。


    但這麽殺伐果決的他,在感情的問題上,依然是個膽小鬼。


    他知道她的手機號碼,知道她家的地址,知道她出差的城市,隻要他想,他可以輕鬆營造出無數個偶遇的場合。


    可是他不敢,不敢出現在她的麵前。


    “人生能有多少個七年呢?白白浪費可不好啊,來,小夥子,你手機給我,大哥今晚就講義氣,幫你把人約出來,什麽愛不愛的,當麵說清楚!”


    沈橙下意識掏出手機。


    流浪漢拿到手就撒腿跑了,迅速跳過紅路燈。


    “……我操!”


    沈橙暗罵一聲,捂著發疼的胃,追了上去。


    “手機!有人偷手機了!前麵的,幫我攔一下!”


    前方是一對情侶,男方十分迅速,一個飛腿,將流浪漢撂倒在地,手機飛進灌木叢。


    該不會碎了吧?


    沈橙心一驚,慌忙跳進去四處翻找,貓兒刺撓得他滿臉血痕。


    他從泥土邊找到了倒插的手機,屏幕碎了一塊,他摁著鍵,緊張地開機。


    屏幕亮起了熟悉的光,以及熟悉的麵孔。


    那是他們在沙發上互相依偎著的,唯一的,合照。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先生,這個小偷怎麽處理啊?送派出所嗎?那個,我們要趕著回去,可能沒辦法陪你去了。”


    沈橙收拾心情,“謝謝您,接下來就讓——”


    他剛要轉身,便聽見旁邊的女聲說,“甜甜,那邊有個板栗店誒!”


    “不行,你喉嚨發炎剛好,不準吃。”


    “嗚嗚甜甜你是不是不愛我了連顆板栗都不給我吃嗚嗚我要離家出走!”


    “可以啊,記得把床跟我都帶上。”


    “甜甜不聽話,不要了,扔了。”


    “我的祖宗姐姐,你就聽話行不行,下周就是婚禮了,新婚之夜你確定要啞著嗓子嗎?我怕我控製不住哦。”


    “甜甜你學壞了!”


    “知道就好,不許吃了,家裏還有涼糕,你湊合對付著。”男聲頓了頓,“姐姐等一下,我正跟人說話呢!”


    唰的一聲,沈橙拉緊了兜帽的繩子,打個蝴蝶結。


    他轉過身,粗著嗓子。


    “謝謝,剩下的我來就好。”


    般弱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一個身材還不錯的家夥不知道為什麽想不開,那兜帽繩子緊緊勒著臉上的肉,還打了歪歪扭扭的蝴蝶結,又怪異又搞笑。她不感興趣地移開目光,逗弄著人,“甜甜,咱們回家做壞事吧。”


    陳斯甜很淡定地拒絕,“不行,今天諸事不宜,忌行房,回去看小豬佩奇吧。”


    愛豬人士很好說服,“聽你的!”


    倆人牽手走過了紅綠燈。


    沈橙想,他可能一輩子,都等不來他的綠燈了。


    她的世界全是他禁止通行的紅燈。


    少了理想,年少有為又有什麽用呢?


    回到家後,般弱忽然覺得不對勁,摟住弟弟的脖子,“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七年之後甜甜弟弟性子沉穩了不少,在外頭也是一副矜持清貴的模樣,跟女性保持距離,像那種騷話,他隻有在特殊場合會說,而不是當著一個陌生人的麵撩她。


    陳甜甜單手擰開襯衫紐扣,“最近鍛煉成果,姐姐檢查一下。”


    般弱早就被他的結實腹肌迷得七葷八素,哪裏還記得自己要說什麽。


    到了半夜,陳斯甜墜入了一個夢境。


    一個不祥的夢境。


    在刺耳的嗩呐聲中,他披上血紅的喜服,牽著紅綢緞,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喜堂。


    燭火發出嗶啵的聲音,風中的紙錢嘩啦啦響著。


    沒有新娘子,亦沒有賓客。


    黑霧繚繞中,他跟著一塊牌位,孤零零拜完了天地。


    尚未體會過人間情愛的他,被一塊黑色牌位鎮壓在地獄,鎖著他的血肉與餘生,年紀輕輕就心如槁木。


    “啊——”


    陳斯甜滿頭大汗醒了過來,心髒嘭嘭跳個不停。


    鼻尖仿佛還聞到那股濃烈不祥的香燭味。


    “……怎麽了?”


    身邊傳來咕噥的聲音。


    “做噩夢了?乖啦乖啦到姐姐懷裏疼你——”


    陳斯甜頓時爆哭。


    “草草草嗚嗚嗚老子他媽的嚇死了!!!”


    般弱從被窩伸出一隻手,揉著他耳朵,“不怕不怕。”


    他怕得厲害,肢體發涼,一個勁兒在嗚嗚地哭。


    而娃娃顏的天生優勢讓他三十歲了也能哭得很有少年感,睫毛顫抖著,濕漉漉凝著水汽。


    般弱看了眼鬧鍾。


    “三點了。”


    陳斯甜:“?”


    她捧起他的臉,十指溫柔插入淩亂黑發。


    “從現在起,你諸事皆宜,百無禁忌,諸邪回避,百毒不侵。”


    “姐姐說的。”


    他漸漸不抖了,下垂眼無辜可憐。


    “既然諸事皆宜,那,那甜甜能在後麵嗎?”


    “……滾。”


    他再度爆哭,“姐姐是說謊精!!!”


    總之是折騰了一宿。


    快天亮的時候,陳斯甜被人一巴掌呼到床底下,他十分堅強爬了回去,將人摟住,沉沉睡去。


    最慶幸的事,大概是噩夢初醒後,發現是虛驚一場。


    夜是涼的,吻是熱的,人也在懷裏。


    你有幸而來,我慶幸一生。


    “姐姐。”


    “閉嘴!”


    “說完這句就閉嘴。”他啞聲說,“謝謝你呀,還有,我愛你。”


    “唔……我也是。”


    “比豬豬還愛嗎?”他滿懷期待。


    “……”


    嗚嗚嗚他就知道他陳甜甜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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