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一陣略帶雨氣的風隨他順門而入,吹散了屋內悶沉沉的氣氛。


    李誡看過來,安撫似的對趙瑀微微點了一下頭。


    趙瑀忍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抑製不住了,長長的睫毛一眨,淚水滾珠似地落下來。她在哭,也在笑,剛才的堅強變作了溫柔,淺淺綴在嘴角。


    李誡隻覺得心裏某個地方不太舒服,有點刺痛,像被一根針輕輕紮了一下。


    建平公主見不得他們二人眉來眼去,咯咯一笑說:“李誡,見了你主子也不知道行禮嗎?”


    李誡轉過臉來,躬身問了安,直起身卻說:“下官見公主行禮是應該的。但主子卻不能亂叫,您說是麽,公主殿下?”


    滿朝文武的主子隻有一個,任憑你公主身份再尊貴,也不能自稱是朝廷命官的主子!


    建平公主臉皮一僵,她忘了李誡已不是奴仆,又見他不給麵子,一時惱怒道,“怎麽你還想參我不成?”


    “那倒不至於,隻是另一件事下官卻不得不多問幾句。”李誡問道,“不知下官的未婚妻犯了什麽錯,您要綁她?甚至要刺瞎她的眼?朝廷早明令禁止用私刑,再說她是正經人家的小姐,又不是你公主府的人,您這麽做沒有道理!”


    建平公主嗤笑道:“你好大膽子,敢質問我?”


    “為何不敢?”李誡沒有半分畏縮懼怕之態,他嘴角微微上翹,似乎在笑,又似乎在譏諷什麽。


    建平公主直到此時,方看出此人俊美的外表下,是個風骨極硬的角色。


    “李誡本事大心也大,是個極其難纏的人,你別看他整日嬉皮笑臉的,他是在裝憨!不是哥哥不給你,是你根本駕馭不了他。”


    她突然想起晉王的警告,不由猶豫了,卻不甘心在人前示弱,遂冷哼一聲,“本公主愛怎麽做就怎麽做,用得著向你交代?”


    李誡收了笑,霎時間好像換了個人,臉上那副隨隨便便漫不經心的神色一掃而光,沉聲說道,“那就是您由著性子胡亂傷人了?既如此,下官就去大理寺問問,我朝有沒有律法說,公主可以隨便打殺臣婦。如果他們不知道,下官就去宗人府問問莊王爺,如果他老人家也不知道……”


    他嘴角吊起一笑,“那下官隻好當麵請教皇上了。公主或許不清楚朝務——外任官員無論大小,離京前都要禦前聆聽聖訓。”


    建平公主臉色驟變,咬牙切齒道:“好你個李誡,竟想找父皇告狀,父皇豈會為你這個微末小官罰我?真是自不量力,我看你就是找死!”


    “公主說錯了,找死的不是我,我也死不了——皇上不會為了您砍我的腦袋,那會讓下頭的官員寒了心。反倒是您,這兩天的齋飯還沒吃夠嗎?”


    建平公主大驚,“你怎麽知道?”


    前兒個她進宮給皇後請安,莫名其妙打翻了晉王敬獻的小佛像,皇後大怒,罰她跪了兩日佛堂,如果不是父皇替她說話,恐怕她現在還在皇後宮裏跪著呢。


    可是李誡怎麽知道?建平狐疑地看著他,突然心裏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然馬上覺得不可能。


    “公主也該睜開眼看看周圍的情形,”李誡口風一轉,語氣變得異常誠懇,“按說這話輪不到我說,可您是王爺親妹子,他著實惦記您,每每為您愁得睡不著覺。我看著實在著急,隻好逾越說幾句話。”


    “公主您能在京城橫著走,無非是仰仗皇上的寵愛,可您也要想想,皇上能護您一輩子嗎?您的兄弟、侄子,能和皇上一樣護著您嗎?您在京城都快成所有人的仇敵了,恐怕新君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拿你開刀以平民憤!”


    這話明顯說中了建平公主的心事,她立時便怔住了,良久才不知所雲說:“沒有我,父皇保不住皇位,我是他們的恩人。”


    和皇子們講恩情,那就是找死!李誡心裏冷笑,麵上歎道,“入夏以來,皇上幾次在朝上昏厥,大家嘴上不說,可誰心裏不明白……公主有空為難我們,不如多花心思想想怎麽才能保住您的榮華富貴。”


    建平公主下死眼盯著他,目光意味不明,半晌才笑道:“李誡我真是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我有權勢,你有才幹,不如我們……”


    “殿下!”李誡馬上打斷她的話,“下官的主子隻有一個!”


    建平公主被他噎得一愣,臉上閃過一絲陰冷的笑,“你倒是忠心。”


    李誡罕見的正色道:“殿下,燒香要拜對廟門,您有兄弟有侄子,那幾位才是正主。”


    這話說的相當大膽,建平公主知道他肯定沒那麽好心替自己謀劃,但不可否認他的話確實有道理。


    她仔細審視他片刻,冷笑道:“有你的,以後別讓我抓住你的把柄!”一拂袖子徑自去了。


    李誡緩緩吐了口氣,“總算送走了這尊大佛。”


    趙瑀猶自回不過神來,喃喃道:“這就解決了?”


    李誡看她呆呆的樣子有點想笑,點頭說:“暫時算是。”


    趙瑀清澈的眼睛晶瑩閃光,看向他的眼神充滿欽佩,“趙家上下視她為洪水猛獸,驚懼不已。而你幾句話就把她打發了,果真厲害!”


    她的話讓李誡大為受用,哈哈一笑道:“這叫光腳不怕穿鞋的,我敢豁出去和她硬碰硬,鬧個魚死網破。她才犯不著和我這個破罐子碰她那玉瓶兒,不過她也是顧忌晉王爺,你看她隻敢找你麻煩,卻不大會為難我。”


    其實他還給建平公主下了個絆兒:當今還沒死呢,他再疼閨女,也不能容忍她摻和進儲位之爭,哪個當皇帝,還得皇帝說了算。


    門口的王氏小心翼翼探頭看了一下,李誡餘光瞥見,止住話頭,笑嘻嘻對趙瑀說:“本來是下聘的好日子,差點讓那個半老徐娘給攪和了,你先回去歇著,看我怎麽讓趙家給你出嫁妝!”


    趙瑀忙道:“算了,我隻願早點離開這裏,旁的事都不在意。”


    李誡看看門口,低聲說:“別犯傻,幹嘛不要?就算你不用,私底下留給你娘不好嗎?”


    一陣熱意湧上來,趙瑀聲音有些發悶,“你有心了,多謝……”


    趙老太太畢恭畢敬送走了建平公主,剛躺在塌上打算喘口氣,管家媳婦孫家的就過來找她。


    “老太太,李家姑爺下聘禮,我家那口子請您過去瞧瞧,他有點壓不住陣。”


    老太太問道:“李家來了幾個人?”


    “陪著來的是魏府二公子,還有晉王府的袁管家。”


    “大老爺快下衙了,叫大公子先去應付一陣子。”老太太實在有點累了。


    “可是……”孫家的一臉難色,“李家姑爺要我家那口子拿嫁妝單子出來。”


    老太太訝然道,“單子是現成的啊,有什麽難辦的?”


    孫家的鼻子眼睛皺成一團,看起來快哭了,“老太太,您去看看他們抬來的聘禮,如果咱們還拿以前的嫁妝單子,那就成笑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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