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周氏還沒歇息,聽到小丫鬟稟報木梨求見,當即說道:“給我打出去!我可是五品同知的親娘,豈是什麽阿貓阿狗想見就能見的。”


    小丫鬟剛要退下,又被周氏喚回來,“且等等。”


    周氏擰眉暗暗思索半晌,心下已有了主意,遂吩咐道:“你就說我正在沐浴,讓她去夾道小門等著,待我洗好了再傳她進來。”


    院門口的木梨聽了小丫鬟傳話,暗喜不已。


    畢竟心虛,她瞧見妹妹被帶走,也不敢和蓮心喬蘭兩個掰扯,且她篤信小花不會出賣自己,所以她當時沒露麵,想著找救兵求情。


    她先去外院找曹無離,但曹無離和恩公在議事,她進不去前衙,隻能折返。


    但又不能不顧小花的死活,她便想到了老太太。


    還好,老太太答應見她,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老太太並不是完全信任太太的,沒準和她預想的一樣,二人之間有矛盾!


    婆媳從來就是天敵。


    她要好好利用這次機會,徹底翻身。


    木梨笑起來,一副誌滿意得的模樣。


    小丫鬟莫名其妙地看著木梨,心道這人是不是傻?在冷颼颼的交道裏,吃冷風挨凍,怎麽還笑得心滿意足?


    木梨根本沒注意到小丫鬟異樣的目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她心裏已經想好了說辭,必能打動老太太,隻要得了老太太的歡心,她就能把太太一點一點地踩在腳下。


    她似乎看到,太太跪在自己麵前,苦苦哀求自己饒命的樣子。


    而恩公就像當初救自己時那般,擋在自己身前,冷冷地對太太說,“不知好歹的東西,我真是眼瞎娶了你!”


    一陣惡寒襲來,李誡狠狠打了個噴嚏。


    曹無離問道:“大人是不是受寒了?這兩天還會有雨,天越來越涼,您當心別生病,要不然我一個人可扛不住莊王世子。”


    李誡揉揉鼻子,吸了幾下,“就是突然覺得冷,還有點兒惡心。沒事,我回去喝碗薑湯就好了——說修堤的正事,按你的意見,黃河中遊種草種樹,下遊要疏浚河道,加固加高堤壩,盡量讓水流更急……種草種樹的道理我明白了,可為什麽要讓咱這裏的水速變快呢?”


    曹無離解釋道:“黃河沙子多,水流一緩,沙子沉下來,河槽就會增高,極容易漫過堤壩。如果水流快了,沙子就能隨著走,而且水流還能衝刷河床,久而久之,河槽變深,水位就會下降。”


    李誡已然聽懂了,用力拍著曹無離的肩膀,大笑道:“好!好!這個治河方案好,就按你的提議辦。要銀子要人的事包在我身上,你盡管放心大膽的幹,幹好了,我定會保舉你。也別怕什麽莊王世子,老爺我自有法子壓他。”


    曹無離笑得有幾分靦腆,“多謝大人提拔。那個……木梨姑娘也說我這個法子好來著,我覺得她是個有見識的姑娘,如果可以的話,大人能不能派她和我一起去曹州?”


    李誡一怔,反問道:“你事先和她提過修堤的方案?”


    “是,我後晌去瞧她,她問我最近忙什麽,我就說了。”曹無離頗有些沾沾自喜,“木梨姑娘不看人相貌,隻看人才學,她還誇我是古今天下第一治河能人。”


    李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哦,咱們為了弄清楚曹州河段的實際情況,風裏來雨裏去,在生死邊緣打了多少個滾兒?人家誇你兩句你就什麽都說了,你倒是大方!”


    曹無離小心分辯了一句,“木梨姑娘又不是外人……”


    “曹先生,你有真才實學,今後必有你的造化。”李誡語重心長地說,“男人光宗耀祖憑的是真本事不是看臉,你沒必要因自己的相貌低人一等。往後你發達了,麵臨的誘惑更多,你若把不住,趁早死了做官這條心。”


    曹無離的耳根微微發紅,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時辰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後日一早我派人護送你去曹州,這次絕對不能再私自跑回來了!”


    李誡打發走曹無離,背著手立在窗前,默默思索良久,終是不放心,將曹無離的提議一五一十,連寫帶畫地寫了封密折,連夜送了出去。


    看看壺漏,已是三更天,深秋的夜風很涼,空中又飄起了濛濛細雨,就是李誡也覺得有點兒冷。


    此時他分外想念熱乎乎的被窩,還有又柔又軟的趙瑀。


    陰冷的天氣裏,蓋著棉被,抱著媳婦兒,簡直不要太愜意!


    李誡加快腳步一路往回趕,路過周氏的院門時,隱約聽見旁邊夾道裏有人跺腳。


    再聽,卻沒了聲響。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也沒在意,扭臉就回了正院。


    可憐夾道的木梨,快要被凍僵了。


    那小丫鬟走後,就再也沒來過。


    夜風寒涼,木梨耐不住,跑去打聽老太太沐浴完沒有。


    看門的婆子告訴她,“老太太既讓你等著,你就老實等著,問什麽問,難不成還有主子遷就下人的份兒?”


    她無法,隻得站在夾道裏繼續等。


    到了三更,她覺得不對勁,想走又不敢走,生怕被揪住把柄——老太太究竟沒發話讓她回去。


    她知道,如果自己就這麽走了,老太太這扇門就再也敲不開了。


    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木梨無處可避雨,就偷偷跑到院門屋簷下窩著,又冷又餓又困,不多會兒迷迷糊糊睡著了。


    雨停了,晨陽升起來,周氏習慣早起,聽說木梨竟還在門口候著,心下也是詫異,“看不出這個女的還挺有韌勁兒,把她叫進來,我倒要看看這是個什麽貨色。”


    木梨終於見到老太太了,但一夜凍餓,劉海打著綹兒貼在腦門上,嘴唇慘白,抱著胳膊縮著脖子,渾身哆哆嗦嗦,腿腳僵硬,磕頭都差點沒磕下去。


    周氏皺起了眉頭,“大早晨的,一副晦氣樣。”


    木梨大驚,忙半垂著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低眉順眼,乖巧聽話,“奴婢失儀,求老太太責罰。”


    呦,還挺會說話!周氏眼珠一轉,換了個笑模樣,“算啦,就當為我大孫子積德,我不罰你。說起來我讓你等了一夜,你怨不怨我呀?”


    木梨使勁搖頭,“奴婢知道老太太心善,絕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隻因太太不喜奴婢,她現在又懷著小少爺,老太太為了一家和睦,才故意給奴婢冷臉看。”


    周氏心裏暗罵一聲,你算個什麽東西,跑到我這裏挑撥離間!


    但她臉上還是和藹的笑容,“唉,還是你懂我,起來吧,那個誰,給她端碗熱水。木梨啊,你非要見我,是不是因為你妹妹的事?”


    木梨頓時落下淚來,哭泣道:“是,奴婢聽說起因是一塊碎銀子……求老太太明察,那銀子是奴婢給妹妹的,是奴婢偷著做私活攢下的錢,妹妹怕太太怪罪,才不敢說。”


    周氏奇道:“你為什麽要做私活?”


    木梨苦笑一聲,“月錢太少,妹妹正在長身子,我還要給她攢贖身銀子、攢嫁妝,奴婢也是沒辦法。”


    周氏問她,“這樣啊,那太太為什麽不喜你?”


    “奴婢說不好,許是因為老爺曾經救過奴婢,因這一份情在,又因太太正在孕中,怕老爺有別的心思。您知道的,凡是有點體麵的大家族,太太、少奶奶有孕,都會給自家男人預備通房、妾室,以免無人伺候。”


    說完,木梨偷偷抬眼看了看周氏。


    周氏差點一口啐到她臉上,好個臭不要臉的,這是上趕著給我兒子當小老婆來了!我呸,還明裏暗裏說我兒媳婦小心眼兒,哼,我去你個大家族!想拿老娘當槍使,也得瞧你有麽有那本事!


    她心裏將木梨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卻笑嘻嘻的,“難得你有心,我這裏恰好缺人手,你願意過來伺候我嗎?”


    木梨欣喜若狂,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頭道:“多謝老太太!多謝老太太!奴婢一定盡心盡力服侍您。”


    周氏笑道:“去換身衣服就來我這裏,還有你妹妹,也放了,我卻不好再讓她進來,還讓她幹原來的差事。”


    能進老太太的院子,這一夜的罪沒白受!眼見離心願又進一步,木梨高興之餘,已無暇顧及妹妹,歡天喜地就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周氏精神抖擻:賤婢,看老娘不折騰死你!


    消息沒一會兒就傳到了正院。


    蓮心一個字沒拉,將周氏和木梨的對話學了一遍。


    李誡左手端著碗,右手拿著勺,正哄著趙瑀多吃一口飯,聞言訝然道:“娘這是要幹什麽?”


    趙瑀噗嗤一笑,“娘這是幫我呢,把人拘在眼皮底下,不怕她再跑過來作妖。”


    “你就那麽相信我娘?”


    “你犯傻了?蓮心知道得這麽清楚,肯定是出自娘的授意,她是讓我安心呢。”


    李誡笑道:“其實我娘也是多此一舉——你還能沒法子治一個奴婢?”


    “話不是這麽說的。”趙瑀揮手讓蓮心退下,斜睨李誡一眼,“娘初來乍到,還沒融入兗州府的貴婦圈子,沒什麽應酬,出門也少。偏她又愛熱鬧,這幾日我看她有點提不起勁兒來,就想給她找事情做做,正巧木梨就送上門來了。”


    “還有,在外人看,娘的出身不高,而我好歹也算個官宦人家的女兒,難免有些‘東風壓倒西風’的感覺。咱們自家人都不計較這個,但人多口雜,說得多了,我怕娘心裏起疙瘩。”


    李誡馬上明白了趙瑀的小心思,“你放手內院的權,讓娘過當家的癮,她心裏一舒坦,自然不信別人的閑話。瑀兒,你當真是體貼。”


    趙瑀笑道:“還是因為娘真心疼我,我才敢徹底撒手不管。”


    “也是因為你真心敬重娘,娘才那麽疼你。”李誡摟著媳婦感慨道,“我命真好,多少男人頭疼的後院起火,在我這裏竟然是火星都不見一點。”


    他二人夫妻你儂我儂,木梨此刻卻是叫苦不迭,她沒料到伺候老太太竟然是這樣的伺候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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