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四


    薑嬈一雙桃花眼瞪圓了些,好奇的望著來人,“二表哥,您怎得來南陽了?”


    這個郎君正是夏季時在薑府做客的晏家二郎,晏安。


    見著薑嬈注意到自己,晏安朝著薑嬈走近,束玉冠,身上是湛藍色的錦袍,在朦朧的皚皚白雪中越發顯得矜貴毓秀。


    晏安一手撐傘,另一手裏拿著兩把油紙傘,他輕輕頜首,“聽聞姑父病情嚴重,我從開封來南陽探望姑父和姑母。剛去了你們如今的住處,從姑母口中知道你在鋪子裏,我閑著無事,便來看一眼。”


    薑嬈招呼著晏安,“表哥遠道而來,天氣很冷,快進鋪子裏喝盞熱茶吧。”


    她對這個二表哥並不太熟悉,他們二人唯一的交集,便是夏季晏安來到薑府做客,期間她和晏安見了幾次麵,此外再無其他交際。


    現在猛地在鋪子外見到許久不見的晏安,薑嬈心中倒有幾分驚訝。


    晏安將油紙傘遞給薑嬈,“方才落了雪,姑母擔憂你們未帶傘。”


    薑嬈接過傘,唇畔揚起笑意,“多謝表哥。”


    若不是晏安來給她和遊玉送傘的話,保不準待會兒她和遊玉就要冒雪而歸了。


    寒風凜冽,吹動女郎單薄的襦裙,襦裙貼在細腰處,勾勒出女薑嬈纖細嫋娜的身姿。


    晏安突然出聲,“你冷嗎?”


    薑嬈沒有預料到晏安會這樣問,她輕輕一笑,“我不冷。”


    薑嬈倒好了熱茶,招待晏安和他隨行的小廝,她親自將茶盞遞到晏安手裏。


    不冷嗎?晏安望著薑嬈端著茶盞的白中透著紅的玉指,並不相信薑嬈的話。


    明明她很冷,手指尖兒都凍的通紅。


    晏安接過薑嬈手中的茶盞,善解人意的道:“表妹,你去忙吧,客人這麽多,不用特意招待我。”


    鋪子裏湧現許多買脂粉的女郎,遊玉一個人忙碌不過來,聽著晏安這麽說,薑嬈順勢答應了。


    她衝晏安歉意的一笑,“表哥,你先在這裏等著,等待會兒忙碌完了,咱們就回去。”


    薑嬈剛欲轉身招待客人,隨即想到了什麽,去向裏間,不多時,用帕子端來一個火盆,放在晏安身旁。


    薑嬈有些不好意思,“表哥,鋪子裏沒有地暖,隻有一個火盆,您別嫌棄。”


    晏安深邃的眸子注視著薑嬈麵上的笑,“無妨,我不冷,表妹去忙吧!”


    遊玉的餘光注意到晏安這邊的動靜,她望著地麵上的火盆,有些心疼。


    價格便宜的炭,會有嗆人的氣味和煙霧,不適合在鋪子做生意的時候使用。而無味不熏人的炭,是上好的炭,一斤要大幾兩銀子,並不便宜。


    如今的日子清貧,小姐的銀子都用來給薑侯爺買藥吃,即便這麽冷的天氣,小姐寧願硬生生凍著,也不願多花費銀子買炭取暖。


    剛剛拿出來的炭,是薑嬈為遊玉買的,怕她凍著,特意買了一些炭回來。


    遊玉感動不已,可她正是知道薑嬈的不易,所以很少點火盆取暖。


    遊玉在心裏想著:小姐總是這樣,即便手頭的銀子不多,可她總是會為身邊的人著想,哪怕對她這樣的侍女,都不吝嗇。


    小姐這麽好,不應該經受這麽多事情的。


    晏安注意到遊玉望過來的視線,他是個聰明人,不難看懂遊玉眼神傳達的含義。


    微微的暖意傳來,沒有任何嗆人的氣味,垂首望著火盆裏猩紅的炭火,晏安有些出神。


    落魄的美人總是容易引起郎君的憐惜,許是見到過薑嬈被薑侯爺他們捧在手心裏寵愛、錦衣玉食的樣子,再和如今的薑嬈對比,晏安不由得對薑嬈起了幾分憐惜。


    女郎本應該過著受盡萬千寵愛、被其他人追捧討好的日子,吃穿用度、穿的羅裙、鬢發上的珠釵,都應該是最好的。


    她隻需要每天打扮的精致好看,不需要拋頭露麵被錢財所困,這樣的日子,才配得上薑嬈這樣千嬌百媚的女郎。


    可惜,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女郎猶如枝頭開得正盛的海棠,被惡人硬生生折斷,低落在塵埃中,落魄又惹人憐。


    晏安不是一個會心疼其他女郎的女子,旁人道他清心寡欲、不好女色,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隻是,對那些女子無感罷了。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他有世家郎君的驕傲,對那些追捧他的女子並不在意。


    即便是薑嬈這樣的美人,晏安會欣賞,可不會真正的放到心裏去。


    然,這次再見到薑嬈,落魄的美人,與以往相比,非但沒有變得憔悴,反而多了幾分韻味。


    恍若皚雪中的臘梅,清麗又有風骨,不施粉黛卻幽香更甚,讓人忍不住采擷這朵嬌花。


    晏安將視線移到薑嬈身上,她正在給那些婦人們推薦各類脂粉。


    那些婦人你一嘴我一嘴,問出的問題雜亂又瑣碎,可薑嬈沒有一絲不耐煩,她很快的回答上這些婦人的問話,給她們推薦相應的脂粉。


    女郎的聲音清甜,有條不紊,恍若山間清泉泠泠作響。


    這倒是出乎晏安的意料。


    薑府出了事情,晏府作為晏氏的娘家,自然要來探望一番,伸出援手,恰好晏安近來無事,他便代替整個晏府來南陽了。


    在沒有來到南陽的時候,晏安想象過薑府如今的情形。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爵位被奪,家產被抄,旁人的落井下石、惡意嘲諷,薑侯爺病情又重,這一遭遭的事情擺在這兒,薑府又沒有郎君,怕是整個薑府要亂成一團糟。


    可當晏安看到薑嬈三言兩語化解了王娘子的找茬時,他意識到,嬈表妹並非隻有一副好皮囊,並非隻會嬌氣的哭泣。


    鋪子裏的婦人買到了中意的脂粉,心滿意足的離去,離開時還不忘道,下次還來春脂齋買東西。


    春脂齋重新安靜下來,今個的生意不錯,那些婦人和姑娘買了不少胭脂口脂,薑嬈麵上的笑意濃了些。


    感受到晏安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薑嬈朝他望去,歉疚的一笑,“表哥在這裏挺無聊的吧,今個生意不錯,再加上表哥遠道而來,現在就回去吧。母親一定盼著表哥快些回去,好和你說些話。”


    “好。”晏安應了聲。


    因著今日下了雪,在離去之前,鋪子裏的軒窗都要一一關得嚴實,省得有雪飄進來,同時也是提防賊人潛入鋪子裏。


    薑嬈還未有動作,晏安已經去到窗口旁,將支摘窗闔上。


    “表哥……”,薑嬈剛欲道謝,晏安似是猜出她要說的話,沒有給她道謝的機會,清潤出聲,“走吧。”


    落雪紛飛,薑嬈打著傘走在前麵,素色的裙裾繡著豔麗的山茶花,是這冰天雪地中最亮眼的一抹紅。隨著她的走動,裙裾搖擺生姿。


    晏安同樣打著傘,走在薑嬈旁邊,郎君身形頎長,要比一旁的薑嬈高出許多。


    薑嬈、晏安還有遊玉剛出去鋪子,還沒走幾步,迎麵過來一男子。


    該男子身上的布料不錯,看上去像個富家子弟,隻是眉宇間沒有什麽正形。


    這個男子姓周,名周辰。


    他輕佻的堵在薑嬈麵前,垂涎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美人拋頭露麵做生意,本公子可心疼的很,若你陪本公子一夜,本公子給你五百兩銀子,可比你賣些脂粉賺錢的多。”


    薑家落魄了,哪怕手裏有些餘錢,不至於捉襟見肘,可虎落平陽被犬欺,以往那些覬覦薑嬈的男子,趁此機會,常來薑嬈麵前,說些下流的話,好滿足他們的猥瑣心理。


    遊玉衝周辰啐了一口,“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樣子,什麽個東西都往我家小姐麵前湊。你要是再這樣,明日我們就去官府報官。”


    不怪遊玉說話難聽,她這也是被逼出來的,這一段時日以來,像周辰這樣的男子不是少數,薑嬈和遊玉隻得強硬一些。


    這個周辰是南陽城有名的紈絝子弟,遊手好閑,縱情聲色犬馬。


    看著落魄的薑嬈,他有些心癢癢,侯府出身的大小姐,可不是那些胭脂俗粉的女子可以比擬的,若是能讓薑嬈陪著他睡一夜,說出去倍有麵子。


    “報官?”周辰不屑冷笑,“男歡女愛,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再說了,就你們如今的境地,本公子願意付銀子,你們該感恩戴德了,真以為自己還是侯府大小姐呢!”


    周辰說著話,眼泛淫光的朝薑嬈走去。


    “哎,哎,疼。”周辰還未近薑嬈的身,一旁的晏安一手撐傘,另一手不費力氣的攥著他的臂腕,將他的胳膊往後擰。


    晏安薄唇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周辰臉色因為疼痛而猙獰,他抱著自己的胳膊,惡狠狠的瞪著晏安,話卻是對薑嬈說的,“裝什麽清高啊,你不願委身於我,你身邊的這個人又是誰?看著冰清玉潔的,還不是要攀上高枝依附男人。”


    這幾個月以來,薑嬈聽過許多惡心下流的話,她漸漸已經免疫了,可今日當著晏安的麵,薑嬈還是覺得有些難堪和生氣。


    她的麵色清冷。


    晏安深邃的眸子如刀般淩厲,他掀起錦袍,一腳揣在周辰的膝蓋處,周辰猝不及防,跪在地麵上。


    膝蓋處的疼讓他的臉色泛白,周辰欲起身,晏安走到他麵前,又一腳揣在他肋骨處,周辰整個身子往後仰,狠狠的砸在地麵上。


    他的衣袍被地麵上的雪水浸濕,泥土和雪水混在一起,沾在周辰的頭發和衣衫上,好不狼狽。


    晏安的聲音裏沒有溫度,帶著幾分壓迫,“再讓我看到你出現在薑嬈麵前,你這條命可以不用要了。”


    周辰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在周家仆人的攙扶下,他痛吸一口氣,硬撐著直起身子,怒視著晏安,“你可知我是誰?有本事你別走,待會兒就讓你有好果子吃。”


    晏安身旁的小廝高喝道:“瞎了你的狗眼,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誰?開封晏氏,新科狀元郎,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家公子出言不遜。”


    周辰聽到晏安的身份,麵上的憤憤此刻變成了惶恐,他身子抖了抖,不可置信的出聲,“開封晏氏?你是晏二郎?”


    哪怕周辰不在開封,他也聽過晏安的名諱。


    “正是我家公子。”晏府的小廝不再廢話,利落的拿出繩子將周辰綁起來,又揣了他幾腳,拖著他去到官府那裏。


    “走吧。”晏安漆色的眸子望著薑嬈。


    薑嬈輕輕應了一聲,她麵上的難堪還未下去,輕咬著朱唇,“表哥,你能不能”,頓了頓,薑嬈接著道:“能不能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我母親?”


    晏安並未回答她的話,反倒是問道:“像剛才那樣的事情,之前也有過吧?”


    他雖是問話,語氣卻篤定。


    薑嬈畢竟是女子,她出身侯府,更重顏麵,剛才周辰那樣羞辱她,還當著晏安的麵,哪怕不是薑嬈的錯,她也覺得有些失了麵子。


    加上現在被晏安這麽問著,薑嬈眼眶泛起了紅,她咬著朱唇,因太過用力,唇上起了一條白印子,她沉默的沒有出聲。


    看著這樣的女郎,晏安不禁回想起竹林裏的那一夜,那次女郎哭的很委屈,一襲石榴紅紗裙在月色裏格外嬌媚。


    可如今麵前的女郎,不再著明豔的紗裙,身上的裙襖素雅,委屈了,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卻不能落下來,隻能咬著朱唇,暗中和自己較勁。


    晏安輕歎一聲,這一聲歎氣如風般輕微,他走到薑嬈麵前,溫熱的指腹抬起薑嬈的下頜,“別咬著唇,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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