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葉尚書回到家中,見過葉老太君後,在回去的路上因為葉夫人嘴碎葉建鬆的事,葉尚書又發了一回脾氣,直接撇下葉夫人,去了周姨娘那邊。


    周姨娘經營這麽多年,府上不少人都是向著她的,葉尚書和葉夫人在路上的爭執,早有人報到了周姨娘耳朵裏。


    美人大抵都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周姨娘容貌不甚出眾,但那雙眼睛生的甚好,盈盈好似一汪秋水。哪怕已經年過三十,她周身的氣質依然清純如少女。


    她穿著素絹,用手撥弄著熏香爐裏升起的細煙,哂笑道:“秦羅衣那個蠢婦,這回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她女兒葉瑤坐在旁邊,身上穿的是今年實興的天香緞,比起周姨娘,葉瑤容貌許是隨了葉尚書,俊眉修眼,看上去更多了幾分大家之氣。


    葉瑤把團扇重重拍到桌子上,怒道:“哥哥犯下這樣的禍事,害得咱們叫闔府笑話,尤其是大夫人,那眼睛都快抬到天上去了,真不知母親還在歡喜些什麽!”


    周姨娘看了自己女兒一眼,嗔道:“你這傻孩子,為娘真是白教了你這麽些年。秦羅衣愈是在你爹麵前詆毀你哥哥,咱們才愈有理由開這個口向你爹求情”。


    被周姨娘這麽一點,葉瑤也想明白了。


    若是由周姨娘直接向葉尚書求情,隻怕葉尚書心中還會有怒氣。但是葉夫人這麽冷嘲熱諷的提了一遍,葉尚書心中那點惱恨已經發出來了。再聽到這葉夫人這麽說自己庶子,想起葉夫人平日裏對庶出的不待見,必然會對葉建鬆起憐憫之心。


    屆時她們母女再哭一哭,葉尚書就徹底心軟了。


    周姨娘一看女兒神色就知道她明白其中的彎彎道道了,伸手給葉瑤整理了一下衣襟:“你爹素來疼你,一會兒你可得好生求求你爹。你哥哥入獄了,你上麵沒個兄長,將來在夫家受了氣,還能指望誰給你撐腰?”


    這說著說著就到了婚嫁之事上,葉瑤畢竟是個黃花大閨女,瞬間就紅了臉:“母親!”


    周姨娘慨歎道:“明年就要選秀了,隻要秦羅衣那女兒一朝在宮裏,咱們母女就得處處矮她一頭。我就怕將來宮裏那位,在你婚事上使絆子……她若是讓你嫁個寰夫瘸子什麽的,你這輩子可怎麽過……”


    “母親!”葉瑤被周姨娘這番話嚇得花容失色。


    周姨娘憐愛看著自己女兒:“我兒放心,娘已經跟你父親提過,讓你參加明年春初的選秀,就連教導宮廷禮儀的嬤嬤,娘都托人給你找好了。”


    母女二人還欲細說些什麽,外邊的下人已經通報了:“老爺過來了!”


    周姨娘趕緊打住話頭,隻叮囑葉瑤:“為娘方才給你說的你可記住了?”


    葉瑤點頭:“女兒記住了的。”


    周姨娘便拉著葉瑤一道出屋迎接,她用手絹一抹眼角,那眼淚是說來就來。


    葉尚書走進院門就見著自己心心念念的一雙妾女,周姨娘癡癡望著他,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就已淚流滿麵。


    想起葉夫人見著自己的第一句話便是你那寶貝庶子犯了殺頭大罪,葉尚書心中那杆稱瞬間就往周姨娘這邊又偏了偏。


    果然隻有周姨娘待他才是真心的,這麽些時日沒見著他,那滿臉滿眼都是思念和關懷。哪像葉夫人,見著他就隻是為了告狀葉建鬆闖了禍,還一直奚落周姨娘。


    葉尚書心中思量這些的時候,周姨娘已經迎了上來,她將葉尚書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妾天天在在家中吃齋念佛,就盼著老爺您能平安歸來。果真是菩薩顯靈了,老爺您總算是回來了!妾一定再把那《金剛經》抄上三百遍,向菩薩還願。”


    一番話還沒說完,周姨娘已經悲慟大哭起來。


    葉尚書頓時一顆心都快化了,深情款款道:“文若。”


    周姨娘眼中含淚:“老爺。”


    像是察覺自己失態,周姨娘忙用手絹擦幹眼淚,領著葉尚書往屋裏走:“想來老爺還沒吃飯,妾已經叫人備下了。”


    這一天都在趕路,葉尚書的確是還顆米未進,腹中有些饑腸轆轆。


    待到了屋裏,周姨娘殷勤給葉尚書倒了一杯茶:“老爺喝杯茶解解渴。”


    她有些期待的望著葉尚書,這是用陳年的茶葉泡的茶水。


    葉尚書最愛文士的那套風雅,所以對茶道頗有研究,肯定一品就能嚐出這茶味兒不對。


    因為葉尚書對周姨娘寵愛有加,所以周姨娘這邊的吃穿用度,比起葉夫人那邊分毫不差,有時甚至隱隱還要超過幾分。所以她這裏定然是不會泡陳茶的。


    葉建鬆入獄後,葉夫人覺得抓住了周姨娘的把柄,瞬間威風起來了,一度克扣她這邊的吃穿用度。葉尚書平日裏給周姨娘私置的田產鋪子不少,她平日裏的衣食都是自己掏腰包吃好的。


    如今葉尚書回來了,她特意又把府上發給她們的分例擺出來,本就是想讓葉尚書發現她在府上受了葉夫人的氣,好給她討個公道。


    一個聰明的女人,絕不會自己主動去告狀。


    隻有“不小心”讓男人發現,才能最大程度的激起男人的同情心和保護欲。


    隻是周姨娘怎麽也沒想到,葉尚書這幾個月在江南,雖談不上遭罪,但日子過得絕對也不舒適。


    別說陳茶,白開水他都快喝了一個月,因此喝到陳茶,他一時間也沒覺得有哪裏奇怪,甚至還覺得味道挺不錯。


    周姨娘等了半天沒見葉尚書問茶葉的事,她心中一個咯噔,隻覺得葉尚書這是鐵了心不管葉建鬆了?


    周姨娘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見下人已經擺好了桌子,勉強穩定心神,邀葉尚書過去用飯。


    周姨娘這邊平日裏都是擺燕窩魚翅的,今日隻擺了幾個小菜,唯一的葷腥還是那道豬蹄湯。


    豬蹄油葷大,周姨娘跟葉瑤平素來都是不沾筷子的,她們母女隻朝那幾碟素菜下筷。


    周姨娘偷偷覷了葉尚書好幾眼,發現他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把湯罐子裏的豬蹄直接夾到自己碗裏啃起來。


    周姨娘跟葉瑤皆是一臉驚駭,葉尚書從前吃飯可斯文了,哪有這般失態過。


    她們不知,葉尚書被蕭玨禁足的那段時日,因為發脾氣鬧過一次,說送去的飯菜喂狗都不如。


    這話傳到蕭玨耳中,從此就命從此葉尚書跟軍營裏的士兵吃同一鍋飯菜。


    大鍋飯煮的粗糙,葉尚書硬氣了幾頓,還是挨不住餓,就跟軍營裏的將士們一樣,早晚啃饅頭或蕎麵饃饃。中午才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葉府的廚子做菜,可比軍營裏的大鍋飯精細多了,這些菜在吃了快兩個月大鍋飯的葉尚書看來,都是美味。


    周姨娘想讓葉尚書在吃食上發現她被苛待的計劃也落空。


    她心肝拔涼拔涼的,覺得葉尚書一定是故意無視這些的。


    思量再三,她終於還是決定豁出臉麵直說這事。


    葉尚書才啃完一個豬蹄,就見周姨娘握著筷子,淚流滿麵。


    他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怎麽又哭上了?”


    他覷了一眼自己啃得幹幹淨淨的豬蹄,他的愛妾肯定是不會因為他吃光了豬蹄沒給她留一口才哭的,那麽隻有可能是他的愛妾心疼他,覺得他在外邊受了苦。


    葉尚書一番腦補,又把自己給感動了。


    “老爺,妾身……”


    “老爺!宮裏來人了——”


    周姨娘的話還沒說完,外邊傳話的小廝就拉長了聲音吼了一嗓子。


    這宮裏來人可不是小事,葉尚書頓時朝著大門走去,周姨娘醞釀了半天的話隻得就這麽憋了回去。


    葉瑤一臉著急道:“娘,宮裏這時候召父親前去,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周姨娘一時間也是六神無主:“這……這我怎知曉?”


    她招來一個小丫鬟:“你,上大門那邊聽聽去,看宮裏來人是為了何事。”


    小丫鬟小跑著出了院子。


    約莫過了一刻鍾,小丫鬟跑著回來,氣喘籲籲道:“姨娘,聽說是太後娘娘召老爺進宮的,老爺衣服都沒換一身,命人套了馬車就進宮去了。”


    周姨娘急得直跺腳:“太後那刻薄性子,巴不得府上的庶出都死了才好!我怎就沒搶著跟老爺先說一聲,讓他無論如何也得保下鬆哥兒!”


    與此同時,葉夫人也得了葉尚書進宮的消息。


    比起周姨娘那素淨的一身,葉夫人可以說是盛裝打扮了,她穿著一身織金錦裁成的衣衫,通身貴氣。


    單論容貌,周姨娘跟葉夫人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


    但這二十多年的內宅生活,葉夫人不是個通透人,生生把自己熬得衰老了許多。


    她有些坐立難安,同葉建南道:“兒啊,你父親這進宮去,該不會有什麽事兒吧?”


    葉建南抱著手臂倚在窗前,他身後大開的檻窗外邊,一簇簇細小的竹子長勢正好,灑下的濃蔭剛好擋住了日頭。


    他懶散靠著牆壁,捏著眉心道:“母親,你若是方才把這份關心用上,老頭子也不至於轉身就走。”


    葉夫人不樂意了,梗著脖子道:“我這好不容易逮著那姓周的小賤人的錯處,我還不能告她狀了?”


    一提到這個,葉夫人就是喜上眉梢:“兒啊,小賤人的兒子犯了謀逆大罪,這輩子可算是完了,今後你爹能指望的,也隻有你一個了。”


    葉建南隻覺得隱隱作痛的眉心更痛了,他道:“這些話,你在兒子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在老頭子和祖母跟前切莫口無遮攔。謀逆大罪,畢竟是關乎整個葉家的事,無論最後葉家會不會被牽連,但名聲都會受損。您也知道,老頭子前腳才到家,後腳就被太後叫去宮裏了,想來就是處理這件棘手事。”


    葉夫人不樂意道:“這我當然知曉,你真當你母親是個傻的?”


    葉建南不說話。


    葉夫人又問道:“聽說卿姐兒此番也去了江南,你可見著她了?”


    葉建南點了一下頭。


    葉夫人無措絞著手指:“上回為了你的婚事,我進宮去求她,被她斥了幾句,便負氣走了,母女兩也沒能好好說上幾句話……聽說她被困在江南了,我這心底也不好受。”


    她看向葉建南:“卿姐兒可還好?聽說陛下一直寵幸那姓蘇的賤人,卿姐兒沒受氣吧?”


    葉建南歎了口氣:“母親,皇家的事不要妄加議論,阿卿很好。無論如何她都是皇後,陛下不可能薄待她的。”


    葉夫人便笑道:“那倒是,不管受不受寵,起碼占著個正室的名頭,該有的體麵,是那些給人做小的爭破了頭也得不來的。”


    葉建南無奈開口:“母親……”


    葉夫人道:“我這就一時嘴快,想著畢竟是自己女兒……哎,這入了皇家的門,就是皇家的人了。皇家的事,咱不說了不說了。”


    說到後麵,也有幾分惆悵在裏麵。


    若是嫁了尋常人家,受了什麽委屈,還能衝上門去找對方要個說法。可進了皇家的門,再委屈,娘家人又能如何?


    一個皇字,便大過了天。


    昭德殿。


    葉家的馬車一進宮門,便有人把消息傳到了蕭玨的耳朵裏。


    他用朱筆在奏折上做著批注,聞言隻是哂笑一聲:“原以為他是個聰明的,卻沒想到隻是原先沒嚐過權利的滋味,才畏畏縮縮明哲保身。”


    說這番話他並沒有避開王荊,王荊琢磨著,帝王這是讓自己也表態的意思了,他拱手道:“葉尚書……位列三公的確是差了些火候,但您若要罰他,太後那邊必然就不會應允。再者……在外人眼中,您此舉,有打壓外戚的嫌疑……”


    餘下的話王荊沒說,但蕭玨又豈不明白。


    江南之行所有人都認為皇後得寵,他若轉頭就發落葉尚書,必然又會傳出葉卿失寵的流言。若是再被有心人一引導,極有還能還會演變成他借葉家的勢力,扳倒楊相,緩解了江南水患的燃眉之急。


    如今事情都解決了,他便翻臉不認人。


    蕭玨沒再說話,王荊也不敢多言。


    他批完最後一封奏折,瞧了瞧天色。


    安福從外邊進來,恭敬問道:“陛下,傳膳嗎?”


    蕭玨將朱筆擱下,道:“去昭陽宮。”


    快出門時,昭德殿的總管太監來順拎著一個貓籠子出現在蕭玨跟前,一臉諂媚道:“陛下,您出宮前命奴才將這貓好生養著,說好給皇後娘娘那隻貓當個伴兒,要不小的把這隻貓也一並送過去?”


    蕭玨瞧了一眼,籠子裏的黑貓懶洋洋趴著,一雙金燦燦的貓瞳雖然半眯著,可那目光瞧著依然凶悍得緊。


    蕭玨嫌棄道:“怎麽跟塊黑炭似的?”


    來順點頭哈腰道:“陛下,您之前說,娘娘養的是隻白貓,您就養隻黑貓,這樣看起來才配。”


    蕭玨眼風一掃:“朕何時說過?”


    來順一時語塞,不知帝王是不是前往江南一趟回來,忘了自己曾經對著幾十隻名種貓左挑右選,最後選中這隻黑貓時說的話。


    黑貓的寓意不怎麽好,蕭玨說養這隻的時候,他當時還勸過來著,但是這年輕的帝王離經叛道慣了,可不管什麽迷信傳言。


    安福當然知曉帝王這是好麵子,於是踹了來順一腳:“蠢奴才,在陛下跟前討什麽巧呢?還不快滾下去!”


    來順當然知道安福這是在給自己解圍,幫退下了。


    安福這才對蕭玨道:“陛下,步輦已經備好了。”


    蕭玨矜貴點了一下頭,親自提著裝黑貓的籠子上了步輦。


    上了步輦,他伸手戳了一下拽得跟大爺似的黑貓,黑貓瞬間嗓音粗糲的“喵”了一聲,那金燦燦的貓瞳裏凶光必露。


    蕭玨眉峰蹙了蹙:“長得醜,叫聲也難聽。”


    黑貓開始撓籠子:“喵——”


    “這貓咬人嗎?”蕭玨問跟隨在步輦旁邊的安福。


    安福忙道:“陛下放心,這貓看著凶,但不咬人的。”


    蕭玨這才放心了些,又問:“可取了名?”


    安福道:“還沒呢,等著陛下您回來親自取。”


    蕭玨選好這隻貓還沒送出去,江南那邊就出事了,他自然也沒閑心管這寵物。


    蕭玨盯著黑貓沉思片刻,開了金口:“就叫烏丸吧。”


    帝王琢磨著,她那麽喜歡那隻貓,他給她的貓送個玩伴過去,她該開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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