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圖源:求匿名


    錄入:業界良心


    一切都從一封寄到我手中的信開始,那是二〇〇一年底。


    我的職業是作家,撰寫小說為生。近來也寫一些給成年讀者讀的小說,不過主要還是以輕小說為主,畢竟我本來就寫少女小說起家。好久以前,我在主要客群是中小學生的文庫書係寫過一係列的恐怖小說。


    文庫的作者有義務在作品最後加上「後記」,寫一些給讀者的話,盡可能喚起讀者對作者的親近感,是非常磨練心智的要求。我會在後記申請讀者告訴我一些她們知道的恐怖故事——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不過,那一係列的小說從書店架上消失已久,在此之前,我也趁某個機會請出版社刪除沒什麽作用的「後記」,因此隻有很久以前的版本才保留下來。盡管如此,我有時還是會收到回複自己古早請求的讀者來信。


    這次的信也是如此。讀者在二手書店買到這部係列小說,然後寫信告訴我關於她體驗到的奇妙狀況。


    寫信給我的人是位三十多歲的女性,我就稱她久保小姐好了。


    她在都內的編輯工作室裏擔任作者,當時剛搬到首都近郊的出租公寓。


    久保小姐說,她覺得屋裏有什麽東西。


    久保小姐是在二〇〇一年十一月搬到新居,到了十二月,她總算整理好套房、習慣新生活,可以心平靜氣進行帶回家的工作。因此,她覺得最早聽到聲音的時間應該是在那時。


    她回到家開始工作時,通常都是深夜。她在客廳的工作用書桌寫稿,坐在電腦前將錄音的逐字稿整理成新聞稿,這時,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小小的「唰」。


    聲音聽起來很幹燥,好像是某種東西擦過榻榻米的表麵。


    久保小姐回過頭,她的背後正對當成寢室的和室,雖然有兩扇拉門隔開,但她從沒關上門,總是背對入口。


    那是什麽聲音?


    她坐在椅子上仔細看一遍和室,沒看到任何會出聲的東西。


    是我多心了吧?她朝向桌子重新坐好,不久又傳來同樣的聲音。


    輕輕地「唰」一聲。


    久保小姐最先想到老家過去用掃把掃地的聲音。這聽起來像掃把輕輕刷過榻榻米,如果不是,就是手掌快速擦過榻榻米。


    但久保小姐一個人住,背後的和室沒任何人,當然不可能發出聲音。她回頭幾次,依然找不出是什麽東西在發出聲音,隻能確認的確從和室傳來。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久保小姐並沒特別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室內就是會有各式各樣的聲音,特別是集合住宅,常有其他住戶的聲音用意料不到的方式傳進耳中。


    然而,從此以後,她一在客廳工作就會聽見同樣的聲音;回頭一看,卻找不到任何出聲的東西,如果一直盯著和室,也不會有聲音;可是,隻要一背對和室就會傳出小小的唰唰聲。如果不回頭,隻是豎起耳朵,就會聽見慢慢由右往左、由左往右的聲音在同一個位置出現,簡直像某種東西在榻榻米上麵反複走動。


    「好像有誰在偷偷打掃一樣。」久保小姐說。


    聲音節奏緩慢,生怕被人聽見,給人一種某人正疲憊地用掃把的感覺;而且打掃位置完全沒改變,一直停在某個定點。


    在全黑的和室裏,不存在的某人正無力揮著掃把!


    腦中浮現這種景象後,久保小姐終於覺得不舒服。


    不可能,一定有什麽東西發出聲音。


    久保小姐翻遞房間,但找不到任何可能是聲音來源的東西。為了慣重起見,她從客廳到廚房、洗臉處到浴室、廁所通通找過一次,卻還是找不到發出「掃過榻榻米表麵的聲音」的東西。此外,久保小姐最無法接受的是,盯著看就不會有聲響的這件事。


    那該不會是什麽異常的聲音吧?


    她試著整夜開著和室的燈,這樣一來就算在工作,電腦熒幕也會映出後方的和室。她期待自己可以在聲音傳出時看到什麽;但就算這麽做,隻要盯著熒幕裏的和室,背後就不會有任何聲響;一聽到「唰」的一聲,她立刻將視線轉向熒幕,但聲音馬上就會停止。


    好險聲音很小,打開音樂就聽不見,加上久保小姐認為無關緊要,因此下定決心忽視它,然而,聲音剛好都在無聲的瞬間滲入其中,反而讓她難以忍受,不知不覺豎起耳朵聆聽。


    不論聽過多少次,聽起來都像某人在掃榻榻米;或掃過、撫摸榻榻米的聲音;也像有人拖著腳走路或拉著什麽東西。如果是有人拖著腳走路,聲音間隔未免太長,加上節奏固定,又不太像掃過或撫摸榻榻米,如此反複不斷的聲音給人更機械的質感。


    ——果然還是像有人正無力地用掃把掃地。


    那大概是某個對人生倦怠、空虛的女人在黑暗的房間打掃著;然而,她的心早就不在這裏,僅僅機械式地動著掃把,思緒早被別的東西占滿。


    「一旦出現這個念頭就揮之不去。」我仿佛看見久保小姐的苦笑,「現在想想,那大概是從用掃把掃地一事得來的聯想吧?我總覺得是個對生活疲倦的中年女性駝著背,不停掃著地。」


    那名女性從未更改過掃地的位置,一直在掃同樣的地方。


    我不禁覺得她似乎哪裏生病了。


    「其實事情就隻有這樣而已。」久保小姐說,「隻是我隨意亂想,自己嚇自己罷了。」


    她雖然這麽認為,卻無法釋懷,因此拍攝了和室的照片。其中一張照片拍到兩個小小的光點——這不會就是傳聞中的能量球(orb)吧?能量球指的是超自然的能量或是靈魂以光的形象出現。這麽說來,和室裏果然有些什麽吧?


    久保小姐的來信附上列印出來的和室照片。


    和室裏放著低矮的床,床頭邊則擺著用來取代茶幾的幾個小架子,在上頭的陰暗處,浮現出一大一小的白色光點。小的白色光點很清楚,另一個光點則比較大且稀薄。


    從照片的質感來看,應該是在夜晚開了閃光燈所拍攝下來的照片。說起來,這兩個光點不是什麽怪東西,應該是閃光燈反射了室內的灰塵。


    我認為一般稱為能量球的東西大都是塵埃或是水滴——我在回禮的信裏順便這麽寫。


    我因為個人興趣而寫恐怖小說,但完全沒有「靈異體質」。我從沒見過幽靈也不具感應能力,因此總對靈魂、靈異現象的存在抱持懷疑。我不是完全否定這些事,但在全麵相信前總試著尋找合理的解釋。


    我覺得我提出的說法真是毫無夢想,對久保小姐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她也無所謂。過一陣子,她用不太在意的口氣回信,「什麽,原來是這樣嗎?」她開朗地寫,「托您的福,這下不用搬家就解決了。」


    不過怪聲依然存在。雖然她逐漸習慣,但有時還是會好奇「那是什麽聲音?」而陷入些許不安。


    聲音聽起來會給人左右反複不斷的印象,是不是音質一下強一下弱的關係?換氣扇就可能因為風力有強弱之分。我順便寫了這些閑聊回信給久保小姐。


    「可是就算換氣扇不動,還是有聲音。」久保小姐回信,「不過,我還是做了實驗。」


    她似乎透過開關房間的換氣扇來確認「聲音」會不會出現,她畢竟靠寫字維生,描寫實驗過程的文字對我而言是非常有趣的讀物。


    之後,隻要久保小姐想起來,她就會寄信告訴我「聲音」的實驗記錄。例如,朝著寢室讀書,聲音會不會出現;關起寢室拉門會不會聽見;切斷電力保險的話又會怎麽樣?等等。


    但久保小姐並非一直惦記聲音的事,我們的信件(之後改成電子郵件)內容基本上都是關於恐怖


    電影的閑聊。隻是久保小姐偶爾會突然想起「聲音」的事,才拿又做了什麽小實驗當話題。


    但是,事情出現了變化。


    二〇〇二年的春天,久保小姐寄了一封標題是「這個是?」的郵件給我。


    那天,久保小姐照例在家工作。深夜時分,背後再度傳來聲音。她想著,「又來了。」也沒特別回頭繼續工作。放任左右擦著榻榻米的聲音持續下去。她也留意電腦熒幕是否映出什麽,但因為和室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那個聲音往右邊唰一聲,暫停一會兒,接著往左邊唰一聲,然後停下。非常規律地重複。久保小姐聽了一陣後,突然回過頭,同時聲音停下來,然而就在聲音停下前,她看見某樣東西出現在和室的榻榻米上。


    「看起來像一塊平整的布……我覺得可能是和服的腰帶。」


    和室很暗,隻有來自客廳的燈光照亮入口處那帶的榻榻米。乍看像布的平整物在榻榻米上磨擦,從明亮的地方一直延伸至黑暗之處。白色的布料上繡以帶有銀或白的絲線交織成的纖細花紋。


    一直在背後發出聲音的,就是那條像腰帶的東西嗎?如果真是腰帶,當然會有係著腰帶的人。然而,目前為止都不像是有人帶著腰帶左右搖晃。久保小姐既沒感受到人的氣息,也沒聽見腳步聲或衣物的摩擦聲。聲音聽起來更為機械式,而她的腦中所描繪的景象是——


    黑暗之中,垂落下來的腰帶正在左右搖晃。


    說不定是我看錯了。久保小姐始終非常冷靜,但心頭很不舒服。她說,自己從此聽到聲音也絕不回頭,很討厭又不小心看到什麽怪東西。她平日也都關上和室的門。封閉和室後,她也覺得打破封印一般進到其中、睡在床上變成一件很討厭的事。所以,她在之後的郵件中寫,「最近都在客廳鋪床睡了。」


    久保小姐將和室當儲藏室來使用,又將床移到客廳。而且隻要關上和室拉門就聽不見聲音,因此她便如此生活。若朋友來訪,就請朋友睡和室,不過沒人碰上怪事。


    我讀著久保小姐的報告時,心裏總有疙瘩,好像在哪裏看過垂落下來的某人搖晃著發出聲音。這是經常聽聞的縱曆,但我好像在哪裏讀過或聽過,到底在哪裏呢?我試著翻閱各種怪談實錄的書籍,雖然有類似的故事,不過每一則都和印象不太一樣。


    到底是在哪裏看到的?——我始終掛念這件事。


    當久保小姐開始將和室當成儲藏室來生活時,我正好也考慮搬家一事。


    雖然距離真正搬家還要一、兩年,但我決定先好好整理身邊的東西。尤其是我有非常大量的書籍和文件,若不慢慢整理,根本不知道新居要準備多大空間擺放這些東西。


    我一隨意整理起行李,就被迫麵對一大堆紙箱。紙箱中裝著像久保小姐一樣的讀者寄來的怪談。我不打算丟棄它們,也準備帶到新居,不過就這樣裝在紙箱裏也毫無用武之地,更沒見天日的一天,因此應當好好整理一番。


    我動手分類起箱中來信,提早為搬家作準備。我從信封中拿出信件和便箋,一一攤開它們再和信封夾在一起,接著為了判斷內容,在每一個信封上都做了記號。


    讀者寄來了各式各樣的「怪談故事」。


    有自己或周遭親朋好友碰到的真實體驗;也有從朋友的朋友聽來、根本是都市傳說的故事;或類似「廁所裏的花子」,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的傳說報告;也有從電視或廣播聽來的故事——其中還有自己進行除靈的故事、靈界聽來的世界秘密等,這些來信讀來就像恐怖小說。


    當我依照記號將信加以分類時,突然發現一件事。在近年的來信中,有一封和久保小姐住址相同的信件。這封信沒寫公寓名稱,接在番地號碼後的就是房間號碼四〇一。


    雖然久保小姐住在二〇四房,但兩戶的番地號碼一模一樣。


    我決定稱呼來信者為屋嶋太太。


    屋嶋太太是將近三十歲、擁有一個孩子的媽。她約在半年前搬到現在的公寓,然而,兩歲女兒的舉止卻變得有些怪。她常盯著什麽也沒有的半空。屋嶋太太問她在看什麽,講話還有些口齒不清的女兒會回答,「秋千。」


    綜合孩子的話——其實隻能說是話語的片斷——她似乎看見什麽東西從半空中垂落下來晃動。屋嶋太太說,她有時會聽見「唰」的一聲,像某種東西掃過地板,這可能是那東西發出來的。


    這就是我之所以覺得似會相識的原因嗎?


    久保小姐和屋嶋太太該不會碰到了相同的東西?


    若是如此,為什麽房間號碼會不一樣?


    屋嶋太太來信的郵戳是一九九九年七月。我在二〇〇二年五月,發了郵件給久保小姐。


    「四〇一號房的住戶是不是一位屋嶋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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