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


    雖然晴空萬哩,但仍有些許寒意。


    放眼望去,是成排的路樹、草坪,以及護城河或石坦的遺跡。這裏是笹祇丘公園的散布遊園區──將戰國時代城址周邊整備後、規劃而成的這塊區域,僅有零星參觀者來訪。


    照實說,也就是十分寂寥。


    茸味和雪拉兩人,就漫步走在這人煙稀少的公園裏。


    茸味身穿中國風的黑色上衣,配上咖啡色的背心,下半身則是沼澤綠的斜紋棉褲,一身十分樸素的裝扮。


    相較之下,雪拉則是一身輕便中不失成熟的裝束。以藍色單寧褲為基礎,上半身搭配粉紅色細肩帶小可愛以及珍珠項煉。外頭罩一件米白色的長袖素麵前開扣羊毛外套。


    雪拉腰間係皮帶處,掛著兩個用鐵鏈栓住的玫瑰金色環。這兩個可比小型螢光燈的金屬環,以及雪拉拿在單手上,收在黑鞘裏的刀──隻有這兩樣東西格外引人注目。


    不小心碰到了手指──


    當場羞的滿臉通紅的兩人。


    啊對、對不起。


    不、不會,沒這回事


    還真是一對傻情侶。


    ◆


    一切的開始是在星期五。


    中午在頂樓吃便當,放學時一起回家每天過著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個禮拜,起先多少有些不自在的笑容也變得自然起來。就在一次這樣的午休時間──


    雪拉學姊,那個要不要來約會呢?


    真巧耶,茸味。我剛好也這麽想。


    兩人間冒出了這樣的對話。


    哇,我們兩個想法一致耶──彼此就這樣笑開懷。這根本就算不上是巧合,但兩人居然連這種稀鬆平常的小事都覺得特別。


    這就是一般俗稱傻情侶的典型,當然兩位當事人是不可能會注意到這點的。


    約會聽起來好棒喔。


    是阿。雖然每天能這樣一起吃午餐、一起回家就已經很幸福了不過要是能去看個電影、買個東西也不錯。可是,雪拉學姐要忙學生會,沒什麽空吧?


    雪拉將食指放在下巴,抬頭望著天空,獨自思考了一會兒。


    嗯!


    看樣子是得出結論來了。


    這個星期天有空。


    雪拉以認真的眼神,這麽宣布了。


    茸味心想:也就是說,除了這個星期天,就沒有其他時間了。


    那就是這個周末囉。


    如果決定要星期天的話,那就是周末沒錯。如果要星期六的話,也不是不行但就得下個星期,或是下下星期。


    那,就決定是後天的星期天。


    嗯!


    雪拉朝氣蓬勃地回應他。因為這可是茸味個人專用的回答,意義自然十分重大。不管他說什麽都是嗯!,而不是好!或者是!。


    那天晚上。


    茸味待在自己的房間,懶洋洋地倒在床上,看著隔月刊的漫畫誌。


    叮當咚~


    電子郵件收發程式啟動。


    茸味房間裏有一台小型白色遊戲機,其內建的瀏覽器透過螢幕主動告知:有新郵件喔~。


    鹿健是鹿山寄的?


    一看郵件標題,茸味馬上就明白了。


    香菇和雪拉的約會完全攻略


    簡單說,就是鹿山幫茸味和雪拉想好了約會路線。


    不知該說他勤快,還是好奇心旺盛,仰或該說是他好管閑事。還是隻要他覺得有趣,什麽事都好總之,他這個人應該就是綜合了以上所有的特質。不過,在這種時候他反而可靠。


    當茸味不小心說溜嘴,講出自己和雪拉約好要去約會的時候,還被冷嘲熱諷了一番(此外,對茸味也是既懊悔又羨慕),害他覺得非常後悔。不過念在鹿山還願意這樣幫助自己,茸味覺得果然還是朋友最好。


    不過,也犯不著把收件人名稱寫成香菇吧。


    接著他一打開郵件,馬上就後悔了。


    這什麽玩意啊!


    內容真是亂來。


    在本地車站集合後前往仙台在女孩子應該會中意的商店購物在牛舌店吃午餐看電影青葉城(接吻)水族館(接吻)晚餐(義式料理)天文館(接吻)旅館(享受性愛)直接去學校上課。


    這是什麽?跟趕場沒兩樣。難不成是觀光手冊和雜誌的剪報集?


    就算旅館以後的行程根本就不在考慮範圍內,行程還是太過緊湊,而且雜亂無章,更沒有考慮到移動所需的時間。


    總之根本不能用。


    唉咦?


    這封郵件有附加檔案?


    而且有兩個。


    各是sara˙zip、友情的證明˙zip兩個壓縮檔。


    茸味決定先跳過友情的證明。他將sara˙zip拖到桌麵,解壓縮。


    解開的資料夾裏有二十張以上的圖片檔。


    開啟檔案──


    鹿山是上哪弄來這些東西的


    真是精美絕倫的檔案。


    那是雪拉的照片集。


    入學典禮上還是新鮮人時的製服照、運動會上穿著短褲,露出大腿的模樣、(不知為何會有的)遊泳課的光景、休學旅行時一身運動服、(疑似偷拍的)在椅子上打瞌睡、(應該就是偷拍的)搬著一大疊講義時的身影。


    茸味所不知道的雪拉的高中生活。


    隻相處短短一個星期無法觸及的那段歲月──全都收藏在這裏。


    能夠一睹過去的雪拉的喜悅,發現雪拉仍有許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一麵時的感傷,以及瞞著雪拉、不慎拿到這種照片時的愧疚茸味玩味著這些情緒,建立了一個名為雪拉學姊的資料夾,將圖片檔全數存進去。


    接著,他解開另一個友情的證明˙zip。


    解開的檔案夾裏麵,有兩百張以上的圖片檔。


    同樣開啟檔案──


    又是上哪弄來這些東西的


    同樣也是經美絕倫的檔案。


    那是各種女孩的色情圖片集。


    一身清純製服(自主規範)、運動會上穿著短褲,露出大腿(自主規範)、穿著學校泳裝(自主規範)、情境設定擬似修學旅行,一身運動服躺在榻榻米上(自主規範)、(疑似偷拍的)在長椅上(自主規範)、(應該就是偷拍的)看來頗重的(自主規範)


    茸味所不知道的、未成年禁止的世界。


    僅僅十五年的人生所無法想像的官能愛欲──全都收藏在這裏。


    不被允許的興奮、總覺得和雪拉的初次約會被人嚴重沾汙而感到的憤怒,以及未成年的自己持有這種圖片不會犯法嗎?的心虛茸味同樣玩味著這些情緒,建立了一個名為人生經驗的資料夾,並將這些圖片檔全數存進去。


    ◆


    星期天到來。


    兩人就約在同樣的車站前碰麵──就是那尊奇妙的車站吉祥物伊達正宗的銅像旁。茸味提早三十分鍾到那裏一看,雪拉早就已經在等他了。


    一身便服的雪拉,讓茸味再一次感受到她的可愛。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雖然也是穿便服,可是那時是晚上。今天的她又別具魅力。況且,光是想到她為自己精心打扮,茸味就夠感動了。


    路上的行人,一個接一個將目光停留在雪拉和茸味身上。和平常一樣不對,穿著便服的雪拉(以及跟在這位少女身旁充數的茸味)要比平常吸引了更多人的注目,但是今天的茸味卻絲毫不引以為苦──因為身旁的雪拉,真的是茸味的女友。


    他高興得不禁嘴角上揚。


    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咦?看得出來阿?


    因為我也很開心,所以


    我暗自希望茸味也是這麽想就好了。可是茸味是真的很開心,所以真是太好了,我們兩個一樣。


    茸味臉紅。總覺得自己聽到了十分害臊的話。


    看到臉紅的茸味,雪拉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些什麽,不禁羞紅了臉。


    咦?你有帶東西來啊?


    雪拉身旁擺著兩個紙袋。


    嗯。有點東西想帶來。


    我幫你拿吧。


    咦?不用了。


    雪拉想了一下,或許是覺得這種時候應該還是要讓男生表現一下男子氣概,於是開口說:那就拜讬你拿一個。,將其中一個紙袋遞給茸味。


    紙袋十分沉重。茸味雖然在意裏頭裝些什麽,最後還是決定不問。


    對了,瀨戶同學。


    跟平常一樣叫我茸味就好了。


    嗯茸味。我今天想去個地方,可以嗎?


    啊好啊!


    這句話及時救了茸味。


    其實前天晚上茸味收到鹿山的電子郵件以後,自己也開始思考該去哪裏、試著查查資料,但成果不佳。昨天甚至到書店去收集情報,大多還是千篇一律、了無新意;至於看來不錯的地點,要不是花費甚貴,不然就是太遠,總之幾乎都不能用。最後茸味寫在記事本上的路線,不過就是鹿山那過於緊湊的行程的簡易版罷了。


    雖然不中用,但這樣的表現,就已經是茸味的極限了。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茸味當然是欣然接受雪拉的請求。那是她真正想去的地方也好,或者,她是注意到茸味還沒決定約會地點,因為體貼他才這麽說的也罷,他都無所謂。


    因為,隻要是雪拉想去的地方,茸味也一定想去啊。


    我想去笹祇丘公園,可以嗎?


    出乎意料的答案。茸味還以為,她是想去什麽流行的景點,或是有什麽想看的東西。


    笹祇丘公園是被附近的市民昵稱為森林公園的市立公園,擁有廣大的草坪和茂密的樹林。占地奇廣的公園內,除了有美其名為植物生態觀察區的濕地外,還有一個大水池、簡易高爾夫球場、騎馬場,甚至還設有弓道場,據說十幾年前還曾在這裏舉辦過國民體育大會。


    茸味小學的時候,學校都會舉辦郊遊,所以那時也來過這裏幾次老實說,唯一的印象就是空無一物。


    還是說別的地方比較好呢?


    雪拉像是在顧慮茸味似地,這麽說了。


    沒有這種事。隻不過,沒想到雪拉學姐會想去這麽普通的地方,所以有點意外。


    普通阿


    雪拉苦笑。


    啊,不是說普通就不好啦!


    我知道。總之我們走吧,動作不快點,公車就要跑掉了!


    啊是!


    雪拉牽起茸味的手就跑,於是他急忙跟著她跑了起來。


    既漫長又短暫火熱的一天正要開始。


    ◆


    絢乃家很窮。


    不過,這跟故事無關。


    正確的說,絢乃家是很窮的教會。


    沒錯,就是教會。


    換句話說,這位名為春日井絢乃的女孩,是家裏開教會的獨生女。


    說到星期天的教會,就是禮拜。說到禮拜,就想到牧師。這間教會的牧師,就是絢乃的父親;而這位父親和為人母親的妻子,兩人為了演講會,正在日本各地奔波,所以不在。


    偏偏就在這個忙碌的星期天──


    這根本就是怠忽職守!


    一早,絢乃代替父親三兩下主持完禮拜以後,現在正在打掃禮拜堂。


    內心想著三餐的問題。


    問題是錢。父母留下來的生活費已經所剩不多,絢乃內心盤算著:該怎麽樣用錢包裏僅剩的零錢撐過午餐,不由得破口大罵:這個不務正業的臭老頭~。


    由於破口大罵是不好的行為,於是她麵向湊合著擺著的耶穌像,口中說著求主寬恕~,隨便畫了一個別的宗教的十字聖號。


    絢乃小姐。


    傳來的是正在禮拜堂外頭打掃的同居人的聲音。


    佩姬,什麽事?我正忙著妄想午餐,抽不開身啊。


    啊!真是抱歉。可是有客人來了。


    請他回去。


    不過,對方拿了點東西過來要分給我們吃喔?


    讓他進來。


    沒有比這更勢利的行為了


    抱歉。我可以進來嗎?小絢。


    絢乃這才轉頭看向訪客。


    站在禮拜堂入口那扇大得離譜的門旁邊的,是一身好似修女服的白衣女孩。她就是絢乃的同居人應該說是春日井家的食客,佩姬。


    至於從門邊有所顧忌地探頭看著禮拜堂內,看來個性頗怯懦的女孩就是客人了。


    原來是千美繪啊,是你的話,直接進來不就好了!


    絢乃揮舞著掃帚,不停地招手,要她趕快進來。


    垃圾當然滿天飛。


    那,不好意思打擾囉。


    千美繪輕輕點了一下頭,走進禮拜堂。


    千美繪和絢乃是青梅竹馬。雖然兩人差一歲,但是幼稚園和小學都上同一間,所以小時候常玩在一起。應該說,千美繪常常跑來絢乃家,也就是來這間教會玩。說千美繪黏絢乃,黏得是如膠似漆也不為過。


    因為這個緣故,就算千美繪之後搬到隔壁鎮上,兩人就讀的學校也不一樣了,她還是常常會來拜訪這間教會,找絢乃商量或是訴苦。


    隻不過千美繪並不是基督教徒,所以每當她跨進教會時,總有一種自己來錯地方的感覺。不過絢乃倒是毫不在意。


    據她所言──


    怎麽說呢,教會比較類似小乘佛教,而我則是兼持大乘的信念,也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啊!不過,當然得由我先變得幸福再說哎呀?說到小乘這個詞,現在好像已經不能用了。因為變成歧視用語了。嗯,歧視的確不應該。


    似乎就是這麽一回事。


    老實說,千美繪實在不懂絢乃到底在說什麽,總之她的意思應該就是:雖然千美繪不是基督教徒,絢乃還是願意當她的商量對象。


    怎麽啦?最近都沒有聯絡。


    絢乃將掃帚靠在形如長凳的質樸木椅上,自己隨後坐在掃帚旁。


    嗯,發生了很多事情,高中那邊也有點忙。


    這樣啊。千美繪變成高中生啦。你知道嗎?我從去年起也成為高中生囉。


    我知道阿,我們可是青梅竹馬。


    也對。啊!對了,你拿了什麽來分我?


    絢乃還是老樣子。千美繪不由得苦笑。


    來,是豆皮壽司。


    喔!是豆皮壽司!


    絢乃一把搶過千美繪正要遞給自己的包巾布包。還沒道謝,就急著把布包解開。


    啊!


    她突然想起來,畫了一下十字聖號。


    還真是信仰虔誠(諷刺)。


    鏘鏘~!


    絢乃一麵配上音效,一麵先開塑膠野餐籃的蓋子,一把扯破裏頭鋪的鋁箔紙。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大小一致、排列整齊劃一的方形豆皮壽司。


    哼哼


    簡直就像野心即將實現的壞蛋的笑聲。


    哼哼哼就是這個!千美繪媽媽的豆皮壽司。隻要有了這個,本教會就還能在堅持奮鬥個十年!


    絢乃使勁的聞著醋飯及煮得充分入味的豆皮所散發出的香甜氣味。


    那我開動囉!


    就在千美繪眼前,絢乃直接抱著野餐籃,大口大口吃起了豆皮壽司。


    你肚子真的很餓吧


    是阿,這山巔都煮出土之編而耳督跨餓使了。


    這、這樣啊


    實在不太懂她在說什麽。


    刹!


    要茶是吧?來。


    千美繪拿出一罐寶特瓶裝烏龍茶。


    絢乃一把接過烏龍茶,大口暢飲,連著豆皮壽司一起吞下肚。


    真好吃!不塊是千美繪媽媽!


    謝謝你。


    那個─


    還在掃外頭的佩姬從窗戶探頭進來開口說了。


    絢乃小姐,請你務必留下我的份喔!


    不要。


    咦!


    佩姬顯然受到不小的打擊。


    你是個機器人,不吃東西也沒關係吧。可是我跟你不一樣,人類不能隻靠吐司麵包過活,所以需要豆皮壽司!


    這話真是歪理。


    我也是會肚子餓的!


    哼,誰理你!


    居然這麽說


    絢乃這種蠻橫的說法,讓千美繪和佩姬當場愣住。


    豆皮壽司在轉眼間一個個消失。


    佩姬隻好死心,回去繼續掃地。


    啊!對了。


    埋首於野餐籃的絢乃突然想起了什麽而抬起頭來。


    千美繪,你想說什麽?特地拜讬媽媽做豆皮壽司來,就是因為有話想跟我說吧?


    呃也沒有啦。


    千美繪一麵否定,卻又不發一語,是真的被她說中了。絢乃從以前,就能敏銳查知別人內心所想的事情。這並不是超能力。就像名偵探能從一個小小的事實推理出真相來一樣,這全仰賴絢乃本身卓越的洞察力。


    拜這個洞察力之賜,絢乃雖然是這種個性,卻頗受附近鄰居信賴。本人雖然非常不情願,但最後還是差不多成了全鎮居民的商量對象。


    真是的,到了這個地步還說謊。都已經特地找藉口來到這邊了,不是就沒有意義了嗎?趁我還在啃豆皮壽司的時候就快說吧!我會洗耳恭聽的!


    絢乃都這麽說了,千美繪也不得不開口。


    嗯。


    她非常平靜地回答。接著,除了絢乃吃豆皮壽司的聲音、佩姬在外頭掃地的聲音之外,就什麽也聽不見的一片寂靜降臨。千美繪不知該如何開口而陷入沉默,偏偏這種時候絢乃從不開口相救。


    我有喜歡的人了。


    喔。


    絢乃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


    聽你的口氣,那個人不是馬頭。


    嗯。那段戀情,很久以前就已經結束了。


    兩年前的夏天,千美繪向隔壁班的馬頭告白,當場被冷冷拒絕。將馬頭視為畢生摯愛的千美繪,在被甩掉當天,在這間教堂哭了一遍又一遍。她哭著說,她再也不要喜歡上任何人。


    絢乃心裏清楚─


    雖然不久以後千美繪重拾了笑容,但她並沒有忘記那個名叫馬頭的男孩。她一直懷抱著對他的戀慕之情以及揮之不去的陰霾。千美繪從那之後就一直逃避,不願麵對自己的心情。


    如今,千美繪說她有喜歡的人了。


    (所謂時間會帶走一切啊。)


    絢乃靜靜地聽下去。


    在我被壞人纏上的時候,那個人挺身救我。


    明明就是在說自己喜歡的人的事,千美繪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幸福。在絢乃眼中,千美繪似乎正感到後悔不對,像是正在懺悔。


    可是我卻逃跑了那個人拚了命想要救我,我卻因為害怕,就留下那個人,自己一個人逃跑了


    絢乃心想:這不是很正常嗎?


    不過絢乃決定保持沉默。雖然這時一句逃跑是正確的決定。救你的那個人,不也是為了讓你能夠全身而退,所以才這麽做的嗎?就能輕鬆化解千美繪的心結,可是這麽一來,不但不能解決問題,更沒有辦法讓千美繪主動說出接下來的正題。


    千美繪猶豫著該怎樣說明。過了一會兒以後,她似乎決定還是按照時間順序繼續說下去。


    這幾天是高中入學典禮,結果我和瀨戶同學分在同一班。考試的時候,我就覺得有看到他,還在想我們會不會上同一所高中可是沒想到居然同班,真是嚇了我一跳。雖然賴戶同學向我打招呼,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回他。


    ──救了她的人的名字是瀨戶同學阿還有,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總之他們在高中同班


    按照千美繪所言,絢乃是這麽推測的──


    乍看之下是個不得了的奇跡,但其實不然。以同等學力選擇相同的升學誌願的話,自然就會決定就讀的高中。這麽一來,會不會編到同一班,隻剩下幾分之一的機率而已了。


    換句話說,這兩個人彼此身處的世界,本來就非常相似吧。


    我起初覺得這樣也好。因為我好怕,怕他會不會怪我怪我說:好意救你,你為什麽沒有道謝可是,瀨戶同學卻絲毫沒有要責備我的意思我明明是這麽地感謝他,卻又刻意無視他。這大概是因為,我一直為自己逃跑的事情感到內疚的緣故吧。


    話說到這裏,千美繪看著絢乃。絢乃一言不發地示意要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學校有個叫做來棲雪拉的機器人。


    至今都沒有動靜的絢乃的眉毛又挑了一下。


    雖然千美繪似乎沒有發現,不過絢乃將壽司放入口中的動作,確實是慢了那麽一點。


    是個和佩姬一樣,跟真人如出一轍、維妙維肖的機器人。基本上,她的身分是我們的學姊那個雪拉學姊,向茸味同學告白了。而且還是當眾宣布。可是,這實在太奇怪了。


    進入正題了─


    學姊的確是個很漂亮的人,還是個足以擔任學生會長的模範生。可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因為牠是機器人啊。外觀一定會做得比人類還漂亮,而且又是電腦,肯定會比較聰明阿。但是,不管她再像人類,都隻是程式吧?是物品吧?甚至還臉不紅氣不喘地在大家麵前告白。這不就表示,她沒有像人類這樣的羞恥心嗎?於是我就跟茸味同學說:學姐明明就是機器人,會對她產生戀愛情感,實在是太奇怪了。明明對方就是個物品,居然還說什麽喜歡不喜歡的,真叫人作嘔可是瀨戶同學卻說他不明白這到底是哪裏惡心。她甚至堅持不管怎麽樣他都喜歡雪拉學姊。於是我也動了怒,還惹他生氣了。我


    千美繪低下頭來,瀏海遮住眼睛。


    我一定被他討厭了。


    千美繪邊說,從眼框裏就滾下了成串的淚珠。老實說,千美繪雖然愛哭,但是卻很少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哭出來。


    (千美繪這個樣子,自馬頭那時以來就沒再看到過了接下來)


    可是,這實在太不公平了!太奇怪了!機器人這種東西,要做得有多麽接近男孩子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就一定辦得到!人類怎麽可能贏得了!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千美繪拋出問題。


    絢乃接了一句這個啊之後,咽下豆皮壽司。


    她要說的話當然就是─


    我想知道的是,千美繪真正的想法是什麽呢?到頭來你隻是不希望自己被他討厭?還是對惹他生氣這件事感到愧疚?


    咦?


    聽到絢乃提出的問題,千美繪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是哪一個?


    千美繪陷入沉思。


    ──可是,為什麽我得感到歉疚?


    千美繪,你阿,就是因為隻顧自己,才會疏忽了幾件重要的事。你剛剛是怎麽說那個學姊的?


    機器人。


    更正確的說,是和我們家佩姬一樣的機器人。你是這麽說的吧?


    嗯。


    但是你卻說,那種東西談戀愛很令人作嘔?


    啊


    千美繪不禁回頭。


    禮拜堂入口處,將竹掃帚靠門擺放


    的佩姬就站在那裏。佩姬和千美繪對上眼,輕輕的行了一個禮。


    總覺得她好像在生氣。


    不過,誰叫佩姬就像是在教會工作的女仆機器人,而千美繪在和佩姬互動時,應該也隻當她是機器人而已,所以這也無可厚非。對千美繪而言,充其量不過是物品的機器人─和這種東西談戀愛的那家夥,會讓你感到惡心,也不是不能理解。不過


    絢乃注視著千美繪的瞳孔深處。


    你以為佩姬被人說很惡心時,她就不會傷心嗎?將佩姬當作是和千美繪同樣重要的死黨的我聽到這種話,難道不會生氣嗎?


    對不起。


    這麽一來,你應該就知道那個叫瀨戶同學的,為什麽會那麽生氣了吧?


    嗯


    千美繪難為情地低聲說了。


    我滿腦子都隻有自己。


    正是如此。那千美繪應該也知道自己疏忽了什麽吧?過於重視自己的心情,以至於忽視他人這樣可是不行的喔!特別是麵對自己喜歡的對象時,更不能犯這毛病。


    我得向瀨戶同學道歉才行。


    沒錯。這麽一來,你才算是真正站上戀愛的起跑點。之後就是女人和女人拿出真本事一決勝負,所以你隻要以一介少女的身分,挺身參與這場勝負就好了。


    千美繪睜大了眼睛,看著絢乃。


    居然說才要開始──千美繪以為這場戀情早就結束了。


    可是你千萬別把對方當作是機器娘,一定要當她是一個全力以赴的女人。當你把對方看作是區區的機械時,你就輸了。因為那位茸味同學,可是將那個叫雪拉的機器人當做是人類女孩。聽好了,所謂的戀愛,到頭來終需孤注一擲。所以凡是能運用的條件都得全部用上,不然是贏不了的。自己身為人類這點,如果能成為你的武器,就盡量用下去。況且這也不是什麽卑鄙的手段。


    身為人類?


    我的意思可不是叫你重蹈覆轍,跑去跟對方說你不是人類喔。比如說,就衝著對方是機器人無法從事性行為,那這當武器,也是十分出色的戰法。


    性性性性性性?


    這個過分刺激的詞匯讓千美繪不僅脹紅了臉,眼前甚至發黑。


    聽─好─了,我隻是要你起碼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而已。機器人沒有而人類有的、或是對方沒有而自己有的特質也行,總之你能想得到的,就盡量展現出來。雖然,有時候很可能對方也已經具備了相同特質。


    自己擁有的特色自己能力所及的事


    原來如此─千美繪恍然大悟,心情變得稍微輕鬆了一點。這時湧上心頭的事不想輸的念頭,以及自己對茸味的那份確切的感情。也許那份感情,最初隻不過是不願被人橫刀奪愛的執著而已。但不管開端為何,那份心情肯定是喜歡。至少,那和輕浮的憧憬不同,是千真萬確、不容質疑的感情。


    謝謝你,絢乃。


    向她道謝。接著千美繪向還站在那裏的佩姬低下頭。


    對不起,我說了那麽失禮的話。


    不要緊,你的話絲毫沒有傷到我喔。因為,我是機器人。


    佩姬露出聖女般的微笑。


    反而更恐怖。


    況且,我現在有比那更生氣的事情。


    啊


    千美繪隻想到一件事。


    小絢。這麽說來,之前小絢的爸爸是不是有說過,不準在禮拜堂私下商量這類個人的人生問題?


    並不是因為是在禮拜堂,所以才不準商量人生問題問題出在絢乃好歹是個神職代理人員。雖然兩人是在商量戀愛的煩惱,但鼓勵別人鬥爭總是不太好。


    喔,是有說過。可是那和這件事情根本就是兩碼子事吧。應該說,我才不管他咧。不追求現世利益,那還叫什麽宗教啊。


    做出偏激言論的絢乃。


    小絢,我覺得那是危險思想。


    是嗎?我本來就是個危險的女人。


    原來你還有自覺啊。


    佩姬冷冷地這麽說。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


    哼哼。怎麽啦?整個人這麽黑暗?是不是該洗洗你的聖徒遺物(※relic)(注)了啊?


    (注:天主教用語。)


    請你好歹先交出一塊豆皮壽司以後再說這種話。


    原來如此,你氣的是這件事啊。


    哼哼哼哈哈哈彼此交錯著陰森的冷笑。


    食物的怨恨果然很恐怖。


    在這種氣氛之中,千美繪下了一個小小的決心。


    ─我想成為瀨戶同學的女友。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要全力以赴,就算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雖然不曉得這個決心能夠維持多久,至少在這瞬間,千美繪是那麽地樂觀進取。


    ◆


    兩人在公園內漫步,最後來到了休憩廣場。這一帶,草皮起伏連綿,方才冒出嫩綠新芽的樹木,零零星星的分布四處。


    這一帶雖不適合從事棒球之類的運動,倒是個悠哉放鬆身心的絕佳場所。


    茸味和雪拉選了其中一個小草丘歇腳。兩人就在丘頂上僅有的那一顆闊葉樹下,鋪上兩塊坐墊大小的塑膠墊,坐了下來。


    起初因為害羞而不敢坐得太近。之後,兩人先觀察對方動靜,再趁機挪近身體。兩人就重複著這樣的舉動,一點一點慢慢縮短兩人間的距離。現在他們已經靠得非常近了。


    這時,雪拉假裝看別的方向,倏地朝茸味靠過去。


    不小心碰到了肩膀。


    兩人嚇得當場挺直了背。


    自從兩人上了公車以後,就一直這副德性。


    待、待在這麽高的地方,總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人獨不對,是兩個人一起獨占了整座公園。


    是、是阿。這麽說來,視野的確很開闊耶。


    而且人又少。沒想到這裏是這麽悠閑的地方。雖然逛街買東西也不錯,我還是比較喜歡這裏。


    是嗎太好了。


    雪拉將頭靠在茸味的肩上。


    雪、雪拉學姊?


    別、別動嘛!人家也很害羞阿


    啊、是!


    緊緊相偎的兩人。


    北來緊張得全身發直的茸味,在發現雪拉其實也很緊張時,轉眼間就鬆懈了下來。


    於是雪拉也跟著放鬆了。


    茸味,其實我早就決定好第一次約會要來這裏。小時候,我參加社區聯合舉辦的遠足,曾來到這座公園阿,雖然你可能會覺得有些意外,我也是有過童年的喔!那時候,有一對情侶在這個廣場吃便當。我一直都很向往那樣。


    雪拉也曾有過童年。雖然茸味有些驚訝,不過當他想像起年幼的雪拉愣愣地看著情侶的模樣,不由得脫口說出好可愛唷。


    你說什麽?


    沒有阿,沒事。


    嘴上是這樣說。但他還是按耐不住笑意,最後還是竊笑了起來。


    雪拉學姊小時候的樣子啊


    那當然是個頭小小的啦。那時用的是兒童型身體。


    我想看。


    那是不可能的。爸爸應該收起來了,就連有沒有留下來都不曉得。


    我是指有沒有照片之類的?


    照片?我、我不好意思拿出來


    我想看學姊的照片。


    讓我考慮考慮


    這時雪拉抬起靠在茸味肩上的頭。


    對了,要不要來吃午餐?肚子應該餓了吧?


    茸味攤開從雪拉手中接過的墊子,雪拉則是從兩人帶來的兩個紙袋中,拿出便當來,一個個排在墊子上。


    黑色三層重箱兩個三個。合計九層。


    此


    外還有飯團。


    種類和份量多到不禁懷疑:這是要給誰吃啊?眼前的光景,難道是所謂的越做越起勁,最後不小心做太多的結果?


    一心想著這是要煮給茸味吃的,就不小心做太多了。


    果然不出所料


    我本來想隻帶要吃的份來就好了,可是這麽一來,剩下的不是就會被我爸吃掉嗎?想到特地為茸味作的東西就這樣拱手讓人,我實在是不太甘心,於是就全帶來了。


    把做的份全帶來了?


    嗯。


    擺在墊子上的便當,看起來相當壯觀。除了炸雞塊等基本料理之外,甚至還包括鰻魚醋(注)、馬鈴薯沙拉、茗荷伴醋味噌、糖醋排骨等便當裏不常見的配菜。(譯注:關西料理之一。將切碎的蒲燒鰻和小黃瓜和在一起,以醋等調味。)


    東西合並折衷之集大成的拿手小菜,盡收眼底。


    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請問我可以吃嗎?


    請。請問您要從哪一道菜開始吃起呢?


    雪拉用如此滑稽的口氣說話。


    那就從那個昆布卷開始。有筷子嗎?


    雪拉伸手,俐落地用筷子夾起滑溜溜的昆布卷。


    來,張開嘴巴,阿─


    雪拉學姊!


    茸味羞得不知所措。本來還一臉微笑的夾著昆布卷準備要喂茸味的雪拉,在茸味眼前,她的臉變得越來越紅。


    那模樣實在很有趣,於是茸味不為所動,繼續看著她。


    茸味,啊─


    茸味畢竟還是會覺得過意不去。他強忍著害羞的感覺,乖乖張開嘴巴,一口吃下雪拉夾過來的昆布卷。


    昆布卷內卷著鱈魚子。口味雖然家常,但煮得非常入味,卻又不至於讓鱈魚子散開、甚至鮮味盡失。


    雖然稱不上是高級料理的口味,不過茸味覺得,完成度應該相當高。至少是他吃過的昆布卷中,味道最喜歡的一個。


    很好吃喔。


    太好了。


    雪拉有如花朵綻放地笑顏逐開。隨後她害羞地低下頭,說了。


    這是我的夢想。


    你是指用筷子喂人吃東西?


    她點點頭。


    雪拉學姊擁有許多夢想呢。


    嗯、是阿。有好多好多。而現在正一樣一樣地實現。自從遇到茸味,就一樣一樣地雖然你可能不知道,不過這對我而言意義十分重大。


    她的視線朝向遠方。


    看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雪拉,茸味不由得感謝自己有能成為讓雪拉實現夢想的對象。


    他想為雪拉實現更多的夢想。比任何人都還要多。


    雪拉學姊。


    咦?阿,抱歉,剛剛說到哪?


    接下來我想吃炸雞塊。就是那邊那塊圓滾滾的。


    啊、嗯!


    雪拉開心地伸手,用筷子夾起炸雞塊。


    來,啊─


    那我不客氣了,學姊。


    就這樣過了幾分鍾。


    兩人繼續用餐,不時進行啊──是的互動。


    用餐之餘,邊聊些瑣事,緩緩填補彼此心中的空白。這個過程非常愉快,甚至讓人忘懷時光的流逝。


    說到這把劍


    茸味問起刀的事情,於是雪拉拿起置於身旁的刀,讓茸味看個仔細。乍看之下十分尋常的黑色刀鞘,湊近一看,是由顏色深到近乎黑色的透明玻璃狀材質所製成。凝神細看,會發現內部埋有類似電路板的銀色線路。


    刀柄的部份也是采用相同材質,同樣也埋有配線。


    比想像中還重。茸味不禁讚歎,雪拉居然能用這麽重的刀使出居合斬。不過,從沒拿過的茸味,當然不曉得刀都很重。


    劍在鞘裏?


    是阿。要看看嗎?


    好。


    隻要是和雪拉有關的事,茸味都很感興趣。


    我要解除鎖定。很危險,小心別碰到喔。


    茸味一臉老實地點點頭。


    雪拉解除刀鞘的安全裝置,抽出劍來。那是一把如冰不,簡直就像是用水晶玻璃製成的透明的刀。刀刃比鍛造過的鐵片還薄,而且透明澄澈,不仔細看可能還看不見。


    正式名稱為deofdiamond,專為我而做的刀。刀刃試用一種稱為立方晶係晶體樹脂,硬度趨近十且韌性極高的材質所製成的。隻不過,這同時也是相當不安定的物質,長時間置之不管,就會變得脆弱為了克服這個缺點,刀鞘內藏維持安定所必須的回路。


    這是什麽意思呢?


    這個啊


    雪拉將刀收回刀鞘,放回一旁。稍微思考了一下,開口說道。


    比方說,刀是冰塊,那麽鞘就像是冷凍庫這麽說,有沒有比較淺顯易懂?


    真是非常淺顯易懂的說明。b.o.d.澄澈透明的刀身,的確很像冰給人的印象。


    對了,便當吃到這就結束?


    不,我還要吃。


    那,接下來要吃什麽?


    啊、好,那我要那邊的


    茸味正要說春卷的時候,一抹黑影突然落在兩人頭上。


    那邊的兩位。由於我們一行人將要在這裏進行射擊演習,能否請你們讓開?


    口氣十分高噢。雖然嘴上說請你們讓開,態度儼然是給我滾。


    雪拉和茸味抬起頭來一看究竟。


    那是一個相當雍容華貴的女孩子。如果雪拉是養在深閨的黃花閨女,那這一位就是貴族出身的大家閨秀吧。


    一頭豐盈應該說是頗具份量的栗色大波浪卷發,一身剪裁合身的連身洋裝,正是以名門女校聞名的私立泉秋女子工業高中的製服。


    此外,還有五個同樣穿著該校製服、態度阿諛諂媚的學生隨侍在她的身後。


    哎呀!


    突然闖入的這位大小姐驚訝地開口。


    雪啦?


    唔拉薇妮雅?


    你們認識?


    茸味朝似乎彼此認識的兩人開口這麽問了。


    嗯。是啊


    是因為覺得自己被人看到了尷尬的一麵嗎?總之雪拉的回答有些含糊。名為拉薇妮雅的女孩則是不懷好意地微笑。


    喔原來如此。


    怎、怎樣?


    雪拉露出鮮少在她臉上看到的、毫不掩飾的厭惡表情。對方究竟是她打從心底厭惡的對象,還是她非常親近的人呢?


    不,沒什麽事。反倒是你們可不可以換個地方,別待在這裏呢?


    我不要。


    拉薇妮雅大小姐要你們換個地方!請讓開!


    跟班中帶頭的那位綁雙馬尾的少女一說完,其他四個人就悄悄地附和著(對啊!對啊!)。


    是我們先來這裏的!況且,我們還在用餐中!


    雪拉毫不退讓地說。


    居然還敢說什麽用餐中啊!(對阿!對啊!)


    方才那個綁雙馬尾的跟班,又繼續義憤填膺地反駁。


    你們從剛才分明就一直在那邊卿卿我我、甜言蜜語!為了拉薇妮雅大小姐,我們接下來要在這裏進行泉秋女子工業高中機器人工程學研究社製作的新型機實驗。請你們讓開!(對啊!對啊!)


    新型機實驗?


    回答茸味的疑問的,是綁雙馬尾的跟班。


    那還用說,當然是鋼技用的超鋼機!(沒錯!沒錯!)


    堅持不肯讓開嗎?


    拉薇妮雅追問。雪拉堅持以用餐中為由,不肯退讓。


    雪拉學姊,我們就換個地方吧


    茸味開口提議,卻換來雪拉泫然欲泣的一瞪。


    那就沒辦法了。各位,不用在意這兩位了,趕快準備。


    是!(樂意之至!)


    泉秋高中的女同學們齊聲回答,馬上開始著手設置帶來的機材。


    她們一個接著一個搬過來的──是造型誇張、裝有螢幕或儀表的銀色或白色箱子。她們手腳俐落地裝置這些箱子,接上線路,最後打開了停放在廣場旁路麵上的、大小約莫一台小客車的貨櫃。


    一個塗裝成黑色的物體穩穩坐鎮其中。大小跟一個大旅行箱差不多的那個物體,有兩隻短短的腳。看樣子應該能夠自力行走。


    泉秋高中的女同學們連忙開工。腳步避震器似乎沒有完全配合地形變化。那麽就延遲致動器(actuator)處理柔軟地麵時的反應時間來做調整吧。等對話此起彼落。


    直到女同學們自顧自的開始進行作業時,雪拉這才開口。


    我們繼續用餐吧。


    是啊。


    茸味在墊子上坐下。隻不過他還是很在意,於是開口問了。


    雪拉學姊,真的不用換個地方嗎?


    就是要在這裏。


    可是


    茸味督了一眼正在進行作業的女同學們。


    又能拿她們怎麽樣?誰叫公園是大家公用的場所。


    雪拉以差不多想放棄的口吻,淡淡地說了。


    對不起,茸味。好好的一個約會,居然這麽掃興。


    怎麽會呢?雪拉學姊根本就沒有錯啊。真要說起來,都是那些人不好。先不管這些了,我們還是來盡情享受我們的約會吧。便當也還剩這麽多啊!對了,我想請學姐為我做一件事情!


    是什麽呢?是茸味的夢想嗎?


    是我不,應該是全世界男孩子的夢想。應該說,隻要是男生,大家都會想要吧


    咦那是指?


    雪拉開始想像起來,接著整個人臉紅起來,不知所措。


    茸味看到雪拉這個模樣,方才想到自己說了些什麽。


    啊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哪個意思?


    所以說我的意思就是將頭枕在大


    為了挽救泥沼化的事態,茸味拚了命打圓場。就在這個時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battlerv!(不要啊!)


    雪拉!快退


    啪唰───!


    三個聲音同時響起,飛揚的土沙和草皮,以驚人之勢朝兩人頭上席卷而來。


    沒能即時躲過、滿身土沙草屑的雪拉和茸味,盯著一字排開的便當,當場愣住──不,是根本就已經僵掉了。


    那是,至少還剩三人份的愛心料理,霎時化為垃圾的瞬間。


    剛才從貨櫃出來的手提箱機器人,倒在茸味兩人的後頭,不停地掙紮,始終站不起來。機器人背上安裝了大量疑似槍械類武裝的不明物體,宛如一隻刺蝟。


    這應該就是機器人失去平衡倒下來的原因。


    要是直接命中的話,就不得了了。


    雪拉。看樣子,你們似乎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看看這個,哪裏像是沒事了?


    雪拉麵向趕來探視的拉薇妮雅,伸出手,指著被糟蹋掉的便當。


    真是沒禮貌的小姐!拉薇妮雅大小姐好意關心,竟不知好歹。(就是啊、就是啊!)


    麵對突如其來的事態,起先不知如何是好的茸味,這下子也不由得怒從中來,狠狠瞪著她們。


    經他這一瞪,泉秋高中的女同學們這回則是湊在一起,當茸味是野獸似地打量他一番以後,開始竊竊私語。


    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拉薇妮雅!這個便當,看你怎麽補償我!


    雪拉和拉薇妮雅針鋒相對。


    真是抱歉,誰叫這個便當實在太大眾化了,我才會不曉得這是午餐。要是在豐盛豪華些,我就會注意到那是料理了。


    你


    真過分!雖然茸味也覺得,深具千金小姐風範的雪拉所做的料理,和她本人的形象相較之下,的確顯得平民了些。但是,居然假借大眾化之類的字眼,來貶低雪拉費盡心思為自己做的美味料理,這點實在不可原諒。


    你怎麽可以侮辱雪拉學姊特地做的料理


    然而,茸味的抗議被雪拉的憤怒所打消。


    拉薇妮雅你知道自己再說什麽嗎?


    雪拉不帶一絲感情的低沉聲音,甚至讓茸味心驚肉跳了一下。


    當然。我說那是平民百姓的菜色,有什麽問題嗎?還是說,因為是要給那邊那位其貌不揚的男孩子吃的,所以用那種馬飼料就夠了嗎?


    這時,茸味總覺得自己確實聽到了雪拉心中某樣東西斷裂的聲音。


    沒錯,我從以前就覺得你很討厭,但沒想到居然墮落到這種地步。算什麽千金小姐啊?泉秋院根本就是跟傳統無緣的暴發戶,難道不是嗎?


    等一下,雪拉學姊,這麽說也太過


    你說什麽!這個無禮之徒!


    茸味還來不及製止,拉薇妮雅已經一巴掌甩過去。


    但是雪拉一把揮掉她的手。


    就連這種時候都要先發製人?原來第一淑女(firsdy)還真的不是浪得虛名?對了,先挑釁的也是你喔。


    雪拉你剛剛確實說過,爺爺是暴發戶吧。


    雪拉漢拉薇妮雅眯起眼睛互瞪對方,根本就沒有茸味插嘴的餘地。


    就連在這種時候,身為跟班的機研社社員們依舊處之泰然。明明就是她們一手造成的局麵,居然還趾高氣昂地站在拉薇妮雅身後,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所謂狐假虎威,肯定就是為她們而存在的成語。


    拉薇妮雅和雪拉繼續針鋒相對。


    你居然敢瞧不起我。


    便當一事我還可以不管,居然敢汙辱茸味,我絕對饒不了你。


    就讓我們來一決勝負吧!就算你哭喪著一張臉,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你才是!我要讓你跪下來道歉!


    咦咦!等一下,你們兩位!


    事情的發展急起直下。速度太快,讓茸味完全跟不上。


    拉薇妮雅緊盯著雪拉,高喊傑西貳式突擊步槍!。於是,讓便當蒙上塵土的黑色手提箱機器人立刻反應,從它背上密密麻麻的武器中,朝拉薇妮雅的方向射出一把應為槍枝的黑色長條狀物體。


    拉薇妮雅看也不看就一把抓住從後方飛過來的那把槍,隨即博得眾社員真不塊是理事長的孫女˙泉秋院拉薇妮雅大小姐(沒錯、沒錯!)的讚歎聲。


    這是當然啊!


    拉薇妮雅撥著一頭豐盈的秀發,朝雪拉投以挑釁的視線。


    我就大發慈悲,把攻擊力減到最低吧。來,你就盡量逃吧!


    拉薇妮雅的手背靠在臉頰上,喔嗬嗬地高聲笑著。


    這真是太亂來了!


    茸味的抗議,隨即淹沒在從近距離發射的刺耳槍聲之中。


    ──發射了?雷射?光束?還是粒子炮?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應該是光學兵器那一類的武器。


    要是被這玩意兒打中的話,雪拉就


    雪拉學姊!


    茸味大喊出聲,轉頭一看,雪拉整個人已經被彈到後方。她可能在草皮上滾了有數公尺之遠,好好一身衣服沾滿了草屑和泥巴。


    茸味連忙跑到她的身邊。他已經擔心得手足無措。


    好痛


    雪拉喊疼。交叉在身前的兩隻手上,帶著兩隻金色手環,手環正以手腕為中心緩緩地轉動著。那個手環,就是到剛才為止,一直以鐵鏈栓在雪拉腰間的那兩個環。對茸味而言,它之所以讓他印象深刻,則是因為那正是第一次和雪拉相遇時,檔下了銀色超鋼機鐵臂的手環。


    手環的一部分沾著焦黑的炭灰。雪拉應該是用這個手環接下了剛剛那一擊(※雷射)。


    (太好了)


    茸味鬆了一口氣,膝蓋著地。


    學姊,你沒事吧?


    茸味扶著雪拉的背。她慢慢起身。


    我沒事。反倒是茸味,這裏很危險,你先退到一邊去。


    我怎麽可能這麽做!


    就照我的話去做!不行,下一發打過來了!


    雪拉抱住茸味,往旁邊飛身一躍,當場滾下草坪。


    茸味的臉當場埋進雪拉胸前。他情急之下伸手抱住雪拉的柳腰,其中一隻手卻偏偏不小心抱到了臀部。


    在這緊要關頭,居然因為不檢點的念頭而臉紅心跳。


    視野激烈地轉動。


    抱在一起的兩人一路滾下草丘,最後是以茸味趴在雪拉身上的姿勢停了下來。抱在一起的感覺真是溫暖柔軟舒服到了極點,讓人想再繼續維持這個姿勢下去;不過,對方可沒有這麽容易善罷甘休。


    茸味察覺到拉薇妮雅的槍口,正從草丘上瞄準著這裏,趕緊從雪拉身上起來。


    上頭!對方正瞄準這裏!


    雪拉也點點頭,離開原本的位置,蹲著馬步。


    茸味頭放低,朝雪拉的背問她。


    你打算怎麽做?


    我要去為這次約會報一箭之仇。居然敢把茸味牽扯進來得寸進尺到這種地步,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咦咦?


    話一說完,雪拉以迅速得甚至可能留下殘像的動作一蹬地──


    緊接著,拉薇妮雅的槍口閃了三次,在雪拉通過的草皮上留下了三個有如迷你隕石坑的彈痕。


    一個人留在原地的茸味,隻有發愣的份。


    ◆


    雪拉生氣了。


    而且是氣得七竅生煙。


    她本來就和拉薇妮雅處得不好。拉薇妮雅總是有意挑剔、吹毛求疵,兩個人有好幾次都差點大打出手,讓雪拉傷透腦筋。應該說,雪拉已經受夠單方麵衝著自己來的拉薇妮雅。


    不過,她們好歹是一起被製作出來的三架不,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三姊妹,總不希望彼此間關係惡劣,所以一直忍耐到了今天


    可是他這次是真的爆發了。


    雪拉可也是打著如意算盤。


    好不容易氣氛正好,兩人也越來越情投意合。之後茸味把頭枕在自己大腿上,在不知不覺間睡著,醒來時天色昏暗茸味不但對自己說便當真的非常好吃。,最後還一麵仰望著星空,淡淡說了一句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學姊。便主動親吻自己當做獎勵──


    滿心期待著這樣幸福洋溢、甜甜蜜蜜的約會,淩晨四點就開始做便當,一直到剛剛為止都還是成功按照計畫進行,竟然就這樣化為泡影


    第一次約會兩人世界被人妨礙的憤怒比海還要深。


    但是,還有更不可原諒的事情。


    那就是──居然把茸味牽扯進這場紛爭。


    拉薇妮雅的射擊的確在第二發時,攻擊力就降到了最低。就算直接命中,茸味大概也不至於死掉。


    可是會受傷。輕則挫傷瘀青,但要是一個不好,可不是骨折就沒事了。


    (她明知拉薇妮雅明知這次約會對我而言有多麽重要!)


    卻故意來攪局,還企圖傷害茸味不可原諒!


    她準備一口氣衝上丘頂。


    目標鎖定拉薇妮雅在雪拉腦中展開一連串資料。


    我方˙近身格鬥戰用超鋼女(※晶鑽王女)˙sara0000˙個體名:來棲雪拉


    敵方˙遠距離射擊&早期製壓用超鋼女(※第一淑女)˙sata0666˙個體名:泉秋院拉薇妮雅


    接著是敵我的戰力差、導向勝利的方程式。


    動作雖然是雪拉比較敏捷,但機動性本身其實不相上下。換句話說,隻要不接近對方就沒有勝算。一旦拉近距離,即使就武裝麵來看,雪拉仍具壓倒性的優勢。


    本來是以合作為前提所設計的兩人,如今卻成為敵人。


    雪拉不好好教訓拉薇妮雅一頓,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一麵閃躲拉薇妮雅的射擊,一口氣衝上斜麵。急速接近後,一記刀鞘的直擊攻擊,當場折彎拉維妮雅的步槍。


    然而這並不是勝利。拉維妮雅也明白近距離對自己不利,所以她才故意瞄準茸味,好拉開彼此的距離。一旦對方靠近自己,馬上選擇犧牲光學步槍,脫離戰場。


    傑西貳式光學手槍!羅蒂69年型實彈手槍!


    拉維妮雅向後一跳、順手丟掉彎曲的步槍,高聲呼喚。於是黑色手提箱機器人這次射出了兩把重心偏前、造型奇特的手槍。


    看來,這個糟蹋了雪拉愛心便當的機器人,應該是負責運送拉維妮雅的武器,堪稱是會走路的武器庫。


    另一方麵,側身一跳、在空中接住手槍的拉維妮雅,一邊以雙槍掃射,一邊順勢跳入草坪廣場旁的樹林。


    給我站住!


    雪拉趕緊追在她身後。


    雪拉下定決心。


    (我不會讓你逃掉的!就算要用盡全力,我也一定會讓你道歉!)


    ◆


    茸味爬上草丘時,雪拉和拉維妮雅的戰場,早已轉移到樹林裏去了。


    草丘上還擺著雪拉為茸味做的便當。他看了看有哪些是幸免於難的,就蓋上蓋子,放回紙袋。


    不可原諒。雪拉費盡心思為自己做的便當,早就下定決心,哪怕是肚子再撐、或是要耗到傍晚,也要全部吃完再回家。這個心願卻被人搞砸了。


    抓起一塊沒沾到沙的炸雞放進嘴巴。


    果然好吃。


    這就更讓他覺得雪拉實在太可憐了。


    遠方響起槍聲。他俯瞰四周,再次發現這個草丘的視野之好。


    (原來如此,確實很適合進行射擊測試。)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但這並不表示她們的所作所為就能被原諒。


    他打定主意轉身。


    他朝聚集在發電機與儀器周圍,一臉熱衷地盯著螢幕,身穿修道服風製服的少女們──也就是泉秋女子工業機研社的女同學們走去。


    茸味深呼吸一口,試著跟她們說話。


    你們去阻止那兩個人好不好?


    沒反應。他們隻是默默地進行作業。


    拜讬你們快去叫她們住手啦。怎麽可以讓她們打起來呢?兩個人都很可能會受傷耶。甚至還用上武器,不覺得很危險嗎?


    疑似機研社領導人物的嬌小雙馬尾少女終於抬起頭來。


    請你住口,小嘍囉!我們進行的資料收集,沒有局外人插嘴的餘地!(對啊、對啊!)


    其他眾跟班隨即應聲附和。


    況且,用不著操心,我們的泉秋院拉薇妮雅大小姐,是不會輸給那種女人的!(沒錯!)


    問題不在這裏吧。


    雙方意見之不合,讓茸味感到煩躁。


    像是在呼應他煩躁的心情,一個巨大的爆炸聲隨之響起,在樹林的另一頭,大樹發出碎裂聲,緩緩倒下。


    況且公園也會遭到破壞吧。這裏可是公共設施喔!


    那又怎麽樣?為了那麽點小事就驚慌失措的話,打從一開始別來挑釁不就好了!(就是阿、就是啊!)


    好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明明先在這裏吃便當的人是茸味和雪拉,她們是之後才跑來,自顧自地稿出這些名堂來,根本就沒有人挑釁她們。


    我知道了。


    茸味轉身背對她們。根本就是各說各話。這些小女孩,打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自覺。


    (得想辦法阻止她們兩個。)


    茸味跑了起來。


    ◆


    戰場從樹林穿過噴水池廣場,再移動到隔壁的樹林去。


    在群樹之間,一麵藏身樹幹後,趁機狙擊雪拉的拉薇妮雅,以及一麵避開子彈、緊追不舍、欲以近身戰應戰的雪拉。雪拉在林木間穿梭奔馳,追上的同時,隨即將b.o.d.的鞘突刺進樹枝縫隙間。


    響起硬質金屬聲。


    拉薇妮雅用其中一隻手上的槍檔下刀鞘,將另一隻手上的手槍槍口按在樹幹上,朝樹幹另一邊的雪拉扣下板機。雪拉側身閃過,拉薇妮雅再朝她連射三發。為了避免成為槍靶,雪拉不得不拉開距離。


    本來,一但拉近距離應該會對雪拉比較有力。然而,拉薇妮雅出其不意的反擊,讓這場戰鬥無謂地延長了。


    追著拉薇妮雅,雪拉跳進樹林中。就在那裏,拉薇妮雅以格鬥戰應戰。


    她以手上的兩把槍檔下攻擊、突刺、橫掃。她將手槍當作戰鬥刀一樣地運用,如起舞般地迎擊雪拉。丟掉步槍以兩把手槍衝進樹林中──這全是格鬥戰能力未經特化的拉薇妮雅,為了製勝所擬定的策略。


    站住!拉薇妮雅!


    別開玩笑了!我的本領可是狙擊戰!


    照你這麽說,在你沒能讓第一擊後的三連射造成有效攻擊的時候,你早就已經輸了!


    哈!不服輸還死鴨子嘴硬!既然你這麽說,我在第一擊(※firstattack)就成功命中給你看!


    不時唇槍舌戰一番的攻防戰就這樣持續下去。


    這時,拉薇妮雅喃喃自語著左右的子彈都用完了。身為射擊戰能力特化超鋼女的拉薇妮雅雖然不可能會算錯彈數,她還是扣板機確認。


    槍沒有反應。


    確認無誤以後,她把槍一扔,叢樹林中一躍而出。她橫貫停車場的同時,高喊傑西參式光學手槍2!


    遵命,大小姐。


    一個合成語音回應拉薇妮雅的呼喚。不知何時在車輛間待命就緒的武器庫射出兩把槍。


    再次飛身接槍的拉薇妮雅。她確認雪拉正猛烈追擊而來。


    雪拉分毫不差的沿著拉薇妮雅移動的軌跡,以最短路徑一路追來。


    真不塊是雪啦。不過


    拉薇妮雅嗤笑了一聲,一躍而起。


    上鉤了。


    她這一跳,目標是位於噴水池中央,女神像高舉頭上的水瓶。接著以噴出傘狀水花的這座雕像為踏腳板,縱身跳起。


    拉薇妮雅在空中轉身,順道朝雕像扣下板機。看不見的光彈粉碎了女神像的上半身。


    不會吧!


    一路追趕拉薇妮雅、正一躍而起的雪拉當場失去落下時的踏腳處,驚愕地哀喊。


    接著她失去平衡。


    然而,拉薇妮雅設下的陷阱,現在才正要發揮本領。


    從壞掉的女神像噴出盛大水柱,當場被卷入可比間歇泉的噴發水流之中,雪拉無可奈何,隻能任自己被拋上空中。


    拉薇妮雅一麵看著這副光景,一麵飄搖著裙襬,優雅地落地。


    喔嗬嗬地高聲笑著。


    可真狼狽阿。接下來,就讓我交換攻守的立場吧。


    拉薇妮雅直接從在一旁待命的武器庫抽出一把跟身高差不多長的長槍。背起那把過份機械感的槍,拉薇妮雅迅速動身起跑。


    目標是那座公園的中心──笹鷺城城牆遺跡。


    笹鷺城城牆遺跡,是座可疑到不行的史跡。


    首先,號稱是戰國時代的古城遺址,石塊大小卻出奇地一致、總覺得像是剛蓋好沒多久的石坦。以及,不知為何會出現在石坦周圍的護城河遺跡。還有,說不上來地好爬,仿佛是專為參觀者所建的樓梯。再加上上述遺跡都散發著讓人完全感覺不出這有曆經過數百年風雪侵蝕的簇新光芒。


    此外,號稱是城牆遺跡,但怎麽看都是城的地基等等。總之,這座遺跡就是這樣一個,多少涉獵過曆史的人一看,都想皺眉破口大罵這是在耍老子嗎!的玩意兒。


    讓這座本身就已經夠可疑的遺跡更加一文不值的,就是散布在石坦的廣場上,造型為事跡流傳當地的戰國武將的石像。


    該怎麽說呢?怎麽看都隻像某個有錢人蓋的妄想戰國主題公園。


    話雖如此,這並不表示將它破壞掉也無所謂


    磅!的一聲,伊達正宗(石像)的頭飛了出去。


    直到前一刻應該都還躲在石坦後麵的雪拉,已經不在那裏。


    躲得還真隱密阿。


    拉薇妮雅剛剛就躲在石坦上的那個騎著馬、屹立在隆起頂點上的國柴幸村(石像,笹鷺城城主,應為虛構人物)的後麵,狙擊雪拉。密布在狹窄高台上的石像,能夠妨礙雪拉接近拉薇妮雅。乍看之下,這些石像也能讓雪拉拿來擋子彈,但其實不然。因為就算雪拉躲在石像後麵,拉薇妮雅隻要連石像一起轟掉就好了。


    另一方麵,渾身濕淋淋的雪拉正爬上高台。麵無表情、有如戴著能麵的她,時而用手環(※draupnir)防禦、時而閃躲,一麵應付拉薇妮雅的狙擊,一麵確實地拉近距離。


    跟魔鬼終結者沒兩樣啊


    拉薇妮雅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不過,這回你還躲得過嗎?就讓你見識美國型蝴蝶破壞炮(butterfiysmasher)改真正的威力吧。


    拉薇妮雅板了一下步槍側邊的控製杆,槍身隨之展開成巨大的扇形。狙擊用長槍在瞬間變成廣域中射程光學散彈槍。


    本來我是不想用的。不過,誰叫這回是測試呢。


    她嫣然一笑,將蝴蝶破壞炮對準雪拉。


    ◆


    在同一時間上,雪拉所在地點相對側的斜麵上。


    在拉薇妮雅背後,有一個人影正爬上石坦。


    是一路追著雪拉和拉薇妮雅而來的茸味。


    ◆


    你躲起來也是沒用的。


    拉薇妮雅放低重心,架起蝴蝶破壞泡後,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


    緘默的武將,一個個當場碎裂、飛散。朝前方一四0度19方向飛去的光彈,接二連三地將有名無名的戰國武將石像通通炸個粉碎。火力之強大,堪稱是一種暴力。幾秒後,拉薇妮雅前方的石像已經全數化為瓦礫。


    挨了這樣一發攻擊,周圍自然籠罩在一片沙塵之中


    這把武器,真是一點美感也沒有。


    皺眉的啦薇妮雅。她的視線前方,有個紅光在沙塵中隱約可見。


    一陣風帶走了沙塵。


    站在那裏的,是渾身滴著水的雪拉。


    雪拉手中握著質感如煙玻璃的b.o.d.的鞘。那光澤的晶透黑中內藏的電路板狀線路,發出強烈的紅色光芒。雪拉將用來生成樹脂刀的刀刃的能量,全數切換至刀鞘本身這是b.o.d.的秘技。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你估計隻靠手環(※draupnir)絕對無法全身而退,於是就用b.o.d.的鞘徹底檔了下來。


    雪拉無視拉薇妮雅的自言自語,大聲喊著。


    拉薇妮雅,你到底存何居心?居然把公園搞成這樣!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居心啊。打壞了,重建不就得了嗎!不用你操心,爺爺也會為我做一個更漂亮的公園!


    拉薇妮雅也大聲回應。她扔掉手中的蝴蝶破壞炮,拾起事先放在腳邊、剛才用過的手槍。


    雪拉也架起發出緋紅色光芒b.o.d.,重心放低,隨時準備發動突擊。


    你們給我適可而止!


    打破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的,是茸味的呐喊。


    從拉薇


    妮雅後方氣喘籲籲地現身的茸味,連看都不看拉薇妮雅一眼,直接從她身旁穿過,踏過傾倒毀壞的石像,站在當場楞住的雪拉麵前。


    茸味?


    雪拉學姊!


    什、什麽?


    就到此為止了。請你住手。


    茸味一臉與其說是嚴肅,倒不如說是責備的表情,接著說下去。


    拜讬你們啦,想想自己給旁人造成的困擾!拉薇妮雅小姐也應該滿意了吧!資料不是已經收集好了嗎!


    出乎意料的是,向茸味抗議的反而是雪拉。


    可是茸味,我是為了要讓拉薇妮雅道歉才


    你在說什麽啊?怎麽整個人跟落湯雞沒兩樣?好好一件漂亮的衣服也都破破爛爛了。要是再繼續打下去,真的受傷了,那還得了!


    好好的一次約會就這樣泡湯,不覺得不甘心嗎?


    就算是這樣,規矩就是規矩。不準破壞公園。不準打架。我也不希望你受傷!


    我是為了茸味,才這麽拚命的耶!


    就算是這樣,不準就是不準。


    茸味斬釘截鐵地說。他既不希望雪拉受傷,也不希望她成為壞人。既然她說,她那麽做是為了茸味的話,那她就更不應該讓自己深陷險境。就隻有這點,對茸味而言,是絕不能讓步的。


    不發一語地注視著彼此的兩人。表情始終嚴肅的茸味,與咬著嘴唇,像是在忍耐著些什麽的雪拉。


    不久,雪拉臉上的感情在刹那間消失殆盡。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茸味感到不知所措。


    他感到困惑,他無法從雪拉的表情看出頭緒來。


    我要回去了。


    咦?


    不給茸味任何發問的機會,雪拉馬上轉身,離開了現場。


    由於實在事發突然,茸味就算想追,他的身體也動彈不得,僵在當場。


    就維持這樣的狀態,過了幾分鍾後──


    真是愚蠢。


    站在山丘上的拉薇妮雅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什


    茸味瞪著拉薇妮雅,心想:這都是誰害的啊


    然而,那種事拉薇妮雅根本就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迅速按下按鍵。


    今天測試終了。撤收了。


    徹底無視茸味,從他身邊走過,拉薇妮雅也離開了石坦的山丘。


    一個人留在原地的茸味,有好一段時間隻能傻傻地楞在那裏。


    ◆


    茸味在公園裏到處走了幾個小時。最後還是沒有找到雪拉。現在已經是夕陽西斜的時間了。


    在那裏吃過中飯的草丘,整片染成了橘黃色。泉秋院高中的女孩子們也早就已經撤收完畢,不見蹤影。


    他左手提著雪拉沒有帶走的、裝著便當盒的紙袋。


    他看到羊毛外套和便當盒一起留在原地,本來以為雪拉還在公園裏,可是沒想到看樣子她是真的回去了──茸味下了這樣的結論。


    在這種時候希望它能派上用場的手機,也因為還沒問過雪拉電話號碼,而毫無用武之地。


    原來我不知道雪拉學姊的手機號碼啊。


    他歎了一口氣。


    別說是手機了,就連家裏的電話號碼都不曉得。這麽說來,她的家庭環境怎樣,其實也隻有模糊的印象,說到服裝或是食物的喜好也是就連她到底有沒有這種好惡之分都無法肯定


    他十分頹喪。


    這樣的自己,居然說得出那樣自以為是的話來。


    (我被她討厭了吧。)


    他心想,明天在學校要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麵對雪拉呢?不,說不定,再也不會有說話的機會了。


    難以承受的痛楚,讓胸口喘不過氣來。


    他明白了,那已經是過去的幸福了。居然在失去之後才明白,原來那是這麽脆弱的東西


    我怎麽會這麽蠢呢。


    他幹笑,眼淚流不出來。


    但是茸味相信,回到家以後,大概會大哭一場吧。現在不是不哭,隻是哭不出來而已。


    他按了按手機。


    家裏的號碼排第三。幾天前的晚上,他決定等問到雪拉的電話以後,把雪拉的手機號碼排在第一,雪拉家的電話號碼排第二,所以才特地空下來的。


    他覺得自己是個丟臉的男人,居然這麽得意忘形。


    還沒響起嘟聲時,電話就接通了。


    茸味?


    也沒先說這裏是瀨戶家,就直接叫茸味的名字的德子。


    事先察覺有電話要打來,以及猜中是誰打來的電話──都是德子的絕招之一。


    媽,我今天要在家吃晚飯,要做我的那一份喔。


    好啊。可是,你今天不是要約會,所以會晚回家?


    我有非回家不可的要事。


    這樣啊。那雪拉也已經先回去囉。


    恩。


    你說謊喔。


    德子一針見血。


    你們肯定是吵架了吧。


    咦為什麽會


    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天下沒有不曉得兒子在說謊的父母阿。


    總覺得自己聽到了非常不得了的話。


    去追吧,這可是男孩子的責任喔!


    茸味不會問該怎麽做。他知道就算問了,也隻會得到一句找出方法來,也包括在責任內。


    我知道了。


    是嗎?在你還沒跟她好好道歉之前,我是不會讓你進家門的。要確實道歉喔。


    真是敵不過她。


    雪拉在學校頂樓上。坐在平常坐的那張長椅上,低著頭。


    (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裏來)


    為了找出雪拉家的電話號碼,茸味首先翻電話簿,不過沒找著。於是他決定打電話給鹿山,問他是從哪邊拿到雪拉的照片的。從鹿山那邊得知,鹿山認識的人認識學生會副會長,就請他透過這層關係,介紹副會長給自己認識,好不容易才問出雪拉家的電話號碼。


    打電話到雪拉家,從雪拉父親口中得知雪拉不在家。


    雖然自己並沒有被對方打聽出任何事情來,但自己肯定因為緊張,導致壽命縮短了不少。


    從這時開始,就隻能靠自己的第六感和雙腳了。


    也不在第一次相遇的車站前,也沒在茸味家門前等待。他騎腳踏車去過所有可能會在的地方,一直到剛剛才抵達學校。


    茸味心想雪拉應該已經洗過弄髒的身體了吧。操場一角的飲水台濕了一地,應該沒有錯。


    他穿過這個時候唯一可以通行的入口──教職員工專用出入口,急急忙忙來到這裏。


    茸味一步步靠近坐在長椅上低著頭的雪拉。


    就站在離她相當近的位置。


    雪拉學姊,對不起。


    雪拉沒有回答。隻有她的背稍微動了一下。


    雖然茸味覺得可能為時已晚,但他還是有話要說有非說出來不可的事情。


    第一次約會被人搞砸,還有雪拉學姊辛辛苦苦為我做的便當被人糟蹋掉。這兩件事,我也很生氣。


    就算能夠真正傳達給對方明白的,隻有那麽一點點也好,他也要將自己真正的心情全部說出來。


    還有,雪拉學姊為我生氣,這點讓我感到無比欣慰。


    茸味心想:自己的心意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傳達給對方呢


    雪拉仍舊保持沉默,瞥開視線。


    所以我當初在那裏,就應該這麽告訴你才對。


    他深呼吸一口。


    我也很生氣,也覺得非得讓那個叫拉薇妮亞的低頭道歉,否則就難消一肚子氣。可是,比起那些,我更不希望學姊受傷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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