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森市是東北的首都。


    雖然確切的說應該蒼森才是首都才對,不過蒼森身上政治性、宗教性的色彩過於濃厚,而經濟、人文上的實質性的首都機能幾乎全部都由青森來承擔了。所以才形成了將蒼森市和青森市全部包括在內、擁有一百六十萬人口『東北蒼森首都圈』。


    周圍一片昏暗。休息日和晚上的商務街,冷清到讓人不感相信,而今天更是特別的清淨。


    當然,在灣岸地區舉行的睡魔祭奠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這也可以算是一個理由。不過逃跑了這麽久,居然沒有遇到過一個人,實在不能不說是異常情況。


    真的是沒有『任何人』,就好象這一帶的周邊全部都被封鎖了一樣。


    所以,從後方追趕過來的敵人的腳步聲,也讓人覺得異樣地沉重。


    自動售貨機的陰影中,茸味和水脈一起,整理著已經近乎於幹嘔的呼吸,隨後,兩人摒住氣息,靜靜地等待著。


    眼前的寬闊街道上,巨大的龍騎士正發出震動地麵的聲響從兩人麵前通過。


    看那大小,應該已經超過了建築物的十樓高度。這種過於巨大的超鋼機還能在柏油路麵上正常移動,全歸功於東北的城市規劃建設的時候全都以超鋼機的運用為前提。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路麵早就在超鋼機的重壓下粉碎,周圍的大廈也早就紛紛崩落了吧。


    後方的追兵,就是巨大到這種程度的東西。


    等待它通過的時間隻有短短十多秒,卻讓人感到無比的壓抑與漫長。


    終於……


    判斷危機總算已經過去的茸味,連忙吐出一口長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由他的肩膀支撐著的水脈也被他帶著倒了下去。


    「為……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


    「那是龍葬卿的秘葬超鋼機……龍血樹」


    「她來謳夏高中的時候我見過一次,所以名字我是知道啦……不過,究竟做了什麽才會被追趕得這麽徹底啊?」


    「……嗯。那個、真的非常抱歉」


    看了看因為愧疚而垂下了頭的水脈,茸味「啊—」地一聲抬頭望天。


    「後悔,了嗎?」


    被問到這個問題,茸味搖了搖頭。當然不可能後悔。


    “因為水脈是現在能夠聯係拉薇妮亞的唯一紐帶”,這不過是之後強行加上去的理由而已。


    大概對於茸味來說,水脈毫無疑問地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就像最初相遇的那一天,因為寂寞而哭泣、因為想要尋求幫助而向茸味祈求的,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如果不能保護這樣的她,就算不上是男子漢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


    雖然後悔是沒有過,不過也不是單純地什麽都沒想跟著事態走。


    「我已經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好了……這實在奇怪了點吧。宮立警察隊沒見出動的跡象,而且居然會一個人都看不到,就好像這裏周圍都被封鎖了一樣嘛」


    「不是“好像”,就是被封鎖了啊。大概不論沿著哪條路走下去都一樣,前麵都會有龍葬詞團和宮立警察隊、要不就是神官長直轄的機械化師團在等著吧」


    「啥?」


    茸味傻傻地張大了嘴巴。


    「那個,水脈小姐,你剛才說了什麽?話說,那是為什麽?還有說起來,這個是龍葬卿大人和梅格小姐……啊是人葬卿大人,她們聖葬卿之間的內部紛爭嗎?那個、隻是關係不好而已有必要搞到這種程度嗎?」


    雖然心理清楚不會是這麽單純的問題,不過暫且還是先這麽問吧。


    「不是什麽關係不好啦……說起來,聖葬騎士團的八個詞團,都是各自有各自的考慮的。龍葬卿大人是為了神官長大人而戰,而人葬卿大人隻是為了從神官長那裏救出艾美和喬而已」


    「那個……」


    越說越糊塗了啊。


    「也就是說梅格小姐,悖逆了神官長大人嗎?」


    「這個嘛……從結果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這次的戰鬥也是為了救出喬小姐和艾美……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


    「那麽水脈小姐呢?」


    「我現在被追捕,也是因為這件事」


    「啊——」


    茸味再一次仰天長歎。


    話題變得有點沉重。


    他想起了梅格曾經說過的話。


    『請你和喬成為朋友吧。』


    現在,他好像才有點明白包含在那句話裏麵、梅格對喬的關心和思念有多深厚。


    不知道為什麽連艾美都要牽連在內,不過看起來若草的四姐妹也是為了自己的姐妹親情而戰的。聽了這些話之後,更讓人覺得沒辦法扔下她們自己逃跑了。


    這個時候,茸味察覺到了道路前方的那個昏暗的洞穴。


    「地下鐵……」


    和各個地方的首都圈一樣,青森市中也遍布著地鐵線路。如果把青森市看成一個巨大的豌豆莢的話,地鐵線路就是圍繞著這個巨大的豌豆莢描繪出一個8字形的圈。而通向這個地鐵線的車站的地麵台階入口,正在茸味他們眼前。


    沒有任何照明燈光,也就是說連這裏也已經完全被封鎖住了。


    「好象無論地麵還是地下都無路可走了呢……茸味先生?」


    水脈這麽感歎著,但是茸味的腦袋裏卻想到了一個另外的可行方法。


    「……不,說不定會有一個逃脫的方法、呐」


    取出手機,茸味撥打了剛才打過一次的那個號碼。


    五分鍾之後。


    茸味和水脈站在了地下鐵的站台上。


    月光上也十分昏暗。時間還沒到晚上的二十一點,果然不管怎麽看都是對方故意關閉了所有照明。


    茸味剛才把電話打給了佩姬的通訊端末。在地鐵入口處的剪票閘那裏,茸味原本是想著隻要能通上電的話總能想辦法打開鎖的……結果佩姬隻說了一句「特別服務哦」就輕輕鬆鬆地用遠程控製打開了閘門。


    總之,現在就照絢乃要求的那樣,盡量逃到早上吧。


    選項有好幾個。


    經過線路,逃到封鎖區域之外混進人群裏,或者是潛伏在地鐵路線當中等到天亮。


    聰明的做法應該是選前者吧,不過那樣做的話也有可能把無關的人們卷進來。雖然想來女王宮也不會希望這種情況發生……但隻要有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就不能無視。


    這麽想來的話,潛伏下來才是上策。


    「我們去下一個車站吧,在這個站藏身的話說不定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茸味提出了這樣的建議,水脈點頭表示同意。


    「能和伊麗莎白匯合的最快的方向是哪邊?」


    水脈指向了通往西翼方向的隧道。完全沒問題,佩姬剛才建議的也是這個方向。


    這樣的話前進方向就決定下來了。不過,月台和路線之間由丙烯樹脂做成的牆壁分隔著,沒辦法直接從月台下到鐵道上。於是兩人就那樣牽著手走到了月台最後麵的地方,從那裏就可以翻越柵欄下到鐵道上了。


    「小心點」


    先下到路線上的茸味張開雙手,在下麵接著行動有所不便的水脈的身體,不過當他抱住落下來的水脈之後,卻因為支撐不住而又讓屁股跟大地來了個盛大的親密接觸。


    「啊好痛……對不起,水脈小姐你沒事吧?」


    水脈被茸味整個人緊緊地抱在懷中,隻漏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我沒事……」的呻吟。


    耳邊傳來的水脈的聲音是如此之近,以至於茸味總算察覺到兩人現在的姿勢近乎於親密的擁抱了。


    「那、那個……水脈小姐」


    「誒、啊、對不起」


    慌忙想要分開的水脈卻因為匆忙之故沒有站穩,再一次像是要覆蓋住茸味一樣倒在了他身上。


    最後還是茸味用肩膀擔起了水脈,兩人像是在相互支撐一樣站起了身。


    「還是慢慢來吧」


    「也是呢」


    兩人相互看了看,然後一起笑了起來。


    在經常下雪的青森所鋪設的地鐵線路,和北海道地方的一樣包裹著橡膠製的外胎,因此除了旁邊的送電用軌道之外,並沒有傳統的那種『鐵軌』。所以地鐵所使用的軌道,看起來就像是單純的混凝土作成的溝槽一般。


    茸味和水脈就暫且先沿著這條溝向相鄰的站點移動。


    行走中的茸味眼中,映出了各種配電盤或是管道當中適合躲藏的視線死角,對他來說,現在立刻躲到那些死角當中去的想法顯得無比誘惑,但是他潛意識裏也清楚那並不是什麽好選擇。


    追兵如果會出現的話,應該就是從剛才兩人進入的那個車站而來的吧,既然不光是宮立警察隊,連騎士團和機械化師團都動員了,那麽必然會攜帶夜視和熱源偵測的裝備,這樣的話……應該是再逃遠一點再挑選藏身的地點比較好。


    茸味自己也知道這不過就是外行人的想法。但是既然身邊沒有專家在,那麽所有的判斷都還是隻能由茸味自己來做。


    地鐵隧道中,各處都微微閃爍著應急照明的燈光。借著這微弱的光線前進的中途,水脈非常突然地開口說到。


    「說不定,我之前的想法當中有些錯誤的地方」


    那是混雜著緊張與不安,迄今為止從來沒有出現在水脈口中過的、一下就能聽出話中所包含著的焦慮的聲音。


    「茸味先生知道嗎?為什麽已經死過一次的我,會變成超鋼女而重生過來」


    雖然第一反應是“這種時候怎麽會想到這種話題啊”這樣,但是感受到水脈的話中似乎有什麽非常重要的意義,茸味還是就自己所知的範圍內給出了答案。


    「那是喬小姐和征爾先生同梅格小姐事先這樣說好了,不是嗎?」


    以打倒拉薇妮亞為代價,而讓水脈複活。


    千美繪所轉述的征爾的話,應該就是這麽說的。


    但是水脈卻搖頭否定了這一說法。


    「約定。你真的覺得隻是這麽簡單嗎?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麽為什麽要特地『定期備份我的記憶』呢?」


    瞬間,茸味感受到一股仿佛讓大腦麻痹停止一般的衝擊。


    水脈借著疑問的方式清楚地否定了這個判斷。很明顯,水脈的蘇生,不可能僅僅是因為征爾和喬的願望。


    這麽說起來……第一次見到水脈、兩人一起前往泉秋院宅邸的七月的那一天,茸味也確實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最後一次的記憶備份是在十二月十日吧』


    那是為了什麽?


    而且,執事阿部先生也確實說過『知道水脈小姐會回來的』。


    「你有從泉秋女子高中的學生那裏聽說過嗎?十五年前,我已經決定要前往女王宮了」


    茸味點了點頭。


    確實,茸味之前聽說的是,她已經確定要作為女王的巫女前往蒼森了。


    也就是說,水脈身懷『女王的巫女』的素質。


    所謂巫女,就是受到女王的加護,在女王宮侍奉女王、並擔負著把女王的聲音傳達給大眾的職責的人們。茸味記得,擁有這種資質的人,即便找遍全東北也不過寥寥數人。


    這種不過是一般常識。不過,如果要問那麽判斷是否擁有巫女的資質用的是什麽標準的話,茸味顯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水脈繼續說著。


    「女王的巫女也是有壽命的。就算是巫女,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她們的身體是沒有辦法一直承受女王的力量的。所以巫女在作為巫女生存過數百年之後,無一例外地都會到達界限並死亡」


    看著猛然驚覺過來並盯住自己的茸味,水脈露出了做好覺悟一般的辛酸微笑,然後說出了意外驚人的事實。


    「會逐漸崩潰哦,像喬小姐那樣」


    像那個左臂和雙腿都是機械義肢的、赤發的少女一樣——


    逐漸崩潰而死亡。那已經不是單純的死亡了。


    「茸味先生也聽過那種傳聞吧?女王大人,其實已經不在了的傳聞。其實女王大人已經死——」


    「不、不可以!不可以說這種話!」


    茸味慌慌張張地阻止了水脈接下去的話。


    「沒錯呢,像現在的茸味先生的這種反應才是正常的」


    確實,從差不多距今兩年前左右的時候起,女王就從大眾的視線中消失了,並且再也沒有出現過。


    於是,群眾中開始出現了從「其實女王已經去世了」、「女王被女王宮藏匿起來了」到「其實說穿了從最初開始就沒有女王這個人」等等等等、各種各樣的臆測和傳言。


    當然,這些全都是都市傳說之類的東西,大概也沒有人會真的去相信這些東西,而敢大聲說出這些內容的人全部都被打上了不敬的標簽。


    即便如此,私下裏偷偷流傳這些傳言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大家都覺得不安。一直以來都是理所當然般地守護著人類、引導著人類的女王忽然消失了,而人們隻能靠自己的力量繼續向前走,任誰都會覺得惶恐不安。


    「茸味先生,我知道你會有疑問,不過請先以把我所說的話全都當成事實為前提來聽我說」


    水脈要求茸味先不要多說話並把她的話聽完,相對的,判斷真偽的部分全部都交給茸味自己來決定。


    「也許你會覺得無法相信,不過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女王了」


    「等、等一下水脈小姐」


    「請聽到最後」


    水脈撅起了嘴,再次要求茸味保持沉默,茸味連忙點頭答應。


    「雖然不清楚確切的年數,不過從女王大人消失開始算,肯定已經有好幾百年了沒錯。茸味先生會想自己也已經見過好幾次女王了,不過那其實不是女王本人,而是擁有將女王的身姿投影到自身上的力量的巫女的樣子。說得更清楚一點的話,這兩百年來,在大眾麵前現出身形的女王大人……其實是喬小姐——不,應該叫喬大人才對」


    雖然水脈要求自己閉嘴乖乖聽下去,不過她的話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點。


    女王大人其實已經不在了……大家印象中的女王大人其實是巫女大人……而那個巫女大人就是喬……也就是說茸味所認為的女王大人其實就是喬……


    茸味回憶起來了。


    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在父親的帶領下在黃金周期間拜訪蒼森所見到的女王的姿態。


    在被黃金的光芒包圍的美麗女性麵前,數以千計身纏白衣的少女跪倒在地,而那個美麗的女性則平等地為麵前所有的少女祈求幸福。


    無比慈悲、無比高貴、無比美麗……兼具所有母性光輝的那位女性,居然就是『失去巫女力量之前』的喬。


    水脈還在繼續著。


    「前代……也就是喬小姐的身體其實在數十年之前就已經出現了麵臨界限的跡象,所以,我被選定為次任的巫女……不過可惜的是我在那之後遇到了事故而死亡,而喬小姐的身體也在兩年前迎來了極限而開始崩潰」


    水脈這麽說著。


    喬失去了左臂和雙腿、水脈遇上了事故而死亡,因為這雙重的原因而造成了巫女缺失的這個空白期間,才是大眾所知道的女王消失的這兩年。


    在混亂和呆滯的思緒之中,茸味終於察覺到了。


    「慢、慢著慢著!那麽說、說不定、不、那個、該怎麽說才好呢……這麽說的話,其實是為了在水脈小姐有個什麽萬一的時候,將身為巫女的水脈小姐複活……是這個意思嗎?!從最初開始就已經這麽決定了?」


    水脈點了點頭。


    「和征爾先生還有喬小姐的願望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的」


    「但是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拉薇妮亞的死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既然拉薇妮亞不死,水脈也會被複活,那麽為什麽還要特地……


    茸味腦中的思考仍在高速運行著。


    憤怒開始湧上心頭。盯上拉薇妮亞的那個人究竟有什麽目的?想要質問水脈的衝動下意識地衝了上來,但是茸味勉強讓自己忍住了沒問出口。


    接著……


    為了讓自己冷靜而開始深呼吸的茸味視線開始四處漂移……然後停在了一個漂浮在麵前的紅色球體上。


    不對。


    仔細看看的話,那是手腕大小粗細的電線的前端連接著西瓜大小的紅色球體。


    茸味的腳步停下了。


    絕對沒錯,這是剛才一直都在尋找茸味和水脈的龍葬卿的超鋼機的眼睛。原本被收納在巨大的頭盔當中,閃爍著不祥的紅光的那個東西,破壞了通風管道,找出了地下隧道當中的茸味和水脈。


    這次是真的心髒停跳了。明明隻是個紅色的玻璃球而已,被它這麽盯著看的時候卻覺得身體被壓倒性的恐怖徹底控製住了。


    必須要盡快平整呼吸才行、必須要趕緊行動起來才行……這樣的想法一個個閃過腦海,身體卻仍然無法動彈。明明是不得不馬上站起來逃跑的時候,雙腳卻像被緊緊粘在地上一樣。


    讓茸味的身體恢複控製的,是水脈忽然牽動了一下的、兩人仍然握在一起的手。


    瞬間回過神來的茸味立刻拉起了牽著的手。


    「水脈小姐!快逃!」


    兩人同紅色的眼睛下方穿過,沿著混凝土的軌道向前跑。如果向來的站點方向跑的話,多半會被從那裏過來的追兵堵個正著,所以還是盡早跑到下一個站點!


    經過佩姬的製禦掌握替換程序之後,地鐵車站所有的剪票閘門都可以從內部開啟,隻要能想辦法到達下一個車站,就可以從那裏逃到地麵上。


    兩分鍾過去了、三分鍾過去了、可是下一個車站仍然連影子都見不到。


    這時,兩人察覺到了身後的異狀。


    背後傳來了呼呼的破風之聲。


    雖然和地鐵的車輛接近的聲音很相似,但卻不一樣。


    接下來,燈光從後方照亮了兩人奔跑著的地鐵隧道。


    兩人停下腳步,回身確認。雖然還看不到追兵的身影,但是從通道那頭射過來的光線非常強烈,光芒當中還可以看到紅綠交替的閃光,顯然是宮立警察隊的回旋警燈發出來的。雖然一般認為宮立警察隊是站在市民一方的……不過現在他們卻是正在追捕水脈的神官長的鷹犬。


    證據就是,站在茸味身旁的水脈露出了絕對不會是見到朋友時會有的表情。


    茸味吞了口唾沫。雖然事先知道自己是在跟警察作對,不過實際麵對和單純的想象果然還是有很大差距。四周無論哪裏都找不到同伴,仿佛腳下的世界一口氣翻轉了過來一樣,心髒被一股寒氣侵襲,這種最糟糕的事態發展讓茸味感到渾身冰涼。


    隨後,他的眼中映出了折彎擋路的管道後現出身形的超鋼機。一人高度大小的球體、附帶滾輪的四支步行腳,那正是俗稱為番長戰車的機械兵器。


    用於都市行動、被簡化成軍用型的一半大小的主體部分被塗上了以白色為主的單調塗裝,上方閃爍著紅綠兩色的回旋燈,背部乘坐著穿有黃褐色警察製服外套的神官,顯然是警察隊所屬的機體。


    茸味立刻做了決定,他抓緊水脈的手,打算盡快逃跑。


    「不行!」


    但是,水脈卻揮掉了他的手。


    她擋到匆忙轉身的茸味身前的動作和警察隊所屬的四腳戰車在移動中噴出火焰的動作,幾乎發生在同一時刻。


    超越數千度的熱量向水脈襲來。隻在鎮壓凶惡的超能力者時才被允許裝備的防暴用火焰噴射器,能夠輕鬆地將水脈整個人卷入,將她身後的茸味化為焦碳,並帶走隧道內的所有氧氣。


    「水脈小姐!」


    茸味呼喊著向前探出手。必須要幫助即將被火焰席卷的水脈。這一刻,茸味忘記了自己隻不過是個普通的少年,水脈接下來會遭遇的慘狀占據了他的腦海,讓他隻剩下希望救助對方的念頭。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包括他根本沒有任何拯救水脈的能力這一事實。


    包括水脈的行動在火焰之前完全沒有任何作用的事實。


    包括在被追上的那一刻兩人就已經注定會死亡的事實。


    什麽也沒想。


    一片空白的心中,隻剩下將手探向水脈所在之處的念頭。


    明明不可能會趕上,明明即使趕上了也不可能救到對方。


    即便如此,祈求拯救的那隻手仍然專注地探向前方。


    瞬間——世界被染成一片金黃。


    茸味伸向水脈背後的掌心,忽然爆發出眩目的金色光輝,光線仿佛無止境似的從那當中湧出,包裹住整個世界。


    原本應該被紅蓮的業火所侵蝕的世界,被女王的金黃色靜靜地驅散。


    光芒中,少女晃動著一頭蔚藍色長發回過了身,原本以為自己這次必定難逃被焚燒殆盡的命運的水脈,卻發現自己毫發無傷而發出了驚歎,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茸味的眼睛。一段時間之後,她才總算把視線落到茸味的手掌上。


    「女王的……碎片……」


    水脈的失神呢喃說明了之前發生的一切。茸味向前探出的那隻手掌中,靜靜地躺著從颯拉那裏獲得的女王的碎片。正是那琥珀色的神秘石頭所爆發出的光線,將能輕鬆毀滅一個人的火焰消滅了……不對,是正在消滅。


    而且不隻是這樣,那光線還將正向前突擊四腳戰車的車身停了下來,甚至向後推去。


    那是光的立場。換種說法的話可以說是黃金的結界。類似與佩姬的『守護圓陣』的光之盾牌,以茸味的手掌為中心形成了一片光之旋渦。


    驚訝讓水脈的聲調止不住地上揚。


    「居然會是男人……把碎片的力量……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而茸味完全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握起的手中感到非常灼熱,同時從當中傳來讓人很難繼續保持握拳姿勢的巨大壓力,茸味隻能感覺到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放開碎片,不然一定會在放手的瞬間被化為焦碳。


    火焰還沒有停止。光盾那頭的警官似乎在叫喊著什麽,從後方陸續追趕過來的新機體繼續噴射著火焰。


    光芒像是要把這些接下來的火焰也一起消滅一樣,繼續生出盾牌。


    額頭滲出了冷汗。在這麽接近的距離沐浴在碎片的光芒中,茸味感覺自己的存在仿佛都要消失了。


    在即將承受不住而鬆開手的茸味的手上,水脈的手重疊了上去。


    「水脈小姐?!」


    重疊上去的是人偶的手。質地明明很堅硬,卻好像蘊涵著女孩子的柔軟一樣,溫柔地包覆著茸味的手。


    僅僅是這樣雙手重疊,好像就讓心底的緊張全部飛走了一樣。


    兩人對視片刻,最後水脈點了點頭。


    「請集中注意力。我會輔助你的」


    「誒……」


    「就算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也是女王的巫


    女。現在的身體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自發產生出力量,但控製力量的方法還保存在我的腦子裏」


    茸味連忙點頭。


    「好好聽我說,茸味先生,手不用握得太緊。手臂再張開一點,手稍微放鬆一點。深吸一口氣……然後請盡量清楚地想象茸味先生現在想要守護的人的樣子」


    茸味照著她的指示,開始在腦中形成水脈的身影。


    沒錯,此刻茸味想要保護的,就是這個女孩。


    光線變得更強烈了。但是相反的,抵抗般的力量卻減弱了,同時帶給身體的負擔也變輕了。


    茸味感覺到了。這光芒是溫柔的。沒有拒絕他強硬的掌握,隻是搖曳著,在接受自己的心意的同時變得越來越強大。


    同時他還明白了一件事,就是這光芒的力量並非出於他自身。茸味隻是借用了碎片的力量……不,不如說是碎片主動把力量借給了茸味。


    隻有這些東西,茸味是能夠明白的。


    因為——


    光芒擁有意誌。


    碎片的那頭,有數十個撫慰茸味心靈的光輝。


    那些都是,素不相識的女子的思念。


    擁有金黃發色和蒼藍眼眸的女孩子們。帶著女王的色彩,為了所愛之人毫不猶豫地付出犧牲的,女孩們的思念。


    說不定會在哪一天在某處相遇的女孩們,說不定始終都沒有機會見到的女孩們。在那當中,茸味清楚地感覺到了屬於雪拉的光輝,也感受到了她希望保護自己的心願。


    茸味明白了。


    所謂女王的碎片,其實就是真正的女王之心“本身”。是那祈求著所有女孩的幸福的女王的心靈化成的結晶。


    將持有碎片的女孩們的心靈化做實體,想要守護所愛之人的心願……也僅僅隻會回應這一種思念,女王為所有的女孩的心意而引發的奇跡,就是她以自身所化的這些結晶的光芒。


    茸味很確信。


    因為這光芒,隻有在為了守護某個人的時候,才會展示出真正的力量。


    他的目光轉向身旁。


    水脈就在那裏。茸味現在、這個瞬間最期望保護的女孩。


    仿佛在回應他的心願一樣,光芒繼續增強。


    水脈似乎是從不停偷瞥她的茸味目光中感受到了不安,像是為了讓他安下心來似的說了句「沒問題的」。


    她的這份關心讓茸味感到十分溫暖。


    「謝謝你,水脈小姐」


    「不,明明是我把你牽扯了進來才對……」


    「我沒有覺得自己是被強行牽扯進來的哦。如果是被強加上什麽負擔的話確實會有點討厭……不過我是因為自己想要守護水脈小姐才會在這裏的」


    「想要守護……我?」


    麵對感到意外而有點呆滯的水脈,茸味隻是“是的!”地用力點了點頭。


    其實茸味自己也明白,說不定在行動當中真正拖後腿的是他自己才對。不過如果放著水脈不管的話,說不定她什麽時候就會放棄堅持並且白白犧牲掉。


    隻要能夠阻止她這麽做,自己現在在這裏就是有價值的。


    所以盡管知道自己這樣說有點厚臉皮,茸味仍然很清楚地說了出來。


    「因為水脈小姐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女孩子啊」


    這時,上方傳來了聲音。


    『這樣才值得讓我出手相助嘛』


    隨著聲音,天花板仿佛是有炮彈擊中地麵似的出現了兩次強烈震動。


    隨後,第三次震動傳來。


    天花板上出現了龜裂,很快就出現了一個圓形的空洞,接著一個黑色的物體降下。


    黑影如隕石般不偏不倚地砸在四腳戰車的正中心,將它狠狠地在地麵上壓得粉碎。


    衝擊波伴隨著劇烈的爆炸音擴散開來。


    塵埃和煙火也被激得四散,然後在光之簾幕所保護著的茸味和水脈周圍被阻擋下來。在讓人站立不穩的搖晃當中,茸味一手環住差點摔倒的水脈的腰,另一手仍然沒有放鬆手中的碎片,緊緊地、但是溫柔地握著。


    煙塵的那頭,幾聲沉重的衝擊聲傳來。


    直到那些金屬的扭曲與切裂聲、混亂中的警察神官們的怒吼聲完全停下來之後,塵埃才漸漸散去。


    在光之盾撤去,阻礙視線的塵埃也消失了之後,茸味他們才看到了那隻從天花板上穿下來的巨大拳頭,那拳頭之前,是披著一件黑色校服的寬闊背脊。


    「嘿,完全和預料的一樣嘛,那個叫佩姬的小姐幹得還真不賴呐」


    看到那個自言自語的寬闊背影,茸味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


    「王之道同學!」


    「喲,茸味」


    轉過身來的王之道,露出犬齒做出了一個凶狠的笑容,不過和六栗禪那種仿佛要擇人而噬般的笑容不同,他的笑當中除了凶狠之外,還有一點親切的感覺,正是那種男子漢的笑容。


    王之道的身後,是被南方刀的拳頭狠狠擊中,如同被壓路機碾過一樣壓扁的、四散的四腳戰車殘骸,還有失去了意識躺得橫七豎八的男女神官。應該沒死吧,隻是昏過去了而已吧……茸味帶著一絲祈求的想法望著那些人。


    王之道無視了那還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呻吟的六名神官,隻對著茸味用鼻孔哼了一聲。


    「水脈小姐是重要的女孩,麽」


    雖然是帶著點苦笑說著,不過那語調當中,沒有揶揄或者嘲笑的意味。


    接著。


    「說得不錯。這樣才像我的小弟嘛!」


    「啊……是!」


    「如果說有什麽東西值得以全世界為敵去守護的話,那就是朋友和女人啦,自己的性命什麽的放在那個之後再去考慮好了。隻要男人能夠豁出性命去保護這些東西的話,世界(老子)就會永遠站在他那邊呐」


    「是……好的!」


    「回答得不錯,那麽接下去是……喂,那邊的泉秋院家的大小姐」


    忽然被點到名字,水脈握著茸味的手瞬間緊了一下。


    「你到現在還在想著自己沒有被保護的資格什麽的玩意兒嗎?」


    看到垂下眼睛的水脈,王之道又笑著哼了一聲。


    「真無聊。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女人就沒有不能被保護的理由。你聽好了,千萬別鬆開那隻手啊,比那隻手還可靠的手大概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了呐,你也明白的吧」


    短暫的沉默之後,水脈乖乖地點了點頭,重新握緊了茸味的手。


    看到她的樣子,王之道說著「呀勒呀勒」眯起了眼睛。此時,通往地麵的洞口中,傳來了合成音風格的聲音。


    『王之道先生,龍葬機起來了!請帶著那兩人一起上來』


    「是嗎……兩個人都跟我來吧。茸味啊,不管是那邊的大小姐也好還是女王的碎片也好,都絕對不能放手哦」


    茸味緊緊握住水脈的手,堅定地點了點頭。


    上到地麵上之後,才發現海洋方向的天空已經被染成了朱紅色。


    並不是發生了火災,隻是睡魔祭造成的。


    茸味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在睡魔祭中歡笑的人們,完全不知道同一片天空下女王宮正在進行的這一次狩獵。然而現實卻是,雪拉、颯拉和龍葬卿激戰正酣,而茸味和水脈還在亡命奔逃中。


    『果然小颯拉還是把碎片交給了你啊』


    把茸味和雪拉從洞穴當中拉出來的巨大黑色超鋼機『南方刀』,仿佛是擁有自身的意識一樣這麽對茸味說到。


    這架王之道的愛機、巨大的鎧武者外形的超鋼機,邊引導著王之道進入胸口的倉室,邊趁著這短短的時間和茸味對話。


    『本


    來的話,由我或者王之道直接交到你手上會比較方便,不過那個時候颯拉正要趕去拉薇妮亞那裏,這東西對她來說無論如何都是必要的。結果就繞了一個大圈子變成這麽麻煩的過程了……不過看來最後還是好好地交到你手上了呐,那樣就好』


    「走了嘿,南方刀(西迪)」


    『王之道先生,請再稍微給我一點時間』


    南方刀跪了下來,在五層建築物的窗口高度用那裝著一對鏡頭的麵具盯著茸味。


    『仔細聽我說,瀨戶茸味君。那邊的水脈小姐的話應該是知道的,本來……就好象“月光之森”隻有女性才被允許踏足一樣,“女王的碎片”會借出力量的對象也隻有女性。而你現在能夠引出其中的力量,也就是說——』


    「就是說茸味其實是女的嘍」


    『不對!王之道先生請不要插嘴!』


    仿佛能看到南方刀的ai撅起了嘴生氣的樣子。茸味為它擁有如此細致的感情表現而感到十分驚訝,不過仔細想想的話雪拉她們也是一樣的。


    這麽一比較的話,不是好像在說南方刀也擁有魂之容器一樣嗎……


    『茸味君,希望你能記住一點。“女王的碎片”的力量是思念所生成的連鎖。隻有思念著某個人的心,才能夠化為它的光輝』


    「隻有為了某個人……」


    『沒錯,那才是真理。不是自我犧牲,隻有希望能和某個人一起生存下去的思念,才能夠讓女王之心借出自己的力量』


    「差不多說夠了吧,龍葬機來了嘿」


    『瀨戶茸味君,和你的雪拉學姐匯合去吧。龍葬卿的機體,就由王之道先生和南方刀(我)來擋住』


    「但是!那太勉強了吧!對方可是聖葬卿大人的超鋼機啊!」


    茸味在謳夏高中的校園當中所見到的龍葬機,可是壓倒性的強大。把六栗禪的斯皮諾·巴歇留斯像小孩子般地一把抓起這種事情由它做起來仿佛是理所當然一樣。僅僅一機就想單獨挑戰那樣強大的超鋼機,就算是南方刀也不得不讓人覺得太胡來了。


    可是,南方刀(西迪)卻用一句『沒問題的』斷言了。


    因為……


    『沒有聖葬卿搭乘的秘葬超鋼機,不過就是沒有智慧的野獸一樣的東西,其他的超鋼機也許還是很難跟它匹敵,不過王之道先生操縱下的這個南方刀卻足夠收拾它了。所以,茸味君現在隻需要考慮怎麽跟雪拉學姐匯合就好了』


    ◆


    「喂西迪,那麽說真的好嗎?這邊可是隻有一個碎片所以女王爐的出力隻有一半……或者弄得不好的話隻有四分之一也不是沒可能,就算對方沒有搭乘操縱者,怎麽也不可能贏得那麽輕鬆吧?」


    『不那麽說的話,那個少年肯定不會就那麽老實地離開的吧。肯定會像對著扭傷腳的大象說著「來把,讓我背著你走」的螞蟻一樣把背後亮出來的吧……雖然是開玩笑的,不過那個少年就是把這種事當作家常便飯的吧。再者……』


    「什麽啊?」


    『王之道先生,現在操縱者是你吧。你該不會說因為南方刀出力不足所以就會輸了什麽的吧』


    「切……當然不可能吧」


    『那我就相信你了哦。目標是盡可能長時間地牽製住對方,直到女王爐的觸媒殘餘量不足三十之後,啟動界迷彩然後脫離戰場』


    「隻要那樣就好了嗎?」


    『是的。打倒龍血樹並不是我們的任務嘛』


    「知道了……不過總覺得好象什麽地方有點像呐」


    『您是指誰?』


    「你和茸味啊」


    『因為名字是瀨戶(seto)和西迪(sedi)?王之道先生,你該不會是打算說這種冷笑話吧?』


    ◆


    徹底地研究過之後有點明白了。


    周圍的大廈的牆壁,仿佛變成了滿是洞穴的奶酪。而造成這諸多洞穴的,正是龍葬卿(薰薰)所操縱的龍葬機……的尾巴的部分,像大蛇一樣的超鋼機。被稱為蛇尾機的那台機體,想要用裝備在頭部的高速回旋的挖掘鑽頭一樣的大牙粉碎雪拉,在雙方追逐的過程中,不管是地麵也好、牆壁也好,它都能輕鬆挖穿並出現在雪拉的背後。


    簡直就像是以街道為背景的巨型打地鼠遊戲。


    當然還附帶著失敗的話就會當場被撕碎……不應該是完全粉碎這樣的條件。


    說實話,蛇尾機對雪拉來說並不是那麽難對付的對手。隻要雪拉能夠運用起步法,不要說讀出蛇尾機那單純的運動軌道這種芝麻小事,就算是要她看準錯身而過的時機揮出一閃,用那把絕對硬度的刀刃撕裂它的裝甲也沒什麽困難的。


    不過問題是……


    (又來了!)


    原本應該將蛇尾機的裝甲一刀兩斷的b·o·d的刀刃,隻留下一連串尖銳的刮擦音彈了開來。


    強烈的反作用力將雪拉自身也彈了出去。而蛇尾機則輕鬆地將柏油路麵化為碎渣,仿佛刺進的是豆腐一般輕鬆地鑽進地下,然後僅僅數秒就在地下調整好了方向,瞄準空中的雪拉突破建築物的牆壁衝了出來。


    雪拉將附著在手腕上的draupnir ii展開。手環化為鎖鏈延伸出去掛在一盞街燈上,然後迅速收縮將雪拉的身體牽引過去,讓她迅速在垂直的壁麵上著陸。雪拉順著前衝的力道向前猛衝,她的身後則是仿佛劃過雪地的雪橇一般將半個身子沉在牆壁中窮追不舍的蛇尾機。


    踢了一腳牆壁,雪拉向著街道另一頭的建築物高高跳起。


    追逐著雪拉的蛇尾機也將身體探出牆壁一個勁地追趕過去。不過長達數十米的蛇身不可能隻憑借後半身的力量支撐住,蛇身從牆壁當中剝離,向著眾多高樓組成的山穀的穀間落下。


    落地的聲音震撼著整個山穀。


    雪拉為了給那個看似處在毫無防備狀態下的巨體一擊斬擊而從上空飛身降下,然後揮舞手中的b·o·d……但是結果仍然是玻璃之間相互摩擦似的刺耳刮擦音,還有衝擊。


    水晶與紅寶石,兩種透明的材料相互碰撞,擦出火花般的光芒。


    雪拉的刀刃又一次被那孤身在空中飛舞的『紅玉之球』擋了下來。原本裝飾在龍葬卿發尾上的那顆珠子,現在已經完全離開了龍葬卿身邊,就像是科幻電影當中出現的腦波誘導兵器一樣,順著龍葬卿的意誌在空中自由飛翔,時而化為絕對的盾牌,時而變成攻擊的重錘。


    因此,雪拉的刀刃沒有一次能夠抵達蛇尾機的身體。


    再加上……


    傳感器當中檢測到了輕微的聲音。


    『腹地膜拜吧——』


    玻璃的牆壁映出了龍睛的閃光。


    龍葬卿(薰薰)的『敕令』,正打算通過視線將雪拉捕獲。


    雪拉將draupnir ii伸長,抓起一片落下的瓦礫,然後將其拖到身前,自己則閃身躲到其後以躲避視線,等到落地的一刻立刻扭轉身形,閃入一旁的小巷當中。


    腳步不能停下。隻要一停下,那一瞬間腳下的地麵就會碎裂,粉碎一切的利齒就會自下而上將雪拉卷入,並宣告她的敗北。


    命懸一線的戰鬥。


    隻要稍微鬆口氣……龍珠、蛇尾機、龍睛的敕令——種種威脅就會從各個方向一口氣襲向雪拉。而另一方麵,雪拉的攻擊則是由那擁有同等硬度、但卻完全無視重力的龍珠化為鐵壁完全擋住。


    『不錯的、手法呢』


    傳感器中,傳來了不知身在何處的龍葬卿(薰薰)嘲笑的聲音。


    『可惜白費心機了。不論你使出何種慎重還是大膽的手段方式,劍永遠都到達不了蛇尾機的身體。負責防禦的龍珠乃是我身體


    的一部分,如果說你的立方晶係晶體樹脂是手臂的延長的話,龍珠就完全是我的手腳本身』


    「就算是這樣!」


    一秒間揮出的六十下斬擊,也被空中飛舞的龍珠完全迎擊彈返。


    應該是瞄準了雪拉腳步動作停下的瞬間吧,潛伏在建築物當中的蛇尾機從雪拉頭頂上方的混凝土壁麵中鑽出,混雜著掉落的瓦礫的殺戮之牙從雪拉頭頂罩下。


    (特意找我說話……就是為了創造這個時機?!)


    蛇尾機瞄準雪拉俯衝而下。即使想要迎擊,也因為衝到了最近距離的龍珠的阻撓而無法抽出b·o·d。


    『結束了呢!』


    「才不會結束嘞!」


    b·o·d向上揮起。這一擊理所當然地被龍珠擋了下來,但被自身的力量反彈的雪拉也自然地失去了平衡向後倒去,然後在倒地的幾乎同一時刻手腕上的draupnir ii開始高速回旋,像車輪一樣帶動雪拉的身體向後逃去。很快前進的車輪就磕到了地麵上的瓦礫彈跳起來,雪拉也正好借勢站起身。


    沒有恢複平衡的餘裕,雪拉立刻邁步開跑。


    『伏地膜拜吧……』


    聽到這預想之中的展開,雪拉立刻為了閃避視線擰身躲入身旁的建築。當然,她進入的不是正常的入口,而是蛇尾機所造成的巨大空洞。


    差不多剛好整整兩層大小,就像海蟑螂挖出的洞穴一樣。斷麵十分平整銳利,就好像建築學的教學樣本一樣,仔細看的話能夠很清楚地看出兩層之間的構造。


    這個洞穴一直延伸到上方的階層,而雪拉就沿著這個洞穴一直向上方衝刺。


    最後到達的,似乎是某個公司的辦公室用樓層。用於分割出各個區劃的隔板統統被推倒,麵向街道那頭的玻璃窗上布滿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紋,幾乎都是從內側被壓碎的。牆壁消失了,隻剩下蛇尾機飛撲出去時留下的巨大洞口。


    從那個洞口向外望,能夠清楚地看到青森市區的景色。


    那是沿岸……青森車站方向的街道。現在閃爍著赤紅的色彩的那一片街道,現在應該正在進行睡魔祭的遊行吧。


    那頭和這頭,現實的巨大落差讓人愕然。


    (明明已經造成了這麽嚴重的破壞,警察隊和騎士團卻都沒有行動……為什麽?)


    雪拉並不知道,周圍一帶已經被宮立警察隊完全封鎖了。當然她也不知道,此刻在騎士團和女王宮當中爆發的內亂才是她今晚被襲擊的理由。


    (一定會和茸味一起……回到那邊的世界去!)


    手腕上的draupnir旋轉起來。


    以b·o·d切開擋在前方的牆壁,蹬了一腳向外衝去。


    『伏地膜拜吧……』


    等待著從十八層高度衝出來的雪拉的,是守侯已久的敕令。然而,念了一半的敕令的聲音,如同預料的一樣、也同之前的情況一樣,停在了中途。


    隻要雪拉的推測沒錯,那麽雪拉的身體現在應該是完全被瓦礫遮住,完全處在龍葬卿的視線之外。


    反之雪拉要捕捉到龍葬卿的位置,也隻需要剛才那一個反應即可。


    (上麵!)


    雪拉將身體轉向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將覆蓋自己身形的瓦礫用b·o·d斬碎。因為斬擊過於銳利,被斬開的瓦礫無法立刻散開,而雪拉就混在諸多的瓦礫中心,將手上高速旋轉著的draupnir……一擊射出!


    龍葬卿的眼中,隻映出突然之間穿過瓦礫向自己飛來的黃金腕輪。


    『咕……龍珠!』


    喚回龍珠的聲音。碰撞的聲音。同時,瞄準了空中的雪拉,衝破地麵的蛇尾機伸向空中。然而這一切正如雪拉所預料的一樣,她一蹬周圍的瓦礫閃開對方的撲擊,同時手中的b·o·d劃過蛇尾機雪花石膏色彩的裝甲板,將其輕鬆撕裂。


    開戰以來頭一次,雪拉的劍刃傷到了蛇尾機。


    蛇尾機扭轉身軀,仿佛扭曲的煙囪一般巨大的蛇身一個翻滾撞入一側的大樓,卷起漫天煙塵。同時尾巴的尖端向空中的雪拉閃電般地刺了回去。


    刺了回去,這個說法或許有些不太恰當。因為蛇尾機的尾巴尖端,是足以將十個人一口氣變成肉片、足以將超鋼機一刀兩斷的寬長的刀刃。如果被那個巨人的大劍一樣的尾巴擊中的話,雪拉的身體肯定在被切開之前就變成碎沫了。


    不過,雪拉的本質是『銳利』。不論是多麽沉重的一擊,隻要是比銳利程度的話,絕對不會是雪拉的對手。


    巨人的大劍,被仿佛是黑夜中綻放的閃光一般的刀刃所瞬間粉碎,化為無數的金屬碎片,往建築群的空隙當中紛紛揚揚地落下。


    當然,雪拉明白,這並不是說自己已經大獲全勝了。


    剛才那一下,不過是偷襲之下扳回一城而已。


    就算斬斷了蛇尾機的尾巴,就算在它的裝甲上刻下長長一道傷口,也改變不了敵我雙方壓倒性的戰力差距。


    更何況……


    (b·o·d的界限也快到了呢……)


    不可見的刀刃被收進了鞘中。


    立方晶係晶體樹脂是非常不安定的物質,維持固定形態的時間有著嚴格的界限。


    既然之後的戰鬥還有必須要用到b·o·d的地方,那麽接下去就不得不將戰鬥方式切換為隻在必要的時候臨時拔刀了。


    雪拉落到了地麵上。


    恢複了平常的黑發的雪拉,利落地甩了一下頭發,然後將粘在臉頰上的幾絲黑發梳理了一下。


    ……狀況正逐漸變的嚴峻,沒辦法再那麽輕鬆應對了。


    ◆


    伴隨著尖銳的聲音,立方晶係晶體樹脂的利刃碎裂了。


    絕對硬度的爪尖也終於到了構成維持的界限,變得無比脆弱。


    颯拉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隻是平靜地丟棄了附結著爪子的雙手手套。


    破壞了爪子的龍葬卿(娜兒)一個翻身中斷了突擊,然後降到一旁的建築物上的洞穴邊緣。身披白色軍裝的嬌小的她施施然轉過身體,將黑色的長靴對齊並攏擺出一個軍人式的標準筆挺站姿,睨視著對麵建築上、在相差些許高度處站立著的颯拉。


    「差不多可以結束了吧。失去了手中的武器,現在的你已經無法再做掙紮了吧……由折神折枝所創造的、唯一的、真正的女王之女,原本我等皆應聚集於你的麾下才是……但是現在隻能請你退場了」


    龍葬卿扶了一下帽簷,露出一側眼睛中的龍睛。


    原本就有如纖細的銀針的瞳孔此時進一步絞緊。


    「……伏地膜拜吧,彷徨於現世、為女神遺忘之人偶——」


    「那可不行呐,那麽做。可不能讓你這麽做呐」


    打斷她的,是聲音。


    瞬間,黑色的影子掠過龍葬卿的視野。


    黑暗的陰影——不,黑色的物體成群結隊地飛來,殺向龍葬卿。


    「這是?!」


    龍葬卿下意識地表露出疑惑。


    出現在迅速轉身的龍葬卿的視線中的,是六栗禪那鐵絲般細長的身體。在之前的戰鬥中已經遍體鱗傷的禪,此時的臉上卻掛著嘲諷式的戲謔笑容。


    「是你這家夥!」


    「我一直在等著呢,等你為了發出敕令而集中精神的瞬間呐」


    他的視線中滿是輕蔑。


    無法原諒這種視線,龍葬卿向龍睛中注入力量,然而在龍葬卿以視線射殺禪之前,埋伏在各處的黑箱已經殺到她身前……大群的攻性障壁機(tomb)撲向龍葬卿,推搡著她,然後相互組合起來,如同把她整個人囫圇吞噬下去一樣把她封在了裏麵。


    不出片刻,就像在牆角吐絲的毛蟲一樣,黑箱形成了一個封印著龍葬卿的大繭。


    「真可惜呐龍葬卿……龍葬卿,真可惜啊。你就在裏麵好好地睡一覺吧,因為tomb就是墳墓的意思呐」


    禪從喉嚨深處發出咕咕的笑聲,然後將背從靠著的牆壁上離開。


    「好了……不過這裏可真夠悲慘的呐,究竟是什麽樣的戰鬥才能把街道弄成這樣啊」


    禪環視了一遍周圍,入目皆是千瘡百孔的慘狀。不論建築還是道路,似乎都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奶酪,實在是相當非現實的風景。


    這其實是雪拉和薰薰、以及蛇尾機的戰鬥留下的痕跡,不過對不知道那場戰鬥的禪來說當然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伏地膜拜吧——」


    「什麽?!」


    「——如鞭的雙腕喲」


    禪的雙手忽然像完全失去力氣般垂了下來,比常人長出近乎一倍的雙臂無力地在身側晃蕩。明明確確實實地長在那裏,機能也沒有受到任何損害,卻好像那裏什麽都沒有一樣,連存在感都感覺不到。


    「龍葬卿……你這家夥……」


    禪看向那個墳墓般的大繭,隻見從針尖般細微的小孔中,射出的紅色光芒正打在他的身上。


    從那個幾乎看不到的細微孔洞當中發出的敕令,仍然輕而易舉地封住了他的兩腕。


    「伏地膜拜吧——」


    為了防禦下一個敕令,禪反射性地擺好了架勢。然而一道光芒穿過他的身側,從攻性障壁機群中穿過,刺進那個肉眼難以分辨的小孔。光芒射向縫隙之間那閃爍著紅光的瞳孔,吃下這靜靜的一擊之後,視線消失了。


    禪的背後,是維持著剛剛投出東西的姿勢、單手揚起的颯拉。


    「你大意了」


    此時說出的這句話,究竟是對龍葬卿說的呢,還是對禪說的呢。


    颯拉放下手腕,平淡地宣告到。


    「視線已經封住了」


    沒有動搖也沒有躊躇,在那裏的隻有做自己該做的事、並為此背負任何結果的超鋼女。


    「那個爪子的碎片麽……那種東西真虧你還藏著呐」


    「就算被破壞掉之後隻能當暗器來用,那也是武器……」


    原本想縮一下肩膀,卻發現肩膀完全沒有動彈,禪隻好改用嘴巴“嘿~”了一聲。


    「哦哦……好可怕哦,人家害怕得發抖呢。話說回來我兩手好像都被幹掉了呐,幫我整一下帽子好不好、小颯拉?」


    颯拉完全沒有理睬禪的玩笑徑自轉身準備離開,禪則是很沒趣地嘖了一聲,對著她的背影問到。


    「那,接下去要幹嘛?」


    颯拉回過頭,臉上是明白地寫著“你在問什麽白癡問題啊”的表情。


    「姐姐還在戰鬥,去匯合」


    隻留下這麽一句話,就一下跳出了建築外。


    「說得還真自然啊。真是的,我的耳朵可沒有小颯拉你的那麽靈啊,喂」


    盡管應該聽到了禪的嘟囔聲,颯拉還是一次都沒有回過頭。


    ◆


    周圍仿佛變成了廢棄的都市。建築的牆壁、柏油路麵上,破壞後產生的洞穴比比皆是,這裏正是不久之前雪拉和龍葬卿戰鬥過的地方。


    茸味和水脈保持著牽手的狀態停下腳步,抬起頭環顧四周。


    究竟發生了什麽?和王之道分開之後,宮立警察隊的追兵就完全絕跡了。然後兩人朝著戰鬥的聲音傳來的方向前進,不知不覺就到達了這個地方……在看見出現在眼前的這完全無法想象是青森市區的一部分的景象之後,震驚到極點的兩人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這個……也太嚴重了吧」


    「這是蛇尾機的……」


    「蛇尾機……嗎?」


    水脈點了點頭。


    「龍葬卿的秘葬超鋼機『龍血樹』的尾巴。不過雖然說是尾巴,其實也有大型超鋼機的數倍大小……不過我也隻是聽聞。茸味先生,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追擊我們的龍血樹其實是缺了尾巴的?」


    雖然之前沒有發現,不過被指出來了之後仔細一想還真是那樣。在謳夏高中見到的龍血樹,身後確實拖著和身長差不多長度的尾巴。


    「那麽說,雪拉學姐她……」


    水脈點點頭,將指尖貼近頭上羽毛形狀的頭飾傳感器。


    那是超鋼女們頭部均有裝備、根據各自的需要特化過功能的外部傳感天線。水脈將意識集中到那裏之後沉默了一小會兒,接著對茸味肯定地點點頭。


    「你猜得沒錯,雪拉小姐仍然處在和蛇尾機的戰鬥中」


    不斷擴散的地鳴聲,還有如同讓遠方的天空都在震顫的巨雷般的轟鳴聲,水脈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屏息凝視。在確認了雪拉正在戰鬥的就是那個方向之後,茸味拉起水脈的手就準備開始奔跑。


    但是水脈的身體卻沒有動。


    「水脈小姐?」


    「茸味先生,我們就在此告別吧」


    她究竟在說什麽?


    「已經不會再有追兵出現了,所以我們就在這裏道別吧。明天……不,在比賽中再見吧」


    「但是!」


    「伊麗莎白已經來到這附近了。你明白的吧?隻要被收納進伊麗莎白裏麵,我就是近乎無敵的,要突破警察隊的封鎖也不廢吹灰之力。所以茸味先生,你就一個人盡快趕去雪拉小姐那裏吧」


    「那樣的話——」


    就讓我陪你到伊麗莎白那裏好了……茸味說了一半的話,就這樣突然地被水脈的唇封進了肚子裏。


    非常溫柔、但是卻又有一點掠奪性的吻。


    明明手腳的觸感硬邦邦的,為什麽嘴唇的感覺卻那麽柔軟呢……分離的瞬間,從水脈的雙唇傳遞過來的,是近乎悲傷的惋惜與留戀。茸味無法理解其中的意義,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麽表現,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因為沒辦法用手,就隻要用這種方式代替了呢」


    垂下眼簾,帶著一絲羞怯,水脈這麽說著。


    「我好歹也算是女孩子哦,要在別人的注視下換衣服,我也會覺得害羞呢」


    麵對這樣的微笑,茸味也無法堅持說要和她一起走了。


    隻是他仍然無法下定決心放開手。


    所以就像是要在這樣不爭氣的茸味身後推上一把似的,水脈靜靜地鬆開了牽著的手。


    「讓我們在比賽中再見吧」


    「好的,比賽中見」


    茸味除了這樣回答之外別無他法。


    茸味離去後的布滿瓦礫的街道上,水脈一個人靜靜地站著。


    說謊了。


    伊麗莎白還在遙遠的地方,那是絕對無法立刻匯合的位置。


    但是,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麽就不得不自己一個人留下來。


    水脈抬頭,望向滿是創傷的建築物。


    眾多的洞穴當中,隻有那有個洞穴,即使是在黑夜中也顯得特別黑暗。


    終於,黑暗被撕開,逐漸粉碎而崩落。在那當中,出現了身穿白色軍服的少女。


    肌膚蒼白、長發銀白、服裝雪白,在眼眶之中睥睨著水脈的眼瞳乃是血色的紅玉。將對於神官長的忠誠當作自己全部存在意義之人——龍葬卿。


    薰龍·e.q·林德溫姆,打破了黑色牢籠的封鎖,出現在水脈麵前。


    她究竟是經曆了怎樣的戰鬥,才會被封入那個黑色的牢籠之中,這其中的緣由水脈並不知曉。不過,水脈至少發現了她在這裏,因此才會騙走茸味而自己一個人留下來。


    龍葬卿站在了牆壁上的洞穴的邊緣。


    「不錯的、覺悟」


    不過……


    「這下又回到原點了。泉秋院水脈……你那已經損壞的身體,已經連一分戰力都不剩了吧」


    水脈回敬到。


    「龍葬卿,你的龍睛被破壞掉了呢」


    兩個人相互宣告著對方的殺手鐧已經不在的事實。


    龍葬卿揮動結著紅色龍珠的長發。


    「不過是處理一下失敗者的殘渣而已,用不著龍睛出場」


    「我現在,還有從茸味先生的碎片那裏分到的力量」


    水脈的臉頰上,仿佛淚痕一樣刻印著的t字紋樣開始閃爍起青白色的光輝。


    已經做好覺悟了。


    雖然不過是個試製品,但水脈的身體好歹也是為了巫女而製造的。雖然僅僅是少許,不過也能像蓄電池那樣積蓄一點女王的力量。


    將從茸味手裏的碎片中獲得的光芒珍藏於胸前,水脈現在將要作為一個超鋼女去戰鬥。


    雖然自己也明白無法做過多期待。


    因為現在的這具身體,能夠拖住對方一段時間就已經是大幸了。


    ◆


    茸味衝過扭曲的柏油路麵,跑到倒在地麵上的禪身邊跪下。


    「六栗同學!你沒事吧!」


    「喲,瀨戶茸味」


    手腳細長、如同鐵絲做的人偶一樣的高年級學生辛苦地撐開了眼皮。雙手無力地垂在身旁,全身上下遍布傷口。周圍四處散落著被擊毀的攻性障壁機殘骸,不過本人似乎還沒有生命危險。


    「為什麽會弄成這樣?!哎說起來為什麽六栗同學會在——」


    肯定不會是跑來這裏睡覺的,當然也不可能是隨便閑逛逛到了這裏,怎麽看都像是剛剛經曆過慘烈的戰鬥。


    「跟你小子沒關係……也不能完全這麽說呐……就像你看到的一樣,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頓。跟那個帶著龍睛的小家夥對上,這下手腳全報銷了。總之我已經很夠意思了,你就別管了,趕緊去照顧小颯拉和小雪拉吧」


    「啊,好的……」


    這麽說的話,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不過禪應該是為了幫那兩個人才來的吧。


    茸味低下頭。


    「那、那個……非常感謝你!」


    「別煩人了」


    茸味再一次無聲地低下頭,然後轉身向遠處跑去。


    禪用不會被茸味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著。


    「居然會對我道謝啊……偶爾幫幫別人也不賴嘛……」


    伸手扯住帽子,拉到覆蓋住眼睛的位置上。


    「哦,這不是能動了嗎……不過感覺還是很重啊」


    喉嚨深處,再次漏出了「咕咕」的笑聲。


    ◆


    颯拉追逐著龍葬卿(薰薰),雪拉則負責對付蛇尾機。


    即便如此,戰鬥力的天平仍然沒能傾斜過來。當龍葬卿放出敕令的時候,颯拉仍然不得不躲藏起來,而雪拉的刀刃仍然被四處飛舞的龍珠所阻擋。


    禪為了給颯拉做盾牌而吃下了一擊失去了兩腳,不久之前脫離了戰線。


    但是隊伍的合作連攜並沒有崩潰,雪拉和颯拉兩人的配合反而顯得更加流暢和嚴密。


    但是,龍葬卿(薰薰)的力量卻壓倒性地占據上風。以兩人為對手,甚至被颯拉挑起接近戰之後,她的動作仍然顯得遊刃有餘。


    她在玫瑰金短發的少女周圍用最小限度的動作舞蹈般地閃避著,戲弄著對方。然後突然之間從颯拉的麵前消失,出現在她背後猛然一腳踹上她的身體。


    命中重心的這一腳讓颯拉仿佛是紙做的一樣輕飄飄地飛起,撞到瀝青路麵上之後一路翻滾到二十多米遠的地方。


    龍葬卿的赤紅眼眸轉向了颯拉身後的方向。


    「歡迎哦,茸味哥哥」


    一臉驚訝地抬頭的颯拉眼中,映出了跑近的茸味的身影。


    她不發一語地從一側撞上茸味的身體,然後將嚇了一跳的茸味整個抱起跳進了路旁的小巷中。


    「痛痛痛……怎麽回事啊突然……咦、颯拉?!」


    被猛撞了一下的茸味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抱怨就啞口無言了。


    颯拉的身體可以說是滿身創痍。因為無數次地滾倒在地麵上,不光是襯衫,全身上下都沾滿了塵土。雖然超鋼女的皮膚不像人類的那樣會紅腫或起斑,但肯定也是受了不小的損傷了。


    所以他隻能對站起身來的颯拉這麽說著。


    「對不起,都傷成這樣了還要讓你繼續戰鬥」


    「技能的替代處理已經完成了,維持在平時的六成水平,也算不上有多嚴重」


    「六成什麽的……」


    茸味又無言了。


    那不是正常人早就不得不住院的情形了嗎。


    察覺到茸味表情當中的難過,颯拉垂下了眼睛。


    「……是這樣啊,茸味不喜歡看到破損……不,是受傷啊」


    「不隻是我啊!大家都不喜歡看到吧!」


    「……嗯」


    茸味一副頭痛的樣子單手托著額頭,“哈—”地歎了口氣。


    「那個啊,不光是颯拉你哦。為什麽大家都是,就因為自己是機娘……就好像隻對自己受的傷一點都不在乎一樣……就好比颯拉你,也不喜歡看到拉薇妮亞小姐、雪拉學姐和佩姬小姐受傷吧?」


    「要想保護別人的話,我們能做的隻有……」


    「我不是指那個。我生氣了哦,颯拉」


    「對不起瀨戶茸味。那個……生氣的話,有點困擾」


    颯拉似乎在考慮著什麽似地微微皺起了眉。


    「不過,這種程度的損傷的話,隻要有個半年就可以通過自我診斷和自我修複——」


    「颯拉!」


    「……我知道了。結束了之後我會立刻去iiop的,青森也有支部」


    颯拉稍稍睜圓了眼睛,帶點慌張地答應到。


    有點驚慌,也有點欣喜。那是對颯拉來說十分少見的表情。


    「……瀨戶茸味,剛才你是在關心我,對吧」


    「誒?嗯。不過我一直都很關心你啊?」


    「是嗎……」


    颯拉用手輕撫胸口,像是要把茸味的話一直刻到最深處一樣。


    這時。


    「聊天時間到此為止了哦,茸味哥哥和女王之女(颯拉)!」


    那是龍葬卿的聲音。


    「伏地膜拜吧!」


    鏘!腦中想起了奇怪的聲音。


    在龍葬卿向龍睛中注入力量,使瞳孔絞緊變成銀色的同時,茸味和颯拉的周圍忽然迸發出金黃色的光芒。


    茸味手中的女王碎片放出的光芒彈開了龍睛的視線。


    「什——?!膜拜吧!膜拜吧!」


    看到接下來的敕令也同樣無功而返,龍葬卿(薰薰)一直以來充滿餘裕的表情也終於像龍葬卿(娜兒)和龍葬卿(愛因)一樣嚴肅了起來,目光也變得尖銳。


    「嘿哎……那邊也有這種東西……真討厭呢。說什麽被碎片的女王所愛?那樣的愛不應該給予哥哥這樣的奸夫,而應該是完全屬於神官長大人一人的東西嘛……」


    「奸夫?我嗎?」


    「sara0000是神官長大人看中的身體和靈魂,所以她的愛也必須是隻屬於神官長大人的東西。所以茸味哥哥……不,瀨戶茸味,你就是那夾在當中的異物」


    「閉嘴,不許你再說下去」


    扔下截斷龍葬卿長篇大論的一句話,颯拉站起了身。


    然後小聲地對茸味說明著。


    「雪拉現在在單獨作戰。現在我沒有武器,而且因為受到龍睛的影響,『看不到行動中的龍葬卿


    』,情況就是這樣」


    平時都是寡言少語的颯拉,隻有在戰鬥的時候才會顯得有點羅嗦。在把自身的狀態告訴茸味之後,接著她又明確地提出要對方做什麽。


    「抓牢我的脖子」


    「嗯、知、知道了!」


    颯拉說完之後立刻抱起茸味,衝向建築牆壁的方向。


    茸味連忙緊抱住颯拉的脖子。雖然身材嬌小,但颯拉畢竟是超鋼女,輕輕鬆鬆就能單手抱起茸味跳躍。


    「跑不了的。敕令沒用的話,就用壓倒性的質量粉碎好了」


    瞬間,建築的牆壁開始震動,那是蛇尾機即將出現的前兆。


    颯拉蹬著牆壁繼續跳躍。


    可是,太低了。


    如果隻有颯拉一個人的話,應該能跳得高得多吧,或者是在她狀態完好的情況下,即便抱著茸味也能跳得更高。


    看就是看準了這一點,蛇尾機撞碎牆壁,為了將颯拉和茸味一口咬碎而追了上來。


    「颯拉!」


    雪拉發現了奔逃中的颯拉和茸味,在高處驚叫起來。


    她立刻將手腕上的draupnir ii射出,颯拉也伸出手腕,讓它環繞在自己的手上,隨後沒有停頓一下就迅速將其化為金色的鎖鏈,射到對麵建築的廣告牌上。


    金色的鎖鏈收縮,把颯拉的身體牽向對麵。


    隻有在颯拉處在雪拉下方才能使出的這個同型機之間的配合,讓颯拉和茸味得以在千鈞一發之際虎口脫險,蛇尾機巨大的鋼鐵下顎徒勞地劃過兩人方才所處的位置,隻能看著兩人在空中飛過。


    颯拉繼續跳躍。黃金的鎖鏈延伸,颯拉抱著茸味像鍾擺一樣在空中搖蕩,她重複著這個動作,在鋼筋水泥的山穀中自由地飛躍。


    茸味和颯拉的身周,仍然散發著黃金的光芒。


    雖然聲音是聽不見,不過龍葬卿的的敕令仍然在不斷試圖捕捉颯拉,但是全部都被女王的碎片彈開。碎片生成的障蔽是絕對牢固的,那是隻要茸味想要保護住某個人、就絕對不會辜負他的期望的、由思念編織成的光之鎧甲。


    高空中,山穀間。在拖著蛇尾機前進的颯拉的腕中,茸味迅速將周圍的地形分布印入腦海。


    這條街道,已盡在茸味掌握之中。


    被蟲蝕過的這條街道,正是可以隨意躲避龍睛的寶地。


    蛇尾機幾乎已經將所有建築物的基盤啃蝕殆盡。既然那條大蛇一樣的超鋼機是需要挖掘前進的,那麽就無法通過差不多已經完全中空的建築物……至少,就現在戰鬥著的這一個街角來說,它已經基本上無法出現在較高的位置上了。


    這樣的話,有些東西就自然地展露出來了。


    龍葬卿在什麽位置待機、通過什麽路徑追蹤雪拉和颯拉的行動?


    龍葬卿的視線能夠延伸到哪個位置?


    蛇尾機可能從什麽地方出現?


    這些對於戰鬥能力、身體能力都不高的茸味來說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情報,但是,現在揮舞著刀刃的颯拉和雪拉。


    茸味確信了。所有的條件都已齊備。


    把握龍葬卿和蛇尾機位置的那一瞬間,茸味就將走出決定全局的那一步。


    這場戰鬥,龍葬卿將再無獲勝的可能。


    ◆


    『右邊的大樓!七層上方!』


    「明白了!」


    回應的雪拉轉變了方向。


    太好了。胸口好像鬆去了一塊大石。


    茸味平安無事、看到了茸味的臉、能聽到茸味的聲音……僅僅隻是這樣而已,疲憊的身軀就好像充滿了力量,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到。


    胸口深處的激情開始膨脹。


    快點結束吧,真希望不是通過這樣的通訊天線,而是直接聽到茸味的聲音。


    (真奇怪……)


    因為,雪拉的耳朵也不過就是聽覺傳感器而已。這樣的話,和裝飾在頭部的通訊傳感器其實根本沒有分別,但就是希望能直接用耳朵聽到。


    想到這裏,雪拉苦笑起來。


    ◆


    「……給我差不多一點」


    在為了捕捉雪拉而搶先衝進的建築樓層中,落地的龍葬卿(薰薰)沒有發現雪拉的蹤影。在那裏的,隻有蛇尾機經過之後留下的巨大空洞。


    「這是怎麽回事?!」


    口中泄露出的,是近乎詛咒的呢喃。


    「就是這麽回事啦」


    背後,剛剛穿過的牆壁的洞穴中,出現了抱著茸味的颯拉。颯拉將draupnir ii的尖端釋放,打入一旁的柱狀建材中。


    就像是張射起『keep out』的膠帶一樣,龍葬卿的行動在一瞬間受到了限製。隨後,另一側的牆壁上,得到茸味的指示落後片刻衝進來的雪拉揮動b·o·d展開了突擊。


    蛇尾機是趕不來的。這幢建築物已經千創百孔,根本沒有供蛇尾機上升的通路。如果隨意亂來的話一定會崩塌,雖然對龍葬卿來說毀滅自身也算不上什麽大代價,但要是在這個時機無法行動的話,難得製服的雪拉和颯拉的魂之容器也無法取得了。


    「腹地膜拜吧!支撐我等的空中高台!」


    她改以對地麵施加敕令。腳下的地麵立刻粉碎,像陷坑一樣讓龍葬卿的身體落入下一層。


    「……哥哥……瀨戶茸味來了以後……自從他來了以後,就完全被壓製住了……究竟是為什麽……!明明隻不過是個普通的學生!」


    一邊在建築中逃竄,一邊為了調出茸味的基本情報而連接上龍葬卿(娜兒)和龍葬卿(愛因)。但是下一瞬間,傳遞到薰薰(懷音)這裏的,確是完全不同的優先等級情報。


    『中央神殿被製壓了……?龍葬卿(娜兒)已經放棄戰場,現在歸還中?龍血樹的指揮權轉移給這邊……了解,不錯的、時機。必定會抹殺瀨戶茸味,並且把新娘帶回去的』


    此時龍葬卿的外表,已經看不出一點『薰薰』的樣子了。


    三位一體的少女,分身的第二人(懷音)的狀態,已經完全由薰薰轉變成了『龍葬卿』本身。


    ◆


    (茸味果然好厲害哦!)


    雪拉感歎著。


    雖然原本也露出了一點苗頭,不過茸味的指揮能力果然還是在預選賽的最後十天裏麵才得到了明顯的成長。當然,他還做不到像千美繪那樣將整個戰局裝進腦袋裏,並且連對手的心理活動都列入計算範圍的那種高級技巧,不過單論對戰場結構與形勢的把握,他可能還要更勝一籌。


    現在,對手已被逼入絕境。


    能行……抓住龍葬卿,迫使她吐露實情,然後恢複正常的生活。


    雪拉遵照茸味的提示,降到地麵上,然後開始前進。


    ——異變就在此刻發生。


    首先是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接著空中出現了巨大的影子。


    因為巨大的物體高速接近而被壓縮的空氣讓周圍大廈上的廣告看板獵獵作響。


    那是猛獸。將身體團成一團的白色爬蟲類生物,僅將兩腕高舉朝此地飛來。巨大的……不,超越了巨大的範疇超大型身體化為一柄巨錘,用仿佛將周圍的大氣都撕裂與壓潰了的威勢砸到了地麵上。


    能發現就已經是奇跡,能躲開更是無上的幸運。


    在確認對方將會落到自己附近之後不過片刻,雪拉麵前的地麵就炸裂開來。


    錘入地麵的拳頭就像從宇宙中砸落的隕石一般。等同載滿鉛塊的十噸卡車級別的貫通力和破壞力將地麵砸出一個深深的大坑,混雜著轟鳴和紛飛的沙礫的衝擊波將飛身後退的雪拉也卷了進去。


    那被暴風強行奪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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