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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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篤誌比平時早起。才七點十分,哪怕再多睡二十分鍾,也能輕鬆趕上平時的公車班次;但今天可是特別的日子,他乖乖地起床,就連瞌睡蟲也早已跑光光。而且,他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期待掀開綠色窗簾,心懷感激地迎接新的一天到來。


    篤誌鑽出被窩,一一檢查昨晚準備好的西裝、領帶及合格證書——那是由日本超能力師協會頒布的正牌二級超能力師合格證明,上麵寫著:


    高原篤誌先生,


    您參加本協會主辦的檢定,通過二級測驗,特頒此狀以證明您的超能力符合該級別之合格標準。


    好漫長的一條路啊!篤誌還真沒想到自己花了六年才通過考試。從今以後,他就是獨當一麵的社會人士,不必再讓父母瞎操心,也不會再被妹妹取笑了。


    梳洗完畢後,篤誌正經八百地打上領帶,走下一樓。


    「早安。」


    他先在廚房門口問早,母親在流理台前回過頭來。


    「哎呀,早安……呃,你怎麽了,幹嘛穿西裝?」


    篤誌故意誇張地抬頭挺胸。


    「我現在是正式員工了,今天第一天上班,穿西裝有什麽不對?」


    記得超能力師前輩中井通過測驗的第一天,也是穿西裝上班的。


    「喔,隨便你……不過那條領帶不會太鮮豔嗎?如果你沒說去上班,我還以為是要去喝喜酒呢。」


    可惡,我好不容易才綁好的欸!


    「沒辦法啊,我就這條領帶能看,其他隻剩一條紅色的和喪禮專用的。」


    篤誌六年前從三流私立大學畢業後,便以實習生的名義被公司約聘為臨時超能力師,實際職務則和工讀生沒兩樣,夏天穿t恤、牛仔褲,秋天換成長袖t恤,冬天多加一件羽絨外套——沒了。西裝那種東西,隻有親朋好友去世時才派得上用場。


    但接下來可不一樣!要他效法所長增山每天穿西裝上班大概很難,不過,他希望能打扮得比過去更像大人一些。


    沒錯,自己再也不是半吊子,而是偉大、專業的超能力師。


    不被社會認同的人,心裏往往受盡委屈。不隻是篤誌,隻要身為超能力者,多少都有過類似經驗。


    手沒碰就讓鉛筆滾動,人家說他用吹的;明明不想知道,卻莫名感應到暗戀的女生喜歡和自己互看不順眼的同學甲;咽不下那口氣而和同學甲吵架,超能力卻派不上用場,結果被揍得慘兮兮;他有超能力的傳聞一傳開,每次考試都被說是作弊;偶然間和女生對上眼,對方就遮著胸部大叫:「不準看!」有時還被小混混纏上,要他幫忙順手牽羊;要是頂嘴:「那跟超能力有什麽關係啊?」又被揍得落花流水。


    至少在他國中畢業前,「超能力」都沒給他帶來太美好的回憶。


    然而就在距今十三年前,也就是篤誌十六歲的時候——


    國內首次出現正規超能力團體「日本超能力師協會」,他們創辦檢定製度,使該職業受到認同;隔了一年,「全國超能力事業聯盟」「全日本超能力者聯係會」相繼成立。


    篤誌頓時感到海闊天空。


    超能力的相關研究,確實從幾年前開始興盛。據了解,浩瀚宇宙中被稱為「暗物質(注:dark matter,無法經由電磁波觀測到的宇宙物質,約占全宇宙的二六.八%,為現代宇宙學之重要課題。)」的星際物質(注:ism,泛指存在於星係及恒星間的物質與輻射場。),對超能力的發生有著重大影響,檢測方法一經確立,社會大眾很快便接受了超能力的存在;而日本擁有特別卓越的測定技術,成功開發出高性能的檢測儀器,成為世界先驅,迅速將超能力廣泛應用於商業領域。


    篤誌在內心高喊:讚啦!


    從今以後,擁有超能力便和「你跑得好快」「你腦筋真好」,或是「你長得很好看」一樣,有了評斷的標準;屬於超能力者的時代總算來臨,再也不會有人瞧不起他,說他耍詐、是騙子、眼神下流,或是靠作弊才拿到好成績。當時他真心這麽認為。


    後來某些部分的確如他所想。比方說,現在他敢大方說自己是超能力者,而對方聽了也能稀鬆平常地接受;注視女孩子的時候,也很少被懷疑他在透視衣服。可以肯定的是,社會大眾漸漸明白哪些話語帶有歧視意涵,應該避免。


    那麽,「擁有超能力」是否意味著「出人頭地」呢?別想得那麽美。


    日本超能力師協會每年固定在三月和九月同時舉行「一級超能力師測驗」與「二級超能力師測驗」,唯有能力符合標準者,才能享有超能力者的待遇。換句話說,連二級都考不過的人,這個社會並不認同他們是超能力者。


    那麽,這些考不上的人又是如何被稱呼的呢?——無能力者。多麽屈辱的叫法啊!


    這些人無法以專業技能求得正職,隻能算是業餘超能力者。篤誌在二級檢定落榜時,朋友和妹妹不斷恥笑他是「無能力者」,連當時交往的女友都嗤之以鼻說:「早知道你不行!」然後順理成章地甩掉他。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從今天起,一切都會跟著改變。


    篤誌前往附近候車亭,搭公車到西新井大師西站轉乘舍人線,經過八站之後,在日暮裏站下車。


    以往每天早上穿著學生族便服在站前圓環的人潮中穿梭。盡管便服裝扮輕鬆無比,上班族拘謹又帥氣的西裝打扮卻也令他心神向往。那些人在各大企業公司上班,擁有穩固的社會地位,可以貸款,有年終獎金可拿,能大聲向女友求婚。反觀自己呢?整整六年被譏笑為無能力者,表麵上奮發圖強地準備檢定考,但說穿了就是個打工族,目前也沒有可以求婚的女朋友。


    幸好那些都過去了,自己已從無能力者這個弱勢族群,蛻變為具有專業技能的超能力師,堂堂加入主流社會的行列。


    日暮裏站距離公司約十分鍾路程,篤誌今天腳步格外輕盈。他沿著電車路線前進,途中經過日蓮宗(注:日本佛教的主要宗派,又稱法華宗。)的寺廟,在下下一個路口右轉,遇到電車路線後左轉,右邊數來第二棟略帶懷舊風情的綜合大樓二樓,就是他任職的「增山超能力師事務所」。


    篤誌推開寫著公司名稱、有模有樣的毛玻璃門,等著接受眾人齊聲問早的盛大歡迎,哪裏知道……


    「喔……早啊。」


    裏頭隻見負責打理行政事務的大嬸——大穀津朋江一個人。


    「咦?悅子姐和阿健哥呢?」


    住吉悅子和中井健是二級超能力師。從現在起,篤誌就要加入他們的行列了。


    朋江轉頭看向篤誌。基本上,她這人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活像鏡餅(注:日本過年用來拜拜的一種糕餅,由兩個扁狀圓餅所組成,上方放一顆橘子。)。


    「小悅去支援麵試,中井還沒回來。」


    「支援麵試?那不是所長的工作嗎?」


    朋江擠著雙下巴搖了搖頭。


    「所長去參加愛麗絲的運動會了。昨天和前天不都下雨嗎?所以活動才會延到今天。」


    「那阿健哥呢?」


    「上次那件案子的失蹤人好像跑去仙台吧,他昨天早上就過去了,我也是剛剛看到便條才知道。」


    昨天是九月三十號星期天。一般來說,超能力師也是周休二日,除非手頭上的案子突然出現變數。


    這時,朋江突然上下打量著篤誌。


    「對喔,你考過二級了,從今天起就是正式員工。」


    朋江見篤誌穿著西裝,才慢半拍地想起這回事,真是缺


    乏同事愛。


    「就是說啊,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很拚的欸……你們好過分喔!阿健哥拿到二級的時候才不是這樣,大家都有幫他慶祝。」


    「沒辦法啊,現在大家工作加重了嘛。」


    語畢,朋江轉回原來的方向,處理起工作要用的文件。


    篤誌突然感到淡淡的哀傷。


    即使考過二級,篤誌還是得負責打掃。所長手下的五名員工當中就屬他最年輕,管他有沒有通過考試,這個情況注定不變。


    「桌子底下也要掃幹淨,不要趁機偷懶。」


    「我掃得很幹淨啊……太過分了。」


    排成「田」字的辦公桌下、所長的桌子底下、接待桌及沙發下——篤誌總是拿著膠棉拖把,仔細清過每一個角落。


    「啊,對了,十點有客戶要來,由你接洽喔。」


    「你說什麽?」


    篤誌急忙看向牆上的時鍾,現在是九點二十分。


    「沒辦法呀,所長、小悅和中井他們都不在。還有,你已經不是無能力者,公司會付你二級的薪水,你多少接點案子吧。」


    是這樣沒錯……


    「可是這也太突然了吧……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剛開始都是這樣啦,你緊張也沒用,拿出『別小看我,我可是獨當一麵的超能力師喔』的氣魄,聽對方怎麽說就行了。」


    等等,這句話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朋江姐,『別小看我』是什麽意思……我看起來這麽不可靠嗎?」


    別人如何看待自己——或許有些人會說,這種問題使用讀心術不就知道了?事實上,超能力才不是那麽方便的東西,如果能直接觸摸對方還好解決,保持距離使用讀心術可是需要非常高超的技巧。


    他們得先汲取對方腦部漏出的雜訊意念,再轉換成自己能理解的情境;說穿了,就是必須先在腦內進行翻譯。問題是,能否順利解讀這些意念,取決於雙方合不合得來;有些人很好理解,有些人則難以參透,最接近的說法,大概就是波長問題吧。當然,波長這種東西多花一點時間就能對頻,但與其浪費時間這麽做,還不如正常問話比較快,而且來得正確。


    「喔……誰教你看起來就像菜鳥。」


    這個回答毫不意外,但絕不是預知能力。


    這隻是單純的直覺,或者該說是按照經驗得到的結果罷了。


    打掃完畢後,客戶遲遲沒現身,已經十點十五分了。


    行經公司旁的京成本線電車,不時含蓄而空虛地撼動建築物的牆壁。


    「朋江姐,那位客戶是怎樣的人?」


    朋江坐在對麵翻閱周刊雜誌,咻地遞來一張便條。


    上麵是悅子的字跡,寫著「西條照美」。


    「我哪曉得啊,星期五是小悅接到電話的,反正大概又是調查老公外遇之類的吧,小悅要她帶先生的照片過來。」


    說來挺哀傷的,他們所接的案子大多和一般征信社沒啥兩樣。超能力師事務受理的案子多半是外遇調查,它占了主要營收的一大半。


    「朋江姐,你不擔心老公外遇嗎?」


    對了,公司裏已經結婚的人隻有所長增山和朋江,悅子和中井都還單身。


    「外遇?還好吧,我比較擔心他去賭博借錢。那個人手氣很背又不服輸,愛賭卻不懂得見好就收。」


    「既然這樣,我幫你查查吧。」


    朋江聽了,頗不以為然地歎氣道:


    「又不是什麽大事,用超能力太誇張了啦。」


    「咦,那你打算怎麽辦?」


    朋江拍了拍針織衫下的粗壯手臂,洋洋得意地說:


    「那還不簡單,隻要被我從後麵勒住脖子,哪個男人敢不招?」


    說的也是,朋江光靠噸位和臂力就能走遍天下。


    「啊……」


    朋江這時忽然看向門外,篤誌跟著望了過去,隻見毛玻璃上浮現一道霧白人影。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啊,是,請進!」


    篤誌連忙起身走向門口,還來不及走到,塗著灰色厚漆的鋼製大門就打開了


    一位身材嬌小的中年婦女,從門縫後探出長得像狐狸、但還算可愛的臉。


    「呃,您好……敝姓西條,上禮拜才打電話過來。」


    「是,我們在等您呢。請進,先坐一下。」


    篤誌帶著西條照美走到門口左側的接待席。她穿著雪白罩衫與灰裙,舉止莊重,給人良好的第一印象。


    接著,篤誌先回去找朋江。


    還來不及開口,朋江便迅速交給他一個藍色塑膠名片盒。


    「加油啦。」


    「是。」


    篤誌在照美對麵鄭重地坐下,打開盒蓋,抽出一張名片,上麵寫著:


    增山超能力師事務所 日本超能力師協會公認二級超能力師 高原篤誌


    太棒了,總算等到這一刻!——篤誌此刻的心情大概就像這樣吧。


    「幸會,敝姓高原。」


    照美恭敬地雙手接過名片,若有所思地盯著看。換作所長增山,這時應該會悄悄使用讀心術,但篤誌還沒精通那種實用技巧;與其那樣,不如集中精神,專心聆聽照美說話。


    「呃,好的,首先想請教您,這次來是想請我們調查什麽呢?」


    照美應了聲「是」,略帶尷尬地垂下眼簾,開口說道:


    「唔,是這樣的……我和先生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性生活了。」


    唔,一下子就來這個!


    「冒昧請教一下,您先生今年貴庚?」


    「快五十三歲……啊,我把他的照片帶來了。」


    她從搭配裙子的灰色皮革托特包中拿出記事本,從中抽出幾張照片。


    「請您過目……」


    「我看看。」


    男子或許愛爬山,第一張照片穿著登山裝,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第二張照片不知參加什麽活動,穿著黑襯衫、專心凝視某物,背景是明亮的屋內;第三張照片是在屋外,站在一輛亮閃閃的大型房車前擺pose,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應該是買新車的紀念照吧。男人有張馬臉,看似神經質,不過給人老實的印象,以五十三歲來說白頭發算少,服裝品味相當時髦。


    篤誌試著讀取照片上的殘留意念,可惜目前所能讀到最鮮明的影像,是自己收下照片時的緊張表情,也就是照美眼中所見的他;其他意念已被衝淡,隻能勉強看見類似抽屜的東西,大概是之前擺照片的地方吧。補充說明一下,能從照片等紙類讀取意念的超能力,目前在專業領域被分類為「有機物媒介感應」。


    此時朋江端來茶水,輕輕放下兩個茶杯便默默離去。篤誌認為她的酷勁是一項優點。


    「請問您先生從事哪一行?」


    「他是服裝設計師。」


    原來如此,怪不得啊。


    「不好意思,方便一並請教您的年紀嗎?」


    「好的……我今年四十六歲。」


    和五十出頭的丈夫相差七歲——這個年齡差距沒什麽好大驚小怪。話說回來,這個年紀的夫妻停止性生活是罕見案例嗎?篤誌才二十九歲,不了解實際的情況。真要說起來,他也已經三年以上沒有性生活了。


    「呃,您剛才說,您和先生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的樣子,請問是用年來計算嗎?」


    「是。」照美垂頭喪氣地點頭。


    「我們比較晚婚,八年前才結婚的。可是……從新婚時就很少了。」


    總覺得這個問題充滿了現實感,篤誌差點問不下去。


    「這樣啊……那您這


    次為何突然想調查呢?」


    照美又無精打采地說了聲「是」。


    「該怎麽說……其實我對那方麵並不是很積極。」


    畢竟是難以啟齒的問題,也難怪她一直含糊其辭。


    「不過我先生人真的很好;應該說,他是對我太好才變成這樣……我想他婚後很快就發現我不喜歡那檔事,所以漸漸不再勉強我,就這樣維持了半年,之後就完全沒有了……我自己當然無所謂,這全是我自作自受,但他實在太可憐了,不曉得是不是瞞著我上酒店,或是默默自行解決。」


    後麵那段簡直是在描述篤誌的性生活,害他莫名汗顏。附帶一提,篤誌是後者。


    「如果是那樣,倒是不打緊;我真正擔心的是,他會不會正和某個特定對象交往……」


    原來她無法容忍的是這一點?


    「如果是那樣……我不禁認為,自己是不是主動退出比較好。」


    哈哈,沒想到世界上也有這樣的女人。不過,就算她因為自己冷感而愧疚,也沒必要通情達理成這樣吧?


    「您的情況我大致了解……恕我再問,這件事您是不是沒跟先生商量呢?」


    「不,我曾經意有所指地問了他好幾次,像是『你是不是在外麵有紅粉知己』,或是『我真的不在意』,但他每次都緊緊抱住我,叫我別說傻話。因為他實在太溫柔了 ,我也無法再問下去。」


    為了打破僵局,請你們務必調查清楚——這就是西條照美的請托。


    針對幾個注意事項進行說明後,篤誌便和照美正式簽定合約。所謂的注意事項,不外乎是強調不可利用本調查結果進行犯罪,或是因此歧視超能力者等等。至於計費方式,采連續五天、每晚九點至十二點跟監三小時、共計十五小時的密集捉奸專案,含稅共二十萬日圓。總而言之,篤誌決定先用這種方式進行初步調查,並收下事前支付的十萬日圓現金。


    「那麽……接下來就麻煩您了。」


    照美深深鞠躬後才離開。


    朋江和篤誌一同目送她離去,直到聽不見腳步聲,才不屑地哼了一聲。


    「我討厭那個女人。」


    撇頭說完後,她走向自己的座位,邊走還邊嘀咕。


    「她是哪根筋不對啊,自己的老公劈腿卻還說要退出?好人不是這樣當的吧,太矯情了!」


    篤誌大概知道朋江的意思。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能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問題;不如說,超能力師正是為了幫助那些人而存在。


    「會嗎?她心裏過意不去,又能替先生著想,思考自己該不該退出,我覺得她很識大體啊。」


    朋江拋下一句:「半吊子少在那邊說大話。」便往自己的座位坐下。反正她平時就是這副德性,篤誌也不在意,開始進行基本調查。


    他根據照美說的話,上網搜尋、比對各項情報。


    西條敏郎,五十三歲,二十一年前成立個人服裝設計工作室「l"oro股份有限公司」,位在自由之丘(注:位於日本東京都目黑區的住商混合地帶,以優雅時尚的街景著稱。),以向知名廠牌接單設計成衣為主要業務,包辦布材選購、樣板製作、決定成衣工廠等多重項目,員工含敏郎在內共六人,其他五名皆為女性。


    光憑這些情報,篤誌腦中便浮現男人大開後宮的景象。


    傍晚四點,悅子回來了。


    「我回來了……」


    那身黑色套裝看起來有點性感。


    「辛苦了。」


    「真的好累,我快死掉了。」


    她沒回到自己的座位,直接倒向接待沙發。朋江說聲「辛苦了」,為她送上茶水。每當這種時候,朋江就變得格外貼心,換上「擁有三個孩子的媽」的表情。事實上,看在五十多歲的朋江眼裏,三十二歲的悅子和二十九歲的篤誌就像她的小孩。


    「你今天去哪了?三京電子嗎?」


    「是啊,去他們總公司麵試……合約上明明規定午休以外還有其他休息時間,我卻遠距離讀心讀了整整六小時,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


    所謂「支援麵試」,就是在麵試官中安插超能力師,請他們確認履曆的真偽、來麵試的人有沒有工作幹勁等。麵試成績基本上是扣分製,看到問題要提出扣分;發現優點卻不能加分,因此這項業務實在教人開心不起來。為了維護企業形象,他們當然不會承認麵試官中有混入超能力者。


    「我直接說重點吧,坐我旁邊的老頭超級猥褻,滿腦子都是來麵試的女生胸部大不大、腿細不細那些的。我快抓狂了,但是把意念全部擋住就無法工作,隻好擋住來自右邊的邪念……對了,我每次站起來,他就盯著我的屁股,朝我雙腿間意淫,這也太惡心了吧。我真恨不得放火燒了那個叫菅沼的人事部長。」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讀心實在了不起——篤誌邊想邊繼續調查。順帶說明,悅子擁有卓越的放火能力,但是日本超能力師協會及其他團體嚴禁任意放火,所以她不曾在人前使用這項超能力,頂多在同伴間稍微惡作劇。


    悅子寫完報告就迅速下班。


    到了六點,朋江說:「我也差不多該走了。」便跟著下班。


    六點半左右,增山打電話來確認有無要事,篤誌向他報告早上接了外遇調查案,並再次確認由他來接妥不妥當……


    「沒啥不好啊。」


    結果得到增山一貫心不在焉的回答。


    他一直在公司留到七點半,不過並沒有接到中井的來電。


    篤誌在自由之丘車站一帶稍微填飽肚子後,動身前往「l"oro股份有限公司」。


    這條街上就連普通的拉麵店和五金進口材料行,看起來都莫名時尚。篤誌雖然不特別想搬來這裏住或是在這邊工作,卻也覺得自己不該再縮頭縮腦,這樣實在太遜了。我走在這裏是不是很突兀?我看起來是不是超土?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這類問題。


    「l"oro股份有限公司」還滿好找的,從大街彎進小巷走到底就是。由於那棟建築物四麵都是玻璃牆,猛一看難以聯想是工作室,感覺更像精品店或美發沙龍;定睛一看,才發現屋內桌上擺著電腦及厚重的檔案夾,牆邊放著幾尊假人,上麵穿著假縫試版的衣服。


    敏郎在哪?喔,有了,他站在工作室後方隔板前,與一名高個子女性談著話。


    篤誌看向時鍾——晚間八點四十七分,雖然早了點,不過從現在展開跟監行動吧。


    玻璃牆能讓雙方將彼此看得一清二楚,所以篤誌得先找藏身處。他先稍微退回小巷,走進轉角的咖啡廳,搶下距離門口最近的位子,從這裏可以監視工作室大門,重點是自己也樂得輕鬆。


    將近晚上十點,員工開始互相慰勞道別,接二連三地返家;到了十點半,已經有四個人下班,公司裏隻剩下敏郎與先前和他談話的那名高個子女性,難不成這個人就是他的情婦?


    又過了大約二十分鍾,女人也回家了,留下敏郎一人。他們是刻意分頭回家嗎?或者是清白的?


    篤誌為兩杯咖啡結帳,走出店門。「l"oro」旁邊有棟類似公寓的建築物,篤誌躲在門口,靜待敏郎現身。


    十一點五分,「l"oro」熄燈,敏郎穿著暗色係外套出來為玻璃門上鎖,手一伸進口袋,鐵卷門便從上方緩緩而降。看來這是自動鐵卷門,而且是遙控的。


    確認敏郎離開後,篤誌動身快步走到「l"oro」門前,觸摸敏郎方才上鎖的鑰匙孔一帶。鐵卷門正從上方緩緩降下,篤誌沒有太多時間,幸好最後成功觸摸了十幾秒。


    他利用這十幾秒讀取殘留意念。


    英文將這項能力粗略地稱為「接觸


    感應」(psyetry),不過協會規章將其劃分為更細的「金屬媒介感應」。這是一種從觀察對象碰觸的金屬讀取殘留意念的技術,同時也是二級檢定的必考科目,其他還有「液體媒介感應」與「有機物媒介感應」共三科;一級測驗則增加了包含合成樹脂的「複合媒介感應」科目。透過塑膠讀取殘留意念是高難度技巧,混合多種素材的物體更是難上加難。有時客戶交出孩子最愛的小汽車,卻意外地讀不到任何東西。


    不過,「金屬媒介感應」可是篤誌屈指可數的強項,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沒問題,我看見了,也讀到了。篤誌清晰掌握敏郎上鎖時腦中的思緒。


    潔白的床單、搖曳的長發、雪白幹燥的肌膚、濕潤的雙眼、低沉回響的粗喘——那是連篤誌看了都臉紅心跳的興奮狀態,而且床上的女孩非常年輕可愛。


    由此可見,敏郎今晚性致勃勃,就這樣跟過去,說不定能迅速解決這樁案子。


    要是那樣就太棒了。這是他當上超能力師後初次上陣,能以這種方式收場就太圓滿了。


    敏郎沒去自由之丘車站,而是前往其他方向。篤誌當然跟在後頭。


    保持安全距離走了約莫十分鍾,來到與自由之丘的氣氛有段出入的住宅區。這不奇怪,電線杆上寫著「世田穀區奧澤二丁目」。這裏大部分是兩層樓的民宅,沿途幾乎不見商家,是東京二十三區內隨處可見的住宅區景象。


    敏郎在雙線道馬路左轉,繞進小巷。篤誌躲在牆角,見他在下一個路口右轉,連忙小跑步跟上,從轉角探頭一看,對方卻不見了;換句話說,他不小心跟丟了。不過沒關係,這種時候該怎麽處理,他在實習時就學過了——隻要循著路麵的殘留意念重新追上去就好。每當這種時候,與其說他們是偵探,不如說是警犬。


    敏郎右轉以後,似乎走進轉角數來第三棟建築物,雜亂的意念消失在圍牆邊緣。圍牆裏是一棟老舊的兩層樓木造公寓,不知是為了幽會而租賃,還是女方的住家,反正品味稱不上好。他往一樓右手邊走到底,進入邊間一〇五號房。從隔壁戶的縫隙望過去,窗戶還亮著,但五分鍾後就熄燈了。


    精彩的來啦!


    篤誌繞過圍牆,走進公寓的院子。路燈微微照射過來,但是並沒亮到能辨視人臉,對跟監者來說是絕佳的環境。


    篤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摸門把,敏郎思思念念的女子旋即清晰浮現腦海。她穿著內衣躺在床上,敏郎湊過去,近距離注視她的臉;和剛剛看見的女人是同一個,但不是公司的人,是長相甜美可愛、身材嬌小的年輕美眉。


    老實說,篤誌羨慕得快流口水。明知這麽做對案情沒幫助,他還是禁不住誘惑。


    來透視吧!敏郎和女孩在屋裏幹嘛,篤誌好奇得不得了。


    實際嚐試後,果然不行。


    篤誌幾乎不會複合透視,尤其是像這種水泥混合木板、防火建材、石膏板等多種建材的牆壁,他恐怕花一輩子都無法透視。結果慘到不行,隻能勉強看見如稻草般的黃色雜訊趴在床上一個勁地搖晃——如此模糊不清的畫麵。


    盡管工作時數已超過合約規定的一次三小時,篤誌還是繼續監看。敏郎大約在十二點半離開公寓,若無其事地走到大馬路招計程車返家,似乎對偷情這件事習以為常。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疑點。敏郎離開時,屋內一片漆黑,女孩也沒有出來送他;要是她跟著出來,篤誌早就舉起相機,拍下關鍵合照,結果卻徹底撲空,門也是敏郎親自鎖上的。


    為了再次讀取殘留意念,篤誌站到一〇五號房前。


    一握住斑駁掉漆、黑了一半的門把,敏郎殘留的思緒立刻流入腦海——那是與稍早不同的最新性愛畫麵,具體來說是從背後來,敏郎今晚從後方占有了她。


    女子細瘦的背部莫名性感,敏郎伸出雙手,從腰部摸到肩胛骨,再從腋下滑至前側,兩掌捧起飽滿的酥胸。女子沒有反抗,配合敏郎的節拍搖擺身體,背影仿佛訴說著不論男人想做什麽都ok。


    不行,再看下去,篤誌真的受不了。


    第二天,篤誌早上十點繞去那棟公寓,心想那女孩要是去上班,或是去買東西,門把應該會留下新的殘留影像,但卻沒有。


    上麵隻留著昨晚最新的親熱場麵,除此之外,讀不太到其他東西。


    這表示女人還在屋子裏。


    篤誌繞到公寓後方,那裏剛好是月租式停車場,走到裏麵伸長脖子,可以越過圍牆偷窺。隻見圍牆內雜草叢生,似乎是座小院子。為了方便進出,每戶都裝了落地窗。一〇一號房及一〇三號房的住戶,在院子裏擺放了盆栽及長形花盆,種植花花草草。每戶之間雖有隔板稍作遮擋,但能自由在院子裏穿梭。


    很可惜,一〇五號房的窗戶被白色窗簾遮住,無法偷窺到裏麵。篤誌嚐試遠距離透視,依然行不通,蕾絲窗簾及紗窗造成妨礙,使他看不見裏頭的狀況。


    沒錯,這就是篤誌透視的實力,有跟沒有簡直一樣。


    第二個夜晚,敏郎的行動模式沒有太大的出入——讓五名員工先回家,自己留到最後放下鐵卷門才離開,然後徒步走到奧澤的破公寓,恣意享受年輕女體後才返家。離開的時候,屋內依舊是暗的,女人也沒出來送他,情況和昨天一模一樣。


    篤誌也覺得自己這樣很沒品,卻還是忍不住握住門把,滿腦子都是敏郎今晚用什麽方式抱她。但那畢竟是敏郎關門時留下的短暫意念,當然不可能像a片一樣從頭播到尾,留下的是他印象深刻的畫麵,以及女孩最可愛的一幕。總之呢,今晚被他用側躺方式占有的女孩實在太色啦!


    第三個夜晚,除了兩人又用不同姿勢做愛,敏郎的行動模式幾乎一樣。篤誌始終無法拍到兩人的合照,就這樣無功而返。


    看樣子,他非得認真思考對策不可。合約隻簽了十五個小時,無法在規定時間內查出證據可是會自砸招牌的。


    隔天早上,篤誌無奈地請教前來上班的增山。


    「所長,我想和您商量一下那件外遇的案子。」


    增山喝了口罐裝咖啡,裝傻似地抬高雙眉。


    「什麽外遇?」


    「就是我星期一接下的工作啊。呃……不過一開始接到電話的是悅子姐。」


    「我不是跟您說過了嗎?」悅子從後方插話。


    「所長,您當時忙著參加愛麗絲的運動會,我代您去處理三京麵試的業務,事情就是那時候發生的。」


    「啊……」他沉吟著點點頭,總算想起來了。


    「然後呢?你遇到什麽困難?」


    增山以手肘拄桌,托起麵頰,這是他的習慣動作。


    「是,我一路跟監到外遇現場,那是一棟位於世田穀區奧澤二丁目的老舊公寓,調查對象西條敏郎總是單獨進入、單獨離開,兩人從不出雙入對,大概是害怕被捉奸,戒心很強。」


    「喔。」增山意興闌珊地點頭。


    「怎樣的女人?」


    「年輕可愛的正妹。」


    「你說那個西條幾歲?」


    「五十三歲,職業是服裝設計師。唔,一把年紀卻挺會打扮的,不過並沒有長得特別帥,論身高、論長相,您都比他強多了。」


    「最好是。」增山在裝謙虛。事實上他的確夠高,五官也稱得上好看,可惜總是有點心不在焉,成了最大的敗筆。隻要他抬頭挺胸,想必給人的感覺會大大不同。


    「原來如此,五十三歲大叔把年輕正妹關進老舊公寓……這不是《禁室培欲》(注:一九九九年上映的日本電影,導演為和田勉,由竹中直人、小島聖、北村一輝主演。內容講述被妻子拋棄的中年男


    子綁架十八歲女高中生,將之監禁在小公寓裏,以義父之名行猥褻之實。)的劇情嗎?真不錯,那可是男人的夢想呢。」


    啪嘰!背後似乎爆出火花聲,是悅子吧。究竟是悅子刻意示威,或者隻是篤誌多心呢?


    「好,言歸正傳……您說我接下來該怎麽辦?」


    「你們簽了哪種合約?」


    「十五小時密集捉奸專案。」


    「你實際上的工作時數呢?」


    「已經超過十一個小時半了。」


    「哇咧……」增山抱住摻雜白絲的頭。


    「麻煩你,以後遇到類似案子,請建議客戶采用成功報酬製(注:達成目標才請款的合約方式,可降低糾紛。)。」


    「可是您之前不是才叫我們多推行簡易專案嗎?」


    「呃……我是要你們實際見過客戶後再決定啦。」


    話都是你在說。


    增山從抽屜拿出某樣東西交給篤誌。


    那是一台數位相機。


    「總之,你先為他心靈照相吧。」


    「咦?由我來嗎?」


    用相機拍出讀取到的意念,使大家都能看到——這叫做「代理心靈照相」,被列入一級超能力師檢定範圍,是一項高等技能。有時警方也會委托他們讀取目擊證人的記憶,為他們心靈照相;由於辨識度遠大於犯罪素描和還原影像,有些刑警甚至一試成主顧。


    「呃,不行啦,我還不會代理心靈照相。」


    「真的假的?那你起碼會心靈照相吧,不是剛考過二級嗎?」


    「考試的時候題目是固定的……」


    「呆子!光拿來應付考試的超能力能幹嘛?超能力不實用還叫超能力嗎?反正你試就對了,看得出來拍到什麽東西就好,又不是考試,我不跟你計較變形或是變色那些,做就對了!」


    「喔……」


    篤誌隻能無奈地接過那台數位相機。


    「所以……我現在要照什麽好?」


    「先試試西條敏郎吧。你用拍攝『煙火升空』那個模式,快門最慢。」


    「好,我知道了。」


    篤誌按他說的選好拍照模式,接著在記憶中搜尋最清晰的敏郎。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果然還是敏郎工作時的側臉。


    想清楚之後,他伸手遮住相機鏡頭,按下快門。


    靜待數秒,內側的液晶熒幕浮現出影像。


    「啊……成功了。」


    「我看看。」


    篤誌交出相機與照美提供的敏郎照片。


    「嗯,你行嘛。雖然不曉得這樣一級過不過得了,至少你會用啦。」


    嘛刻意提起一級啊……


    「好啦,你再試試那女人吧,這次真的是代理心靈照相羅。」


    「好。」


    篤誌再次接過相機,按照剛才的順序試拍。很抱歉,這次不管他如何絞盡腦汁,想到的都是色情畫麵,因為篤誌隻知道那樣的她,所以也沒轍。


    數秒後,液晶熒幕顯現出女人的臉,但是色調偏紅,僅在黑暗中浮現臉部和肩膀,看起來活像女鬼,不過確實就是這張臉,大大的杏眼,相貌可愛,微啟的雙唇非常色情。


    「唔……大概長這樣,不過本人更白。」


    增山撇撇嘴,點頭接過數位相機。


    他一看到相機畫麵,立刻皺起眉頭。


    「所長……」


    他很快就把相機遞回來。


    「你再多拍幾張,我大概知道了。」


    「知道什麽?」


    「別多問,拍就對了。」


    篤誌第三次挑戰心靈照相,增山則打開筆電,似乎在查資料。


    「好了,我大概拍了三張。」


    「嗯,我也快查到了。」


    篤誌交出相機,增山也轉過筆電,讓他看熒幕。


    「西條敏郎的情婦是不是這個女孩?」增山探出身體,從旁邊指著某張照片問。


    篤誌不禁「啊」地大叫。沒錯,五張照片裏正中央那個人,長得和敏郎夜夜疼愛的女孩一模一樣,名字似乎叫「真梨奈」。


    「這下子,你別想拍他們的合照了。」


    「是啊……根本不可能嘛。」


    悅子和朋江過來瞄了一眼。悅子大叫:「真惡心」,往旁邊一閃;朋江則哼笑著「神經病」,說完回到座位;附帶一提,中井今天請假。


    增山歎氣道:「可是,我們總不能硬闖進去捉奸在床。」


    「是啊,各方麵來說都行不通。」


    「既然這樣,你也隻能等他們兩個一起出來,趁那時候拍啦。」


    逼他們兩個同時出來嗎?


    篤誌想到一個好方法,但是那樣做很危險,因此被協會明文禁止。


    「所長,您該不會想使出禁招吧?」


    「什麽禁招?」


    這個人或許常裝傻,但篤誌實在沒料到他想打破協會的規定。


    「唔……就是pyrokinesis。」


    日語叫「放火能力」。


    可是……


    「笨蛋。」


    「白癡!」


    增山與悅子一前一後拍打他的腦袋。


    「好痛……你們做什麽啦!」


    增山露出受不了的表情,盤起胳膊。


    「我說啊,就算協會沒有規定,那也是犯罪!用pyrokinesis把裏麵的人逼出來,和縱火犯有什麽兩樣?」


    他邊說邊彎折手指發出聲響。


    「我們是超能力師,要用更聰明的手法完成任務。」


    「所長好酷!」悅子拍手叫好。


    「喔,帥喔~」朋江一同呼喊。


    「啊,對了。」增山指著篤誌。


    「我想請教客戶一些問題,你去打電話。」


    打給照美嗎?到底增山想問什麽呢?


    當天夜裏,增山說要實行作戰計劃。


    「說真的,我最討厭趟渾水了,要不是時間很趕……還有,這畢竟是你初次上陣,我就破例幫忙吧。作戰計劃如下——當他們開始嘿咻時,由我來引導西條離開房間,他八成會打開後麵的落地窗逃出院子,會不會翻牆去停車場就不知道了,總之是從後麵逃走,你趁那時候拍照。我將這個作戰計劃命名為『雙人合照大作戰』。」


    這麽無聊的名字就別說了吧。


    「閃光燈恐怕非開不可,所以你拍完趕快逃,記得要全力衝刺喔……不過西條帶著女人,動作不可能快到哪裏去。」


    增山咯咯發笑,笑得很低級。


    「所以,您到底想用什麽方法逼他出來?」


    「破梗就不好玩啦。」


    第四個夜晚,篤誌總算獲得增山的協助,豁出去執行「雙人合照大作戰」。


    當然,他和前三天一樣,從監視敏郎的工作室開始。


    「篤誌,剛剛回去的那群人裏,我最喜歡右邊那個女生。」


    「是喔,她好像叫彩加吧。」


    五名員工裏,的確就屬她最漂亮。


    「篤誌……你肚子會不會有點餓?」


    「會啊,要不要點蛋糕?」


    這家咖啡廳營業到晚上十一點,是絕佳的監視地點;美中不足的是,菜單上隻有蛋糕和吐司。


    「可是我想吃拉麵。」


    「那等我們全部搞定就去吃拉麵吧。我請客,當作是謝禮。」


    「咦,你願意請客?真的假的?太開心了。」


    哪有四十五歲的主管給三十歲未滿的部下請客還這麽高興的?


    兩人聊著沒營養的話題,不知不覺間,最後一名員工回家了;不久,敏郎


    也開始收東西準備回家。他穿上淡紫色外套,肩背帆布托特包,頭戴帽子,關燈後推開玻璃門作勢離開。


    「喂,趕快去結帳。」


    「我嗎?」


    篤誌無奈地走到櫃台結帳,不忘收下找零和發票。


    「可以拿發票報公帳嗎?」


    「難說,看朋江姐的心情。」


    篤誌心想:好小氣的公司。不過,二級落榜的這六年來,公司都對臨時約聘的他不離不棄,關於這點,他總是心存感激。


    「好,作戰開始。」


    「是。」


    兩人開始跟蹤敏郎。篤誌知道敏郎要去哪,也熟悉了追蹤意念的方法,即使相隔一大段距離也不會跟丟——沒錯,既然不會跟丟,剛剛應該請櫃台加開咖啡錢的正式收據才對。


    「唉,肚子好餓。」


    「噓,小聲一點。」


    「沒辦法啊,我白天隻吃了一個甜麵包。」


    「知道了啦,麻煩您小聲一點。」


    兩人邊瞎扯邊來到目的地,這時敏郎已進入屋內。


    「哇咧,這裏真不是普通的破爛。」


    「對吧,快變鬼屋了。」


    增山似乎被什麽味道吸引,邊點頭邊走近一〇五號房。


    還沒搞懂他在幹嘛,他就突然回頭用心電感應說:


    ——好啦,你快繞去後麵吧。


    一級檢定考的「遠距離心電感應」,是非常高難度的技巧,篤誌還完全不會。


    於是他舉手在心裏高喊「了解」,快步穿越小巷,繞到後麵的月租式停車場,躡手躡腳地挨近圍牆。


    舉起相機確認光圈,果然得開閃光燈。需要出庭的時候,用超能力拍的照片完全無法當作證據,所以得實際拍攝不可。


    ——準備好了嗎?


    聲音聽起來很近,仿佛增山就站在旁邊。


    篤誌在心中高喊「準備好了」回應。


    數秒後……


    「砰砰砰」的粗暴敲門聲傳了過來,一連敲了五下、十下、二十下,像在放話「你不出來我就不停」,壓迫感真不是蓋的。


    接著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一〇五號房的窗簾一陣搖晃,唰地左右分開,露出微暗的室內。少了蕾絲窗簾遮擋,篤誌看見敏郎穿著三角褲在窗前彎腰,開鎖後輕輕推開窗戶,然後回到屋內,抱起某個用毯子包起的大型物體走出來。


    毯子無法完全包住物體——垂下的手臂、晃蕩的雙腳、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頭發。敏郎橫抱著物體,猛一看還以為他抱著屍體。不過,那並不是屍體,這種破公寓要是有屍體,很快就會傳出腐臭,附近鄰居一定會報警處理。


    沒錯,敏郎的情婦不是屍體,而是娃娃。


    那是一具將近百萬圓、堪稱最高級的性愛娃娃「真梨奈」。


    毯子剛好滑開了,真梨奈露出真麵目。


    逮到了!篤誌把握時機,按下探出圍牆的相機快門。


    「啊……」


    敏郎哭喪著臉,反射性地看向鏡頭,直到篤誌又拍了一張,他才意會過來,急忙把臉轉開。諷刺的是,這個動作使真梨奈身上的毯子完全掉落,篤誌成功拍到隻穿一件內褲的五十歲男子,與絕世美豔裸體娃娃的合影。真梨奈望著夜空,神情似乎有點困擾,看起來十分夢幻。


    敏郎終於生氣了。


    「你……你幹什麽?」


    篤誌轉身就跑,逃出月租式停車場,頭也不回地衝向奧澤車站。


    篤誌勉強趕上末班電車回公司,增山則傳訊跟他說:「我搭計程車回去。」這不意外,但他還是忍不住埋怨上司的無情。


    午夜十二點四十九分,他才回到日暮裏站,淩晨一點左右回到公司。


    果然,公司門口是暗的。不過他一開鎖推門……


    「歡迎回來!」


    頓時響起劈哩啪啦的拉炮聲,燈光驟亮,篤誌正覺得奇怪……


    「恭喜!」


    沒想到增山、悅子、中井和朋江全員到齊,一字排開為他拍手喝采。


    「呃……這是怎麽回事?」


    悅子作為代表,向前跨出一步。


    「這是你初次上陣,大家都在這裏祈禱你成功歸來喔!」


    中井再次拍手炒熱氣氛,朋江也麵帶笑容地學著他。


    增山的表情很滿意,抱著雙臂點頭。


    「怎樣?機會難得,快把成果秀給大家看。」


    篤誌差點感動落淚,趕緊轉換心情正色道:


    「是,請一定要看。」


    他迅速拔出數位相機的記憶卡,插進自己桌上的筆記型電腦。


    照片拍得比想像中清楚,最後一張更是罪證確鑿,敏郎下意識看向滑落的毯子,真梨奈無助地望向夜空。現在重新一看,敏郎的表情充滿真實感,拍得太好了。他們硬逼敏郎出來,捕捉他的醜態,似乎沒立場說這種話。不過敏郎仿佛真心愛著真梨奈,這張照片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


    篤誌重新麵向增山。


    「所長,事情解決了,您就別再賣關子啦。您到底是用什麽方法逼他出來的?」


    增山洋洋得意地挑起眉毛,賊賊一笑。


    「很簡單,我模仿照美的聲音,用心電感應跟他說:『敏郎,我知道你在裏麵,快出來。』」


    原來如此!


    「原來早上的電話是這個用意。」


    「是啊,我得先確認她的聲音,和對先生的稱呼。」


    但篤誌仍有一點不明白。


    「可是您怎麽光看我用代理心靈照相拍的照片,就知道敏郎的情婦是性愛娃娃?難道……您有那方麵的癖好?」


    悅子和朋江的視線狠狠地刺過來,增山連忙矢口否認。


    「別、別胡說,我才沒那種嗜好!你讀了他的殘留意念那麽多遍,沒發現才奇怪吧?仔細看看自己拍的照片。」


    增山走回自己的座位,從抽屜拿出那台數位相機。


    「你看,這些全是性愛鏡頭,可是表情都一樣,沒閉上眼睛,哪有女人在床上一直張著眼睛啊。」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那種時候女人的確不太會——


    一試著想像……


    「笨蛋!」


    後腦隨即傳來拍打的重擊,拍他的人是悅子。


    「不準拿我來想像。」


    「呃……露餡了?」


    當天夜裏,篤誌被迫請全部的人吃拉麵。


    盡管覺得這樣不太合理,不過看到每個人都為自己高興,就姑且接受吧。


    之後,篤誌邀照美過來,向她報告調查結果。


    嚴格說來,敏郎沒有任何外遇,隻是租了便宜公寓,在那裏放了性愛娃娃。篤誌提出照片佐證,翻開商品目錄,敏郎持有的性愛娃娃,臉叫「真梨奈」;胸部「b罩杯」;身體是「無握力式」的柔軟類型,全身由矽膠組成,裏麵還裝了模擬體溫的暖爐。


    說明到一半,照美哭了,不知是覺得就算是娃娃依然是出軌,或是難以接受自己老公和娃娃做愛;篤誌不明白她的想法,但也不想使用讀心術。站在他個人的立場,其實是很想幫敏郎說話的。他不認為這個嗜好病態。剛得知敏郎的對象是性愛娃娃時,篤誌也瞬間感到惡心。但是,他確實透過敏郎的意念,對真梨奈產生了性衝動;正因為是認真的,所以才忽略了娃娃的眼睛。


    真梨奈和舊式的充氣娃娃有著根本上的不同,不但外觀比真人漂亮,列舉優劣來比較,恐怕是優點勝於缺點。娃娃能永保青春,不用顧慮她們的心情,更沒有飲食、排泄等問題,今後應該會有更多男性認為:如果包養情婦隻是為了泄欲,那麽與其搞婚外情,不如買性愛娃


    娃來得方便實在。


    況且,使用性愛娃娃沒有生育問題,和買春、自慰是同一層次,不會引起糾紛。若硬要說較有爭議的部分,大概是一具數十萬到上百萬不等的價位,以及敏郎額外的租屋費用吧。如果這些開銷壓迫到家計,的確會造成問題;然而敏郎年收入輕輕鬆鬆就突破千萬,那具娃娃大約一百萬,房租每個月四萬五,篤誌覺得這個嗜好還在容許範圍。


    假設他隻能愛娃娃,問題就大了。這種年輕人要是越來越多,恐怕得設法阻止。但是,敏郎的情況則不用擔心,照美感受到老公對自己的愛,應該不至於為了真梨奈和他離婚。


    「真的很謝謝您……」


    照美深深鞠躬道謝後,便回去了。


    在旁邊聽取報告的增山,輕拍篤誌的肩膀。


    「初次上陣,感覺怎麽樣啊?」


    老實說,對當事人報告完畢後,心裏不再隻有充實感。


    「嗯……用感覺來形容似乎不太對,比較像是……小時候沒頭沒腦把橡皮筋放進嘴裏的味道吧?有點苦苦的,好像很好嚼,又似乎不好嚼。」


    增山輕輕笑了笑。


    「很妙的比喻。既然這樣,你何不說初次上陣的滋味是矽膠呢?」


    也是啦,硬要說的話,的確是這樣。


    但是還真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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