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澄空學園二次元輕小說社


    +圖源:琉璃


    +修圖:raj


    +錄入:86


    +校對:86; ことみちゃん; 遊離子


    一


    最先走下計程車的是鈴原大成。


    現在是三月下旬,但車外的空氣侵肌透骨。即便染井吉野櫻的細枝上已經結出了絳紫色的花苞,早春之際仍然有些日子十分寒冷。大成圍著圍巾,腳步輕快地離開計程車。


    一名中年男子穿著成套的藏青色羊毛外褂與和服,戴著滑稽的圓框眼鏡,脖子又圍著貴族學校風格的格子圍巾,可以說是相當引人側目的存在。泉水子遲疑著是否要跟在父親身後下車,最後決定先等末森佐和付完車資。


    大成一派怡然自得,朝躲在體態豐腴的中年婦人後頭下車、畏畏縮縮的少女笑道:


    「泉水子,我們終於到了呢。這裏就是鳳城學園喔。」


    大成身後是一扇敞開的鍛鐵製大門。鋪著柏油的和緩斜坡前方是有著青灰色牆壁的大群建築物,以設計成橋梁狀的通道相互連接。


    泉水子身著黑色大衣,戴著紅框眼鏡,蓄著長長的麻花辮;佐和則穿著粗花呢套裝,揣著名牌提包,兩人一同環顧四周的景色。鳳城學園的校地由灑著落葉的樹林山坡密密圍起。泉水子不禁暗暗讚歎,原來自新宿行駛一個半小時車程後,會到達這樣一個地方。


    佐和率先開口說了:


    「這裏真的是東京嗎?我還以為來到了鄰縣呢。」


    「這裏的確是東京喔,不過,算是西邊的尾端了。這裏也正好位於高尾山的北邊,佐和管家知道高尾山吧?」


    「那當然,因為高尾山也是修驗的靈山之一嘛。」


    回答大成以後,佐和看向泉水子。


    「泉水子小姐,真是太好了,這個地方的自然景觀保留得比預期中多呢。再怎麽聽別人描述,還是無法得知東京實際上的模樣嘛。」


    「嗯……我也有點嚇一跳。」


    泉水子也小聲同意。看來東京並非隻有高樓大廈並排林立的灰色街道。當然,這裏清淨的程度還是無法與玉倉神社比擬,但也依稀感覺得到群木包圍下的那種安心感。冰冷的空氣中也有著水泥大樓群沒有的氣味。


    泉水子雖然來自紀伊山地,但位居中心的玉倉山海拔高達一千公尺,因此不如他人所想象的是在氣候溫暖的地方長大,對冬季林木枯黃的景色早已司空見慣。即便是紀伊半島,但一到了神社這樣高海拔的地區,落葉樹也隨處可見,也不可能溫暖得足以令橘樹結果。隆冬一到,還會接連幾天氣溫都在零度以下,山路也會結冰以致無法通行。泉水子甚至可以說比東京長大的人更習慣寒冷的天候。


    「這下你終於能明白我用心良苦了吧?爸爸怎麽可能會推薦一所環境惡劣的學校給你呢?」


    大成春風得意地說。


    「你在這裏一定可以安心讀書喔。環境既清幽,也不至於偏遠到交通不便。鳳城學園也正在廣大招收外國留學生呢。肯定能培養出泉水子的國際觀。」


    的確,這在泉水子生活的山上是很難獲得的經驗吧。


    「留學生都來自哪裏呢?」


    「來自世界各地吧,包括亞洲、澳洲、歐洲和美國。相較於來自國外的學生,泉水子來到東京,也許隻算是細小的生活變化呢。」


    不知大成是否明白泉水子是抱著多大的覺悟才來就讀東京的學校,極輕快地補上這一句話。


    (……畢竟爸爸自己很輕鬆地就跑到美國,還在那裏生活嘛。)


    泉水子不由得暗暗如此心想。前往矽穀,任職於資訊科技產業的大成完全不將生活型態的差異放在眼裏,在加州也一樣過得舒適愜意。但是,泉水子很想說那是因為父親的個性原本就不在意周遭旁人的眼光。


    就連在國內,穿和服的男性也很少見。前往東京迪士尼樂園玩耍時,大成也招來了眾人的側目,本人卻無動於衷,甚至還說自己也是穿著這副打扮去美國當地的迪士尼樂園。


    泉水子打從心底感激佐和如今也陪在自己身旁。得知母親紫子無法陪同後,佐和就從玉倉山一路陪泉水子到了東京。多虧這樣,泉水子不再像上次來東京一樣,緊張害怕得身體出現不適。


    佐和陪在身邊後,泉水子既能平心靜氣地麵對擁擠人潮,當大成提議再去一趟迪士尼樂園以彌補畢業旅行的缺憾時,她也能真心感到高興。不僅如此,她甚至還完成了在市中心的百貨公司挑選衣服這項創舉。


    佐和自泉水子四歲起就住在神社,已融入深山的生活,但見到東京的種種事物時,卻也都不為所動,讓泉水子暗暗瞠目結舌。泉水子一直以為她會和自己一起手足無措,但不論是入住飯店還是使用交通工具,佐和都遠比大成還要可靠。


    如今佐和化著淡妝,戴上了耳環,整體看起來就是一個不論去哪裏都不失體麵的女性。明明直到決定前往東京之前,泉水子都不曾在家中見過口紅和粉盒,佐和卻早在不知何時都已備妥。新訂作的套裝也很適合拜訪東京的學校。


    (佐和如果沒有在玉倉神社工作,就是一個理所當然能夠融入現代社會的女性呢……)


    一想到隻有自己是鄉下土包子,泉水子就有些受到打擊。但是,這也無可奈何。因為佐和與大成活過的歲月都是泉水子的兩倍以上,累積了各式各樣的經驗。


    (我也必須累積經驗才行。)


    泉水子抿著嘴唇抬起頭來。但是,一見到鍛鐵大門前方的景色,不安又再度一湧而上。為了增廣見聞,與更多的人交流,她才會果敢地來到首都。但是,泉水子仍不得不意識到,自己擁有著其他學生沒有的極大隔閡——而且還是非常特殊的隔閡。


    「姬神附身體質」的人究竟該如何在這個社會上生活?又該如何尋求這個社會的理解?她不認為有多少人能夠明白。


    鳳城學園自國中部開始招生之後,今年已邁入第四個年頭,高中部則是才第二年而已,是所新成立的學校。國中與高中部一學年的學生人數都才一百出頭,剛落成的校舍林立在同一塊校地上。據說鳳城今後也預計成立一貫製的大學與研究所,但校地會蓋在其他地方。


    學園的占地十分遼闊,在連向高尾山的丘陵原野上呈三角形往外延伸。大門左手邊立著大禮堂,右手邊是三層樓高的國中部校舍和高中部校舍,與管理大樓之間以橋梁互相銜接。大禮堂後方略高的山坡上是分成了好幾棟的學生宿舍。中央坡道上方是圍起了綠色球網的操場,可以看見體育館的屋頂。根據校內導覽圖,若循著操場旁的坡道再往上走,就是馬場和馬廄。


    大型建築物由鋼筋建成,但外觀模仿了西式建築。設計師並未采用新穎的設計,從一開始就將經費投在古色古香的設計上。因此建築物在自然的群木之間才不顯得突兀,也與周遭景色融為一體,這點值得表揚。校園四處都設置著修剪過的灌木叢與花圃,如今種著三色堇和白色雛菊。也有幾棟獨立的建築物與校舍區隔開,令人仿佛置身在陌生國度的街角。


    泉水子一時半刻也能沉浸在這股新鮮感當中。但是,胸口深處還是盤踞著陣陣冷意。因為如果要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裏,她還是覺得太過格格不入。


    三個人眺望了遝無人影的操場後,折返回頭,前往管理大樓的來賓專用玄關。大成打頭陣穿過玻璃門後,旋即「嗨」地高舉起手。


    「不好意思啊,還把你叫出來。深行,真是好久不見了呢。」


    在一樓玄關的正麵,站著一名身材高?、穿著白色v領毛衣的少年。那是泉水子睽違了半年不見的相樂深行。


    若說毫無預期,當


    然是騙人的。國三第二學期就轉學進來的深行前來迎接鈴原一家人,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當深行站在眼前,泉水子還是瞬間心跳快了一拍。


    深行依然個子高?,以同齡的男生而言站姿相當端正,不卑不亢的優等生模樣也一如往昔。他謙恭地麵帶微笑,但那道笑容卻是專對大成展現。深行一開口,就接連說出了沉穩的句子:


    「鈴原先生,好久不見了。家父一直以來都承蒙您的照顧。他也托我向您轉達,今日不能見麵實在是非常遺憾。不嫌棄的話,要我帶領各位參觀學園還是有其他吩咐,都請盡管跟我說。」


    大成推起眼鏡注視深行,然後喜孜孜地笑了。


    「真不愧是雪政的兒子呢。有你在的話,我就放心多了。而且如果不是因為有你,泉水子也不會答應來就讀這所學園吧。」


    泉水子頓時驚慌失措。她不記得曾對大成說過這件事。


    「爸爸!」


    責難地大喊一聲後,大成隻是露出傻乎乎的笑容看向她。深行則裝作沒聽見,又對大成說:


    「其實國中部的校長也托我向您致意。該從哪裏開始呢……先介紹理事長室比較好嗎?」


    「嗯……理事長的話,我之前就已經看膩了呢,所以希望你能帶我們看看校園。機會難得,我想去最盡頭的馬場看看。」


    大成說完,深行就點點頭。


    「沒問題。但馬場不是盡頭,更前麵的林子裏還有研習小屋。」


    「不,我想看看馬。別看我這樣,我這個人很喜歡動物喔。」


    深行也穿上夾克走到戶外,一行人悠悠哉哉地登上坡道。然而,泉水子不敢出聲向並肩而行的深行攀談。


    (爸爸是大笨蛋,都怪他說了那種話……)


    泉水子本來心想,現在兩人應該不再不和到連聲招呼也不打,卻完全想不起來他們以前是如何交談。泉水子局促難安地走著,深行忽然開口:


    「鈴原一點也沒有變呢。你現在還是一到東京就害怕所有的東西嗎?」


    他的語氣很冷淡。但是,當中存在著泉水子快要遺忘的個性本質,使她在思索回答之前就脫口反駁道:


    「才沒有呢。這一次我還很順利地去了迪士尼樂園喔。」


    深行繼續麵向前方。


    「喔——那很好啊。」


    泉水子感覺兩人之間的疙瘩消失了。一旦懼於他的優等生模樣,吃虧倒黴的人隻有自己而已。回想起這點後,她霎時覺得輕鬆許多。


    抵達馬場之後,場內不見有人騎馬,平地機專用車的引擎正高速運轉,卷起漫天沙塵,趁著春假期間修整場內。一行人走向馬廄,向職員請示過後進到內部,走道側邊並排著約莫十間馬房,當中幾乎各有一匹馬。


    寫有名字和品種的名牌掛在每間馬房的門口上。繞了一圈以後,有些馬會對陌生人視而不見,有些馬會刻意上前探出頭來,反而觀察起他們,態度各不相同。


    大成心情極佳地說:


    「活生生的馬匹果然是最棒的呢。深行想不想加入馬術社啊?」


    深行露出苦笑回答:


    「我現在光是照顧自己就已經分身乏術了。」


    「聽雪政說,你又去了一趟羽黑山吧?不過,接觸人類以外的生物,其實也是一種意想不到的修行喔。尤其對象又是身體比人類還要魁梧巨大的生物。」


    大成壯起膽子,向探出馬房柵欄的那張偌大長臉伸出手,撫摸馬兒的鼻梁眯起雙眼。然後像在對馬匹說話一般,他接著又說:


    「我們都是憑借科學文明的恩惠,才能過著現在的生活。而這份文明,是基於人類立於其他生物之上的思想所形成。然而,即便是文明發祥地的西方,在最一開始的時候,都市當中都還存有馬匹的蹤影。縱然隻是視為家畜,但生活當中仍是殘留著要接觸大型動物的觀念,就像從前日本人認為牧牛者擁有接近神明的力量一樣。接觸比自己還要高大的生物時,有時候會有一些體悟喔。人類在這個世界上是相對過於大型的動物,有很多事情總會不小心就遺忘呢。」


    深行注視著大成的側臉。一旦卸下了和善可親的麵具,深行的目光就判若兩人地變得非常銳利。但是,他的語氣還是相當客氣。


    「鈴原先生的意思是,您是因為曆經了這樣的修行,現在才會成為電腦方麵的權威嗎?」


    大成倏地仰頭哈哈大笑。


    「你切入的論點真是不錯呢。的確,這些話並非是出自於我個人的經驗,單純隻是希望自己可以這樣子罷了。」


    深行含糊微笑,似乎不打算繼續追究。反倒是佐和插嘴問道:


    「大成先生,您剛才這些話該不會是在講賽馬吧?」


    「真過分呢,佐和管家。當然不是啊。」


    「不然您與馬匹之間還能有什麽交集?」


    「……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大成匆匆走出馬廄,話題不曾再拉回到馬匹身上。


    一到了女生宿舍,佐和就顯得精神百倍,大成則是變得乖巧安靜。擔任舍監的教師名為西條,是年紀與佐和相仿的女性。兩人站著閑聊的時間長了以後,大成就嘀咕說著「我去休息區等吧」,與深行一同逃離現場。


    西條笑吟吟地繼續說道:


    「……是啊,的確也有學生是每天來回上下學,但高中部的八成學生都住進了學生宿舍喔。畢竟現在時代不同了,雖說是住宿生活,但不代表一步也不能離開宿舍,隻要提出申請,也會通融學生在外留宿。不過,我們還是希望學生可以理解,這所學校是為了什麽才設有學生宿舍,進而善加利用集中學習的優點呢。學校也盡可能提供了便於生活的各種設備。」


    西條麵露自豪地點一點頭。


    「現在大部分學生都返鄉了,但也開始零星出現一些像鈴原同學這樣的學生,略微提早入住以習慣宿舍生活呢。開學典禮前一天,所有住宿生才會到齊吧。」


    宿舍內出沒的學生極少。她們站著談天時,也隻見到一、兩名少女行經出入口而已。泉水子雖然不想一下子就遇見一大群人,但要在人煙稀少的巨大建築物裏過夜,也讓她心情沉重,暗暗後悔早知道自己也前一天來就好了。


    「這孩子真的很不習慣團體生活,所以我才想最好讓她盡早過來熟悉環境。因為她也幾乎不曾出外旅行過呢。」


    「大多數學生也都不習慣團體生活喔,兩位請放心吧。」


    西條輕快地帶過佐和的擔憂。


    「宿舍全都是雙人房,目前在這一方麵還沒有例外。雖然這麽說,但為學生分配室友時,我們都會經過審慎的考慮,還請兩位不用太過擔心。像鈴原同學這樣遠道而來的學生,我們會挑選從國中部升上來、已經相當熟悉學園的學生搭配當室友,所以鈴原同學一定眨眼間就會習慣新環境的喔。」


    佐和遲疑了一會兒後才問:


    「既然已經決定好了,能先問問您,泉水子小姐的室友貴姓大名嗎?」


    「當然可以。」


    西條掏出手機,打開頁麵進行確認。


    「鈴原泉水子同學住在208號室。同寢室的是宗田真響同學。她的故鄉位在長野,現在她也回去老家了。」


    前往208號室一看,泉水子的行李箱和其他行李都已經送到了,但還看不見另一位室友的行李。房內有清理整潔的木製雙層床鋪,盡頭是一扇能夠俯瞰大禮堂的窗戶,窗戶兩邊則是附有書架的書桌背對而立。床鋪另一邊的牆壁是收納區,線條花紋的壁紙直接成了衣櫃的門扉圖案。盡管空間不大,卻很幹淨整潔,內部裝潢很適合作為女孩子的房間。


    四處察看之後,佐和問:


    「泉水子小姐,如何呀?你覺得能夠在這裏生活嗎?」


    「……我好像想回去了。」


    「哎呀,都會這樣想的吧?但請你先嚐試一陣子看看吧,如果無論如何都無法適應,屆時再回來也沒關係喔。」


    泉水子咬住唇瓣。她並不認為自己現在就無法忍受,隻是非常不安。察覺到她的心情,佐和說道:


    「你會覺得不安害怕也是當然的。一想到要將你留在這裏,我也覺得心如刀割呢。可是,泉水子小姐必須離開神社學習才行。趁你還有時間的時候。」


    佐和低頭端詳泉水子的表情,接著又說:


    「你不用害怕,姬神現在還在紫子小姐的身邊。我知道在東京她曾一度附在你身上,但是,隻要紫子小姐還平安健康,這種事情就幾乎不會發生。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鍛煉自己。等到你的心靈與身體都變得堅強以後,再準備迎接那一天的到來。」


    這大概是在泉水子坦白後,佐和首次跟自己提及「姬神附身」的話題。對眾人而言,將姬神的事情掛在嘴邊都是一種痛苦。對於外公竹臣也是。一旦說了,能夠安穩笑著的世界就會瓦解消失吧。


    泉水子吸了一口氣,說:


    「佐和,我……想再多了解姬神的事情。可是,為什麽大家都不肯告訴我呢?媽媽也不來見我。」


    「因為你必須找到你自己的姬神才行呀,沒有人可以告訴你。認識紫子小姐的我,不能灌輸你多餘的先入為主觀念。」


    歎了口氣後,佐和壓低嗓音說:


    「不過,隻有這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就是你不能再試圖剪頭發了喔,也不能解開辮子的封印。如果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騷動,現在絕對不能改變發型。」


    泉水子聽話地點點頭。基於膚淺的想法而剪了瀏海,卻遭受到慘痛的代價,這點她已經切身體會過了。更何況,剪短的瀏海也隻是發尾亂翹而已,半點好事也沒有發生。


    很快地黃昏時刻到來,大成與佐和該回去了。深行也一起目送兩人,打算徹底盡到義務。


    泉水子有很多事情想問大成,但不得不承認最終還是開不了口。


    (爸爸,現今這個社會的山伏是什麽樣的存在呢?爸爸都在那個組織裏做些什麽?相樂先生明白表示過自己是山伏了,但爸爸為什麽一次也沒有說過呢?對於姬神與山伏的關係,爸爸有什麽想法呢?關於媽媽和我都是「姬神附身體質」,又有什麽想法呢……)


    這些問題在腦海裏反複盤旋,但泉水子也明白自己為何說不出口。因為她總覺得一旦問了,就會失去父親。失去這個總是悠悠哉哉地傻笑、既是個電腦狂又對佐和低聲下氣、最喜歡遊樂園和蛋包飯的,泉水子最愛的父親。


    (爸爸為什麽會和媽媽結婚呢?對於這種兩個人完全不會一起生活的婚姻,爸爸究竟有什麽想法呢……)


    泉水子當然問不出口。她很害怕聽到隨著詢問而揭曉的真相。和幾乎放棄了育兒責任的母親不同,大成總是盡可能陪在泉水子身邊,所以起碼在可以見麵的時候,她希望能開開心心地和父親相處到最後一刻,也能為了無聊的小事而笑得開懷。


    「爸爸,那個……」


    「泉水子,我已經拜托過深行了,在開學前,你可以先向他請教學校的課程喔。鳳城學園的自由度很高,有很多科目可以藉由學分製選擇,有點類似大學的製度呢。」


    「嗯,就是啊……」


    「你要好好認真讀書喔。不隻是課業,也要趁現在鼓起勇氣,多多嚐試自己辦得到的事情。你也不需要害怕電腦,下次我會送一台泉水子專用的電腦給你。」


    大成單方麵自顧自地說話。原本他的個性就不太聽別人說話了,現在也是一個勁兒地將想對泉水子說的話統統說出來,根本無法插話。


    (……說得也是呢。每次跟爸爸聊天,總是在講我的事情。爸爸從來不曾提到自己的事。)泉水子終究什麽也問不出口,計程車載著揮手道別的兩人,揚長而去。由於天色已經暗下,車尾燈的鮮豔紅光分外刺眼。泉水子一直目送直到再也看不見燈光,紮在臉頰上的風十分寒冷。深行大感無趣地歎一口氣。


    「結果紫子小姐沒有來呢,虧我還那麽期待。


    「不要期待啦。」


    泉水子莫名地不太高興。


    「媽媽很忙的。」


    「不過,既然都在東京,以後總會見到麵吧。前提是如果你沒有從鳳城逃回家的話。」


    深行說得一副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與在大成麵前展現的「是的,請交給我吧」的態度有很大的落差,讓人不得不心想這個人果真是深行。


    「我也不是抱著那麽隨便的決心才來的。」


    「你最好不要太小看這所學園喔。」


    我才沒有——正想這麽反駁,深行卻快了一步。


    「你是免試入學的吧?」


    泉水子心中一驚。自從泉水子決定就讀鳳城學園以來,不曾有人向她提起過入學考試的事。連老師也沒有提到考試,她還以為隻要申請就能進來。


    深行神色嚴肅地說:


    「能夠免試入學的學生並不多。甚至還有學生是就讀國中部,卻無法升上高中部。這裏的學力水準可是相當高喔。」


    泉水子過了一會兒才好不容易開口問道:


    「為什麽我不用考試呢?」


    「你覺得是為什麽?」


    (……因為姬神嗎?)


    泉水子並未具有值得受到推薦的學力或是運動能力,因此她隻能想到這個理由。但是,深行也沒有直接說出口。由此可知,他也一樣不能隨便談論這件事。


    「我也還未完全掌握到這所學園的方針,頂多覺得不太對勁而已。自高中部才進入這所學園的學生中,說不定有幾個人都是免試入學。」


    泉水子不曉得該怎麽理出頭緒,但寒風刺骨,總之她先跟在返回宿舍的深行身後。默不作聲地走了一陣子後,深行忽然開口:


    「明天九點我會去圖書館。你有空的話就過來,反正也沒有其他事情吧?」


    「啊,嗯。」


    小徑分成了兩條岔路,再往前走就是男生宿舍。深行腳也不停地徑自走遠。泉水子則是微微停下步伐,目送他離開的背影。然後像要正當化自己的行為般,對自己說:


    (現在我認識的人隻有深行而已。知道我秘密的人也隻有深行。不論他是怎麽樣的人,我都隻能依靠他了……)


    二


    第一天夜裏,泉水子幾乎睡不著覺。


    她站在雙層床鋪前煩惱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睡在下鋪,但還是對自己的選擇沒有自信,鑽牛角尖地兀自苦思。不曉得宗田真響是什麽類型的女孩子,不能請她先選擇真是教人悔恨。


    在餐廳吃飯也讓泉水子備覺沉重。在有著淡綠色壁麵的自助式餐廳裏,她不知道該如何取餐。餐廳絕大多數的座位都是空的,乍看之下,零星坐在位置上的學生也都是高年級生。


    一位學姐親切地指導不熟悉的泉水子如何拿取食物。但是,見到泉水子非常膽小怕生,對方也沒有多加攀談。從不會多管閑事這一點,可以感覺到都市人的作風。


    泉水子也很感激可以不用勉強與人交談。但是,一個人吃飯也並未比較輕鬆。她耿耿於懷地心想對方是否覺得自己的態度很差,結果放在餐盤上的吐司連一半都沒有吃完。


    到了這個時候,泉水子才開始覺得深行叫自己去圖書館真是非常親切。因為眼下看來,她隻能縮著身子度過一整天吧。深行提議的時候,泉水子腦海裏已經塞滿了其他東西,無法多想。但直到今天早上,她才有餘力去想,深行其實已


    經算是很有責任感了。


    確認了校內導覽圖後,圖書館位在校舍與操場之間,在獨立的建築物中算是大型設施。一樓是開架書庫和閱覽室,二樓是電腦教室。泉水子急急忙忙趕往圖書館,卻發現圖書館九點才開放,整個人非常沮喪。不過,她坐在花壇的邊緣等待後,九點整之際深行就現身了。


    「早安。」


    「……嗯。」


    深行連笑也沒有笑一下。


    「看來你不至於連圖書館都找不到呢。」


    (他的本性真的很冷漠呢……)


    泉水子相當失落,但並未就此打退堂鼓。這一方麵算是在去年就已經受過訓練了。


    「你吃過早餐了嗎?」


    「吃過了啊,怎麽了?」


    「因為沒有遇到你。」


    深行略微放鬆表情。


    「你去了高中部的餐廳吧?畢竟你一開始就住進高中部的宿舍,去那裏也是當然。不過,我還是去國中部的餐廳。直到開學典禮之前,我都還不想換。」


    泉水子恍然大悟,難怪都隻看見高年級生。她也沒有注意到有兩間餐廳。


    「國中部與高中部這麽壁壘分明嗎?」


    「也不是。頂多隻有宿舍、餐廳和學生會吧。國三之後,甚至有幾堂課會一起上,也有些社團是國、高中合並的。」


    深行說完後,又補充道:


    「不過,聽說今年與去年不同,有許多學生都是從高中部才進入這所學園。不少學生對這件事相當反對。今後成員會有很大的變動吧。」


    泉水子心想這對自己來說應該是件好事。如果隻有少數人加入大家都彼此熟悉的班級,感覺會過得很辛苦。


    「深行加入了哪個社團呢?」


    「不要在學校裏頭叫我深行。」


    對方不耐煩地答腔。


    「之前是因為玉倉神社的人很照顧我,我才會咬牙忍耐,但我在外麵不會讓人叫我『深行』。雖然無法阻止笨老爸叫我的名字,但相對地我也會反叫他雪政。」


    泉水子縮起肩膀,都不曉得深行會直呼父親的名諱有這層原因。她乖乖改口:


    「……那相樂同學呢?」


    深行回到方才的問題。


    「我還沒有加入社團。國三第二學期才轉進來,不管要做什麽都無法專精。」


    「今天要在圖書館做什麽呢?」


    如此詢問之際,圖書館也已開放,玄關的玻璃大門往旁敞開。深行邊走邊反問:


    「你認為圖書館是做什麽的地方?」


    「調查資料?」


    「我說你啊,多念點書吧。我可是非常懷疑你的智力水準能不能跟上鳳城的課業喔。」


    泉水子瞪大眼睛。


    「深——不,相樂同學春假期間一直一直在念書嗎?」


    「並不隻有讀書而已,我也會鍛煉體力。早晚我都會出去跑步,也一直持續練習野野村先生教我的鍛煉方法。」


    走到放置書架的區域後,深行轉過身,從正麵低頭看向泉水子。


    「不想念書的話,不念也沒差喔。這單純隻是先來鳳城學園的我,可以給你的第一個建議而已。好不容易來到東京的高中,如果你想藉由不會念書來引起他人的注意,我也完全無所謂。」


    泉水子努力別開了目光,卻無法無視深行的正論。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回話:


    「……我會念書。」


    「學習這件事情,並不是要在他人看得見的地方進行。在他人都在玩耍的春假期間讀書,更能夠拉開差距。盡管從現在起還是慢了一步,但總比什麽都不做來得好。你有幹勁念書的話,我可以幫你選參考書。」


    「……我有幹勁。」


    簡直就像老師在對自己說話。


    (這一點就完全不像與自己同年呢……)


    見他展現出秀才的麵貌,泉水子直想歎氣。當然,她從一開始就不期待會與深行一起玩耍,但仍是暗暗心想,起碼可以為剛來的自己著想一下,再讓她多放鬆休息一會兒嘛。


    (對他而言,這些事是理所當然的吧……這麽說來,他都是什麽時候和朋友出去玩呢?)就泉水子在國中見到的情況,他並不是交不到朋友的類型。看起來反而是會融入班級,八麵玲瓏地加入團體當中。


    (話雖這麽說,但他也許不會結交真正知心的朋友吧……)


    泉水子看著深行找書的背影,恍恍惚惚地思索。聽說他去了羽黑山修行。這應該是他第二次入峰修行了。深行也是山伏——所以當然不可能是個普通平凡的少年。


    她無預警地朝他的背影問道:


    「你在羽黑山上明白了什麽嗎?」


    深行納悶回頭。


    「咦?」


    「我在想,你又去了一次羽黑山,那麽關於山伏,你明白了什麽呢?」


    泉水子說,同時發現正因為對方與自己同年,又都處在還在摸索的階段,她才能如此坦率地開口發問。她回想起了佐和對她說過的話。


    深行沉思了半晌後,萬般無奈地回答:


    「我覺得我比之前更了解修行的意義了。」


    「修行的意義?」


    「就是山伏是為了追求何種力量才會特意窩在山裏修行。」


    「那麽是哪方麵——」


    是哪方麵與姬神有關呢——泉水子本想這麽問,卻被深行打斷。


    「天機不可泄漏。」


    「咦?」


    「也就是修行的內容不能跟別人說。泄漏的話,我會遭到開山鼻祖的天譴。」


    裝腔作勢地說完後,深行又改成較為淺顯易懂的說法。


    「況且每次一想到你用不著努力,就能擁有山伏必須經過重重修行才好不容易獲得的能力,我就很火大,所以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


    (啊,突然變得好幼稚……)


    泉水子不由得悶悶不樂。明明他都如此看不起自己了,非得要全方麵都處於優勢才滿意嗎?最起碼在這一點上,承認是泉水子贏了又有什麽關係呢?


    正想回嘴時,泉水子發現了一道人影,連忙噤口不語。有名學生正自同一條書架間的走道迎麵走來。深行也察覺到了,投去目光,但沒有別開。泉水子頓時明白那是深行認識的人。


    「哎呀,我打擾到兩位了嗎?因為我沒有見過這位女同學。」


    對方率先開口。是名男學生,但蓄著現今少見的齊瀏海。身高中等,體型清瘦,顯得有些嬌小。似乎有哪裏與常人不同,但衣服穿戴整齊,感覺得出家世相當良好。嗓音聽來有些尖細。


    「是四月才入學的新來女同學嗎?既然一起行動,應該是相樂的同鄉或是親戚吧?」


    泉水子縮起肩膀,一點一點地躲到深行背後。一見到陌生男孩子就會緊張退縮這一點,現在仍是沒有改善。


    「她是我父親認識的小孩,準備進入高中部就讀。」


    深行說得不假思索,但現場氣氛卻很奇妙。因為深行不喜歡被人看見他們兩個人走在一起。接著他意興闌珊地對泉水子說:


    「這家夥是高柳。和我一樣是從鳳城國中部直升高中的學生。」


    泉水子戰戰兢兢地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鈴原……」


    「喔……你的頭發真長呢。」


    高柳發表評語,但他說的時候笑容可掬,因此並不唐突。泉水子抬起目光悄悄覷向對方,瀏海底下的細長單眼皮令人印象深刻。鼻梁細挺,以男生而言皮膚算是偏白。


    (……總覺得這個人……)


    「掰掰囉,鈴原同學。新學期開始後,還請你多多指教了。」


    高柳懶洋洋地說完就離開了。眼見他的背影遠離,泉水子才看向深行。


    「剛才那個人,總覺得……」


    「你要說他很像和宮吧?我就知道。」


    深行的口氣有些不太高興。


    「不過,高柳一條是活生生的人類喔,這點我可以保證。雖然他的成績確實好到不像正常人啦。國中部的全學年第一名就是那家夥。聽說這三年來,他從未讓出過第一名的寶座。」


    「我並不覺得他不是人類,隻是感覺上……」


    「單純隻是因為他有一張文官臉吧?聽說高柳的老家在京都……好歹春假可以回老家啊。」


    深行無視於自己也是一樣,嘟噥抱怨。


    「我對那一類的長相最沒輒了。」


    「長相怎麽了嗎?」


    泉水子沒有聽清楚,反問之後,深行充耳不聞地自顧自說:


    「鈴原,新學期開始之後,盡可能不要告訴別人自己的家庭背景喔。隻說住在玉倉神社的話倒還沒關係,但在學校裏不能提到大成先生和紫子小姐。關於山伏也是。還有這件事我想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鈴原的能力更是提也不能提。」


    泉水子怔怔地看向深行。


    「我當然不會說,但你為什麽要這樣告誡我呢?」


    猶疑了一會兒後,深行回答:


    「在現今這個時代,越是隱藏起真麵目,對山伏越是有價值。山伏的組織,是在人們無法看見的地方遍及全國。被發現的話就輸了。因為會從被發現的地方起遭到吸收吞噬。」


    「被什麽吸收吞噬?」


    「就是被這個國家肉眼可見的事物啊。好比說國家、企業或是宗教團體。」


    相當難以理解。深行望著泉水子詫異的表情,接著又說:


    「我不會要求你明白,因為就連我也不敢肯定自己真的明白。可是,這大概就是情報戰吧。在這所學園裏也有互相刺探的間諜,最好不要毫無防備。」


    泉水子好一陣子沉默不語,然後微微撅起嘴唇。


    「什麽都不肯告訴我,隻有你自己知道,卻要我做這做那,不論是誰都無法接受吧?」


    深行用力歎一口氣。


    「你也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鳳城學園不是一所普通的學校吧?這裏蘊含著大成先生和雪政願意給予援助的某種秘密。我並不是說這所學園的所有學生都與山伏有關。可是,來這裏就讀的學生都有些與眾不同。雖然表麵上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來,也沒有人會主動提起。」


    「既然不會表現出來,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呢?」


    「氣味吧。因為我轉學過好幾次了,所以嗅覺相當靈敏。」


    深行說得簡單,散發著能為泉水子指出差異的自信。


    「我也不想一開始就嚇唬你,所以本來想保持沉默,但既然都說這麽多了,我還是說明一下吧。組成山伏的組織其實有很多,並非所有山伏組織都會與大成先生他們互通有無。也有一些人是早在很久以前就自成一派,隻是徒有虛名。一旦流派不同,有時也會產生對立,當然也會互扯後腿。毫不提防警戒的話可就糟了。」


    泉水子隻是滿腦子問號。


    「你的意思是,這裏是個危險的地方嗎?」


    「我的意思是小心為上。說不定那些成年監護人都不曉得學校內部的真相,有些事情從外麵是看不到的。」


    (……所以要我抱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度過這三年嗎?)


    深行正在這麽做嗎?泉水子不由得觀察他的神色。但是,無論麵對任何事都不鬆懈大意,或許就是深行平常的行動模式。


    和在備受嗬護下長大的泉水子不同,深行大概一直是以這種模式生活至今。


    陷入沉思後,深行忽然將好幾本書一股腦地疊在泉水子手上。


    「總之,先準備基本學科吧。原本學校就是讀書的地方了,既然大家都是學生,課業成績也能形成一種武裝。你不擅長數學吧?」


    「你怎麽知道?」


    「看你的臉就知道了。」


    總覺得深行講了非常失禮的話,但泉水子決定不反駁。因為他猜得沒錯,自己確實不擅長理科和數學。


    「還有英文,鳳城相當致力於提升外語能力。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再教你,你先看參考書,再寫完問題集看看吧。」


    泉水子在閱覽室的位置上坐下,發覺距離中午還有好幾個小時,頓時萎靡不振。但她重新打起精神,翻開數學的參考書,試著專心在例題和練習題上。但是,她當初的擔憂完全被拋在腦後,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感覺到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肩膀,泉水子抬起往下趴著的腦袋瓜,發現深行就站在眼前。


    「中午了。」


    「咦!已經中午了嗎?」


    聽了泉水子吃驚的反問,深行隻是不發一語離開座位。泉水子慌慌忙忙跟在他身後,走出了閱覽室。


    「我不打算睡覺的。隻是……因為昨晚完全睡不著——」


    「不用再說了。」


    深行用死心放棄的口吻說:


    「我本來就不抱期待,但麻煩睡的時候小心別讓口水滴在公共圖書上。」


    雖然感到非常羞愧,但能夠與深行一同前往國中部的餐廳,坦白說令泉水子大大鬆了口氣。因為早上幾乎沒有進食,她現在肚子餓扁了。


    國中部餐廳的寬敞程度與高中部相差無幾,但內部裝潢和菜單都比較簡單樸素。餐點也不像高中部一樣可以自行選擇,主要都是以餐盤盛好的整套定食,而且還有時間限製。其他單點的菜色也隻有五、六樣而已。


    依據深行的看法,給予高中部較多特權的這種製度,似乎在某種程度上是必須的。因為現在是春假期間,連定食也停止供應,兩個人點了咖哩飯。


    由於饑腸轆轆,泉水子覺得咖哩飯非常美味。另外,在國中部的餐廳吃飯,也令她放鬆許多。因為四周空曠得半個人也沒有。


    深行邊吃邊說:


    「也有很多學生早上和中午都是在福利社買些東西就草草解決,像是麵包或是泡麵。雖然老師也想製止學生,但要規規矩矩地穿上製服到餐廳吃飯,果然大家都嫌麻煩吧。」


    「佐和跟我說過,隻有泡麵絕對不能吃呢。」


    「是嗎?」


    「好吃嗎?」


    「嗯。」


    泉水子回想起以前一起在家吃飯時,深行完全不挑食,胃口又好,佐和開心得合不攏嘴。但這麽說來,很少聽到他說喜歡吃什麽。基本上,他對食物的味道和內容都不挑剔。


    (習慣獨自生活的人,吃飯都這麽隨意嗎……)


    這時,泉水子忽然想起了該問深行的事情。


    「國中部應該有一位叫宗田真響的女生吧?。」


    「有啊。」


    她是什麽樣的人呢?今年我和她同寢室。」


    「你和宗田同寢室?」


    深行驚訝地停住湯匙。泉水子不禁防備地繃起身子。因為她覺得深行的反應很不尋常。但是,深行隨即又放鬆身軀,再次動起了湯匙。


    「什麽嘛,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替你擔心了吧。你請宗田教你讀書吧。宗田可是國中部的全學年第二名。」


    「全學年第二名……也就是說,她比你還要聰明囉?」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成績比我還好的女生。」


    「她很可怕嗎?」


    深行尋思了一會兒。


    「應該不算吧。看起來不是那種頑固拘謹的女學者類型。她的個性既開朗又通情達理,也很熱心助人,我想在女生之間的人緣也不錯。」


    泉水子心想,


    那麽暫時可以放心了。但是,她又覺得心情有些複雜。總覺得對方是個與自己截然相反的女孩子。


    「她很漂亮嗎?」


    「這種事情你自己看啦。不過,她好像很受歡迎。不隻是國中部,也有高中部的學長會向她搭訕。」


    深行的語氣顯得漠不關心,但真心話是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因為他又接著繼續說:


    「聽說宗田總是單方麵地拒絕所有邀請。還說:『我有宣誓終生的對象了。』聽到這句話,一般人都會很吃驚吧?」


    「你知道得真清楚呢。」


    「因為這件事情很有名啊。」


    泉水子漸漸地越來越沒有自信。


    (……宗田真響同學和我住在同一間寢室,能夠好好相處嗎?聽起來是一個出了名的才貌雙全少女呢……)


    白天變暖的日子持續了三天。半硬著頭皮每天都到圖書館報到的泉水子,忽然注意到女生宿舍旁的染井吉野櫻終於開始盛開了。


    淡色的五瓣櫻花開了以後,整株櫻樹仿佛也為之一變,綻放出絢麗的光芒。泉水子停下腳步抬頭仰望,心想初開的櫻花也非常美麗。至今她都隻注意到櫻花盛開時的景象。


    再回到房間時,宗田真響已經入住了。


    一打開208號室的房門,泉水子頓時有種錯覺,仿佛在櫻花樹上看見的光芒也出現在了這裏。原因來自於從其中一張椅子上起身的少女。少女身穿鮮豔的牡丹色寬領毛衣,房間一口氣變得光彩明亮。


    少女遠比泉水子要高,手腳都優美修長,穿著藍色的合身牛仔褲,頭上綁著馬尾,因此比起端莊嫻淑,看起來更像會在戶外活蹦亂跳的少女。另外,她的五官也很適合清爽俐落的馬尾造型。熠熠生輝的雙眼和直線狀的眉毛也顯得英氣勃勃。


    泉水子總算明白,為何深行會叫她自己看了。宗田真響或許不是那種仿佛自畫中翩然走出的美女,但看起來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成為電視上的偶像明星。


    「宗田同學?」


    「你就是鈴原同學嗎?」


    響起的嗓音比泉水子低沉些許。但是,對方一點也沒有像是才女的地方。在大力吸一口氣後,她的音調倏地上升了好幾度。


    「嗚哇啊!好可愛!泉水子好可愛喔!沒想到新室友是這麽可愛的女生,太幸運了!」


    真響又接著快速地說:


    「啊!你不要嚇到喔。朋友也常常都說我像男人一樣,我覺得我隻是忠於自己而已。泉水子是那種不喜歡同性稱讚你可愛的人嗎?」


    「啊,不會……」


    泉水子幾乎招架不住,答道:


    「但是我一點也不可愛啊。反倒是宗田同學比較可愛……」


    真響嫣然微笑,稱不上嬌小卻形狀姣好的嘴唇往兩邊彎彎勾起。


    「如果你也能喜歡我,我會非常開心喔。因為我第一眼看到泉水子,就迷上你了呢。接下來這一整年一定可以過得很開心。」


    三


    宗田真響占據的桌上放著一台最新型的輕薄筆電,以及兩支疑似是手機的機器。泉水子看向那些東西,說了聲「好多喔」之後,真響顯得相當驚訝。


    「這些配備基本上是常識了吧?因為校園內禁止使用手機,所以幾乎都是利用電腦和朋友互傳郵件喔。雖然這麽說,我想現在根本沒有人不帶手機吧?不過明目張膽地使用還是不好呢。畢竟這部分的校規是由學生大會製定的。你沒有帶電腦來嗎?」


    泉水子難為情地頷首。


    「因為我不太會用電腦……平常幾乎不碰。啊,可是爸爸說過會送我新的電腦就是了。」


    「你平常不用嗎?真稀奇呢,你之前念哪一所國中呢?」


    真響問,但手也沒有閑著,不停地將衣服收進衣櫃裏。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當然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了,但也能由此看出真響的能幹。


    「……這樣啊,泉水子來自奈良縣。奈良是有著濃鬱古都風情的地方吧?」


    「我家雖然在奈良,但比較靠近和歌山。因為在深山裏,我想跟你的想象有很大的出入。」


    「靠近和歌山的話,是在吉野那一帶嗎?」


    「不,要再往南一點。真的是窮山僻壤。」


    泉水子說話變得小聲。


    「所以對於來到東京以後能不能和大家好好相處……我實在沒什麽自信。」


    「我們家也在深山裏頭喔,因為在長野嘛。」


    「我不覺得長野在深山上喔,因為就在東京附近。」


    「少來了,沒去過就這麽說。」


    真響爽朗地笑了。但是,在泉水子眼中,真響確實很有都市人的感覺。帶來的衣服品位也截然不同。


    真響的衣物數量並不算多,但都遠比泉水子的衣服還要豐富多彩又漂亮時尚。泉水子看得入迷時,真響又從行李中抽出了某樣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塊折得厚厚的布料。


    「你知道嗎?床鋪周圍可以掛上床幔喔。上頭有簾軌吧?」


    泉水子猛然想起來地說:


    「對了!因為我先搬進來,就睡在下鋪了,如果你想睡下鋪的話,可以跟我說。」


    「不管是上鋪還是下鋪,我都無所謂啦。」


    真響豪爽地一語帶過。


    「床幔可是出乎意料地好用喔。因為就算和合得來的人同寢室,有時候還是會吵架,也會覺得氣氛尷尬,或是不想被對方看到自己。光是把床圍起來,感覺就會差很多喔。我認為為了維持長久的良好關係,這是必要的私人領域。」


    真響攤開那條淡綠色的床幔。


    「如果你不討厭這個花色的話,要不要也試著掛在你的床鋪上?」


    「當然不討厭。」


    坦白說,泉水子覺得如釋重負。真響與人同居時,很懂得如何保持適度的距離。隻要全權交付給她,一切應該就會很順利。


    泉水子試著將床幔掛在床鋪四周後,發現床幔用的是遮光布料。真響的聲音自上鋪傳來。


    「隻要在床上擺張小書桌,不管做什麽都很方便喔。宿舍規定十一點熄燈,但隻要拉上床幔,就可以將書或是筆電帶到床上了。」


    「謝謝你。我都沒有想到這些事情呢。」


    「所以才會安排住過宿舍的人當你的室友嘛。」


    真響腳步輕盈地走下梯子,目光停駐在泉水子置於桌上的書本,興致勃勃地上前觀看。


    「哇,真了不起。你現在就在寫高中的問題集啦?」


    泉水子自床鋪探出頭,慌慌張張地說:


    「我並不是自己想寫才寫的。是因為不早點開始準備的話,會跟不上學校的課業……那個,因為我沒有參加入學考試。」


    真響瞪圓了雙眼。


    「你是免試入學嗎?」


    泉水子瞬間後悔自己的多嘴。因為她想起了深行說過的話。


    但是,真響的語氣旋即變得無比開朗。


    「什麽嘛,那就和我弟弟一樣呢。我弟弟今年起也就讀鳳城喔。是個壓根就不念書的家夥,所以之前才會考不上東京的學校。」


    泉水子鬆了口氣,覺得聽到了好消息。免試入學的人原來不隻有自己一個。


    「你弟弟幾年級呢?」


    「一年級。那家夥才是會跟不上鳳城課業的人吧。因為他和你不一樣,打算玩到開學前一刻。我現在已經可以預見他開學之後會過得多淒慘。」


    泉水子不禁莞爾。


    「宗田同學之前在國中部是全學年第二名吧?好厲害喔。哪像我,一提到宗田同學的名字,人家就說既然同寢室,就請你教我讀書吧。」


    「是誰這麽說了?」


    「呃……是相樂同學。」


    真響顯得相當開心地眨了眨整齊濃密的長睫毛。


    「喔……是轉學生相樂同學啊。你跟他彼此認識?」


    泉水子支吾遲疑地回答:


    「我們不算很熟,隻是因為雙方的父母是朋友。」


    「他頭腦很好喔。」


    真響爽快地發表評語。泉水子不由得往前傾身。因為她產生了好奇心,想知道在真響眼裏,深行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也這麽覺得嗎?」


    「聰明的人一看就知道了喔。他好像也會不露聲色地避免自己太過突出。畢竟在三年級的第二學期轉進來,實在很不尋常,所以十分引人關注,但他為人行事一直都很低調。」


    思索了一陣子後,真響又說:


    「不過,我想班上多數的人都知道他會升上高中部。因為有些人想上也上不了,常會覺得被轉學生捷足先登了,但相樂這方麵處理得很好。他今後應該會毫不顧忌地發揮出真本事了吧。」


    暗自佩服著真響敏銳的觀察力時,真響也饒富興味地注視著泉水子。


    「是相樂同學要求你讀書的嗎?真意外。他看起來不像會照顧別人的人。不管橫看豎看,都算是個人主義者吧。」


    深行確實不習慣照顧人——泉水子也點點頭。


    「其實我一點也不覺得他是在教我讀書。明明說要教我,但隻要一去問他,他就會很不高興。好像是不喜歡自己讀書時被人打斷。」


    真響仰頭大笑。


    「哎呀,完全想象得到呢!」


    泉水子轉念心想,搞不好深行其實也在勉強自己。這時真響直爽地說:


    「泉水子,反正我最後還是要教我弟弟讀書,不如我們就一起念吧。有別人在的話,我想那家夥也會比較有幹勁。在姐姐的鞭策下讀書,通常都會覺得很無趣吧?」


    泉水子訝異地抬起頭。


    「這我當然很高興,可是,你弟弟是國中生吧?」


    「我有這麽說過嗎?真夏今年高一喔。」


    「你們同年嗎?」


    泉水子眨了眨眼。


    「宗田同學是雙胞胎呀?」


    「不,不是雙胞胎喔。」


    泉水子頓時不知所措。因為她不曉得這可不可以問。


    「……那麽,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我們千真萬確有血緣關係喔。真夏出生的時間比我晚了兩個小時。」


    見到泉水子陷入沉默,真響笑了起來。


    「我老是玩這種讓人一頭霧水的猜謎遊戲,但還是早點說出正確解答吧,我和真夏是三胞胎。不過,另一個人小時候就過世了,所以現在剩我們兩個。」


    「原來是這樣啊。」


    泉水子終於露出笑容後,真響莫名正經八百地又說:


    「大部分的人都認為這與雙胞胎沒有什麽區別,但其實根本就不一樣喔。我們原本就是三個人,是三個人中的兩個人。不管今後我和真夏長到幾歲、身在何處、在做什麽都一樣。」


    泉水子猶豫不決,思索著該說的感想。


    「……真好呢,有這麽多兄弟姐妹。因為我是獨生女,很羨慕別人有兄弟姐妹。」


    真響噗哧一笑。


    「竟然是這種反應!泉水子真是太有趣了。好想快點將你介紹給真夏。」


    窗外的天色逐漸變暗後,真響邀請泉水子一同前往餐廳。泉水子也正有此意。光是可以自然而然地產生想與她一起吃飯這種念頭,就讓泉水子開心不已。


    離開寢室前,真響先察看了電腦,然後微皺起臉。


    「我明明寄了郵件說要介紹朋友給他,真夏卻沒有回信。我也另外寄到手機了呢,竟然連手機也沒有看。」


    泉水子倒是在心裏暗自祈禱和真響單獨吃飯就好了。一聽到是同年的男生,她就有些緊張戒備。真響也不特別堅持,隨即關上了電腦。


    「走吧走吧,才不等他呢。我肚子餓了。」;


    真響極其自然地走向高中部的餐廳。泉水子有些躊躇,確認性地詢問走在前頭的真響。


    「這裏隻有在學的高中生才會使用吧?」


    「沒這回事喔,老師們也經常來這裏。」


    說了出乎泉水子意料的答複後,真響接著又說:


    「而且我從國中部的時候,就常跑這邊呢。因為經常和學長姐一起吃飯。」


    當擦肩而過的學生出聲叫她時,真響也都笑著回打招呼。


    「日本史研究會雖然是高中部的社團,但我偶爾也會參加。」


    真響熟練地挑選食物放進餐盤。仔細觀察後,發現真響意外地是和食派。她選了烤魚、羊棲菜沙拉、珍珠菇味噌湯和糙米飯。泉水子則挑了奶油燉雞肉、綠色蔬菜沙拉還有法國麵包。


    「因為我爸爸在大學教書,家裏又收藏了不少快要發黴的古文獻,學長姐大概是在其他地方聽說了這些事吧,所以就邀請國中部的我入社。」


    真響就座後,沒什麽大不了似地說明。


    「好厲害喔,從一開始就參加了高中部的社團。」


    「我並不是例外喔。原本這所學校國高中部的交流就很頻繁。不過,最常出入高中部的人或許隻有我吧。也因此我跟同年級的學生處不太好,也惹來了奇怪的閑言閑語。」


    泉水子不想說自己也知道那些閑言閑語,於是另辟其他話題:


    「宗田同學家是曆史悠久的名門吧?我外公雖然喜歡古文獻,但神社裏自古流傳下來的文書幾乎所剩不多。我記得是在明治初期,因為一些事情消失不見了。」


    「光憑古文獻這一點就看得出來了吧?我們家是鄉下地方喔。」


    「才沒這回事,我才不相信比我家還偏僻。」


    兩個人邊天南地北閑聊邊悠悠哉哉吃飯,在真響的弟弟始終未露麵的情況下吃完了晚餐。泉水子以為今天就到此告一段落了,因此身後突然傳來開朗的話聲時,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嚇了好大一跳。


    「抱歉~!我來晚了。」


    坐在對麵的真響似乎老早就發現了對方,但假裝沒有看見。


    「才不理你。我們現在準備要回去了。」


    「別這麽說嘛~我已經道歉了不是嗎?」


    「你剛才跑去馬廄了吧?」


    「賓果!」


    「洗過澡了嗎?如果還是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家夥,我可沒臉介紹給人喔。」


    「就是因為洗過澡了,才會這麽晚到嘛~」


    真響大歎口氣後,看向泉水子。


    「真是沒辦法……泉水子,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再待一會兒嗎?」


    雙眼圓瞪的泉水子點一點頭後,真響就站起身,與弟弟一同走向取餐區。是要教他如何拿取食物吧。


    (看起來不太像雙胞胎呢……啊,說錯了,是三胞胎。是個氣質與宗田同學相當不一樣的男生……)


    泉水子邊看向他們邊心想。宗田真夏僅比真響高了一些,但膚色明顯比真響黝黑。頭發剪得短短的,看起來就是一名精力充沛的運動少年。盡管體型偏瘦,但每一個動作都散發出了活力,也難怪無法安靜待在宿舍狹小的房間裏。是名很適合戶外空曠空氣的少年。


    兩人再次回到座位時,真夏手中的餐盤上放著泉水子和真響兩人份的菜肴。泉水子對此又瞪大了眼睛,真響無奈地說:


    「抱歉,請先讓他吃飯吧。因為這孩子不先吃完飯,就沒辦法好好跟別人說話。」


    「啊,你好。那我開動囉~」


    真夏坐在泉水子旁邊的位置上,以驚人的速度吃了起來,完全不將一旁還坐著一名素未


    謀麵的女孩子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這麽全神貫注地吃飯。)


    由於對方絲毫不顧慮自己,泉水子也不由得拋開膽怯觀察起對方。他的吃相教看的人也覺得非常痛快。仿佛正注視著原始的幸福——也就是生物的本能。


    坐在對麵的真響雙手交叉,慢吞吞地開口:


    「真是的。明明同一天出生,為什麽食量會相差這麽多呢?我都要很小心自己的體脂率呢,真不公平。」


    大概是因為快要吃完了,這句話似乎也進到了真夏的耳朵裏。


    「是運動量不一樣啦,運動量。而且我今天也做了苦工啊。


    「為什麽剛到學校第一天,你就跑去照顧馬匹啊?」


    「因為休假期間人手不足,對方說我幫了大忙啊。」


    真響轉向泉水子說:


    「他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家夥,寧可留在家裏選擇馬,也不選擇姐姐喔。」


    真夏也回嘴:


    「彼此彼此吧。倒是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麵子了,竟然想減肥。要減肥的話,不如騎馬吧,整個人會煥然一新喔。」


    「我敬謝不敏。在真夏擅長的領域裏不管再怎麽努力,也隻是白費力氣嘛。」


    「你這就叫做愛麵子啦。話說回來,你根本沒必要減肥吧?」


    泉水子暗暗同意。她也不覺得依真響的比例需要減肥。真響的身材苗條,前後凹凸有致,教人非常羨慕。


    「女孩子就是要努力自我控製嘛。」


    真響仰起下巴說完,真夏就露出錯愕的表情。


    「你明明從以前到現在都算是肌肉型的體質。女孩子就是要有點圓滾滾的才可愛喔。」


    「我說你啊,不要講那種變態大叔說的話啦。神經大條這一點最容易惹人厭了。」


    泉水子仿佛在看網球連續對打一般,注視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真響看似一直想對弟弟展現自己姐姐的威嚴,但似乎也不特別拘泥於輩分關係。


    但是,盡管爭論不休,還是能感受到兩人血緣的相近。泉水子本覺得真夏與真響長得不像,但仔細比對後,眉毛的形狀和輪廓等地方有幾分神似。由於真夏黝黑的肌膚及散漫的氣質與真響對不起來,起初不覺得像,但骨架還是相當類似。真夏的五官以男生而言,好像也偏俊秀精致。


    (我也好想要有兄弟姐妹喔……)


    泉水子邊頻頻覷向兩人,邊如此心想。真夏冷不防轉向泉水子。


    「你真是安靜呢。呃,我記得你是……鈴原同學?」


    真響皺起小臉。


    「你在說什麽啊?是誰的錯啊?」


    「啊,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嗎?」


    真夏爽朗地搔了搔頭。


    「那就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宗田真夏。由於騎射師傅原本在神奈川,這次跑來這間學校,我也就莫名其妙進入姐姐的學校就讀了。我喜歡馬,討厭讀書。」


    泉水子也有禮地低頭致意。


    「我是鈴原泉水子。呃,並沒有什麽特長……」


    「是嗎?看起來像有呢。」


    「不不,我不會做的事情多得很。」


    泉水子垂下眼瞼支支吾吾地說完後,真夏就神采奕奕地說:


    「鈴原同學真不錯呢。看起來圓滾滾的!」


    「你這家夥,我剛才都叫你別這麽說了!」


    真響怒斥後,真夏解釋道:


    「可是,當第一次見麵對方心生警戒時,如果不主動敞開心胸稱讚對方,就連馬也不願意親近你喔。」


    「你這是把女孩子當成馬了嗎?」


    「那個……」


    泉水子好不容易才有辦法插話。


    「你說的騎射,是指一邊騎在馬上一邊射箭嗎?神社的祭典上也有喔。」


    「沒錯,就是那個!你很清楚呢!」


    真夏高興得向前傾身。


    「就算參加再多的騎馬倶樂部,也無法進行騎射呢。很少有人將日本古代的馬術傳承下來,就算想學,可以討教的地方也很有限——」


    「停!」


    真響毅然打斷。


    「怎麽可以第一次見麵就聊自己的冷僻專長啊?沒有更貼近生活的話題了嗎?」


    遭打斷之後,真夏好一陣子陷入沉思。


    「……那麽,來聊家裏的泰比吧。」


    「禁止聊馬。」


    「……那其他還能聊什麽呢?」


    真響大力地歎一口氣,看向泉水子。


    「不好意思,我弟弟神經這麽大條,但今後還請你多多指教。不管你跟這家夥說什麽,他都不會回嘴,所以想說什麽就盡管跟他說吧。」


    真夏也一臉真誠地看向泉水子。


    「不好意思啊,我姐姐這麽任性,但還請你多多指教了。跟她同寢室很辛苦吧?想說什麽就盡管跟我說喔。」


    進入圖書館後,泉水子便尋找深行的身影向他報告:


    「宗田真響同學真的是一個很棒的人。總覺得跟她同寢室應該可以相處得很融洽。人既親切又知識淵博,還說今後會教我讀書。」


    「不錯嘛。」


    深行繼續按住敞開的書頁,意外坦率地答腔。


    「宗田的個性本來就落落大方,我也覺得應該沒問題。室友這麽優秀,你運氣還真好呢。而且又都是女生,一些小事也能互相幫助吧?」


    (深行會這麽高興,是因為終於可以把包袱交接給下一個人嗎……)


    這個想法瞬間掠過腦海,但泉水子決定不深入追究。


    「對了,你知道宗田同學的弟弟也要進入高中部就讀嗎?宗田同學他們是三胞胎喔。不過其中一個人已經過世了。」


    「三胞胎?真的假的?」


    見深行連連眨眼,看樣子他是初次耳聞。發覺自己獲得的情報量比較多後,泉水子開心得挺起胸膛。


    「她弟弟叫真夏,聽說也是免試入學。所以,我稍微安心了。也許我以外的免試入學學生還不少呢。」


    「是嗎?」


    深行沒有反駁,陷入沉思。


    「高中部有不少學生都是靠關係入學……到底是在策劃什麽?為什麽要先過濾掉國中部的學生,再從外部引進免試入學的學生?」


    「這樣子很奇怪嗎?」


    泉水子問。再加上真響先前說過的話後,她也隱約可以感覺到國中部的競爭相當激烈。


    深行突然結束這個話題。


    「開學之後就會知道了吧。而且搞不好你們是以外國留學生的身分進入這所學校。」


    「你的意思是我是留學生?」


    「以鈴原你來說,視為異文化交流不是很合理嗎?」


    泉水子鼓起腮幫子看向深行,但對方又已徑自看起了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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