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夜闌人靜,乾清殿的燈火未熄。


    符淮安合上奏本,手掌壓了壓額頭,疲倦地舒了口氣,“北邊還沒消息傳過來?”


    張福全斟了杯茶,雙手奉上,溫吞道:“是啊,陛下,奴才聽程將軍說,消息探來的皆是王爺受重傷。”


    “重傷也有好的那天,怎麽可能日日臥床,薑擎蒼有沒有好好派人去打探。”


    “興許是傷太重,王爺他...”


    符淮安不悅嗬斥:“不可能!”


    張福全順從地低下頭,“陛下說的是,奴才多嘴說渾話。”


    慶安帝自從得知符欒的身世,一直矛盾至今,他年紀越大,對符欒的欣賞和喜愛是越來越明顯,愛屋及烏,他看符斯延都比看皇太孫符成益順眼,可他不能放過符欒。


    符淮安覺得頭痛,隨口道:“宮裏最近太平麽。”


    “倒是沒大事,就是。”


    張福全沉默了會兒,符淮安瞟了他一眼,“說。”


    “上次家宴後,有人看到太子殿下與李侍讀在園子裏聊了半個時辰,聽不清討論的甚麽。”


    符淮安冷笑了聲,“桓兒是想籠絡人心?真是一點都等不得。”


    要不是他要應對符欒,如何能縱容符璟桓在他眼皮子底下諸多小動作。


    “去把叫程子騫過來。”


    “是,陛下。”


    ...


    整整一個月,李予燈有傳召就進宮,無傳召便留在宅子裏讀書習字。


    程子騫的手下天天盯他沒盯出結果,直到某日,他破天荒地喬裝打扮換了兩次馬車,去了趟皇城邊上的京畿營,停留許久,出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作為性子孤僻的文臣,李予燈同期寒門多的是些比不過他的儒酸,朝中也沒有武官朋友。


    消息傳到宮裏,兵部尚書急忙將此據實稟告。


    “陛下,您先前讓臣派人查看他,臣還以為是您多慮,料他是個有風骨的,臣眼拙了。”


    李予燈官階低,原本暫時不在慶安帝的監察範圍內,當時聽說符璟桓找他一事,就隨意喊了程子騫盯梢,居然真有成果。


    “查到些什麽新的。”


    “李予燈那日去的是五軍營。”


    京畿營是皇宮專門的衛戍部隊,說是保護皇城,簡單來說就是保衛皇上一人。它統共分為三大營,五軍、三千還有神機,其中五軍營掌步兵,實力最強。


    那裏全都是天子親信,按理說符璟桓不會尋到機會安插人手。


    “臣發現,左掖軍和右掖軍的統領和殿下有過交往,暗衛在他們兩個府宅內搜到幾張賬頁,想來是他們為自保存留的記錄,對照過親眷名下,確有此事。”


    “陛下,太子施的手段未知,目的滲透其中,臣不知,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


    符淮安放下茶杯,冷笑道:“程子騫,你難道是不知道才問朕?你是不敢說罷,太子的算盤打到朕的心腹親兵裏頭,他那是防著,有朝一日篡權謀反。”


    “...”


    程子騫急忙跪下,苦著臉道:“皇上,微臣,實在不敢妄加非議啊。”


    符淮安不想對他撒氣,擺手示意他起身,“也罷,朕沒空這時與他計較,把查到的解決一個給他看看,剩餘的事,等拿下符欒以後再說。”


    “是,臣明白。”


    ...


    ***


    符璟桓和李予燈為掩人耳目,以加密書信私下來往。


    期間,源於李予燈時不時提起賬簿,符璟桓擔憂的不得了,沒忍住聯係了京畿營裏埋線已久的幾位武將,他本意是告訴他們近期謹言慎行,反而被程子騫恰巧看出端倪,稟告給了慶安帝。至於那些所謂的記賬,自然是符欒命人按照手中真賬冊摘抄,故意露出的破綻。


    符淮安多疑成性,真送給他看沒有用,就需要這番遮遮掩掩地被打探到核實過才行。


    符璟桓徹夜難眠、心驚膽戰,某日清早迎來了個壞消息,說京營左掖軍頭頭路遇歹徒,被砍四肢而亡。聽起來多麽諷刺,堂堂親軍統領,抵不過普通攔路歹匪,這不是叫他連死都抬不起頭麽。


    一切發生的太巧合了!


    符璟桓坐在書房,翻桌上的信箋,“李侍讀的信幾天沒來?”


    幕僚回應一番,“稟告殿下,屬下記得有五日。”


    “五日,那不就是祝統領被斬殺之後,再沒信來?”


    “是的。”


    符璟桓走下台階來回踱步,負手長籲短歎,尤其是李予燈忽地對他不理不睬,讓他非常擔憂,要知道作為侍讀,別看官階低,若得聖寵,是可以替皇上草擬批複詔書奏本的。


    難道,是提前得知了了不得的事,否則,以李予燈那種對前途如此執著的寒門,怎麽會突然與他劃清界限。


    他低聲嘀咕,“下詔?”


    幕僚皺眉回答:“殿下,卑職覺得不至於,陛下全心放在平藩雍涼王,估計祝統領的事就是暫時震懾您一下罷了。”


    最近發生的仿佛連環鎖,猝不及防地讓人心驚,但皇上一般不會值此關鍵地步下詔書廢太子,怎麽也得等了結了雍涼王之後。


    “你懂什麽,父皇做事向來手段雷霆,趁符欒受傷在梁州,一怒之下,廢了孤不稀奇。”就算不是廢,削弱他的勢力也是遲早的事。


    符璟桓不明白,重活一世,父皇對他也太不寬容了,皇位傳給他不是遲早的事,何必這樣管束。


    幕僚唯唯諾諾,了解太子素來喜歡別人附和,立刻順著他道:“是,殿下說的是。”


    符璟桓腦海中不斷審思,一朝被廢太子,他所做的籌備瞬間崩塌。


    那麽如果,如果他提前謀反呢。


    在符欒上京前舉事,雖說不太光彩,可他父皇當年不也是在前太子即位的前一天發動宮變,殺兄弑弟,這樣得到江山依舊很穩固,那些史官還不是不敢記錄。


    隻要坐上了那個位置,所有權力都會順其自然到他手中,他將無人可撼動。


    到時,他挾持蘇明嫵,靜候符欒過來,親手打敗他,算了了前世的流放之仇。


    ...


    同一時刻的醉霄酒莊,五樓天字號房窗口,站在那裏可以看到遙遠東邊背靠山勢往上的宮城。


    符欒和蘇蒔廷一人倚一邊的窗戶。


    “太子還未上鉤,若是他最後也沒打算謀反呢。”


    “沒有區別,定下的日子不會變。”


    符欒原本的打算就是強攻,李予燈和蘇蒔廷後麵附加的所有推動和佐助,並沒有被他當作必選。


    蘇蒔廷冷聲,“嗬,我不想拿嬌嬌的命冒險。”


    “本王不會。”


    符欒輕聲道:“蘇蒔廷,嫵兒身邊有暗衛,如果本王失敗,他們會趁亂帶嫵兒和勉勉出宮,你應當有辦法讓他們改名換姓藏匿起來。”


    “你無須擔心,符淮安隻想抓到我,隻要我死,他不會為難別人。”


    蘇蒔廷點頭,“那就好。”


    “對了,到時你們以什麽為信號。”


    “盛安街,開了家煙花鋪。”


    “好。”


    ***


    蘇明嫵自從知曉符欒在京華,心裏安定了不少。雖然上次沒見到麵,但她仿佛有了底氣一般,相信他定然在某處時時刻刻保護著她。


    沒想到,這日迎來個不速之客。


    蘇明嫵打開門,自嘲地覺得好笑,薑莞似乎每次都是趁著她落魄的時候來,前世在她病重期間,這次是在冷宮,不過,她兩次心情可謂大相徑庭。


    “太子妃,您來找我有何事。”


    薑莞看了一圈,都是稱得上簡陋的擺設,她心裏好受了點,“蘇明嫵,你住這樣的地方,不難過嗎?”


    蘇明嫵笑道:“難過,我也沒得選啊。”


    薑莞看不慣她的笑容明媚,想快點把符璟桓吩咐的事做完,道:“蘇明嫵,關於你被關在此處的事,殿下他,他很心疼。”


    “...”


    蘇明嫵反應了好半天,誤以為自己聽錯了,原來還真是薑莞說的,“你今天來,不會是幫太子殿下關心我吧?”


    “我是。”


    慶安帝的確把蘇明嫵作為質子,卻沒有很虧待他們,也斷然不可能讓她受屈辱,符璟桓自是想親自來,礙於是男子,他進不了冷宮。


    薑莞覺得蘇明嫵不可置信的姿態很是刺眼,“蘇明嫵,你裝成這樣給誰看,這裏隻有我,收起你的惺惺作態。”


    “你敢說,那次家宴你沒有對殿下假以辭色,橫加勾引?若非那般,他如何會一到家就關上房門偷偷看你的畫像?”


    “...”符璟桓哪來的她的畫像...


    蘇明嫵很是無奈,她道:“薑莞,我何時在意太子過,更直白一點,符璟桓有哪裏,可以與我的王爺相提並論?”


    “我不信,你和殿下青梅竹馬,怎麽會那麽快就完全放下殿下。”


    “你不信算了,我不需要與你多解釋。”蘇明嫵看了眼天色,估摸勉勉還有半個時辰放學回來,“還有事麽,沒事的話,你回去吧。”


    “等等,我沒說完!”


    薑莞換了副臉色,繼續傳話,“蘇明嫵,如今大局已定,雍涼王在邊關險勝北羌,他沿途跋涉來倶是損耗,敵不過京畿營和禁衛軍。”


    蘇明嫵在宮內得不到訊息,帶了幾分試探,“你的意思是?”


    “殿下讓我告訴你,本月十三,宮裏將有大事發生,殿下會派人來接你,希望你到時願意跟著去東宮躲避。”


    “...”


    蘇明嫵有些猜測,她聽懂了也裝作不懂,故意挑開話題,“太子妃,也麻煩你轉告太子,我不是單純的南康公主,所以請他不要想誆騙我離開冷宮。”


    薑莞莫名聽到符箐瑤,她並不知情和親的事有符璟桓從中作梗,“你這話從何說起?”


    “哦,原來太子妃不知道,太子他絲毫不顧念兄妹之情,對自己的妹妹用迷藥陷害嫁到東夷,他的下作手段,對得起瑤瑤麽?!”


    關於符箐瑤這件事,蘇明嫵早就想罵,苦於找不到機會,今天正好替瑤瑤出一口氣。


    “蘇明嫵,你,你別胡言亂語汙蔑!”


    薑莞氣急,想打巴掌,手離蘇明嫵的臉還差幾寸,她的手腕被蘇明嫵桎梏住,長長的指甲輕微刮出半道紅痕。


    蘇明嫵看著她厲聲:“太子妃,這裏到處是皇上的侍衛,你還是早點回東宮,我是人質,也是你們的小皇嬸。”


    “薑莞,我現在平心靜氣地提醒你,符璟桓他配不上任何好女子,他自私自利,愛的是江山,你厭惡我無非是覺得他對我有意,若他那份是真心,當初又如何會策劃我們的錯嫁。”


    “你對他投入再多感情,還要與我這個旁觀者慪氣,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


    蘇明嫵向來伶牙俐齒,薑莞聽完失了魂般呢喃:“可,可你的王爺難道不愛江山麽,男人,都一樣的啊。”


    “不,王爺不一樣。”


    蘇明嫵鬆開手,低頭笑的溫柔,小聲的仿佛說給自己:“符欒是愛江山,可他有時更愛我,我理解,同時也不會逼他做任何選擇,我隻在乎那些‘有時’的存在。”


    薑莞好像聽懂,又好像聽不懂,呆呆站在那裏不動。


    ...


    窗外的小小身影,在窗口趴著偷聽了會兒,氣呼呼跑去隔壁膳房拿了半瓶香油。


    黃昏甬道上沒人,符斯延在來時必經的路上塗了幾塊磚,加上幾顆圓滑的石子,再用鬆碎的泥土灑在旁邊沒塗的地磚,這樣看起來,塗了油的那塊反而更幹淨,讓人願意下腳。


    全部做完,符斯延拍拍手,蹦跳回房裏,撲向送完‘客’的蘇明嫵,也隻有在她麵前,他黏人的像塊膠。


    蘇明嫵偏過頭,用沒刮到細微紅痕的那邊側臉對著他,“勉勉,今日提前回來了呀,不上課啦。”


    “我背的快。”


    符斯延坐在她懷裏,將她的臉扳過來,小手指撫了撫,“娘親,別躲,我看到了,疼嗎。”


    蘇明嫵笑道:“當然不疼啊。”


    符斯延窩在她胸口,小嘴抿得緊緊的,“我下次見了父王,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蘇明嫵輕碰他的鼻子,道:“你上次見了一麵後,就總嚷嚷告狀,那麽小的事,要是你父王聽了肯定要鬧大。”


    “...嬌嬌受傷了!”


    “隻是淺淺的紅痕而已。”


    蘇明嫵沒把那點小傷放心裏,她仔細回想薑莞說的,四月十三,是不是符欒就會進宮來接她了...


    正想著,外麵突然傳來一聲慘叫,蘇明嫵放下符斯延想去看看,符斯延拖住她的腿,“嬌嬌,我要睡覺。”


    “這麽早?”


    “嗯。”


    蘇明嫵被他纏著抽不開身,探身出窗外,喊道:“小笤,外麵怎麽了?”


    “王妃,好像是太子妃走路不當心滑了,摔得疼的厲害,不知怎的,臉上也剮到了深的,宮人急著宣太醫呢。”


    蘇明嫵回頭看開始裝睡的符斯延,“...勉勉!”


    他閉著眼,“臉上那道不關我的事噢...”


    蘇明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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