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番外


    八月二十一,鯉州沿岸港口,東夷前來接應的福船停靠岸邊。


    百姓們敲鑼打鼓,熙熙攘攘地送別本朝公主,有看熱鬧的吆喝,也有唏噓這般年紀就得離鄉背井的心酸,身份再尊貴到公主又如何,還不是無法擺脫責任。


    高大的福船兩頭高翹,聲勢浩大,符箐瑤在踏艞板前回頭看了一眼,最終認命地將手放在千鬆嘉實的掌心,教他牽著上船。


    船錨被解開,大船按約啟程。


    聚集人群逐步散去,一抹高挑瘦削的身影從牆邊探出,他容貌清俊,膚色白皙,丹朱錦衣華袍之下,儼然清貴世家公子的模樣。


    貴公子走到海邊,凝眸望向遙遠的的船隻帆影,當初在書院,他欠了她一次告別。


    “我教你的書,你背完的那一半,我確實很想聽。”


    “我也沒辦法分心教旁人,因為再挑不出,比你更聰明、更適合我的學生。”


    “你穿著嫁衣,真的很美,是我怯懦,不敢睜眼。”


    “符箐瑤,我願意等你回來,不管有多久,不管還有沒有可能。”


    ...


    天空的盡頭,雷鳴電閃。


    盛安街上,李予燈買完紙筆,痛苦的單手扶牆。當日,他站在鯉州海岸望了一天一夜,最後所見那束衝天火光,福船被炸成碎裂齏粉,也是這樣的轟隆聲。


    後來兩年,每逢聽雷,他都會巨疼難忍。


    “小書生?你病了?”


    李予燈眯眼辨識,是位麵容慈祥的老婦,也是,他身上兩件舊青衣交替穿著,難怪別人會認錯他為這屆趕考的窮儒生。


    “我很快就沒事的。”


    雷聲漸小,他的痛症總算緩解。


    老婦一邊收起賣小吃的攤位,一邊道:“今日天色不好,沒煙花,你們這些湊熱鬧的小年輕快回家去吧。”


    李予燈揉了揉眼尾的穴位,隨口問:“那家煙花鋪依舊每日晴天放煙花?”


    老婦背上竹簍走之前,笑了笑,“是啊,煙花多貴,掌櫃跟不要錢似的。”


    “就在前麵嗎?”


    “直走,喏,那裏。”


    “嗯,謝謝。”


    老婦擺手說了句客氣,笑嗬嗬跟書生道別離開。


    李予燈的住處離盛安街近,他用完筆墨過來買些,沒想到轉眼變天打雷耽擱了片刻,方才聽老婦這樣講,他忽地想去買隻煙花,帶回家放。


    他遠眺了鋪子,步行不遠。


    厚重的雲層灰蒙蒙,卻遲遲沒落雨,李予燈撩袍往前走了一段,即將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沒了興致。


    最近慣來如此,決定好的事,在半道索然無味,然後放棄的理所當然。


    李予燈垂眸暗了暗,轉過身準備回宅子,正巧鋪子中有人出來搬煙花盆景,他下意識掃了眼,便是那一眼,立刻像是被雷擊中了似的,僵硬的歪頭楞在原地。


    女子一襲綠衫,彎腰搬起煙花矮架,她的側臉白淨,頰邊淺笑帶起的梨渦,甜美如蜜果,是稍微瘦了點,仍舊能與他回憶裏的少女完全重合。


    符箐瑤見要下雨,趕忙出來把不能沾水的煙花抱進屋子,誰知莫名其妙地接收到一道炙熱目光。


    她直起身看到李予燈,蹙眉揮了揮手,“喂,書生,你盯著我作甚。”


    李予燈不受控製地走近,他呼吸差點停窒,喉嚨發出幹澀的低語,“我,我,你是...”


    “哦,你要買煙花啊?”符箐瑤似乎稍稍打探了下他的打扮,善意地勸道:“煙花可貴啦,等你高中了再來買吧,別浪費銀子,實在想看的話,等天晴的晚上,我會在此地燃放。”


    李予燈聞言滯住腳步,他腦袋裏亂嗡嗡的一團糟,重逢瞬間的喜悅消失殆盡,眼前的姑娘不認識他,所以,不是符箐瑤嗎?


    是啊,縱然他無法接受她葬於火海,同樣也無法欺騙自己,一個弱女子能從茫茫無邊的深海裏逃生。


    這世上千萬人中,長相相似的不在少數,倘若她不是符箐瑤,容貌相似,聲音相似,對他而言與旁人何異。


    李予燈斂下神色,退後半步,“掌櫃,我帶了銀子,就買你手裏那隻罷。”


    送一筆生意,算是為了方才的唐突道歉。


    符箐瑤見他堅持,懶得再勸,遞過去道:“哦,要三兩銀子。”


    李予燈有禮接過,從錢袋裏拿出幾顆碎銀給她,“謝謝。”


    符箐瑤繞到木櫃後,拿出賬簿,她習慣性地咬筆頭,然後懶散散地記下一筆,“五月初十,三兩,架子煙火,嘖,這個月還是虧,還好不用給租錢。”


    李予燈抱了個煙火架,看到她的動作遽是一愣。


    符箐瑤抬頭,蹙眉道:“書生你怎麽回事,又對我發呆啦。”


    李予燈是真的不明白,怎麽會有這般相像的人,難道她是符箐瑤,可為何不認得他,她受傷失憶了?


    外麵黑沉半天,終於淅淅瀝瀝開始落雨,符箐瑤料想眼前是位笨書生,連雨水兜頭了都沒察覺,再澆下去怕是連他新買的煙花都不能放了。


    她無奈跳跑出來,拉住李予燈的袖子往門檻裏扯,“我這兒沒有雨遮,你在屋子裏避會兒雨,否則回去點不了火,不許賴我的貨噢。”


    李予燈回過神,他忍不住問,“掌櫃,你,你叫什麽名字。”


    “我?”


    符箐瑤正在拍裙擺的雨點子,搖了搖頭道:“上來就問姑娘家的名諱,我憑何告訴你呀。”


    李予燈一時語塞。


    ——“誒,蘇姑娘,蘇姑娘!。”


    李予燈和符箐瑤同時看向門外,京華最有名的媒婆吳氏扭著腰走進來,收起傘時兀自嘀咕了句,“半路落雨,幸好遇到個買傘翁,不然新衣裳白穿了。”


    她偏過頭,看到鋪內有兩人,自來熟地笑道:“喲,蘇姑娘做生意呢。”


    “嗯啊。”


    “蘇姑娘,我是來送新名冊的,上次您看的那幾個怎麽樣?”


    “還行吧。”符箐瑤見怪不怪,“新的放那邊,我得空了會看。”


    吳氏上半身倚在櫃台,套近乎般地喊她名字,“箐瑤,莫怪吳姨多嘴,姨給你找的,那都是才貌雙全的富貴公子,差一點的我都不稀得送來給你掌眼,你想想,譬如那個京華首富柳家的二公子...”


    李予燈聽到箐瑤二字,後麵再也聽不進去,他乍然看向邊上的女子,狂喜並著不可置信,開口訥訥道:“箐,箐瑤。”


    符箐瑤正被媒婆煩得慌,聽到書生喊她,立馬應道:“是,哦對,我還沒給你介紹完煙花呢。”


    “吳姨,你回去吧,我會好好看新冊子,看中了馬上就找你!”


    “行,那你就先忙生意,我不打攪你。”


    吳氏沒說盡興,訕訕地重新打起傘走出鋪子,符箐瑤盼到她走遠,拍了拍心口舒了口氣,轉過頭,發現窮書生正紅著眼盯著她。


    此刻,李予燈難以形容他的感受,他激動地想放聲大喊,喊出對她這兩年無窮盡的旖旎與思念,他甚至還齷齪地想要抱住她,擁有她,哪怕會被冠以浪蕩輕浮,可他真的,高興的就差要崩潰。


    “書生,你怎麽了,你的眼睛如何紅了?”


    符箐瑤湊上前,清澈小鹿般的眸子讓李予燈猛然清醒。


    對啊,她根本不認得他,這兩年,她是受到了哪種傷害,才會連記憶都消抹去。


    李予燈握拳在身後,他問不出口那些過去,於是咬牙齒縫中,半天才擠出了一句,“你,你挑選的什麽。”


    “你說這個?”


    符箐瑤拿起新冊子晃了晃,笑嘻嘻道:“這是我的好友給我安排的,她把京華最好的公子哥兒都畫進了裏頭!”


    蘇明嫵剛當上皇後,不好動不動出宮陪伴符箐瑤,符箐瑤擔憂閨友心裏過意不去,便假意說想尋人成親,沒想到嬌嬌真上了心,愣是找了京華最好的媒婆,送畫冊給她逐一挑選。


    李予燈聽的心頭酸漲,“那,那你,要選麽。”


    “當然不選啦,左右無聊,隨意看看嘛。”


    李予燈覺得舒服多了,“嗯。”


    閑聊片刻,符箐瑤餘光往門外一瞥,發現了什麽似的,指了指天開心道:“呀,書生,外麵雨停了誒,你可以走了。”


    啊,這麽快麽。


    李予燈慢吞吞地放下煙花架,經過了許久,他的語調還是有點發抖,“蘇姑娘,煙花暫存在這兒,我過兩日來取,不對,明日就來取。”


    “...哦。”明日來取,今天帶回去不就好了,果然是笨書生。


    李予燈踏過門檻之前,手按在門上好一會兒,他虛咽了口,轉過身道:“蘇姑娘,我想問,你現在可有心儀的男子。”


    他想,既然會找說媒,她應當暫時沒有喜歡的人吧。


    那麽,他能不能不再提起過去的事,和失去記憶的符箐瑤重新開始。


    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辜負她。


    符箐瑤乍然聽聞這個問題,明顯愣了愣,她反應過來後,捂著肚子,眼睛笑彎成了月牙,“沒想到書生你還挺愛打聽的。”


    “有嗎?”


    李予燈的耳邊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心跳,他懸著一顆心,嘴裏隻會重複問:“那,有嗎?”


    符箐瑤想了想,抬頭看向他,笑道:“嗯,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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