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進事務所後,馬上看到飯廳一角出現三旦見晶晶的新冰箱,昨天還沒看見呢,大概是新買的。才剛拿到電影的讚助費,怎麽會馬上用來買冰箱?不過我一想到這陣子一直是常溫的寶特瓶茶飲從此可以冰得涼涼的,老實說很開心。


    舞麵先生好像真的匯了三億圓來。


    最原小姐看到那金額後說:「不錯嘛~」接著開開心心地打開亞馬遜網頁,哼著歌準備購物。我趕緊把網路線拔掉,打電話給舞麵先生。慌慌張張地跟他確認過後,他居然說:「總之先匯這些,不夠的話再跟我說。」就把電話給掛了。我拿著手機呆立原地,最原小姐則把網路線接回去。


    說實話,昨天我還是覺得一定有哪裏搞錯了,搞不好數字有誤吧?其實錢根本沒匯進來。不過今天這裏出現三口新冰箱,看來是我多慮了。


    舞麵先生真的是如假包換的財團會長、非比尋常的富豪。


    我們忽然間有了一大筆從天而降的電影製作費。


    這簡直是漫畫裏才有的事吧?我恍惚地看著眼前嶄新的冰箱,聽見最原小姐在隔壁會議室裏用紙杯敲拍桌麵的聲音,「叩叩叩!」她好像要我幫她倒茶。我打開冰箱,拿出寶特瓶裝的茶飲。哦~冰冰涼涼的!這不是夢!


    我把飲料倒進最原小姐的紙杯,接著也幫自己倒了一杯後,在會議桌旁坐下。


    「接下來要怎麽辦……?」我戰戰兢兢地問。


    「什麽怎麽辦?」


    「我是說,你打算怎麽花這麽一大筆錢……」


    「拍電影呀。」最原小姐一如往常般回答。「這筆錢就電影預算來說,不多吧?」


    「『不多』是跟好萊塢比嗎?好萊塢當然是幾十億、幾百億地花,不過就獨立製片來講,這算很多吧……」


    「沒有人會嫌錢多的啦。」最原小姐直率地說:「更何況,即使有錢也不見得就能拍出好電影。」


    沒錯,很多爛片都花了嚇死人的高昂經費,也有很多傑作隻花少少的錢,所以我根本不用因為預算充沛就緊張兮兮的……可是,像最原小姐那樣一直網購,毫不猶豫就買了冰箱、窗簾,又訂了記憶卡,好像也不太對吧……


    「數多。」


    最原小姐突然正經地看著我開口。


    「你知道拍電影時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呃……


    這之前不是在電車裏問過了嗎?


    之前我回答:「錢。」但我們現在已經籌到錢,所以這一次的答案不一樣羅?什麽亂七八糟的問題……


    我腦筋轉了轉,除了錢之外,更重要的是……


    「創意,對吧?」


    「噗嗚——」


    ……豬叫測驗!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幹嘛!如果誤以為這是答錯的警告音,那就上當了!不可隨意輕舉妄動,我默默地靜觀其變。


    「噗嗚嗚——」


    忍耐。這絕不是警告音,這是豬叫聲。我必須抱持強大的信念,相信自己的答案。不過,這真的很流行嗎?這種遊戲對小學生來講挑戰性也太高了吧。


    「噗唏——」


    她現在完全化身成一頭豬。根本不可能把這跟答錯的警告卉搞沘,不過,要克製自己別吐嘈她為什麽在問答的過程中突然開始模仿豬叫,實在滿需要自製力的。我一定要堅持下去,到了這一步,一定要忍住。


    「噗唏噗唏——」


    最原小姐繼續活靈活現地表演豬叫聲,我也繼續按捺情緒。我開始覺得整件事太荒唐了,我們現在到底在幹嘛?


    大約十分鍾後,她終於結束淋漓盡致的豬叫模仿。


    我則在一股奇妙的興奮感包圍下堅持下來。


    結束豬叫表演的最原小姐臉頰泛紅,上氣不接下氣。她重新坐好,咕噥著說:


    「嘿唷,這遊戲好累……」


    「這遊戲根本不紅吧!小學生之間根本就不流行玩這個吧!」


    怎麽可能會流行呢……小學裏大家每天玩這種遊戲的話,日本還有救嗎……


    「呼~我流了好多汗。」最原小姐爽朗地笑著站起身來,「我去衝個澡~」


    「你還沒講答案!」


    「哦哦。」


    她忽然想起似地回過頭來,我猜她剛才一定忘記了。


    「拍電影時,最重要的是……」


    「是?」


    「劇本。」


    這答案太平凡了吧!我陪她玩了十分鍾的豬叫遊戲,居然隻聽到這一句話……


    「我有個朋友是超級駭客。」


    「呃,最原小姐。」


    「嗯?」


    「那個人怎麽了?」


    「他是超級駭客。」


    真是鬼打牆。我懶得吵,請她繼續講。


    「我那個超級駭客的朋友,有個也是超級駭客的朋友。」


    「可不可以隻講一個就好?」


    「怎麽可以……他們那群明明就是七個人。」


    超級駭客也太多了吧?不需要這種角色設定啦,人數太多了。


    最原小姐可能覺得要說明很麻煩,因而麵對白板,拿起白板筆寫下「駭客d」和「駭客a」等字眼。


    「駭客d是我朋友,他的朋友則是駭客人。」


    「嗄?」


    「這位駭客a呢……」


    最原小姐繼續在白板寫下「全世界最棒的作家」。


    「她認識全世界最棒的作家。」


    「嗄?」


    我陷入五裏霧之中。


    「她認識全世界最棒的作家。」


    最原小姐有講跟沒講一樣地重複一次。


    「全世界最棒的作家是……什麽意思?」


    我一邊問,自己也不禁思考起「全世界最棒」到底是什麽意思?是指銷售量嗎?全球書賣得最好的作家大概是史蒂芬,金或j·k·羅琳吧?還有誰呢?我對作家不熟,搞不好有人的書賣得更好。


    「全世界最棒的作家就是……」


    最原小姐望著白板上自己留下的字跡說:


    「寫得出『全世界最有趣的作品』的人。」


    我愣住了。


    「全世界最有趣的作品」……?


    有這種東西嗎……?不,應該有。也就是說,現存的小說或劇本中最有趣的一部作品。不過,這種東西有辦法決定出來嗎?我不禁懷疑。畢竟每個人對有不有趣的標準都不一樣……


    「我要請那個人幫我寫劇本。」


    最原小姐繼續侃侃而談,毫不在乎我滿臉疑惑。


    「所以,我們首先……」


    她用蓋上筆蓋的麥克筆敲了敲白板說:


    「要找到駭客a。」


    2


    下午三點,剛放學的學生跟出門購物的有錢主婦擠滿吉祥寺的車站前。我獨自佇立在人潮最多的sunroad站前拱廊購物街的入口處。


    警察來了。


    「喂,你!」


    「是。」


    「你在幹嘛?」


    「我不是什麽奇怪的人。」


    身上披著一件全黑的厚重鬥篷,裏頭穿著一件全黑的直筒型洋裝,臉上戴著好像厚重玻璃片一樣的全黑護目鏡的我這麽回答。開玩笑!根本是個可疑分子。


    從剛剛起,我一直以這副角色扮演的打扮站在吉祥寺車站前。一如預想,警察來盤問我了。我現在的情況如果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瀕死關頭」;若用兩個字來形容,就叫「完蛋」!我很想馬上結束這一切轉頭回家,但我不能走,因為這是最原小姐交代給我的任務,我也很想哭。


    二十分鍾前,她遞給我這套很


    像角色扮演的全黑服裝。


    「這是我以前跟駭客d借的便服。」最原小姐說。


    「便服?……那個人平常穿成這樣嗎?」


    「這種衣服的機能性好像很不錯。」


    「哦,我也不好意思評論別人的品味……那麽,這套衣服怎麽了?」


    「請你穿上它。」


    「理由何在?」


    「聽駭客d說,駭客a很少在社會上活動,根本找不到她,所以我們一定要主動吸引她的注意力。你現在假扮成駭客d,站在顯眼的地方,我把這消息丟到網路上等對方上鉤。」


    「可以讓我問一個問題嗎?」


    「請說。」


    「為什麽不叫你那位駭客d朋友去幹這件事?為什麽要我做?」


    「因為對方失聯啦。」


    因此,我此刻隻得壓抑著自己的羞恥心,站在車站前角色扮演。光是丟臉還不要緊,萬一被警察帶走那就變成罪犯了。我盡量不想讓家鄉為我付完大學學費的父母親丟臉,所以我費盡唇舌跟來盤查的中年警察解釋,以吉祥寺為中心的中央線沿線、西武新宿線以及西武池袋線沿線,共有多少動漫工作室,還有這些動漫工作室所生產出的多樣文化具有什麽價值。我滔滔不絕地宣揚動漫畫是當今最具代表性的日本文化,而且角色扮演這項活動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獲得社會認可。我穿成這樣站在馬路上並不是為了什麽可恥的自我滿足,而是為了讓吉祥寺的人了解動慢文化的真正價值,並以此為中心將勖漫文化宣揚出去,在這個崇高的使命驅使下我實行了這項壯烈的社會實驗。盤查的警察們們看起來不太想理我,他叫我早點回家就離開。喔!我跨過死線啦!我贏了~


    手機響起,我一看是最原小姐傳來的簡訊:


    『很好,保持下去。』


    我回信:


    『到底要我站到什麽時候?』


    簡訊秒速回複。


    『再一會兒。』


    『一會兒是多久?可不可以講清楚一點。』


    『鈔孴一衺埊馬罃乆襾台ㄎ琲bjˊ』


    『請你不要故意打亂碼,我沒辦法在這裏再站太久。等一下警察又會來,我不可能一直甩掉他們。』


    『就靠你精采的演技了。』


    『這跟演技有什麽關係?我不過是穿成這樣站在這裏而已,太詭異了,我快不行了,等一下警察一定會把我帶走。噯,依你這個計劃做,真的釣得到人嗎?你有多少把握?老實跟我說好嗎?』


    『羅嗦!』


    她不回了。


    我呆立原地。幾個路過的女高中生拿起手機對著我「喀嚓~喀嚓~」地拍照。廢話,如果我在路上看到這樣的人,一定也會拿起手機猛拍。我沒有反應,結果幾個人又圍上來,站在一定距離外對著我「喀嚓喀嚓」地拍照。我無可奈何之下,隻好把自己縮成一團窩在角落,免得被路人當成是什麽危險分子。


    眼光落向手上的小紙條,這是最原小姐遞給我的角色扮演參考資料,上頭寫著駭客d的個人檔案。


    【遠遠,迪耳塔】


    又名「december ever」、「永恒的臘月」,是全球頂尖駭客,同時是全球前五名的魔法師。臉上永遠戴著一副大墨鏡,從沒有人看過他的真實樣貌。他活躍於地下社群,但常有目擊證言指出他出現在武藏野市的井之頭公園,以「吉祥寺的魔法師」之名為當地居民所熟知。


    啥啊這個人……


    我的頭開始痛了。超級駭客加上魔法師這種角色設定,會不會太強大啦?要是在駭進別人電腦的時候突然需要使用魔法的話,那該怎麽辦?這個人不懂得角色分工嗎?怎麽會出現這種動漫畫或輕小說裏才會有的、為了滿足十幾歲讀者的萬能幻想所做的超人角色設定?該不會是自稱吧?感覺也不像是別人給的稱號……我開始對那位沒見過麵的「遠遠·迪耳塔」先生喊話:您還是早點回到社會上找份工作吧。雖然景氣不好,可是您要堅定自己的信念,千萬別被擊倒,好好加油下去呀。


    我心情悲壯地從紙條上抬起目光,發現最原小姐站在不遠處對著我拍照,接著她又若無其事地走了。不一會兒後傳來一則簡訊,沿著文中的連結連到網路上,我看見自己的照片跟底下的一行文字:「推特上已有超過百人回推。」太好了,我真高興遠遠先生扮演的角色隻要躲起來就好,真替他開心。接著,我再次跟前來盤查的警察作戰。


    之後又過了三小時。


    拜推特可怕的資訊網所賜,來看好戲的群眾愈來愈多,我簡直像雜耍戲團的團員一樣被觀眾包圍住。毫無疑問,現在已經演變成危害社會安寧的行為,不過我還是使盡渾身解數擺脫掉警察伯伯的第四次盤問。但這已經是我的極限,我盡力了。等一下警察再來的話,我要麽乖乖回去事務所,要麽就跟著警察回警察局。正當我這麽想時……


    周遭忽然掀起一陣鼓噪。


    我正心想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發現眼前的人潮仿佛摩西分紅海似地在我眼前分成兩半,讓出一條通道。


    那條通道前方,站著一位身著筒狀白衣、滿頭白色長發的女子。


    她身上穿的跟我這身黑服是完全相同的設計,也就是說,她跟我一樣在角色扮演。


    她緩緩望向薄暮的天空細語:


    「傳來了『電子』的謳歌……」


    喔。


    這下該如何是好……


    空氣凝結起來,正在看戲的觀眾們悄悄往我這邊看來,接著好像要換我上場。可惜我其實沒什麽戲好演,大家千萬別誤會呀!問題是,連那個純白的女人也一邊維持望向天空的姿勢,一邊往我這邊窺探。完了完了,好像真的要換我上場,躲不掉了。


    掙紮幾秒鍾之後。我跟那女人一樣,緩緩望向同一方向的天空,開口說道:


    「宛若《鎮魂歌》。」


    我跟那女人一起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做筆錄,最原小姐來接我們。身上掛著巡查長名牌的一位警察伯伯對我蛻:「你還這麽年輕,將來大有可為。雖然現在景氣不好,可是隻要堅持自己的信念別被擊倒,一定可以站起來的,好好加油呀!」我低下頭說聲對不起,純白小姐也跟著低頭說對不起。最原小姐看著這樣的我們說:「真是宛若《鎮魂歌》呢。」


    3


    我們三人進到居酒屋的包廂。如果去一般隻有開放式座位的店肯定太顯眼,我們又沒帶替換衣物。我問最原小姐可不可以讓我回去事務所或家裏換身衣服,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我想也是。


    我旁邊坐著最原小姐。她今天莫名其妙地打扮得很可愛,一身針織衫搭配針織外套跟短褲,儼然吉祥寺女孩兒的標準打扮。平常明明穿得那麽邁遢,今天很明顯是來氣我們的。


    在包廂裏坐在我正對麵的女性,我想正是我目前的夥伴。


    就像我剛才說過的一樣,這個人一身白。像根直筒般的白色服裝,搭配遮住整個臉龐、染成白色的一頭長發,一點也看不出她到底長成什麽樣子。眼睛全遮住了,前方頭發被鼻尖稍微岔開的地方勉強可以看到嘴型。雖然這麽說對初次見麵的女生很失禮,但不好意思,這根本是妖怪吧?


    「唔呼呼呼呼……」


    妖怪般的女生突然笑起來,好恐怖呀。


    「最原小姐,這位該不會是……」


    「應該是。」


    最原小姐麵朝那位女性問:


    「您是『最後的解答者』、『answer answer』的在原露嗎?」


    咦?她說answer什麽鬼?


    最原小姐剛才說的名字好好笑。我又想起她給我的那張紙條,記得我扮演的角色好像是de


    cember什麽鬼的,所以這個女人的角色設定跟我差不多羅?記得最原小姐好像說過,這群超級駭客總共有七個人……


    「你知道我的事?」在原什麽鬼的把頭歪向一邊。


    「嗯。」


    「唔呼呼呼呼……」


    在原小姐又笑了,接著不曉得為什麽突然站起來,兩手像鳥翼一樣敞開揮舞,可惜包廂裏空間太小,她馬上撞到牆壁。「好痛!」她邊說邊在狹小的空間內勉強擺出特定的姿勢。「讓我來回答你們吧。讓我來說出正確解答吧。為何?哦嗬嗬嗬嗬,畢竟我是『最後的解答者』、『answer answer』的在原露呀~」


    我不忍心看下去,真的沒辦法看太久,心都要抽痛了。一想到自己現在跟這個人是同樣的打扮,胃簡直要哀號。


    她又開始「唔呼呼……」地笑,接著放棄維持特定的姿勢,坐了下來。坐下時,她寬大的袖子撇倒前菜。這個人決定擺出姿勢時不是很帥氣,決定放棄時也窩窩囊囊的。哎,動漫畫跟現實真的是兩回事。


    「所以你呢,你又是誰?」在原小姐有點失神地問。


    「我叫最原最早,是個電影導演。」


    「最原最早?哦嗬嗬嗬嗬……」


    在原小姐又開始「唔呼呼……」地笑,而且像個節拍器一樣搖頭晃腦。


    突然,她停止動作。


    「井之頭藝術大學電影係導演科畢業,推甄上的。在學時曾經導過三部片,之後就沒什麽作品。你不拍商業電影是吧?哦哦,不過曾被選上日展(※全名為「日本美術展覽會」。),所以你會畫畫?」


    在原小姐忽然滔滔不絕地講起最原最早的經曆。


    咦,她們認識嗎?不過……她描違的方式有點不尋常。


    「你怎麽知道我的事?」


    最原小姐納悶地問。果然,這兩個人互不相識。


    「哦,我也不是特別知道你的事,隻是剛好想起來而已,大概曾經在哪裏看過吧。我呀,隻要是看過的東西就過目不忘。」


    她的話聽起來好不可思議。


    換句話說,她隻不過是碰巧在哪裏看過最原小姐的資料而已?不不不,這未免太離譜,哪有人會記得陌生人的資料?而且她是在哪裏看到的?要是昨天才剛看過的話那還沒話說。


    呃,不對,我忽然發現如果在原小姐講的都是真的……


    「最原小姐,你是井之藝畢業的?」


    「嗯,電影係。」


    那不就是我的學姐嗎……?我完全沒發現。我念的表演科也是隸屬於電影係,因此最原小姐根本是我們係上的學姐。她今年三十歲,換句話說,早我八年入學。這麽一來,我們的確不太可能在學校裏碰到。


    「真光榮呀,您居然知道我的事。」


    最原小姐對在原小姐輕輕點頭示意。


    「唔嗬嗬,請多指教羅:」


    在原小姐也點點頭。


    然後,她突然轉頭瞄我一眼。


    雖然她的眼睛被頭發蓋住,完全看不清楚,可是我的確發現她往我這裏瞥一眼。哦哦,又來了!又瞄了!又瞄了又瞄了!而且,她唯一看得見的嘴角浮現一抹欣喜異常的笑容。


    「『december ever』……這是我們第一次私下會麵吧?」


    嗚,我倒抽一口氣。


    完了……我是冒牌的呀……萬一穿幫了該怎麽辦?哎呀,不對不對,最原小姐好像胸有成竹,萬一我突然坦白搞不好會把一切搞砸。問題是,我根本不認識現在自己扮演的這個人,該怎麽蒙混過去呢……算了算了,現在要堅定一點,發揮我所有的想像力來表演吧!


    「真不可思議。雖然在網路上跟你那麽熟,也曾並肩作戰過,不過這倒是我們認識這麽久以來第一次麵對麵呢,真不可思議,『december ever』。剛剛我在推特上一看見你,馬上慌張跑來,你真的穿著我送你的衣服呢。我以為你不喜歡,看來是我太多慮。我也擔心你不中意我幫你取的昵稱,但看來真的是我想太多了。當然羅,我幫你準備的這一切都這麽帥氣,名字跟衣服都顯得氣宇非凡,哪有人會討厭這樣的衣服呢,哦嗬嗬嗬嗬……我們配成一套了……唔呼呼呼呼哦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不行了。


    「(噯,最原小姐。)」我悄聲向旁邊的最原小姐求救:「(你可不可以想點辦法?)」


    「(好。)」


    最原小姐很老實地回應我的求救。因為她太過老實,我反而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呢?『december ever』。啊,還是叫你的本名比較好?對了,就這麽辦吧。一直叫你綽號也挺麻煩的,太長了。雖然這個綽號很酷,可是太長了。『decemberever』,你的本名是遠遠吧?遠遠,迪耳塔。我叫你遠遠先生吧?還是迪耳塔先生?或是迪耳坦?嗬嗬,聽起來好像超人力霸王裏的巴爾坦唷(※《超人力霸王》係列裏的外星人,第一次出現在一九六六年。)~哎,你別誤會,我可不是那個年代的小孩,人家今年才二十幾歲呢~」


    「在原小姐。」最原最早殘忍地打斷在原小姐欣喜若狂的情緒。


    「怎麽?」


    「很抱歉,其實你眼前這個人,不是『december ever』、『永恒的臘月』的那位遠遠·迪耳塔先生。」


    「咦?」


    最原小姐說完,把手伸向我的臉,扯下我臉上那副巨大的護目鏡。久違的清晰明亮視野重回我眼前。


    「他是打工仔數多一人。我為了引你上鉤,才叫他變裝成遠遠先生。」


    我被打回原形,難為情地低下頭。


    「所以,他並不是這套衣服的擁有者,當然也不是因為喜歡才穿著這套衣服。畢竟這套衣服那麽醜。」


    「咦……?」


    最原最早毫不留情地揭開事實的麵紗,在原小姐的應和聲愈來愈小、愈來愈小。我隻能閉嘴聽,畢竟她說的是事實,那身衣服真的很醜。可是事實歸事實,我還是愈來愈不忍心。


    「而且他覺得『december ever』這綽號根本蠢斃了,『永恒的臘月』更是莫名其妙,很丟臉。要命啊!」


    「咦……?」


    在原小姐的聲音小得像蚊子一樣快聽不見。當然最原小姐說的都是事實,可是,已經講成這樣子,差不多夠了吧……


    「我告訴你,『answer answer』也好不到哪去,『最後的解答者』更是矯情,連『在原露』這個本名也刻意得讓人覺得太不自然。」


    「嗚……?」


    最原小姐自己都叫「最原最早」,哪有資格說別人的名字怪啊?在原小姐在她的進攻下,已經敗退得隻發得出空氣進出肺部的聲音,簡直像快死掉的魚一樣。


    那一瞬間,在原小姐的頭稍微往我這邊歪一下。


    哦哦,我懂我懂,她的意思是要我幫忙吧?雖然她的眼睛被遮住看不見,但我清楚她想說的是什麽。沒有這回事吧?不是像她說的那樣吧?根本沒有那麽醜呀——她正在尋求我這個夥伴的協助,我痛切地明白她的心情。


    我的目光垂落。


    「……呃……那個……」


    在原小姐擠出沙啞的聲音。


    「怎麽了?」


    「其實……我真正……的名字……叫做鈴木……友子……」


    假名?怎麽回事……?她現在打算報上一個平凡得不得了的假名,好把自己從真名被嘲笑的情境中救回來嗎?多麽果斷的決定與非凡的勇氣!


    「噯噯……剛才那個answer……answer什麽


    來著?隻是我在開玩笑而已,沒有那麽……矯情啦,對吧……嗯?」


    又名「鈴木友子」的在原小姐無力地擠出一個笑容。我不禁用雙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樣呀?太好了。如果你真的叫什麽『最後的解答者』、『answer answer』之類的,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耶……現在我安心了,鈴木小姐。你的名字很不錯耶,鈴木小姐。」


    最原小姐宛如鞭屍般繼續淩虐她。


    「呃,噯,我去上一下廁所……」


    鈴木小姐說著離開座位。三分鍾後,穿著素麵t恤跟短褲的鈴木小姐回來了。那身打扮很明顯是剛才穿在角色扮演服底下的服裝,她手上還拿著剛剛穿在身上的純白色扮裝服。


    「這家店好熱唷。」


    我忍不住又遮住自己的臉,我絕不能哭。最原小姐以無比燦爛的笑容回應「真的~」,鈴木小姐則硬擠出一個笑容,肩膀直顫抖。為什麽人可以對同為人類的人這麽殘忍呢?


    「說到這……」變得微渺的鈴木小姐期期艾艾地說:「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喔,」最原小姐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仿佛剛剛那出折磨戲碼都是假的,平靜地說:「我聽說你認識某位作家。」


    「作家?」


    「是的。」


    「我認識的作家很多……你說的是哪一位……?」


    「最棒的那一位。」


    「最棒的?」鈴木小姐伸出食指撐在臉龐上,「該不會是她吧……」


    「就是她。」最原小姐連名字也沒問,直接點頭。「你能幫我跟她聯絡嗎?」


    「我也不曉得她在哪裏。」


    「那麽……你能幫我找到她嗎?」


    「咦……要找她嗎……」


    「不行嗎?」我問。


    「也不是不行,隻是那個女孩子很……纖細,她如果發現我在找她,大概會討厭我吧。」


    「那麽纖細呀?」


    「是啊。如果被她發現,搞不好會殺了我……」


    我忍住沒說,但這樣的人才不是什麽纖細的作家,而是潛藏在日常生活裏的殺人魔吧?她該不會真的認識這樣的人……


    「不過我小心一點不要被發現的話,大概沒問題……」


    「那可以拜托你嗎?」最原小姐步步逼近。


    「這個嘛,噯……」


    「可以嗎?『最後的解答者』、『answer answer』的在原露小姐?」


    鈴木小姐發出「嗚哇~」一聲躲到包廂的角落裏呻吟。看來最原最早的冷血稱呼撕開她心中的傷口,我覺得最原小姐一定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我是那個……鈴木……」


    「哦哦哦,不好意思,鈴木小姐。」最原小姐若無其事地說:「我的記性不太好……」


    「唔嗯,沒關係,下次……請不要搞錯就好……」


    「好。對了,我們回到原先的話題吧,你能幫我們這個忙嗎?『最後的解答者』、『an……』」


    鈴木小姐發出「嗚哇哇」的慘叫聲躲到桌子底下。


    「我的記性真的很差……」


    「唔嗯嗯,好好,沒關係沒關係……」在原小姐躲在桌子底下說。


    「不曉得為什麽我的記性這麽差……啊,對了,我覺得有時候人家記得我拜托的事時,我的記性好像就會變好耶……大概是我想太多了……應該是心理作用,你別放在心上。」


    好過分唷,這個人……


    「真的嗎……?」


    「什麽真的假的?『最後的……』」


    鈴木小姐又發出「嗚哇哇哇」的叫聲在包廂裏滿地打滾。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隻好把臉別開喝酒。鈴木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什麽忙也幫不上,真的對不起你。


    三十分鍾後,超級駭客a鈴木小姐答應要幫忙聯絡那位作家。站前派出所的各位警察伯伯,拜托你們,請一定要竭盡全力,逮捕到真正的大壞蛋啊。


    4


    發生悲劇的隔天。


    我一個人跑到卡拉ok的包廂。


    請不要誤會我是個沒有朋友的人,我的大學同學雖然畢業後各奔東西,不過還有好幾個人留在東京,想找人唱歌的話隨時都有伴,別擔心。


    那麽,為什麽我會一個人跑來卡拉ok?


    我沒點歌,而是一個人待在安靜的包廂裏發聲;不是清唱,是唱「朵蕊咪發搜啦希朵,每天都要喝養樂多~」。對,沒錯,我在練習發聲。


    發聲跟肢體練習是演員必要的基本功,但是很挑場所。肢體練習還可以在家做,但在家練習發聲,一定會被鄰居擾議,有時候還會惹來警察。我昨天可是才剛被警察關切過,今天可不想再來一次。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會活用吉祥寺車站附近的這家卡拉ok。清晨的話,我會跑去自家附近的大公園練習,但清晨過後人愈來愈多,在那裏練習太丟臉了,這時候我就會跑來這間卡拉ok。雖然要花點錢,不過每三十分鍾隻要一百圓,練習完發聲還有時間的話可以順便唱唱歌,算是一舉兩得。


    我把發聲練習練完一遍,喝點烏龍茶潤潤喉。今天的發聲練習很順利,狀況非常棒,唯一令人擔心的一點,大概是還沒有場合讓我表現。


    最原小姐的電影短時間內大概還不會開拍吧。畢竟現在才剛開始在找編劇,恐怕還要一段時間。


    我看看手機,沒有電話也沒有簡訊。基本上最原小姐如果沒找我,我就沒事:但她找我打雜的話,我也不喜歡。說到底我還是個演員,既然被發掘了,就希望早點拿到演戲的機會。


    對了,最原小姐說既然我們已經找到讚助人,每個月可以給我一點錢當成打雜跟處理各項事情的報酬,好像是每個月八千圓。這個人……明明自己帳戶裏有三億圓……算了,反正我的工作很輕鬆。


    結束發聲練習後,我付了三百圓走出店家。每月八千圓的薪水可以供我去唱卡拉ok,有總比沒有好。


    晚上打工之前要做什麽呢?正這麽想的時候,我的手機震動起來,時間抓得剛剛好。


    我拿起手機,看見來電者的名字後,趕緊接通。


    「喂?」


    『……喂。』


    「……阿部哥?」


    5


    把腳踏車停在市營的停車場後,我走向車站前的sunroad商店街,進去裏頭的西友百貨。沿著手扶梯一上二樓,有家陳列著披薩模型的老派店家。


    走進店內……


    「這裏!」


    沿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我看見已經坐在位子上的阿部跟我招手,便快步走過去。


    「阿部哥。」


    「不好意思,找你出來。」


    「不會不會,一點也沒關係,你……」


    「坐吧。」


    他招呼我入座,我坐下來後點了杯冰咖啡。


    兩星期沒見的阿部今天穿著西裝,我第一次看見他這種打扮。


    自從那一天以來。


    自從劇團「潘朵拉」解散後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阿部的目光從他的咖啡上抬起時,剛好對上我的眼睛。他無力地笑了笑。


    「對你真不好意思,你打過好幾次電話來吧?我都沒接。」


    「沒關係啦,別放在心上。」


    「你有跟振動保持聯絡嗎?」


    「沒有……」


    「這樣啊……」阿部悵然地說,拿起咖啡來喝。


    我的腦袋不停打轉。


    我努力調整思緒。該從什麽事情開始說起?要說什麽呢?腦袋裏一直猶豫著,


    無法決定。自從那一天以來,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阿部,也傳過簡訊給他,但一直聯絡不上。我很想跟他講話,但現在碰了麵反而不知道該講什麽。


    我們兩人保持靜默。


    在沒開口說話的這段期間,我不由得覺得,他現在心裏想的事應該跟我一樣吧。我們都有想說的事,卻又意識到對方現在心裏也想著一樣的事,於是便不知該如何開口。想講的話從心底浮上來,又沉下去。


    「阿部哥,你現在……」


    我終於把話說出口。


    「我現在呀,」阿部揪了揪自己的西裝領口說:「正在找工作。」


    我回想起來,還在潘朵拉時,阿部就一邊打工、一邊參加劇團。他同時打了好幾份工,比起我這個隻有一份超商工作的人,他的收入比我好很多,生活應該沒有問題。


    他目前正在找工作。


    這意思已經很清楚。雖然我不想往那個方向去想,但沒辦法。


    「我今天正好來吉祥寺這一帶麵試,所以打電話給你。」


    「嗯,反正我晚上才要打工,時間很充裕。」我故作開朗,「對了,你今天麵試的是怎麽樣的公司?」


    「嗯……」


    阿部猶豫一下後,低聲說道:


    「燈光,燈光規劃跟相關業務的公司。」


    「啊……」


    完了,我馬上發現自己不小心發出驚詫的聲音,大概也把心情全寫在臉上。真糟糕,我明明是演員,卻老是演不好。


    「你真是一點也沒進步。」阿部笑著說:「喂……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好不好?」


    他的頭稍微低下來。


    「你想得沒錯,我不玩舞台劇了,我要放棄。我自己也覺得跑去燈光公司應征,感覺上好像還很眷戀舞台劇的世界,但其實我隻是想把以前參與舞台工作所培養起來的能力應用在工作上。真的,這不是借口,真的隻是這樣而已。」


    「我相信你。」


    「你真是個好人,數多。」


    阿部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地笑了笑。


    「我說你呀,真的不要擺出這麽難過的表情。我的人生是我自己決定的,現在也勉勉強強打起精神,沒事的。以後的事現在還不能預測,不過我想我大概會過好自己的生活吧。我猜振動槍子那家夥現在應該已經回複了,那個人比我們都堅強,搞不好她早就已找到其他劇團。萬一她以後來這一帶公演,我們搞不好有機會碰到她。」


    「嗯……對呀。」


    我點點頭。體貼的阿部是故意說這一段話來安慰我。我誠心希望他說的話能成真。如果有一天還能再看到槍子、看到她編導的舞台劇該有多好。


    不過……


    這就像折下一朵花後,說:「請重新綻放吧!」一樣。


    這種願望太強人所難也太殘酷。


    我的冰咖啡送來,我帶著難以言喻的心情喝它。為了忘卻咖啡的苦,我拚命在杯子裏加糖漿。現在就算叫我直接喝糖漿,我大概也麵不改色吧。


    「對了,數多……」


    「嗯,怎麽?」


    「呃,那之後……」


    「嗯。」


    「你該不會……跟那個女孩子……?」


    我的心髒撲通地大力跳動一下。


    阿部直視著我,等待我回答。


    心裏千頭萬緒、五味雜陳。該用什麽臉來麵對他?我究竟該說什麽話?心底湧起一股歉意,但我知道這些情緒是錯的,全都錯了。不管是「潘朵拉」解散或是全員退團,我都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我們隻是各自選擇、各自決定——決定繼續,或者決定轉身離去。我們不過是各自選擇了自己的人生而已,所以我對阿部有這種心情是不對的,而且很不禮貌。


    我張開眼,小小點頭。


    「那個人……我正跟那位最原最早一起拍電影,不過現在什麽都還沒開始……」


    阿部「嗯」地點一下頭。


    「這樣呀……所以你會以演員的身分出現在電影裏嗎?」


    「是啊,目前是這麽計劃。」


    「嗯……噯,該怎麽說呢……我來說這句話好像也有點奇怪……」


    阿部稍微猶豫一下後,表情凝重地對我說:


    「你呀……」


    「……嗯?」


    「——撐得住嗎?」


    這問題聽起來沒頭沒腦的,但我想我們都清楚他話裏的含意。


    因此,我無法馬上回答。


    「發生了那種事,我想你也應該知道……」阿部邊思索著該怎麽表達邊說:「那個女孩子……叫做最原嗎……她很奇怪唷。你懂吧?那樣的演技……那種演繹方式……我撐不過去,所以逃跑了。振動那家夥也是。而且,還不隻有我們這些新人,你看連資曆那麽深的前輩也紛紛離開。不出團長走了,禦島小姐也走了……連禦島小姐都走了唷。哎,這些事無所謂,總之我們都逃了,都逃掉了,所以沒有問題。可是……你跟那個女孩子一起工作,真的沒有問題嗎?你撐得過去嗎?跟那家夥一起合作的話,你也會……被她搞得心神不正常唷。」


    阿部字字說得懇切,直截了當。


    我知道他是認真的,真心誠意地為我著想,真心誠意地掛念一個隻相處過三個月的人、擔憂他的人生。我覺得能認識這樣的人,自己真的很幸運。


    「我……」


    所以我也要認真答複他。


    「……老實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跟那個人走得近有沒有問題,幫她拍片有沒有問題,答應在她的片子裏演戲是不是正確的選擇。說實話我完全沒有個底。可是……」


    我希望自己此刻不摻雜任何一絲一毫的虛情假意。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清楚,可是我現在一定要幫她拍片,隻能這麽做。我也不清楚為什麽,而且解釋不清楚,可是……我想我是逃不掉了,真的這麽想。不管是我現在的心情,或是我現在麵對的環境,所有一切都把我推向她的電影。我知道這麽講很蠢,可是……我覺得她的電影對我來說,就好像是『命運』一樣的存在。」


    我用盡我所知的所有詞匯,來傳達我的想法。


    當我說出「命運」這兩個字時,我感覺自己找到最妥切的形容。


    從高中開始接觸表演;在大學專攻演技—在潘朵拉跟大家一起公演;花了十三個小時對著最原小姐練習,隻為了說好一句台詞。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這部電影。


    不知道為什麽,我打從心底這麽想。


    「所以……我會盡量去做。」


    我把此刻自己的情緒完全向阿部坦白。對於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我就放棄說明:但能化成言語的,全部毫無保留地說出來。


    「唔……」


    阿部點了點頭。


    「說起來,能遇到這種機會也算是運氣……我不是故意要牽絆你,隻是真的掛心……不過我現在放心了,你看起來很好,沒有問題,那就沒事了。」


    「我沒事的。」


    我用最沒有保留的爽朗笑容這麽說。這是我此刻唯一能獻給阿部的小小回饅。我拿起冰咖啡喝一口——我的媽呀!這也太甜了!剛才加了太多糖漿!


    阿部等我慢慢把那杯可能導致糖尿病的甜膩咖啡喝完後,拿起了帳單,說他至少打算找個正職的工作,請我這個打工仔沒問題。感謝他。看他比來的時候笑得要有朝氣,我也同樣獲得力量。


    「好吧,那我往車站走羅。」


    阿部指指商店街另一頭說。


    「下次來這附近,我再來找你。」


    「思,你保重。」


    「哦……對了……」正打算離


    去的阿部忽然想起什麽,又走回來。「其實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隻是……」


    「怎麽回事?」


    「我前一陣子經過elysion前的那條馬路時,剛好看到有人走進那棟房子。」


    「elysion嗎?」


    潘朵拉解散後,那棟房子一直空在那裏,好像還沒找到下一個承租者。


    「嗯。」


    阿部有點猶豫地說:


    「因為隔著一段距離,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我看那背影,覺得很像禦島小姐。」


    6


    相隔兩周,我又把腳踏車停在這個停車場。elysion大樓依然如昔。「studio elysion」的金屬招牌還掛在門上,似乎還沒找到新的承租人。


    我試著推推玄關的玻璃門,但門鎖著。往裏頭看,感覺不到人的氣息。


    禦島小姐真的回到這裏了嗎?回來這個劇團已經解散、空無一人的排練室?


    我走回停車場,把腳踏車牽走。


    我並不是為了什麽特定的事情而來,也不是來找禦島小姐,隻是很自然地來到這裏。


    我跟禦島小姐已經走往不同的路途。


    接下來,我會回到最原小姐身邊,期望能在電影裏演出。所以即使禦島小姐真的回來這裏,我也不可能再回到劇團。不行了,已經不行了。


    可是,即便如此……


    我希望禦島小姐正在某個地方,健康開朗地生活,就像我對阿部與槍子的心情一樣。


    回程時,我去參拜井之頭公園的弁天神,並豪氣地捐獻一百圓香油錢,希望神也能眷顧禦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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