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彩娥心裏又羞又愧,有心再說幾句,但一對上太太怒火灼燒的雙眼,她就不禁沒了說話的底氣。


    她低著頭退出門去,四下裏看了一眼,周圍的牆頭上早讓田富帶著長工們插上了火把,此時整個田家大院裏一片火光的亮堂。


    遠處隱隱有李三子的呼痛聲傳來,徐彩娥聽地心裏有些發疼,但卻沒再去管他,讓她心尖尖燒灼一樣發疼的是她躺在屋子裏不知病情如何的女兒。


    往常她娘常說“傷在兒身,疼在娘心”,以前徐彩娥不大理解,文玉的身體一向很好,自出生到現在也沒什麽大病小災的。可現在她理解了,小寶那憔悴的小臉兒微弱的哭聲,都讓她的心好似懸在萬丈高空,淒厲的風呼呼吹來,無限的惶恐和疼痛。


    所以她實在是有些怨,甚至是恨李三子的,要不是他不聽太太的話跑去找她,寶兒也不會就生病了。可她心裏更恨自己,太太說的也對,她怎麽就那麽耳根子軟,怎麽就那麽······男人一勾就跟著跑了。


    太太不讓她進正屋,可她又擔心屋子裏的女兒。


    於是徐彩娥幹脆跪在了正屋門口的側邊。


    剛剛跪下,外麵風風火火進來幾個人,徐彩娥抬頭剛剛看清楚前頭背著人的那個是她的相公田金廷,他們幾個就呼地一下子過去了。


    她垂下頭,一行淚滴在身下的青磚路上。


    進來的正是田金廷,回春堂的大夫年紀大了,禁不得顛簸,在馬車上被晃悠的夠嗆,一下車竟站不穩步子,田金廷心裏急,幹脆叫田貴在後頭提著燈,他自個兒背起老大夫就往正房跑。


    那可真是跑,嚇得老大夫一個勁兒地在他背上喊,“慢著些,慢著些······”


    還好田家大院兒各個火把撐上都點上了火把,院子裏還算亮堂,不然這要是跌個狗j□j,那可真夠這老大夫喝一壺的。


    “金大夫來了!”田金廷把老大夫往地上一放,跑到李秀妮跟前看他的寶貝閨女,“娘,小寶咋樣?”


    “這會兒還說啥說,趕緊請大夫過來給看看吧。”


    金大夫進門一看這一屋子黑壓壓的站著這麽些男人,就知道這病人在這家裏分量很重,而且,恐怕也病的不輕。


    到底是回春堂的老大夫,金大夫也不坐下,隻讓李秀妮把小寶放在床上,他近期摸了摸額頭,看了看舌苔,又撚起那二指寬的小胳膊摸了把脈,就開始吩咐,


    “趕緊叫人從井裏拔出些涼井水,做個小額枕浸濕了覆在孩子額頭上。再多燒溫水,多燒幾個炭盆,給孩子用溫水擦身子發發體內的熱毒,多喂點兒溫開水給孩子喝。哎,我那藥箱在哪兒?”


    家裏長工下人早就給叫醒了,這會兒李秀妮一聽大夫的話,趕忙叫人燒熱水的燒熱水,拔井水的拔井水。


    田金廷一拍大腿,“藥箱還在馬車上,我現在去拿。”話還沒說完人就竄了出去。三十多歲的人了,這會兒動作比十幾歲的小夥子還迅速。


    ******


    馬車還在大門口停著,田金廷跑出去拿藥箱,哪知剛出了門,一個人就竄過來巴在他身上,“大表哥,大表哥我不敢了,你救救我······”


    他定睛一看,這可不是李三子麽。剛剛背著大夫進去的時候,他恍惚看見二爹三爹在揍什麽人,原來挨打的是他呀。


    田金廷還急著拿藥箱呢哪裏顧得上別的事,伸手去扯他,可這家夥跟狗皮膏藥似的就是扒不下來。


    “金廷,忙你的事兒去!別管這狗東西!把他······”田永旺跟過來,一腳踹在李三子屁股上,踹地他又是殺豬似的一聲叫。


    哪知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呢,田金廷已經等不下去了,抬起腳一腳踢在李三子胸口給他踢出去好遠,一邊跳上馬車找藥箱,一邊快速道,“二爹三爹,我急著拿藥回去給小寶,先不說了。”


    “行行行,你趕緊去,這可不能耽擱,”田再旺他們道,兩人回過頭又奔到被揍得衣衫散亂滿頭包的李三子前頭,抬起腳就沒頭沒腦一陣亂踢亂踹,“黑心肝爛下肚兒的東西!這會兒還想耽擱我們寶兒吃藥,打不死你!”


    李三子求救無門,抱著腦袋蜷作一團嗷嗷地直叫喚。


    ******


    “用溫水擦身子,敷冷額枕,這都是小孩兒治發熱常用的法子,”金大夫一麵從藥箱裏取出一個鏤花的精巧小木箱,一麵說,“實在不行還可以拿烈酒擦擦手腳心、額頭這些地方,不過你家孩子太小了,尋常用不得烈酒,也用不得草藥。”


    床上的田寶小臉兒潮紅,李秀妮正給她用溫水擦身子,大家夥兒此刻急的沒法,一聽金大夫這不緊不慢說話的勁兒心裏更是貓抓一樣著慌。


    來妹他們一連五個男孩兒此刻都麵朝牆壁站著。女娃再小也是女的,因此咱們田寶脫.光光擦身子時他們是不能亂看的。


    不過李秀妮忙著給田寶擦身子忘了這檔子事兒,其它人都是大老爺們更是想不到,於是其實想到這一層的還是田來妹自己。


    他本來也是看著田寶心裏發急,等到炭盆點上了,溫水端過來,太太麻利地解開了繈褓,扒下了她的紅肚兜,那白嫩嫩雪團兒似的小身子露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時,田來妹腦子一熱,忍不住紅了雙頰。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他小聲交代弟弟們背轉身子麵壁而站,老二老三老四心裏也都有些羞意,順從地轉過去了,小五最小,不明白,還在小聲地問,“為啥呀?”


    這邊田旺聽到金大夫說用不得草藥,想起之前李郎中開的藥來,忙問,“前頭村裏的李郎中給開了些草藥,熬好給孩子灌進去了些,大夫你給看看打不打緊。”說完吩咐田中把廚房裏餘下的藥渣取了來。


    金大夫端著那藥渣湊到燈前仔細翻了翻,才道,“這個沒事兒,就是溫性的藥,也能緩解緩解拖拖時間。”


    田寶擦了身子,金大夫取出銀針包來,開始在她身上施針。


    直到遠處響起第一聲雞叫,天際也微微泛起冷白的光,金大夫才收了針,從藥箱裏取了些草藥道,“這藥先給煎上,”田金廷伸手去接,金大夫卻躲過他的手沒遞過去,繼續說道,“先煎上,但別用。後麵這三個時辰不間斷地拿冷水給她敷額頭,溫水擦身子,還要記得多喂溫開水。要是三個時辰沒到,熱度降下來了,那這藥就別用。要是熱度沒降下來,那就把這藥給孩子灌進去。”


    金大夫把草藥遞到田金廷手裏,起身歎了口氣道,“孩子太小了,話我先放在這兒,這藥傷腦子,用不用在你們。最好就是靠著溫水涼水把熱力發了,那就沒啥大事兒了。”


    三個時辰······屋裏眾人心裏剛散了一點兒的陰氣,重新又匯聚起來。剛剛看金大夫不緊不慢的,雖說著急,卻還是盼著他是有著萬全之法才如此輕鬆閑適。


    唉,其實人家金大夫也算不得輕鬆閑適,隻是田家人都太著急了,把他反襯地閑適了,人家去別家看病時也是這樣好哇?


    田旺取了出診費和藥錢給大夫,吩咐田金廷去叫車夫把老大夫送回去。


    田金廷出了門才看見跪在門邊已經開始瑟瑟發著抖的徐彩娥。聯想起大門外挨了打的李三子,田金廷幾乎能猜出來是怎麽回事了。


    八成是他們倆丟下寶兒一處混鬧,害的寶兒疏於照管生了病。


    這會兒天上已經落下雨來,雖說不算大,卻也把徐彩娥的衣裳打的透濕。


    田金廷與徐彩娥多年的夫妻,平常的感情也算不錯。這會兒見徐彩娥*地跪在雨裏,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有心扶她起來,想起屋子裏有可能就此癡癡傻傻的女兒,又實在是恨得咬牙切齒,怎麽也抬不動腳。


    頓了頓一抬腿便越過她往前走了。


    等田金廷送完金大夫回來一看,徐彩娥還低著頭在那兒跪著呢。


    他抬頭看看天,天色泛亮,雨卻越下越大,連雞叫聲都沒了。


    田金廷猶豫了一瞬,上前毫不溫柔地扯著徐彩娥的右臂把她拉起來,拖著就往通往西院兒的抄手走廊走去。


    “哎,哎,相公你別拉我,”徐彩娥踉踉蹌蹌地被他扯著,在後麵小聲道,“寶兒怎麽樣了?我不放心······”


    田金廷也不說話,就是扯著她往前走,進了徐彩娥的臥室後把她往窗前的榻上一甩,恨聲道,“不放心?昨晚上你跟李三子混在一起的時候怎麽沒想起不放心來!?寶兒現在病成那樣,你跪在前頭裝什麽好母親!”


    成親多年,這還是田金廷頭一次這麽不客氣地跟她說話。徐彩娥雙手捂住臉痛哭起來,一麵哭一麵說,“是我的錯,我不對,害了寶兒,嗚嗚嗚嗚······”


    “行了,別哭了!”田金廷聲音低了些,他捏了捏徐彩娥肩頭的衣服,說,“趕緊擦擦身子換上幹淨的衣裳。現在寶兒已經病了,難不成你還想接著病?醜話說在前頭,現在家裏可分不出人來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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